镇国公主[GL] 作者:允

    阿欢听我提起旧事,白了我一眼道:“你不要随便从后面过来,仔细马蹄踢你。”

    我道:“斛律队正的马温驯得很,不踢人的。”

    她道:“我说我的马。”忽地对我挤挤眼道:“许久没骑马了,我们比一比?”不等我答应,已先一扬鞭,猛然向前,我阻止不及,只能也策马跟上。队伍中我们两人的马最好,只过片刻,便将仆从都甩在后面,再过一会,那些人都隔得远远的看不见了。

    我本还有些担心,等到真的骑了出来,却觉畅意舒怀,放肆与阿欢赛了一场,直奔出五六里外,人与马俱是大汗淋漓,才逐渐勒了马,阿欢自马上翻下去,将缰绳一扔,丢着马在一旁吃草。我有样学样,也跳下马,将阿欢一抱:“阿欢,阿欢,我又有十日不曾见你了。”

    她白我道:“月初圣驾幸公主邸不是见了么?初七也见了,前日也见了。”

    我将头埋在她胸前,喃喃道:“人丛中远远看一眼,那也叫见么?若那样,我还日日见到你呢——在梦里。”

    她轻轻地笑,又轻轻地叹,转身与我拥在一处,与我轻轻一吻,我既想与她做那想做的事,又舍不得与她独处的时候,正犹豫间,她已将披风脱下,垫在地上,扯着我倒下去,手上解我的衣衫,碰到那承露囊时顿了顿,拿起来一闻便蹙了眉:“怎么不换香饼?”

    我道:“怎么都配不出你这块的味道,不如不换。”

    她便将自己的香囊解开,将里面香饼分了一半给我,替我掖好衣裳,我将自己的披风张开,把我们两裹在一处,紧紧与她相贴,手极不老实地伸到她身上揉搓,恨不能将她揉进我身子里,她与我也差不多,一面微微喘着气,一面却还忙着道:“近来宫中处置了不少人,都是通报、传达等处的人手,韦团儿进出比往昔更频繁,还数次出入王公命妇之家,你在宫外,一切都要小心。”

    我道:“我这里一切都好,阿娘不喜欢别人探听她跟前的事,你在宫中要更当心。阿娘给了我一匣奏疏,让我自己观看,我看全是当年封禅之事的往来,刘仁轨几个都牵涉期间——原来刘仁轨当年曾赞同过阿娘封禅。”

    她身上出了汗,香气随汗出愈浓,前些时她瘦得很,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棵枯树,现在略长胖了些,摸着才有些手感,大腿上也微微有了些肉,进出时偶一触碰,甚觉柔软,我的手在她腿间摩挲反复,不但她喘得愈厉害,自己也呼吸急促,又怕斛律多宝等追来,只能一股脑地将自己所知全部说出去:“…阿娘当年所倚仗的旧人,而今却或多或少地站到宰相那边去了,阿娘无人可用,一是扶持诸武,二也要提拔新人,三则只能依靠内宫这些亲近人…上官才人,贺娄尚宫,韦团儿,还有崔明德…你都不要得罪,要好好结交。我知道我是白叮嘱,你比我聪明那么多,一定知道这里面的道理。这些事我也是慢慢学起来,阿娘的意思像是要栽培我,可我不知能栽培到什么地步…一个封禅,前前后后,涉及奏疏不下百封,有想讨好父亲的,有想讨好阿娘的,有想讨好太…晟哥的,有拿周礼说话的,有拿北朝故事说话的,有引孔子的,有引本朝章法的…治大国如烹小鲜,我而今可算知道这句话了,一锅子乱七八糟的,一个不留神,就不知道弄出什么味道来了…唔…”

    她的眼神早已迷离,不知到底听没听进我说的话,其实我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嘴巴虽在开合,其实全副心神,都在我身下的她的手上,那手说是软,其实又硬得很,秃噜噜地进出,直要把人戳上云霄般,可说是硬,戳着又不疼,只是滑溜溜的,越是用力想把它夹住,它却一下就溜开,真是叫人又恨又爱。

