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龙[四八强制爱] 作者:焦糖布丁

    先别忙着打脸啊,作者活着一切才有可能。

    这回算是虐到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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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瑶台一炬

    辰时到了,苏培盛不得不打断皇帝独自参禅般的絮絮叨念,请示道:“万岁,早膳的时辰到了。这里小厨房里没有备下万岁惯用的东西,皇上昨儿还命张中堂今日巳时澹泊宁静居议政,不如趁着这个时候回去?”

    末了见自己主子毫无动静,只得面色诡异地又补了一句:“八爷身子还虚着,怕是也饿了,身子又虚,总该多歇息才对。”

    这句话总算入了皇帝的耳,他恍然回神般笑道:“说了整晚,朕的嗓子都疼了,你倒是闭眼装睡躲清静。今日体恤你大病初愈,不与你计较。你爱睡到天黑朕也不让那群奴才来烦你,让他们把粥汤点心就放在案几上,饿了自己拿。”

    苏培盛听了一个晚上,从震惊到一脸死相早已见惯不怪。他往日只知主子嬉笑嗔怒极近随性,对着怡王好时也是能掏心掏肺、千叮万嘱一个时辰的,却不知对着心心念念一意整垮的仇人也能这般磨叽,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帝抱着弟弟在地上坐了大半个晚上,腿脚早麻得无法动弹,却不许奴才上前,自己磕磕碰碰连拉带拽地将人移到榻上,又亲手拉过被褥掖好:“忙完了,朕再来看你。”

    说罢转头又抓过刘声芳反复唠叨,让他留下尽心服侍,不可推搪。

    刘声芳有苦难言,只能与苏培盛一道装聋作哑,顺着皇帝心思往下应答,只当里面的人还有一口气,当真需要静卧养病。

    皇帝登船离岛之前,忧心兄长的面目随即隐去,对着苏大总管只一个眼神过去。

    总管大人立即意会,且心中大安――万岁爷行事如常,并未魔怔,继而转身吩咐高无庸将蓬莱洲上所以服侍的奴才悉数灭口,再将那个顺嬷嬷带回去审问。

    蓬莱洲上一时血肉横飞,不过三刻之后,又重归井然有序的逍遥冷寂,只有岸边巨石下的深洞的两壁余了暗褐色,一两场暴雨过后就什么也不剩了。

    除了一个煮饭烧水的聋哑老太监,就只有刘声芳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岛上。天色稍晚的时候,刘声芳满面愁苦地看着八爷尸身变硬变僵,他不明白皇帝清理的时候独独漏了他,是皇上念着当日八爷一句求情之语,还是苏培盛刻意放水而为?

    难道真要守着尸身一起死?

    ……

    说了“忙完再来”的皇帝仿佛有忙不完的折子,议不完的政令。张廷玉马齐几个只觉皇帝行事越发跳脱,很有些“朕不想睡觉,尔等衷心臣子自当作陪”的论调。

    皇帝一连三日不肯搁笔沾床,甚至在深夜因为废除贱籍一事传唤礼部主事入澹宁居训话议奏。

    到了第四日,才放了几个将近虚脱的老臣子出园子。

    世人只知死后能得皇帝磋朝三日是无上殊荣,却不知得帝王不眠不休笔耕不撮是个什么由头?

    苏培盛想不明白,奴才本分趁机劝皇帝躺一躺、洗沐一番再用点膳。只是皇帝神情亢奋得很,纵使一双眼睛熬得血红也无一丝睡意,转身进后殿只饮了两口茶,便道:“黏杆处的人可有查出什么?”他本想查出老八与老九的途径,那药要么是一直随身带着的,要么是后来有人传递进去的。若是前者,那么贴身服侍的人不够尽心;若是后者,那曲通暗款人更该诛杀之。

    苏培盛硬着头皮道:“那顺嬷嬷大字不识,又被剪了舌头,只被打得皮开肉绽也说不出一个字来。这药是何时被偷渡入岛的,至今也……”

    “蠢才!没用!”皇帝用力搁下茶盅,呼得立身而起,即觉眼前一片红红黄黄的金花乱飞。

    “皇上!”苏培盛吓死了,连忙上前也没来得及掺住往后仰倒的皇帝。

    西暖阁里不迭地乱想起纷乱的“皇上”、“万岁”的呼声,很快都被总管大人给弹压住了。幸而因着皇帝行至失常,这几日太医一直随侍偏殿,当即入内侍候。

    末了太医院左院判孙正清道:“苏公公莫急,万岁心火太盛一时闭了七窍,这是厥过去了。”

    苏培盛一身荣辱皆系于帝王一人身上,算得上普天之下最希望皇帝长命百岁的人,当下忙道:“刘太医看可要施针用药?”

