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 作者:堂桂花

    “景琰说我这罪本来最少是要流放三年的,他帮我说了情,就改作去当一年侍卫就行。你们也不用担心,他会照应著我的。诺,这是他给我的腰牌,你们瞧!做得还挺精致的。”

    苏明桑递上块青玉腰牌,玉牌正面雕著个狴犴,怒目而视,虎虎生威。头顶上一个内字,下面刻著甲字一等三十三名。

    二人心中起疑,这哪里会是普通的侍卫腰牌?恐怕这个景琰来历不凡。

    正想著,洪七斤上来报,有一位姓李的客官在下面等候,要见庄沈二人。

    莫非是三师弟李若棠也回来了?

    二人又惊又喜,忙让请上来,可不正是他!

    师兄弟四人终於又齐聚一堂!

    空蒙剑派素来以人才资质出众著称,这四兄弟,老大飘逸出尘、老二稳重儒雅、老四空灵俊秀,老三李若棠却是洒脱不羁,各有各的味道,四人站在一起,却是珠联璧合,分外好看。

    李若棠的身後,还站著一位绝对令他们意外的客人。

    第九章 没安好心

    “苏少侠,你还认得我麽?”那人进了房间,转身卸下人皮面具,重又回过头来,笑嘻嘻打起了招呼。

    “你!你不是卢……”卢守备家的三公子?苏明桑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

    “在下卢秋庵。”高大俊朗的年轻人呵呵一笑,“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庄沈二人面面相觑,李若棠却留意到了一直呆在房间里,密切注视著他们的小榆钱儿和江陵,“这俩孩子是……”

    “尉迟家的孩子。”

    李若棠探询的看了卢秋庵一眼,卢秋庵看著小榆钱儿,微微有些讶异,随即镇定下来,“算了,反正他们都看到了,把门关上吧。”

    几人重又坐定,俱是满腹狐疑。

    “这事还是我先说吧。”卢秋庵看看左右,“相信你们多少也猜到了,那日在酒楼里根本不是无中生有闹出事来,而是有心人特意安排的一场戏。只不过我很倒霉,稀里糊涂的被抓来背了黑锅。”他抬眼望著小榆钱儿笑,“是不是,小家夥?”

    小榆钱儿白他一眼,扭头玩著江陵的手指头。

    “他究竟是什麽来历?”

    “瞧他这相貌,应该就是永安侯府的小公子了。加上复姓尉迟,又在朝中为官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卢秋庵直言不讳,“更多的情形,相信很快就会有人向庄少侠解释,我就无须赘言了。”

    当日出事以後,李若棠很快找上了他。卢秋庵也觉得事出蹊跷,那天根本不是他动的手,最後却被抓了起来,又莫名其妙的被保了回来。

    他和李若棠谈妥,准备明日就帮著把苏明桑保出来,却不料李若棠一出他房门就被禁卫军围上,非说他擅闯官府宅第,挟私报复,似早有准备一般。卢秋庵想为他分辩,却也被人关进房去。

    李若棠见势不妙,便逃了出来,想想觉得事情不对,赶紧给沈虚槐写了封信交给店小二送出去。

    正想离京,却被几个高手跟上,寡不敌众,最後到底还是给抓进了禁军大牢。他们也不打不骂,每日还好茶好饭的伺候著,就是不许他走。

    庄净榆前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这就是为了引他进京才搞出这麽多的花样。

    但却不知小榆钱儿他爹和陈景|有什麽不对盘,被人横插一刀,所以这才一边扣住他一个师弟。

    “只是目前,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些。庄少侠你在京城也不会有什麽危险,但是李兄却必须马上离开!”卢秋庵苦笑连连,“此刻露了行迹,恐怕还得加上我一个。”

    “到底出什麽事了?”

    李若棠伸指在桌上写了一个“琰”字。

    又是他?

    “你们说景琰?”苏明桑惊叫起来。

    “难道他也找上了你?”

    “景琰人很好啊!我能出来都是多亏了他。”

    “那你可知他到底是何人?”

    “他是世家子弟,现在朝中做个侍卫。”

    李若棠摇头叹息,“小师弟,他是当今天子,宣帝!”

    “怎麽可能?!”

    “本来我也不知,是入狱之後,他时时来看我,本来还以为他是好人。不料一次无意间被卢兄撞见,才悄悄对我提起。”

    “那他就算是宣帝,也不见得对我们不利啊?”

    小师弟毕竟江湖经验浅,这无事献殷勤,非盗即奸!

