犀利人夫之锦绣良缘[出书版] 作者:秦淮月色

    喃自语道:「厮混?我以为这三年你对我……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闭了闭眼,转过身不让王维君看到自己的表情,淡淡地问:「你这样劝我,是不是自己想要个孩子?」

    「啊?」王维君乌眉微蹙,「我没这样想过,至少现在没想过这个问题。」

    沈少晋突然转身,表情有些狰狞,语气不善地说:「以後也不准想。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别想和任何女人再有什麽关系,我受不了别人碰你。」

    王维君被他吓了一跳,见他语气那麽凶狠,眼里却盛满脆弱,本来想指着他鼻子骂别以为和你同床共枕三年我就没自由了,张开嘴却温和地说:「你别激动,先想想这一关怎麽过吧。第一次他们会跟我好言商量,第二次怕就唉声叹气怨天尤人了,第三次给我来个以泪洗面我肯定受不了。对我凶没用,有本事劝你娘放弃抱孙子去。」

    这个人……沈少晋不知道说他什麽好,自己的一颗心毫无保留地给了他,三年夫妻生活,他到现在还懵懵懂懂的,尽说些没心没肺的话,迟早有天被他气死。

    「维君,你告诉我句实话,你爱我吗?」温玉般的手握着王维君的肩膀,两人身高相当,站在一起可以平视对方。

    王维君目光一闪,默不作声。爱吗?他肯定喜欢沈少晋,只是那种喜欢叫爱吗?如果是爱为什麽能心平气和地帮他奶奶和娘劝他纳妾?爱不是像他对自己那样充满独占欲的吗?可是要说不爱,为什麽能容忍他一次次地把自己压在身下恣意爱恋?

    「有没有一点点?」沈少晋眼里的希冀越来越微薄,声音似乎有些颤抖。

    王维君有些不忍,垂下头说:「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我肯定是喜欢你的。相守了三年,日日相对,感情只会比从前好。」

    沈少晋叹口气,紧紧拥住他低声问:「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维君,当我抱着你,跟你身心结合的时候,你当我是什麽人?丈夫?爱人?朋友?」

    「怎麽可能是丈夫呢?」王维君脱口而出,「我也是男人。」

    当他们滚床单的时候把沈少晋看做什麽人,王维君还真没想过。他除了练武勤快,别的事上很懒,虽然思考不费力气,但是费脑子,所以他就懒得想了。而且有几个男人在床上会思考这种深邃的问题呢?身心沈沦在欲望中,被快感冲击着,哪有余力想别的事情?

    「我们拜过堂,喝过交杯酒,在床上颠鸾倒凤过无数次,就算你不把我当丈夫,也得把我当爱人。」沈少晋吻住王维君的唇,拉开他高束的衣领,咬他喉结,「知道了没?」

    王维君呻吟了声,惯於被疼爱的身体很快有了反应,他其实有些怀疑沈少晋这三年在情事上有意下了功夫让自己沈醉其中,少晋想让自己的身体离不开他,想让他习惯和男人欢爱而无法接受女人。

    「哦。」王维君敷衍着应了声,推开他一些,喘口气道:「你不答应就算了,继续忙你的吧,我要去练功了。」

    提着剑想去府里比较幽静的地方,经过竹林时听两个走在自己前面的小婢正在口沫横飞地议论自己。

    黄衣小婢说:「小绿,我觉得老夫人和夫人也真够不容易的,老爷早逝,好不容易把少爷拉扯大,教导成才,少爷被皇上器重,还赐了婚,偏偏赐了个空有容貌,不能生养的。唉,老夫人都睡不着觉了,偏偏碍於少夫人家世,不敢得罪少夫人,不然按老夫人的意思,不把少夫人休了,也得把她晾一边去。」

    穿嫩绿衣装的少女貌似遗憾地叹息道:「所以说人无完人,少夫人相貌是美得少见,但那身材真是不敢恭维,前不凸後不翘,一看就是难受孕的,少爷再努力也没用,还是後继无人。」

    黄衣女子捂嘴一笑,拍了下同伴肩膀:「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呢,说这话也不羞。」