    “不必。”孙正清劝道:“臣听闻万岁三日不合眼,好人也要熬坏了。趁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再进些易克化的东西才是正经,药醒了再用。若是一连□个时辰还不醒,臣再施针不迟。”

    苏大总管有苦难言。九月初的天气,圆明园四处环水也解不了暑热烦闷,蓬莱洲岛上的冰窖要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扔在蓬莱洲上不给水不给冰的也得脱一层皮,那躺着的一具尸身没有冰镇着,再等就要放坏了。

    还有抱回来的小阿哥养在曲院风荷的偏殿里,偶有哭闹之声传出,这也快要瞒不住了?皇上您到底是让苏答应‘生’还是‘不生’?

    前两日他不敢再刺激主子,等到今日主子直接晕倒了,等醒来了还来得及么?

    皇帝这一次睡足了十个时辰,醒来几乎直接能看到早上初升的太阳。

    苏培盛万事不提,安安静静服侍了主子用了五日来第一顿正经早膳,斟酌着开口敲边鼓:“今日本是与列为大臣们议事的日子,万岁身子不妥,要不要让奴才去传个话?”

    皇帝足足的一觉醒来正神清气爽,先前心头萦绕不去的烦心事也有些记不得是哪桩哪件,心头某处虽然透着古怪,但提及政事,真是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每日多出十二个时辰,能得事无巨细一并总揽纤毫亦不放过,自然不能放松了去。他一日不议政,难保下面的人又要传出哪般事端来。

    苏大总管无比愁苦地恭送主子去正殿挥洒精力,转头让高无庸跑一趟,悄悄弄些冰用稻草盖严实了送去蓬莱洲,最好能打探些消息出来也好。

    做皇帝的奴才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自作主张,只盼着日后这事不要闹得太过难看才好。

    ……

    巳时三刻刚过半,正在澹泊宁静居议事正酣的皇帝刚说到农民佃户抗租的处理应对,便听见外间有往来奔走的喧闹之声,思绪被打断异常不快。“苏培盛?滚进来!”这宫里还有没有规矩了?外面的总管都是死人吗?

    很快,苏大总管就进来了,这次当真是用滚的。一进来不等皇帝发问,就磕头道:“皇上,蓬莱洲西岛上的走水啦。”

    皇帝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他终于记起一件事情。

    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

    蓬莱洲四面环水,虽有渡船但因为某些原因只留了一艘锁在岸边,解锁的钥匙据说在苏大总管身上。加之先前皇帝下过口谕,无旨不得妄动渡船登岛,是以周遭诸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浓烟渐渐滚起来,随风往岸边吹送。

    “登岛灭火”的口谕下到岸边之后,才有高无庸带着一队太监拿了器具铺被上船。一来一去,风助火势也很难遏制。西岛上的随安室被烧成了架子,日日平安报好音也毁了大半,家具什物几乎尽毁。

    许是烧得久,浓烟减滚,火势慢慢弱了,皇帝仪仗也到了渡头之上。只是遍寻之下找不到高无庸,不耐久候,罔顾劝阻亲自下令上岛。

    御驾登岛之后,高无庸灰头土脸得自后殿奔出,对着皇帝叩头道:“万岁安慰要紧,里面只怕大梁亦不稳当,恐有坍塌之豫,皇上还是不要近前为好。”

    “人呢?”皇帝心头隐隐有些期盼。他一连数日勤政议政,以期心无旁骛。一把大火燃起一丝侥幸:如今政和人通,他不相信这样一场蹊跷的火是天灾,事发如此突然,唯有‘人祸’二字可解。刘声芳没有这个胆子烧毁宫室,那就是老八了?真是一刻也不肯安生,才几日就想着同自己添堵。