    “三师弟,你们接著说。”

    李若棠有些赧颜,“他好象……有些奇怪的心思。”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粒红丸。捏破蜡丸,异香满室,闻这味道便觉燥热难当,定不是什麽好东西。

    “他有次想骗我服下,被我偷换了下来。”

    “怎麽可能?”苏明桑仍是不信。

    卢秋庵吞吞吐吐的道,“当今天子有龙阳之好,在朝中已经不是什麽秘密。”

    李若棠道,“他还给了我块玉牌,让我进宫当侍卫,被我还给他了。”

    众人的目光一时都落到旁边的案几上,苏明桑带回来的玉牌还放在那里。

    “这是……”李若棠吃了一惊。

    “小师弟收到的。”沈虚槐沈声问,“此事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卢秋庵为难的道,“恐怕很难了。”

    “他……他怎麽能这样?”苏明桑只觉说不出来的别扭,“我去找他理论!”

    “胡闹!”庄净榆低喝一声,“你去跟个皇帝理论?”

    见大师兄生气了,苏明桑不敢多言。

    “可接了这腰牌,就相当於接了皇家的差事,由不得他不去。何况这还是大内侍卫的腰牌。”卢秋庵直指问题核心,

    众人都缄默了。

    “如果我有办法,叔叔有没有奖励?”甜糯的童音软软响起。

    “小榆钱儿,不许胡闹!”

    “我才没有呢!”小榆钱儿眨著大眼睛狡黠的笑,“这腰牌上又没有刻名字,既然还没去官府里注册文书,只要换个人拿了去就成。”

    “小家夥没有说错。”卢秋庵赞许的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可让谁去呢?

    沈虚槐拿起腰牌,“我代他去!”

    “你?”庄净榆不大放心,“要不我去吧。”

    “不行!”小榆钱儿皱眉叫了起来,“叔叔要跟我回家!”

    “你还敢说?都怪你爹,惹这麽多事出来!”

    小榆钱儿黑白分明的大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转,“叔叔,我让爹爹把这件事给办好了,你就别生气,跟我回家好不好?”

    庄净榆有些犹豫。

    “师兄,让我去!你放心,如果咱们四兄弟之中一定要去一个人,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了。”沈虚槐呵呵一笑,“何况,以我的容貌,皇帝陛下要是有兴趣早该来找我了,可他至今没出现,就证明对我没兴趣。我去,是最安全的!”

    似乎很有道理。

    “小榆钱儿!”庄净榆脸一板道,“那你爹还得负责沈叔叔在宫里的安全,如果少一根头发,我都不依!”

    “那他要自己拔掉,可没办法。”小榆钱儿两手一摊,做个无可奈何的姿势,小大人的模样逗得人哈哈大笑。

    第十章 忆菊飘香

    初夏的夜,暖得就象情人的怀抱,暧昧而迷离。

    金銮殿後,御书房内,透著黄纱窗,浓郁的桅子花香渗进来,和著屋子里的熏香,在这夜色里,益发浓洌得使人陶陶欲醉。

    翻看著手中的春宫图册,宣帝陈景琰眼中的笑意更浓。

    “臣弟参见陛下!”陈景|匆匆忙忙进来,正要开口,却被打断了。

    “景|来得正好!”宣帝兴致颇高,“朕预备了好东西送给你!”

    他从书桌上拿起另一本同样的春宫画册递上,“这可是太虚坊最新出的,嬉嬉钓叟亲笔绘制,全天下也就这麽两本了。本来是不卖的,朕费了不少银子才弄到手。你快瞧瞧!”

    “皇兄!”陈景|现在可没心情看这个,“据探子回报,李若棠苏明桑师兄弟俩已经出京了。”

    “是麽?”宣帝好似事不关已,不咸不淡。

    陈景|有些看不明白,他之前明明还说要一箭双雕的?怎麽此刻人都跑了,却无动於衷?难不成皇兄已经知道自己之前偷偷对庄净榆的通风报信了?他的额上暗暗沁出了一层冷汗。

    “那臣要派人去追麽?”

    “追?”宣帝故作诧异,转而轻笑,手指点著御书案,“还记得表兄放净榆离开时曾说过一句话,心都不在了,留著人又有何用?”

    陛下什麽时候转性子了?他不是这麽良善大度的人啊?陈景|小心翼翼的试探,“那此事……就这样了?”

    “当然──就这样了。”陈景琰很是无所谓,却话锋一转,“只不过,苏明桑已经接了大内侍卫的令牌。他若是走了,朕倒要看看,有哪只大胆的鳖,敢进朕的y中来!”

    那寒潭般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身为帝王的莫测高深,这才是真正的宣帝!