    绿衣少女很是大胆,掐腰道:「羞什麽羞?我们少爷和少夫人才奔放呢。少夫人两两天耳垂上留着少爷的齿印,少爷的脖子上也留着少夫人的吻痕。你现在知道少夫人为什麽总是穿高领衣服了吧?」

    我穿高领不是为了遮住男性特征吗?王维君对天翻了个白眼。

    黄衣女啐了同伴一口:「你怎麽看得那麽仔细?难道你喜欢少爷?」

    王维君已经习惯了丫鬟们的背後议论,本来毫不在意,听黄衣女子这麽一问,迅速地调出脑子中的资讯,将他和沈少晋身边的奴婢都过滤一遍,也没想起来这个叫小绿的丫头是谁。看来他这「少夫人」太过失职了,府里不过五六十个人,还不能一一识得。

    小绿笑道:「我们少爷那麽好,在府里这女人堆里就像杂草中的一株牡丹似得出众,谁能不喜欢啊?不过我是什麽身份,哪能妄想?少爷之於我们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再说了,少夫人武功高强,人又彪悍,去年和少爷吵架,少爷被她骂得狗血淋头,还被打了两拳,半个月不敢出去见人,谁敢和少夫人抢丈夫?」

    原来他在下人心目中这麽野蛮,王维君小小地检讨了下自己。去年和少晋吵起来是为什麽事?好像是他穿女装穿得快发疯了,不肯再扮淑君,要去和奶奶、娘她们坦白,但是少晋不允许,拼命地阻止他。王维君憋屈得太久了,沈少晋关上房门抱着他的腰不给他出门,他劈头盖脸地把沈少晋骂了一顿,就算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也没有停止,末了还赏了他两拳,让他挂了半个月的黑眼圈。

    那件事以少晋带着他出去玩两个月而善了,王维君很好哄,差点就撕破脸了,还是被哄回来,继续罗裙朱钗地扮演着自己妹妹的角色。

    王维君回忆起此事不由感叹,自己还是太心软了。

    「少爷有才,少夫人有貌,他们也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少爷喜欢少夫人,我觉得瞎子都看得出,可你说少夫人喜欢咱们少爷吗?」

    小绿想了想,回答:「肯定喜欢,少爷那麽疼爱少夫人,都舍不得她出去见人,府里大小事务也多半是老夫人少夫人在处理,真需要用到少夫人的,也被少爷解决了。如此宠溺,少夫人就是铁石心肠也该被少爷感动了,怎麽会不喜欢?」

    王维君摸摸下巴,不由苦笑,就是你们少爷太好了,少夫人才不敢喜欢他。

    他走路脚步极轻,离这两个婢女有三丈远,所以两人一直没注意到他。王维君闲话听够了,便不再跟着她们,转了个弯,朝北边竹林走去。

    王维君的宝剑是离开师门时师父所赠,锋利非常,削金断玉都不在话下。剑一出鞘他周围便有股寒气缓缓溢出,竹枝上的小鸟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纷纷拍着翅膀飞走了。

    王维君仰头看着飞远的小鸟,嘴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风过处竹林沙沙作响,从竹叶间透过的斑驳阳光照在王维君身上,整个人忽明忽暗。

    静了片刻,手腕一转,手中剑如秋水,长虹化练,在一片青竹间起起落落,剑招流畅如行云流水,繁复如落英缤纷,如果旁边有人观看,一定会感叹剑法不仅仅是打架防身的一门活计,更是一种灵动高雅的技艺。

    王维君一套剑法练完还剑入鞘,过了片刻,方圆两丈内的竹子齐齐发出「咯」的声音,全部应声而倒,翠绿的主要纷纷扰扰地落向地面,铺了厚厚一层。王维君踩在竹叶上,面无表情地离开。

    畅悠苑新来了两个小丫鬟,一个俏丽如三春之桃,一个清素如九秋之菊,两人身型娇小,却是前凸後翘十分有料。王维君看了十分满意,这大约是老太太指派来的,最终目的是伺候少爷伺候到床上去。