    高无庸明显迟疑了一下,才道:“皇上,人已经抬到外殿前。只是……”断续之后似乎完全不知该如何斟酌词句。

    皇帝不耐至极,一脚掼开高无庸,几步就跨入前殿廊下灰烬处,不由一愣。

    两具黑炭般焦黑难辨的尸身横卧眼前,一具仰面直卧,一具蜷缩扭曲,还有一个吓傻了的老太监拼命磕头。

    高无庸也从地上爬过来,不住磕头道:“奴才来时,大火已经烧到了西二殿,随安室尽数焚毁进不去,之后抢进去能抢出来的已经是这样了。”他额头背上有大块焦黑,皮肉灼伤的痕迹十分明显。

    皇帝面上讳莫如深,静静看了好一会儿,才将视线从地上移开,冰锥子凿冰挖心一般的声音响起:“如何会突然走水?可查清楚了?四周水路都要严加细查,但有不妥皆来回奏。”

    高无庸胆战心惊道:“渡船来得迟,只有这烧火太监跑出来。只是他又聋又哑,奴才问了半晌,才知这火……仿佛是刘太医自己燃的。从昨晚上开始,他就一个人将桐油桶子往内殿里搬。”

    “糊涂!”皇帝大声斥道:“万事总有个理由,刘声芳疯了不成,私纵祝融烧毁宫室的事情他也敢干?”

    这下连苏培盛都明白过来了。刘声芳只怕只身在岛上一连五日守着一具尸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又亲眼目睹了周遭太监具被灭口。自觉死到临头,提心吊胆又恐祸及族人,心力憔悴之下当真疯了。

    可怜堂堂天潢贵胄,不仅寿年不永,倒头来居然只化作一段焦黑木炭,连个全尸装殓、入土为安都不能够了。也好,说不定夫妻同命,这下总算也同归一场。

    皇帝不怒不笑不嗔不言,面色直逼隆冬霜雪。

    作者有话要说:转机出现了,有伏笔。

    对于皇帝来说:自欺欺人不能了,老八的遗容也没了,只有一捧骨灰。但让他失魂落魄也不太可能,四哥心志坚定,不会轻易涕泪横流,软弱示人。要虐慢慢来,他还有九年可以活……

    对于八爷来说,如果作者人品侧漏光了,他真死了,至少和福晋同命同终,可喜可贺;如果作者人品还没到下限,大家懂得……

    那啥,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全家都被传染流感了,娃和大人也很不舒服,半夜咳嗽鼻塞睡不好,下一次更新大概要延后了,请大家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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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5、墓门有梅

    蓬莱洲一场大火烧毁三间西岛的宫室,清点后上报日日平安报好音被烧毁半座殿阁,随安室被烧得最厉害,只怕大火也是起自此处。

    黏杆处的人上岛搜过三轮,除了北角驳岸处大石头下一个坑洞里发现腐臭尸身无数,未发现丝毫异端。想来也是,蓬莱洲三面临水,能有什么异状?

    苏培盛当日亲见主子怀抱那一位尸身,耳畔私语直至天明,满以为一把大火定会引出压抑已久另一轮发作,谁知又了错了。

    古人常说,大旱之后必有必有大涝,事既反常即为妖。

    皇帝比所有知情人预期地更加镇定自持,到了几近冷漠无心的地步。胤g听了奏报一个人枯坐高堂沉思良久,末了只说了一句:“宗人府里的人,不必留了。”

    第二日,宗人府果然递了折子:阿其那九月初十因呕疾发作卒于监所。(注)

    贴心侍候两日,苏培盛见主子也算恢复常态,略有心安。

    这几年贴身侍候,深知两位爷行事倔强,脾气上来要对骂要动手都随性而为,特别是自家这位根本不知避着宫人。多少次他提心吊胆日以继夜替主子把风,愁白了辫子。

    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他以为那一位的升霞迁化于万岁来说决非坏事。就着一把火,总算能将这一段罔顾天罡伦常的诡异关系至此掐断。

    只是他这个做奴才的不得不硬着头皮暗示:曲院风荷里养胎的那位小主子,怕是也该生了。

    皇帝还是有些恍惚,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想起这件事,开口问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老八有几个孙子?”