    此刻,这只大胆的鳖正在京郊,与大师兄一道,送别两位师弟。

    “卢公子,此次的事多谢你了。”庄净榆深施一礼,“还累你有家不能归,实是抱歉。日後若有用得上我们师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庄少侠客气了!此事说起来也是因我而起,若非我的莽撞,也不至於连累得李少侠和苏少侠有此牢狱之灾。反正我已因此事被军中放了一年大假,正无事可作,正好随著李少侠在江湖中游历一番,却比困在京城快活得多!”卢秋庵只觉眼前这人风采更甚往昔,月夜下更是丰神如玉。

    初相见时,是重阳节宫庭里的菊花宴上。

    卢秋庵记得很清楚,那天天气很好,淡金的阳光斑斑驳驳洒落一地,和落叶一起,交织成一片温馨秋意。

    大殿内外,各色菊花竞相绽放。

    绿牡丹、墨荷、红衣绿裳、十丈垂帘、玉楼春、蟹爪金……名品异种美不胜收,红霞金黄月白翠绿墨黑绛紫……色色冷w勾魂。

    彼时,他因著世袭,刚入行伍,那天是第一次进宫值岗。

    见达官贵人携著家眷次第而来,一派富贵和乐盛景。可谁都知道,老皇重病即将故去,正是立储夺嫡的关键时刻,表面的团花锦绣下却暗藏波涛汹涌,重重杀机。

    正沈闷间,就见紫衣永安侯携著一位白衣少年翩然而至,如清风般吹开了脂粉气闷,又如清泉般洗亮了人的眼睛。

    视线不知不觉就被牵引,二人站在庭中不知说些什麽,就见紫衣侯随手摘下一朵小小的青菊簪在少年流云黑发里。

    少年笑得明媚里带著几分纯憨,分外诱人。两人又说了句什麽,就见紫衣侯指著庭中摆放在最高处的一盆紫菊。

    少年仰头瞧了,微笑著走到他面前,轻声问,“可以借你的剑一用麽?”

    宫中除了侍卫和皇上,无人可以佩带使用刀剑,卢秋庵却似被他的目光蛊惑,想也不想就抽出腰间佩剑递出。

    也不见少年如何用力,蓦地拔身而起,空中一个翻旋身,窜上几丈高,挥出一剑,人随剑走,欲攻还守,衣袂翻飞,如鸿鹄展翅,说不尽的轻灵美妙,目标直指那朵开得最盛的紫菊,薄薄的窄剑掠过,便托著花飘然落下,竟连一片花瓣都未震下。

    温柔的将花高举,簪在男子髻间,那一刻,两人目光交融的暖意羡煞旁人。

    少年还剑於他时,卢秋庵终於想起来问,“这一招叫什麽?”

    “云漏斜阳。”少年一笑,转身被紫衣侯携著双双离去。

    真好名字!便如那时的他一般,天边斜阳里漏出的一抹轻云,纯净柔和,光芒动人。

    卢秋庵从此记住了这招式和这少年,可他,却早已把自己忘记。

    庄净榆已经转而嘱咐小师弟,“明桑,此去蜀间,路上可要小心,到李伯阳那儿替师兄赔个不是,切莫再轻信於人。”

    “记著,不管听说京城发生什麽事,只要没有接到我和大师兄的亲笔书信,就一定不要再踏足京城!”

    沈虚槐再三叮咛,苏明桑嘟著嘴一一应下,此次祸事全是他招来了,少年心中懊丧不已。

    “大师兄,你真不跟我们走麽?”李若棠有些不放心。

    庄净榆微微一笑,“怎麽?你们还不放心心我?我可是你们大师兄!”

    沈虚槐上前道,“京城里有我和大师兄相互照应,不会有事的。你们还是早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记得跟师父带个信报个平安。”

    待他们走远了,沈虚槐才问道,“大师兄,你真要和小榆钱儿回家?”那永安侯究竟是何许人也?沈虚槐很是好奇。

    “那当然!”庄净榆缓缓的道,“虚槐,这里有我的过往。我既然来了,就不可能当作什麽都没发生过。不管是好是坏,都必须由我自己去面对。”

    月光下,他笑得洒脱,沈虚槐不知怎地,心中一热,想保护他的念头益发强烈,“大师兄,你放心,无论如何,这一回,我都不会让你再赴险境了。”

    庄净榆唇边勾起一缕荡人心魄的笑意,“你们这是怎麽了?都把我当成小孩子了麽?”转而正色道,“你放心,大师兄心里有数。倒是你,一人进了宫,什麽事都要自己当心。若是有什麽不对,一定要退步早抽身!”