    王维君觉得畅悠苑多两个奴婢无所谓,沈少晋即便知道祖母和母亲意欲为何也不方便拒绝。

    那两名丫鬟一个叫桃儿,一个叫素问,都有一手好女工。尤其是桃儿,她的绣品十分细致,针法活泼,配色清雅,沈少晋很重视这个丫头。

    这天桃儿拿了幅蝶戏牡丹的绣作给沈少晋看,沈少晋十分满意,只是觉得绣面上有些许毛糙,一把抓过桃儿双手细看,摸了又摸,不满地道:「你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双手,刺绣的人最重要的就是手,手若不够细腻,粗糙的手便会破坏绣面、弄毛绣线,你可是最近粗活做多了,所以手上有些毛糙?」

    桃儿红着脸道:「奴婢主要负责畅悠苑的打扫,也算不得粗活。」

    沈少晋笑了笑,说:「以後打扫另派别人去做,你就端茶送水吧。」

    「是。」桃儿朝沈少晋福了一福。

    王维君翻了个白眼,不理会他们。他最近自创了套剑法,演练了几十遍後找出了几处破绽,却想不到填补之法,心里正烦着呢。

    「娘子,过来看看桃儿的绣品。」沈少晋在有第三者在的场合都叫他娘子,王维君嘴角抽搐了下,懒洋洋地道:「你说好就是好了,我又不懂。」

    沈少晋抬头看了他一眼,对桃儿说:「你的配色已经很好了,不过你觉得这处换成朱红会不会更好呢?」

    桃儿点头,羞涩地道:「少爷所言极是,桃儿将这处拆了重新绣过。」

    沈少晋将绣品还给她,温和地说:「那倒不必,以後注意就是了,有什麽问题可以来找我。」

    桃儿清水明眸一亮,一抹惊喜飞快漾入眸中。王维君正好看到这一幕,这小丫头傻愣愣地、满眼崇拜地看着沈少晋。

    「你家少爷人称锦绣状元,他肯指点你,你还不快谢谢他?」王维君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地对桃儿说。

    桃儿连忙拜谢少爷和少夫人,见少夫人面色不善,找了个借口要离开。

    「等等。」沈少晋叫住她,站起身去内室取了个白瓷瓶出来递给桃儿,「你这几日要用蚕茧水泡手,泡完擦干手抹上瓶子里的药膏。」

    桃儿谢了恩,这才离去。

    王维君看着桃儿离去的娇小背影,用手肘撞撞沈少晋:「这个丫头不错,看起来也能生养,你们又有共同的兴趣爱好,可以谈到一处去,不如你把她收了吧。」

    沈少晋脸上残留的那点笑容瞬间飞走了,他还以为王维君突然插口是感觉到了危机有些吃醋了,谁知道他突然来了这麽一句,如果他是有意试探沈少晋也会觉得高兴,这家夥终於有些开窍了。可是看他一脸诚恳,哪有试探的意味,分明是中肯地建议。

    「你别想!」沈少晋冷冷地开口,握住他手腕,「我有你就够了。」

    这算是表白吗?王维君搔搔头,有些无奈,又生气了,有什麽好生气的?不要就不要就是了,那麽凶干嘛?

    「好吧,不收就不收,知道你对我一心一意绝无二心,你的忠贞我心领了。」王维君耸耸肩,拍拍他胸膛,「给你享齐人之福都不要,傻瓜。」

    沈少晋深深看他一眼,突然全身充满无力感,放开他,默不作声地回到绣架前专心配色。

    王维君也跟着他凑过去看,绣架上摊着上百种绚丽耀眼的绣线。王维君这种审美观一般的人也赞叹不已,世上竟然有这麽瑰丽的色彩。沈少晋白皙修长的手在那些绣线间摆弄,排列着它们的顺序,大红、桃花、燕红、朱红、翎红、水红、薄红、粉桃、粉红、湖色、浅绿……

    王维君揉揉眼睛,看着那双手,那样美丽的手在瑰丽的绣线间穿梭真的很美很迷人,可这是一双男人的手。王维君忧郁了,男人的手,要麽像自己一样舞刀弄剑,要麽像老爹一样舞文弄墨,再不济一点,像账房那样拨拨算盘珠子记记账,也会很有男人味,为什麽这双漂亮的手是拿绣花针的?