    论理,苏培盛一个内侍总管,宗人府管的事情他碰都不能碰。只是事关那位,有些事经不得旁人的手,他才留心几分,因此立时答道:“原本有两个的,只是菩萨保的次子七月刚生的,满月刚过没多久,得了热症没几天就熬不住了。因为是夭折,没有大张旗鼓的办,连丧帖也没发,就自己埋了。”

    皇帝缓缓点头,提笔沉思片刻,一面落笔一面道:“把曲院风荷的那个交给菩萨保,旁的不必多说,只说这是他阿玛留下的,伏诛前求朕恩准豁免。朕念稚子无辜,不予追究,准他尽心抚养。”

    总管大人接过无数皇上心血来潮时颁下的离奇口谕,这一条堪称其中“最怪之一”。苏培盛几乎可以想象菩萨保接旨时的各种不解与憋屈:以当今圣上与他阿玛之间的恩怨,居然还拨了女人去监所侍候?没名没册的,随随便便就扔过一个来说这是你“阿玛”在监所留下的,准你抚养――这到底是当弟弟还是当儿子来养?

    皇帝乾纲独断,连圈禁亲弟都是一句话的事,行事无需反复斟酌,当下指着墨迹未干的墨宝道:“连这一道送去,就说朕钦赐其名,以示其父之罪不延及子嗣。”

    苏培盛认识几个字,得了空也时常跑一跑传传旨。他上前躬身接过洁白宣纸,只见上面三个好看提拔的字。

    肃英额。

    这样离经叛道的口谕自然不会大张旗鼓的宣。

    菩萨保一家在其父被圈禁夺爵宗室除名之后就迁出了廉亲王府旧址,同四个妻妾并长子永类住在一条老巷子的四合院里。

    苏培盛带去的口谕里,还有一条是命菩萨保前去热河投军效命的。口谕称其既非宗室亦无官职,当依照国法像寻常八旗子弟一般投身沙场,以赎其父r乱犯上、为祸朝纲之罪。

    究其原因皇帝还是不放心,老八朝堂上的明线都被拔光了,可暗里留下外通江南的渠道并未全盘暴露出来。允t统共一子,皇帝连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这些人脉都到了谁的手里。

    今年大凶,人死得太多,他不能再对老八唯一血脉下手,否则宗室难保不生出二心,日后再见老八也难自圆其说。

    为今之计,只能将人远远驱逐离京,将他与手中资源尽数隔开。

    再者,老八早前对朝中门人施恩太多手段隐蔽无法详述,并非一句“收受贿赂”便能一竿子打杀干净。单看菩萨保家财没入国库之后依然过得并不狼狈,私底下就少不了接济他们的人,至少他知道的就有老十二。

    老十二大错未犯,又有超然世外的苏麻拉姑名头护航,在朝中自成一系,不能轻易动。

    最后,只有先把弘旺弄走了,凭空多出一子的事情才不至引入注意。

    苏培盛悄无声息地去了又回,带回的消息令皇帝还算满意。

    唯有一事令帝王不快:这大逆罪人之子居然向他索要其父骸骨遗体,说要入殓安葬,以尽为子纯孝之道。

    皇帝当然不愿给,可他也骤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无法回避,只怕宗人府很快也会请旨询问如何处置阿其那尸首。这个当口可不能再生波折。

    胤g伸出手,轻抚密封严实的青瓷描翠海水龙纹梅瓶,他将头顶抵在瓶口之上,对着瓶子说话:“你总是诈,兄弟里面就数你最佛口蛇心。说好了你替朕生一个儿子,朕赦了老九,你偏不肯,非要走歪门邪道。朕本想着你子嗣少,朕弄没了一个,就还你一个。弘时素来爱在朕面前替你说话,又爱自作聪明,把他过继给你正好两不相欠。可你倒算得精、算得细,分毫亏都不肯吃。”

    相传昔日太祖皇帝祖父赶路途中,不意之下将先人骨灰置于启运山下百年榆树离地三尺的树杈之上,压住龙脉使龙无法抬头,最终福泽子孙,南下称帝,终于成就爱新觉罗一脉一统华夏。