    第十一章 再见故人

    庄净榆知道永安侯府的排场不会小,但没想到居然弄得这麽大!

    一大早,杨商就领著人送来了三套吉服,供庄净榆挑选。俱是上好织锦,华丽非常。

    “叔叔也穿红的!”小榆钱儿一眼就相中那套大红色的,他自己今天也穿著身大红新装,象个招财童子般可爱。

    庄净榆皱了皱眉,那红的也太w了,跟成亲似的!紫色的倒还稳重,上面绣的花却太繁复了些。

    到底他还是挑了身最素净的青色软缎,没有刺绣,只是缎子本身就织著暗银色的云纹,含蓄中透著奢华,低调中带著优雅。

    换上以後,小榆钱儿仰脸望著他,激动得一个劲儿的拍巴掌,“好看好看!叔叔真好看!”

    青苔根本不敢正视他,江陵咬著唇轻笑,连老成持重的杨商都多打量了他几眼,倒让庄净榆有几分不好意思,“行了行了,不过是件衣裳,走吧走吧!”

    下了楼,一顶八宝银顶垂珠舆轿正在等候,跟间小房子差不多大小,轿身雕花缕彩,因是夏日,垂著纱帘,虽然轻薄,却看不清里面分毫。

    这一顶大轿,居然是十六个人抬!十六个家丁穿著一新,下盘稳健,都是练家子,想来抬这轿子应该极稳。可庄净榆却有些不想上去,实在是──太招摇了!

    小榆钱儿却很欢喜,拉著他就往前走,“这轿子我也就坐过一回!爹爹说是我好小的时候,抱著我去太庙磕头时坐过,可我都不记得了。叔叔我们快上去试试!”

    你既然敢抬来,难道我还不敢坐麽?庄净榆冷哼一声,昂首阔步就走到轿前。

    “净榆!”白衣公子从一乘小轿下来,怯怯的唤他。

    “雪梦?”庄净榆迎上前去,“你怎麽来了?可真不巧,我……”

    “我知道你要回永安侯府了。”雪梦看著轿子,又羡又妒,“我是特意来送你的。”他递上一只小小的锦盒,“这里是九珍玉华丹,用九种名贵药材炼制,有起死回生、延年益寿之功效,我一共也只得三颗,现全送你了。”

    “这麽珍贵,你还是自己留著吧!我又无病无灾的,要这个何用?”

    雪梦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你……你用不上,总会有人用得上的。快拿著吧,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看著他的眼圈都快红了,庄净榆只好接了过来。

    “叔叔,我们走吧!”小榆钱儿拽著他的衣角催促,似是不太喜欢雪梦。

    雪梦会意,忙道,“就是,你们快走吧,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可当这十六抬的大轿真的渐行渐远时,他的笑容里却是无比的苦涩。

    “何苦呢?”陈景|叹息著,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的身後。

    偷眼瞧这白莲般的人物并未象平常一般生气,他又大著胆子道,“只要你愿意,也可以坐上那样的轿子。不!比他们家的更好。”最後一句又象在赌气了。

    “才不稀罕!”白莲生气了,抬腿就走。

    “嗳!算我错了行不行?”某人很没气质的象只大型犬类追了上去,“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要不,我请你喝酒?咱们是去太白居还是你家里?去我家当然更好!你愿意去麽?”

    白莲停住了脚步,冷著脸走进了路边一家小酒馆。

    大型犬转头对著小酒馆的老板就呲起了牙,“关门!今天这儿我包下了,把你们拿手的好酒好菜尽管端上来!”

    砸出一大锭银子,搞定了老板,大型犬又去白莲身边摇尾巴了。

    没气质的人咱们不理!

    永安侯府。

    一看就是家有喜事,张灯结彩,连门口蹲守著的两个汉白玉石狮的脖子上也系上了大红彩绸。朱红的三扇兽头大门齐开,猩红的地毯一路铺向里面。

    门口,分雁翅,规规矩矩的站著上百名仆从,连咳嗽都不闻一声。领头的是位五旬上下的老者,相貌清瞿,眼神犀利,看这样子,应是管家。

    “东爷爷!”小榆钱儿甜甜地跟那老者打招呼,笑得大眼睛眯成条缝,“叔叔回家了。”

    老者望著庄净榆欠身施了一礼,“老朽韩琦东,现是府上管家,公子叫我东叔就好。”

    听他口气,知他在这府中地位颇高,庄净榆回了一礼,“东叔您好,在下庄净榆。”

    韩琦东侧身避开,只受了他半礼,“快进屋吧。”

    进了大门,过了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好大的一所宅院!