    好在腿上捉不住的,手上倒可用力去捉,捉得她几近癫狂了,猛然翻起身,将我压在身下,恨恨地喊:“李太平。”一口咬在我肩上,咬得我一下收了手,到底先她一步,丢了阵地。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5章 祖母

    狩猎的头三名都是李氏宗亲——第一是李明,第二、第三是霍王与韩王之子。武承嗣白费了许多力气,结果只落得一匹孔雀罗,气得摔了弓,坐在那里喝闷酒,连诸武都是意兴怏怏的模样,只有武三思还堆出笑,略应承了几句。

    母亲倒是笑意盈盈地安抚宗亲,显然兴致颇高。

    回来又是宴饮。一年三百六十日,宫中倒能有六百三十场宴饮。我是不大喜欢这样的时候的,且方才一时忘情纵乐,着了凉,这会儿头渐渐地就有些晕沉,在宴席上打了好几个喷嚏,转头去看阿欢,见她也在那里咳嗽,咳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也来看我,我对她一笑,冷不防间又打了个喷嚏,听见母亲在上头问:“太平怎么了?”忙起身回道:“许是方才吹了风,有些受凉。”

    母亲有些责备地看了我一眼,道:“既是受了凉,就不要再吃那些生冷的了。”她一发话,自然便有人将我席上生冷之物全去了,又有侍儿拿帔子来给我,我惦记着阿欢,不自觉又去看她,她看着倒又如常了,只是一直不肯回头看我,我知她怕人发现,也不敢再看她,闷坐席间,喝了几杯侍儿递来的热酒,头上益觉沉重,好在众人都要趁早回城,坐不太久宴便散了,母亲派人来看我,见我还在咳嗽,便将我留在绮云殿中住下,阿欢却被打发回上阳宫里去了。

    傍晚尚可,到了夜里不知怎么就发了热,次晨婉儿来看时,已是手足发软,无力起身,既不知她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母亲是什么时候来的,只模糊间听母亲动了怒,责备跟随的人未曾照料好我,忙忙地就睁了眼,求情道:“不关他们事,是我自己贪玩,放马乱跑,受了风。”一想起斛律多宝还是独孤绍的人,便更着了急,扯着母亲的袖子道:“阿娘,我一听这些事就头疼,头疼就好不了了,阿娘饶了他们罢。”

    母亲叹息一声,在床沿挪了一步,离我近些,一手抚在我额头,眉头紧锁:“你小时虽然弱些,也不似如今这般,怎么越到大了,身子越差了?”

    我心里虚得很,爬在她怀里道:“小时跟在阿娘身边,阿娘身上有王气,病邪不敢侵入,现在离阿娘远了,所以身子不好,阿娘若还时时将我带在身边,我自然就好了。”——我现下又是病,又是急,满嘴的胡说八道,不过是指望母亲动那恻隐之心,不要加诛罚于随从罢了,母亲却露出深思的模样,慢慢抚着我的背道:“既这样,叫人在宫中替你留一处内宅,你想住时自己进来就是。”

    我实在已是无力高兴,只能晕沉沉地谢了一句,倒头便睡,半梦半醒的,也不知睡了多少时辰,只知醒来时天是亮的,睡了一大觉,精神已好了许多,略用了些汤水,将母亲、李旦、郑博都一一问过,才假作不经意地提及阿欢——她到底也病了,母亲怕她过病气,叫人把她挪回了洛阳宫城,却又把守礼接过来和李旦作伴。

    我本来精神好些,听见这消息,又急得冒火——御医都是跟着母亲和李旦走的,连许多急效的药也是随时带在御前,阿欢在宫里又不算得势,一人在宫城里待着,缺医少药,怎么是好?忙忙地便派了仙仙以回府察看的名义进城,等了一晚上,却也只等来一句“太后不在,宫中不许外人进出”。