    满人素信风水、相信只要骨灰不落地不染尘,便不算落葬,仍有灵气。

    胤g不信胤t舍得下自己,舍得下费心保下的人。他将胤t的骨灰置于青瓷描翠梅瓶之中,供在高处案上,只当拌嘴闹心的人还在,不曾离去。

    事实上,胤g至今不肯相信老八就这样轻易死了。拿胳臂拧他大腿别扭纠缠了几十年的死敌要死,也该由他亲自降下圣裁,毒药匕首白绫任选其一,或是血溅三尺或一刀两断,无论如何都该轰轰烈烈,不该悄无声息化为焦土。

    他犹记得那日离岛前怀里的人虽冷犹温。擦过血痕的面孔虽然白里透青,但老八底子一贯差,他这几年听刘声芳念叨“廉亲王九死无生”已经不下五六次,回回都被他以天子之力把人从黄泉路上捞了回来。

    他以为,这一次也不可能会例外。

    还有什么事情能绊住老八不入轮回?

    皇帝太了解这个人了,看似心软,又总喜欢将自己拘泥在细微末节之上:除了塞斯黑,除了那个孩子,他不甘不愿的只有“死而同穴”一事。

    皇帝仔细描摹梅瓶上的青花连枝纹理:老八,你说朕会不会如你所愿?

    曲院风荷里的苏答应终究福分浅薄,据说难产三日而亡,生下的死胎也不知是男是女。总之宫中无人敢在明处谈论此事触皇帝霉头。

    九月二十九日,宗人府再度上表,请旨如何处置大逆罪人阿其那之尸身。诸王大臣议奏应戮尸示众。

    皇帝头一次觉得意兴阑珊,提不起劲。

    墙倒众人推并不能显得臣子如何忠勇,他连作势表彰的意思也淡了。党魁伏诛,严惩首恶还能给谁看?发过一次《名教罪人诗》已经够了,难不成还要再来一出“皇帝准戮其弟尸身示众”风波不成?当年世祖皇帝将叔父摄政王开棺鞭尸,可没留下什么好名声。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皇帝手握京城异动,自然知道宗人府“阿其那”呕卒之后不过两日尸身浮现青斑,口唇舌头皆尽紫黑,俨然中毒之象。这里面都是谁的手笔他连猜都不用猜,横竖与对付塞斯黑同一个法子了,半点新意也没有。

    桃代李僵加上毒杀,尸首绝无让人窥见端倪之理。皇帝无奈替自己的“并肩贤王”擦屁股,当庭拍板:既伏冥诛,其戮尸之罪著宽免。

    想起菩萨保先前陈情,他不免疑心是不是他也在怀疑什么?可惜比起老八来,还太嫩了些。皇帝再谕,令宗人府火化阿其那尸身,交还菩萨保自行安葬。

    做完这些,皇帝照例对着青瓷梅瓶发牢骚:“你那儿子也不省心,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不知给谁看?替你翻案?也不怕把自己折进去……”

    停一停皇帝又笑笑:“好好好,朕不为难他。只要他老实本分去热河,不像老九那样与朕为难胡乱生事,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

    隔一会儿静默之后,皇帝再度自言自语:“你自己食言了,没活过朕的寿数,合该留下陪朕。你儿子要你入土为安朕找不出由头拨回,拿一垄骨灰诓他不算过分,横竖他也不过是随意找个地头埋了,哪里比得上皇陵风水好?”

    放佛有问有答,皇帝侧耳细听片刻又道:“你怕祖宗皇考天明诈尸上门骂你?真是杞人忧天,你已非宗室皇族,玉牒除名,哪里配得让祖宗移步屈尊?”

    顿一顿,皇帝言语神态之间又有了松融妥协之色:“你真这般计较,到时候勘选皇陵基址时,朕亲自验看,择一处远离景陵的吉地就好。遵化昌瑞山皇陵风水虽地臻全美、景物天成,但最好的上上吉地都已圈建了陵寝,另择一处也无不可。这下总该随了你心意?”