    「少晋,你真了不起,能把七股丝线揉成一股,还能让它穿过那麽细小的针孔。」王维君不懂刺绣,见一边放着的一股七色线就随便拿到手中把玩,没话找话说。

    沈少晋把绣线从他手里取回,淡淡地道:「没什麽了不起的。」

    大概是怕自己手掌太粗糙把他的绣线弄毛吧,王维君摸摸鼻子想。

    回到书桌边,把那套剑法的每一招都画出来,又苦思冥想了半个时辰,看着那几处破绽,依旧一筹莫展。

    如果在家,他可以和淑君研讨,如果在师门,可以向师傅师兄们请教,可是在沈家,除了那十几个拳脚功夫不错的护院外,有哪个是懂武学的?

    沈少晋头脑聪明,四肢灵活,要学武功肯定很容易,可他偏偏对武学不感兴趣。他喜欢他祖传的刺绣,他永远不会像对桃儿那样给他中肯有用的意见引导他在武学上攀升更高的境界。

    王维君抬头看沈少晋一眼,他一身华丽的锦衣,即便坐在绣架前也显得高挑,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绣凤穿牡丹。他回寝室的梳妆台前对着铜镜反观自己,一身素色罗衣,手腕上套着个翡翠镯子,头发挽成飞凤髻,斜插两只金钗,清丽的容颜和记忆中淑君的脸重合。

    王维君看着镜子,突然觉得很陌生,他不能把镜子里的这个人看做淑君,可这个人也不是自己,镜中的人是少了点什麽又多了点什麽呢?

    看了一会,突然一个激灵,全身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涌泉穴窜到头顶,他的四肢都凉透了。

    镜子里的人,少了份潇洒不羁的英气,多了份柔媚婉约的女气。

    王维君,这个人就是你吗?他捂住心口无力地蹲下来。

    直到腿都蹲酸了,才站起身,迈着坚定的步伐朝外面走去。

    沈少晋还在专心绣他的凤穿牡丹,他一旦拿起绣花针就心无旁骛,连王维君走到他身边都没察觉。

    王维君温柔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一直是喜欢少晋的,从他们还是普通朋友的时候就很喜欢。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後,他都很喜欢少晋的手,握在手里觉得握着一块上等古玉似地珍惜,少晋知道他喜欢自己的手,有一次十指相扣时,少晋对他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就因为这句话,王维君按捺着性子在沈府呆了三年,他曾经想过就这麽过下去算了,少晋这麽好,与他偕老又有什麽呢?

    可是今天他突然明白了,这双手是比上等古玉更珍贵,可就算他牵一辈子,也不是那个赏玉人,他不懂少晋所爱的一切,他在家业上帮不了少晋什麽,就好像少晋永远在武学上不会和他有所交集一样。

    第三章

    王维君深吸口气,鼓足勇气,下定决心後用绝然的语气道:「少晋,你休了我吧。」

    沈少晋一惊,由上而下的一针深深刺入自己食指中,一滴血滴在整洁的绣面上,像是鲜红的泪珠,触目惊心。

    「你说什麽?」沈少晋猛地站起身,惊疑地问,他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舒口气对王维君笑道:「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他的笑那麽轻那麽清,宛如云开雾散清风泛海,只要一点外力都能让他的笑容破碎,让王维君都不忍心再说了,他知道沈少晋爱自己,一直都知道。他没法付出同等的爱情回报他,所以总觉得自己欠他的,一直勉强自己呆在沈家陪伴他。可是他知道,自己今天再心软,就绝对走不掉了。

    「你休了我吧。」王维君轻声说,:「我们不适合,你是沈家唯一的男丁,必须要继承祖业,要传宗接代,而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不能一辈子被人当作淑君,在沈府做你的夫人。」

    沈少晋的笑容终於挂不住了,一点点地龟裂。他们相识没多久的时候,王维君对他说他的笑容很好看,希望他经常笑,从那以後他就习惯多笑。尤其是对着王维君的时候。

    王维君不敢再看他,看着他就会觉得他的心在撕裂。而自己的心就好像知道少晋的心在受伤一样,钝钝地跟着痛起来。

    「你看看我现在的这个样子,真的是你三年前认识的王维君吗?这个人既不是王维君又没有王淑君的灵魂气质,我自己都不知道是谁?少晋,在我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的时候,请你让我走吧,否则我就真的成为你说的沈王氏了,没有自我,没有灵魂。皇上为你和淑君赐婚,是她逃婚在先,即便有天东窗事发,所有罪责我们王家承担,与你沈家无关。请你放我走。」王维君一口气说完,突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长期压在胸口的那块大石被移走,呼吸都顺畅许多。