    我嘴上急得要起泡,在绮云殿坐立不安地待了半日,方想到一个迂回的主意,勉强修养了一夜,次日大早便更衣洗漱,打扮得整整齐齐,去向母亲和李旦问安。

    合璧宫正殿曰连壁殿,母亲却不大喜欢此处,带着李旦住在北侧齐圣殿中,我入内时,见偏殿里也如阿欢处一般圈出一大片地方,里面摆了许多皮毬、布老虎、羽人、铃铛等物,李旦与守礼两个都在里面玩耍。守礼马上就要一岁了,已能勉强立起,摇摇晃晃地走一两步,李旦比他大半岁,走得却有模有样,又抓着皮毬四处乱甩,打在守礼身上,几个乳母不但不阻止,反倒都为他叫好。那皮毬打人倒不痛,守礼也只是笑,我却莫名地觉得心里不舒服,半跪在围栏边,向李旦笑道:“圣人喜欢守礼么?若喜欢,便不能朝他扔东西。”

    李旦歪着头看我,似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我称他一句“圣人”,不过看母亲面上,母亲不在,便不理他,只对守礼招手:“守礼来,到姑姑这里来。”

    守礼和我倒熟,撒开两条小肉腿便向我这跑,只跑了两步就摔在地上,又笑嘻嘻往这里爬,我蹲在围栏边,刚想将他抱起,想到自己还病着,就不抱他,只是拿了一个毬,在手上一抛一接地逗他:“守礼看,姑姑在做什么?”

    守礼看我在抛毬,也挥着手似想来接,我试着扔了一个毬给他,他没接住,眼巴巴地看毬掉在地上,却也不恼,只是抬着头,看着我笑——这小儿郎一天到晚的都是笑,也不知到底在乐些什么,可他笑起来真是好看,简直与阿欢不相上下。我而今坚信他是阿欢的亲生儿子了,不然怎么能连笑的时候挤出来的那小酒窝都一模一样?

    守礼只顾着和我玩,没留意李旦在后面,这小家伙却不似守礼那般斯文,看我们不理他,啊啊叫了两句,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却冲上来,拿着那铃铛就对着守礼一砸,守礼怔了怔,一屁股坐在地上,将哭还未哭,我忙对他招手:“守礼不哭,到姑姑这里来。”他便扯了扯嘴,要往我这里爬,李旦这厮却又上前,将他头上一砸,这下守礼便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他两个乳母在旁急得不了,许是仗着我在,一个轻轻道:“圣人不可如此。”

    却惹了李旦的乳母,那老娘们两眼瞪得如铜铃一般,低声斥道:“你是什么东西,怎么敢训斥圣人!”

    我只觉胸腔中生出一股无名怒火,像是自己儿子的乳母被人训了一般,可李旦年纪虽小,却的的确确是当今圣上,守礼乳母受了李旦乳母的训斥,我竟连反驳都不能反驳一句,只能强忍怒火,跨过围栏,将守礼抱在怀里,轻轻拍哄,李旦见我进来,竟又拿铃铛来砸守礼,我本想带着他躲闪,心念一转,便只动了一半,任李旦将铃铛砸在我身上——这东西砸在我这里都有些疼,何况在守礼身上?

    李旦的乳母们见砸了我,方有些慌神,几个人进来劝他,这小子脾气甚大,见人进来,闹得倒越厉害,我实是忍不了他这样脾气,抱着守礼跨出来,李旦不能逞意,也发了小儿郎性子,两腿一伸,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我们这里闹得这么大,终于惊动了母亲,有宫人自前殿过来道:“太后问怎么了,是不是圣人有什么不适?”

    我看了看兀自在我怀里抽抽搭搭的守礼,再看看坐在地上干嚎的李旦,没有答话,几个乳母你看我,我看你,也不肯回答,那宫人多半也知道李旦的脾气,见没人答话,便转身回去,过了一会又有人来:“太后召圣人、公主和庐陵王大郎过去。”

    我抱着守礼到前面,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李旦见了母亲便甚欢喜,自乳母怀里跳下去,几步扑进母亲怀中,口齿清晰地道:“阿娘。”

    母亲笑吟吟地抱了他,抬头看向我怀中的守礼时目光便略有些不快:“守礼惹圣上生气了?”