    苏培盛守在殿外,里面的动静隐隐绰绰只能听个大概。但一连几日都如此,也渐渐猜出因由。这次惊吓更胜以往――万岁独自在内,对答往来似模似样,放佛真的有个人在一旁抱怨顶嘴。

    都是紫禁城里当差的积年老人了,除了后宫,这皇宫里哪里阴气最重怨气最浓?

    杀的人多了,总会遇到鬼。

    罢了,好奴才不该妄议主子。

    天要凉了,这冰盆也该撤一撤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注释,九月初八卒是弘旺《皇清通志纲要》里记载的,现在广泛应用,《清史稿》等雍正朝官方文档里面记载的是九月初十,这里拿来用一用。

    从今天开始我要人品爆发,撑的下来争取连续几天日更补上上周病休的空缺,大家留言鼓励我吧!

    宣传下,定制修订中(主要是改错字和补h,神略的h补了600800字不等,已经写过的补100200字)很难统计,所以没有整理专门的htxt sorry

    封面在文案上

    76

    76、潜逃于渊

    皇帝长驻圆明园,怡亲王与果郡王照例被留在京城襄理宫务。弘时出继之后,皇四子弘历也算占了一个“长”字,在政务上频频露脸,今年大选时指婚察哈尔总管李荣保的嫡女,来年大婚。皇帝驾幸圆明园后,弘历受命往来京城与园子。

    九月中,弘历照例拿了京畿要务的折子入了圆明园。晚间依着惯例考校政务时令,一直到皇帝面露疲色,他才识趣道乏退出澹宁居。

    转身出了殿门,让人将轿子抬回去,自己踩着信红色的宫灯照耀下的晕红光华,一路走回万字殿。

    万字殿立于水上,四时皆宜,建成之初便颇得皇帝喜爱。此处三十三间殿宇室室相通,取名亦有“四海承平、天下太平”之意,兼之离澹泊宁静居也近得很,是以皇四子几次往来都赐住于此。

    弘历进了西殿,自有贴身太监吴书来领着宫女上前替主子除去马靴换上软底步履,接着又捧上羹汤碗盏布巾胰皂。弘历慢条斯理受了,才道了声安置。

    四下无人时,吴书来上前替主子打扇,一边轻声说:“主子,那一位总是咳着,这园子里人来人往的,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用度,怕是早晚瞒不住哇。”几句没头没尾的话,在场的主仆二人都懂。

    弘历正呷了一口安神茶,闻言皱眉沉吟。他手中势力自然无法同强势掌控京城全局的皇父抗衡,能在这一位的眼皮子底下藏下一个人至今已是竭尽全力,这里面用的人还有大半不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不过互为利用。为妥善计,的确得想办法避一避才好。

    想到这里,他只能再度笑一声三哥蠢,白吃几年梗米饭,想学八叔画虎类犬,深怕皇父不知他与八叔暗传秋波。结果把自己给玩丢了黄带子,形如丧家之犬,都不知该叫谁阿玛。

    正经阿哥哪里能赶着趟儿往权臣那里跑,讨好也露痕迹,实为下下策。

    同是收拢势力,化为己用互利互惠,他做得可聪明多了。

    独善其身、留出曲径,愿者上钩方为上策。。

    不过自己也未曾想到,钓上来的是肥美硕大的一尾金色鲤鱼。

    数年观察所得,此鱼沉稳温和,从容不迫饿死了也不乱咬钩,修炼成精差一点就鱼跃龙门化作龙。终于棋差一招被鱼鹰啄瞎了眼睛,险些陈尸溏泥之中,被自己捡了便宜。

    再度盘算手中人脉,能得自由出入宫禁的人可真是不多。虽说大臣宗亲都有腰牌,但他们大多是皇阿玛心腹,大白天要藏一个人出圆明园也强人所难。

    想来想去,还真是只有自己进出不受严苛盘查,于是他道:“让孙正清再开出三日的药来,三日之后爷回京时多稍几陇书回去,你们都警醒着点儿。”

    这几日皇帝身边的一等太监高无庸据说背上烧伤恶化流脓,总也不好,侍候皇帝的担子都落到大总管苏培盛一个人的头上。

    秋风吹散暑气,皇帝睡的时间反倒越发少了。

    好几次侍候的太监都看见万岁神神叨叨对着一只花瓶嘀咕,据说那只瓶子是怡亲王亲自督造的,烧坏了十几窑的泥坯才得了这一件釉色纯正器形优美的成品。难怪万岁爱不释手,擦拭的人碰得重了也要被劈面痛骂半个时辰。