    沈少晋捧起他的脸,定定地看着他,像看什麽稀世珍宝般连眼珠都舍不得动一下,艰难地说:「我不会休妻的,你不想再扮淑君欺骗世人,我带你去和奶奶和娘面前坦白,不要离开。」

    王维君摇头,伸手覆住了他双目,声音前所未有得温柔:「不行,奶奶和娘会受不了的,而且一旦我们去坦白了,事情传到皇上耳里,不仅是我们王家是欺君大罪,你们沈家也要受牵连。」

    沈少晋略微勾起嘴角,似有所悟道:「我明白了,你想走并不全是因为自己在扮着另一个人的角色,你想要自由,想离开我。」

    王维君没有说话,沈默等於默认。

    气氛凝滞了会,沈少晋的语气软下来,低哑地问:「你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可以改。」

    王维君睁大眼,嘴巴张了张,说:「你已经够好的了,是我不够好,我不懂刺绣,不能跟你谈刺绣上的事。我是个粗鄙的人,喜欢武学,你不喜欢,也走不进我的世界。我觉得我们像两座不相邻的孤岛,勉强靠近,却发现还是有困难。」

    房内寂静无声,沈少晋觉得自己的心开始干涸荒芜,冷风从心灵的裂缝吹过,仿佛带入了几粒沙子,将已经受伤的心磨得鲜血淋漓。

    王维君握住沈少晋冰凉的手,心一横牙一咬:「少晋,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请你成全我吧。」

    ……

    沈少晋只见王维君的嘴动,愣了半天才辨别出他说什麽,走到书案边,提起笔写了休书二字,他的手在颤抖,怎麽都没法再写下去,丢下笔撑着额头,沈声道:「你走吧,别要什麽休书了。」

    王维君注视着他,眼眶发酸,闷闷地说:「你保重,以後有什麽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可以捎个信到我家,我一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沈少晋没有做声,他听到王维君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等快听不到了突然站起身,匆忙地往外追,王维君并没从正门走,到了一处围墙边提气翩然一跃,出了高墙。沈少晋只见他衣角翻飞,急忙叫道:「维君,别走。」

    但王维君并没听到,就算听到,他也不会回头吧。沈少晋颓然看着眼前的高墙,维君想要离开,就是这麽简单的事,他一直憋屈地生活在深宅大院里,像个笼中鸟。沈少晋想起七年前在京城初遇王维君的情行,白衣少年沿街策马而过,弹剑长歌,那样的潇洒不羁,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衬托他的背景。

    他像是午夜梦回时的一缕清风,吹进了沈少晋心田,似雾蒙花,如云漏月,引得他魂牵梦萦,自此朝朝暮暮,念的只有那个飘逸如云的身影。王维君还不认识他,但是他已经爱上王维君。

    活到十八岁突然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沈少晋不是不害怕,但是很快的,结识王维君的欣喜盖过了那种恐惧。维君是个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人,对很多事都不在意,他很容易快乐满足,连带着他身边的人也跟着快乐。

    相交四年,相守三年,沈少晋以为王维君只是还懵懂不知情爱,他已经很努力地让王维君从身理到心理接受自己。就算维君不能把他当丈夫,那麽当爱人也不行吗?他一直以为是可以的,一次次的身心结合,彼此都很满足快活,他们像分不开的藤蔓般紧紧地缠着彼此。维君不想扮成淑君以一个女人的身份生活下去,他知道,他已经在努力了。

    可是今天他突然发现,维君不愿留下的理由远远不止这个。王维君虽说得含蓄,但是沈少晋听得明白,他不喜欢他一个大男人做刺绣这种事,他喜欢武功高强的人,不是自己这种连剑都不会握的。看来他已经憋屈很久了,今天把话一摊开,就决然离去,不思回顾。他甚至连身上的女装都没换下来,一个铜板也没带就走了。