    我心中闷得难受,将守礼放下,恭恭敬敬地对母亲和李旦一礼,道:“是圣上欺负守礼。”牵着守礼的手,扶着他向前一拜,催道:“守礼叫祖母。”

    守礼面上泪痕未干,看看我,又看看母亲,怯生生、口齿不清地喊:“太后。”

    作者有话要说:

    第216章 意志

    母亲看在我的面上,并不曾对守礼疾声厉色,甚而将他招到眼前,略抱了一抱。然而守礼的乳母到底是被杖了二十,只因李旦是皇帝——皇帝的尊严不容侵犯,哪怕他只是个不及黄口的小儿。

    幸而守礼年纪小,并不懂这里面的门道,被宫人们哄了一阵,重又咧开嘴,没心没肺地傻笑,李旦这厮闹过一阵,便也忘了方才之事,重又要去拽守礼一起玩,我心里不忿,抱着守礼向他和母亲一礼:“守礼不懂事,留在这里难免冲撞圣驾,还是我带他下去罢。”

    李旦半懂不懂地立在母亲跟前,茫然地看我一眼,叫一句“阿姊”,又回头去看母亲,母亲伸手揽住他,不让他到这边来,却又向我招招手,叫我走到她跟前,在我额上一探,方道:“知道你喜欢他,留他在你那玩一会就是,不要太久,别耽误你养病。”

    我知道她是一片爱护之心,却更觉心里闷得慌,我的守礼在我眼中这样可爱,说到底却也不过是郡王之子,与我阿欢一样,是旁支孽庶,无人在意。

    我抱着守礼出了门,小家伙一点不知方才的事,只是久不见我,高高兴兴地在我怀里扑腾,他最近真是长胖了不少,只一会儿便将我折腾出了汗,本想将他放下,可见了合璧宫的侍儿们先来劝我,又忽然生出一股闷气,一口气将守礼抱回了绮云殿,耐心地陪着他玩耍,直到小家伙累了,便让人把他抱到偏殿睡下,自己叫来守礼的侍从:“王妃几时候病的?病得如何?你们见她时,脸色可还好?”

    这些人果然见过阿欢,一一回道:“是打猎时感了风,不知回去有无请人看过,不过当时七娘子就和尚药那里讨了丸方,妾等见时,脸色尚好,说五七句话,才略咳嗽一次,衣裳亦按时节换了,并用了香炉。”

    我这才放下牵挂阿欢的心,又恐守礼跟前人嫌守礼不受宠,不肯尽心侍奉,便叫齐他跟前所有人手,一人赐了十匹绢,额外将那挨了打的乳母叫到跟前,先严词戒她日后谨慎言行,尊敬李旦、诸武家子弟,将她训得两股战战、几乎在我面前痛哭失声,再温言慰勉几句,特地赐她白练四十,眼见得所有人都心气顺服、喜动颜色,方安心躺下,头脑中昏昏沉沉,如有千万个小人在里面催我要睡,可一闭上眼,便总忍不住要去想许多事——李睿离京已有半年,不知现在如何了?母亲叫我看的东西,我费了半个月也没看完,现今是病着,等病好了,会不会被考问?不声不响地叫人送一匣奏疏节略来给我,到底是出于什么心思,真是要栽培我,还是警告我?母亲终究是主持了一回射礼,则三月三日,宰相们还会不会再生反对?霍王倒罢了,李明显见得是不满母亲,这么些宗室亲戚在一处,会不会闹事…起兵?此次狩猎,只见斛律多宝,不见独孤绍,却不知她近日如何?崔明德也许久不见了,父亲和李晟都已入土为安,寺观也都起好了,经书是早不必抄了的,听说她却依旧与许多僧尼在宫城里潜心诵佛,自愿为先帝祈福,不知是真无心纷争,还是又在盘算什么?她祖父崔峤被母亲三番五次地下诏征召,终于起复为春官——便是从前的礼部——尚书,一日中三次得赐回文锦袍、嘉麦、紫金鱼服,尊荣无比。刘祎之近来似甚安分,政事堂惯例,宰相们轮班画押签字,担当值头,他却屡次推却,将此事让与裴炎。近来宰相中权威最盛者便是裴炎,不但己身显贵,儿子又新娶卢氏之女,女儿则新嫁霍王之孙,真是家门煊赫。说来崔峤有无加同平章事?若有,他便也是宰相了,不知他会站在哪一方。从前我只觉得他迂腐傲慢,而今方知他不但是个老狐狸,还是千年成精的那种,他若向着母亲,恐怕几个裴炎,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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