    苏培盛察觉主子脾气日益暴躁,忧心之余从衣食用度坐卧起居都要亲自过问:茶要八分热,烫一分凉一分都决不能忍受;寝要七分暖,热一分冷一分也不可;食要六分饱,多一分亦会被主子骂做浪费无度。

    他年纪也不小了,睡得比主子更少,连轴转了十数日,也吃不消了,连带着手底下的人也管不过来。

    孙正清说高无庸背上灼伤得厉害,不可与旁人同室,结痂之前不可着衣盖被,只能俯卧趴着――是以这段日子他独居一院,只有小太监能端药端水进出。阖门闭户下人房无人往来又不缺医少药,恰巧能够藏下一个在鬼门关绕过几圈的人。

    不过两日,皇帝将京中带来的折子批阅完毕,留了弘历用膳并考校了耕田法与京城观风整俗后续,末了补一句:“你倒是侃侃而谈了。不过多半了几天差事,便分不清是非,府门口也热闹了,你倒是忘了阿其那了罢?”

    弘历登时背上就有湿意了。

    皇帝会斥责他一点也不意外。福惠太小,又是罪臣年家血脉,除了老五,他是皇父唯一拿得出手的儿子,在旁人眼里几乎就等同储君,对答考校时光是表扬赞赏才是不正常的。只是皇阿玛单单提起那一位,当真是用来警醒敲打,还是别有深意?

    短短一息之间,弘历已经做好打算抵死不认。他跪地磕头请罪,将早已备下的台词说出:“儿臣万死不敢如此糊涂行事。九月初七塞斯黑府中来人请托,说是想将塞斯黑棺木起回京城安葬,儿臣是万不敢让来人进门的。只是他们赖着不肯走,儿臣怕往来百姓见了以讹传讹,才命人送了他们回去。”

    皇帝忽然就想起菩萨保也是求了他老子的骨骸,不过是知情识趣地带去热河偷偷埋了。比起老八教出来的儿子,塞斯黑真是其身不正教子不严,养出的儿子和老子一样碍眼、不知好歹、招摇生事。

    皇帝毕竟不想太过苛责硕果仅存的儿子,略微敲打便揭过了:“不要自大,被人几句好话就哄得晕头转向。阿其那当年如何行事你不知道?以后遇事要多问多想,不懂的请教你十三叔。”

    弘历松了口气,看来一则是敲打,二则是不放心十三叔独自在京坐大,让他多在一旁“观摩讨教”。

    恭聆圣训之后弘历终得解脱,带了半车书册、回批的折子与吃食坐着马车出圆明园。

    一直到上了官道奔驰六七里地,里面才有压抑的咳嗽声隐隐传出来。

    “八叔,喝口水罢。孙正清说您给朱砂药坏了嗓子,这茶里搁了川贝母与批把叶,正好润一润。”

    窝在里侧苍白气短的人直接伸出手去接过侄子孝敬的杯子,对老四的儿子八贤王可没心思虚以委蛇,更何况如今是谁求谁还不知道呢。弘历冒了多大的险、费了多么大的劲儿把他捣腾出宫――没榨干药渣子,可不会让他轻易死了。

    弘历便看得面前蜷缩在软垫上的人抬抬下巴,勾起一个薄薄的婉约笑容,恍然之下透着同澹宁居那一位一摸一样的凉薄。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胤t喝完半盏水压下喉咙干涩,手中转着杯子轻笑道:“四阿哥好手段,孙正清一门三代跻身太医院,能把他拉下水可不容易。”老四当年收买圣祖手里的刘声芳,他儿子有样学样笼络了他手下的孙正清,何其相似――弘皙实在不该造谣说这娃是熹妃抱养的。

    弘历儒雅一笑,趁着年轻的脸庞有些像当年的弘时。他自然不会应了八叔的讽刺,只回敬道:“八叔说哪里的话,孙正清不过一个汉臣,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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