    原来我是这麽让他难以忍受。沈少晋捂住了眼睛。过了半响,才神情恍惚地回到畅悠苑。他做了件让全府上下震惊至极的事情,烧掉了王维君所有的衣服。

    闻讯前来的老夫人和夫人惊惧又愤怒,老太太狠狠地用拐杖朝地砖上一顿,训斥:「少晋,你这是发什麽疯?」扫了眼房间,没见到王维君的身影,问一旁噤若寒蝉的丫鬟:「少夫人呢?」

    许少晋已经把失魂落魄收藏好,只是眼里还有一丝受伤的痕迹,他淡淡地回答:「他走了,叫我休了他。」

    「什麽?!」两个女人异口同声道,「她疯了吗?」

    「没疯,只是觉得受不了了。」沈少晋苦笑,「他生不出孩子,在这样的环境里,没法开心过日子,最主要的是,我做得不够好。」

    一向护短的老夫人怒道:「她生不出孩子还有理了?你怎麽就做得不好了,还不够宠溺维护她吗?王淑君真是得寸进尺,说走就走,传出去你这当丈夫的颜面何存?她当我沈家是好欺负的?这可是皇上赐的婚,我这就休书一封给她父母,看看他们是不是和那大胆的丫头一样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沈少晋蹙了蹙眉,对一旁的丫鬟道:「你们先退下。」

    关上房门,见祖母和母亲依然义愤难平,沈少晋撩起衣摆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郑重地说:「奶奶,娘,孩儿对不住你们,瞒了你们三年,直到失去维君才敢向你们坦白,其实真正的淑君在成婚之时逃婚了,嫁过来的是她的同胞兄长,王维君。」

    沈老夫人手中拐杖咚地一声倒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宝贝孙子半响,又转过头看儿媳妇,两个可怜的妇人面面相觑,最後由稍微镇定点的沈夫人问:「儿子,你在说什麽?儿媳妇怎麽可能是王维君,王维君……那不是男人吗?」

    沈少晋抬起头,直视一脸幻灭的母亲,心被刀割一般得疼,他无数次幻想过向两位至亲坦白时的情形,一想到她们会有多绝望他就不忍心,所以委屈了维君三年,直到他决然离去。如果能少爱维君一点,他宁愿牺牲自己的爱情也不愿看她们伤心。

    爷爷和父亲死於一次意外,那时候他才五岁,家里的天似乎要塌下来,但是被满身悲伤几乎被痛苦压倒的母亲撑起了沈家这片天,所有人都以为天下第一绣这块招牌要换人了,但过了十几年,直到沈少晋长大成人,这块牌子还挂在沈家。母亲是他最钦佩最敬爱的人,所以他毅然地选择了继承家业,甚至从小和母亲一起学刺绣,母亲总是告诉他:「少晋,不要觉得刺绣是女人才能做的事,刺绣本身并不女气,这是一项很有学问的技艺,只有细心耐心有灵性的人才能绣好,就好比书法绘画一样博大精深,只有沈入其中,才能领略其中奥妙。」

    他爱母亲,只要母亲所想,他几乎从不违逆。就像当初皇上赐婚,以他和六皇子龙天衣的交情,完全可以通过六皇子的关系推掉这门婚事而不被皇上怪罪。可是母亲希望和王家联姻,他思虑再三,还是忍痛答应了。幸而淑君逃婚,老天给了他一份莫大的惊喜,让他得到今生挚爱。他每次抱着王维君的时候都在想,大概是老天怜他情深,又是个大孝子,才将这珍宝送入他怀中。

    可是今天,他突然失去维君,维君走了,他身体里好像有什麽东西被生生割离,鲜血直流,痛彻全身。以他的毅力竟然也无法忍受,心里有个声音在呼喊:「要把他找回来,要留住他。」

    「我的妻子,就是男人。」沈少晋平静地说,颇有些破釜沈舟的意味,「我从来没爱过他以外的人,从七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喜欢他。这份感情也许不容於世,但是孩儿情之所至,此生不变,还望奶奶和娘成全。」

    老夫人差点背过气去,被沈夫人一把接住,悲痛地瞪了儿子一眼,大声道:「逆子,没看到你奶奶被你气成什麽样吗?还不来扶着奶奶?」

    沈少晋和母亲一起把老太太扶到座椅上,给她倒了杯茶,缓过气的老太太用衣袖一扫,青瓷茶杯跌落在地,摔裂成几片,沈少晋觉得这茶杯就跟自己现在的心似的。

    「你这小孽障,竟然瞒我们这麽久,还口口声声喜欢一个男人,沈家香火就断送在你身上,你以後还有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吗?」老夫人一拳拳地往孙子身上捶打,声泪俱下,她捧在掌心的孙子,平时说重了都舍不得,何时打过,今天老太太实在是被气极了,希望把他打醒。

    但沈少晋既然决定向她们坦白,又怎麽可能改变主意?整整一个月,沈家都鸡飞狗跳的,不管沈老夫人和沈夫人怎麽哭闹劝说威胁,都无济於事。最後竟然把老太太气得要上吊了,沈少晋割断白绫後用那把锋利的刀抵住脖子,苦笑道:「奶奶,您叫我放弃维君娶妻生子,那是要我的命。您慈爱善良,有功於沈家,爷爷和我爹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您长命百岁,您怎麽能寻短见呢?既然您觉得孙儿辱没沈家门楣,孙儿这就以死谢罪。」

    他稍一使劲,脖子上便有鲜血蜿蜒而下,沈夫人吓得花容失色,连忙道:「不可,儿子,你这不是要娘的命吗?」

    老太太本来要死要活就是想逼孙子就范,没想到反被孙子逼。一看孙子那股抛出命去的狠劲,她就知道自己不管怎麽说怎麽做都拉不回这个倔孩子了,静静掉了会眼泪,待儿媳为孙儿包扎好伤口後,疲惫无奈地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奶奶老了,管不了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沈少晋看着老泪纵横的祖母,瞅着她鬓边的白发,柔声道:「奶奶,您别担心子嗣问题,沈家还有一些旁支,我会选个资质出众的孩子过继。」

    沈夫人在儿子头顶轻轻拍了一巴掌:「先别说这个了,对自己下手这麽重,想吓死娘吗?」

    沈少晋笑着握住母亲柔软的手,飞快地拥抱了她一下:「多谢娘成全孩儿,您一定会看到孩儿幸福的。」

    沈夫人叹息:「你这傻孩子,对王维君用情如此之深,他却不领情,他值得你为他放弃这麽多吗?相爱才能幸福,一个人单方的付出太累了。」

    沈少晋捂住包扎好的脖子,笑了笑:「他如果不领情就不会留在我身边三年了。我会要他重新回到我身边的,让他离去的障碍,我会一个个地扫除,让他毫无顾忌地回来。」

    儿子这麽自信,沈夫人也不好再说什麽,闹了一个月,儿子却还是如此固执,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她能有什麽办法?只能勉强接受事实,希望王维君不要让儿子吃太多苦,既然已经注定没亲孙子抱了,那麽她至少要看到儿子快乐。

    「原来美人就算是倒着看也这样好看。」被倒吊在树上的青年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还有心思和坐在对面树杈上的美少年调笑。那少年的容貌也谈不上惊为天人,但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雅丽犹如凌波的水仙花,他的眼睛漆黑而漂亮,可看人看事都带着股漫不经心,似乎什麽都没法入他眼似的。他似乎总是在回忆什麽,偶尔回神时波闪灵动的色泽,像被煦风抚过的湖面。

    坐在树上的少年看起来有些慵懒,一条腿悬空荡啊荡的,似乎没听到对面那人的调戏,他只想着,已经快到京城了,离沈少晋的距离越来越远,已经过了一个月,不知道沈家现在是什麽情况呢。

    「喂,你在想什麽啊?」青年见少年神游物外,根本不理睬自己,心里有些不快,提高了嗓门。

    少年终於被他召回神智,淡淡地道:「我在想,也许我可以换一种方法对你。」

    青年闻言顿时眉开眼笑:「你才想通啊,美人,如我这般的爱花惜花人可不多,你一路都对我爱理不理,我就摸了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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