    雕梁画栋,崇阁巍峨,层楼高起,重门幛户,王侯气派果然不同凡响。待客起居层次分明,井然有序。

    东叔一路指点,不夸张不卖弄,平平淡淡的叙事中却透著一股亲切,让人安心。

    进了三层仪门,里面房屋廊桥、楼台楼阁别致玲珑,树木花草、山石池塘无一处无景致。没有前面大气,但布置得格外用心,这才是主人平常所居之所。

    正前方一处大院落,比别处都要轩昂壮丽,里面五间大房,两边厢房鹿顶,耳门钻山,四通八达。

    站在岔路口前,东叔介绍著,“这是侯爷所居之所。公子的院落和小少爷的在一起,都在东院。”

    那西院是何人所居?东叔却绝口不提。

    见东叔欲引他往东走,庄净榆一笑,“东叔,还是麻烦你先带我去拜会下尉迟大人吧?”

    你既不能出现在我眼前,那只好由我出现在你眼前了。

    “那行,走吧。”

    似是怕他反悔,东叔连忙应下,小榆钱儿的脸上也露出了兴奋的笑意。

    正室的厅门虚掩著,东叔上前通报,“侯爷,公子来了。”

    “嗯。”屋里的人低低应了一声,既不邀请,也不推辞。

    小榆钱儿难得地松开了庄净榆的手,退後了一步。

    没有人催促,都只静静的望著他,却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推著他往前进。

    庄净榆淡然一笑,伸手推开了门。

    抬腿跨进高高的门槛,地上铺著厚重的织花地毯,很软也很新。熏香从鼎炉里散发出来,带著药香,一如那晚的味道。

    庄净榆忽然有一瞬间的胆怯,谜底就要揭开了麽?可此时门在他身後悄无声息的掩上了,断了退路。

    慢慢的转过屏风,正面炕上横设一张炕桌,上面堆著文房笔墨,两边都设著红缎挑金牡丹的靠背坐褥引枕,手边又各设著一张小几,摆著茶具。现天渐热,炕上褥上都已经包上了竹簟。东面坐著一人,穿著淡紫色家常轻衫,仍在低头伏案写著什麽。

    不知为何,有一些恍惚,好象这场景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庄净榆只觉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回来了?”尉迟睿抬起头,淡淡的笑了。

    第十二章 妒忌儿子

    眼前的男人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带著天生的儒雅与气度,相貌清俊,不说话时总也带著抹淡淡的笑意,看著就让人很舒心。他的眼睛和小榆钱儿几乎一模一样,又黑又亮,只不过小榆钱儿有的是孩童的纯真,他有的,却是伪装的真诚。男人的肤色有一些苍白,却只是因为少见阳光,才给人一种病弱的错觉。

    绝对是错觉!庄净榆很肯定的知道,他见识过这男人在床上的表现,所以很肯定他绝对没病!

    曾有过的亲密接触,让二人之间有一种无法言说的亲昵,可以轻而易举的看穿彼此,所以庄净榆不难发现他暗藏在黑!石般的双眼中那抹深邃的心机,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人呢。

    “幸好你长得象小榆钱儿。”庄净榆轻轻一笑,让他不会感觉太陌生。

    “你应该说,幸好小榆钱儿长得象我。”尉迟睿也笑了,用眼神向对面的位置略一示意,“坐吧。再等一下,我把这些处理完了,就一起去吃饭。”宛如拉家常般娓娓道来。

    “我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呢!难道就叫你小榆钱儿的爹?”

    不知为何,他这淡淡的态度却让庄净榆觉得很舒服,心一下安定了,很自然的走到他对面坐下,手边的小几上泡的仍是他爱喝的六安瓜片,温热得恰到好处。

    “随你高兴,只要你不嫌叫得麻烦。不过,我还是喜欢听你叫我──睿。”尉迟睿笑得从容,“尉迟睿,字伯贤,今年虚长二十五,早已娶妻生子。世袭永安侯,现在礼部兼著尚书之职,虽是份闲差,却也总有些大小不断的麻烦事。”

    他一面皱眉抱怨著,一面将一本书推到庄净榆的面前,低头继续处理著手上的公务。

    庄净榆将书翻开一瞧,竟是他找了很久的一本市井街坊间流传的传奇故事。他本是快意江湖之人,学不来文人雅士的阳春白雪,这种通俗小说才最对他胃口。

    书里夹著一枚的泥金边的旧书签,上面用蝇头行楷,提了一首小词,“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是他的手笔吧?笔迹工整而流丽,圆滑而内蕴风骨。见字如见人,在他八面玲珑的底下,定也是有足够实力的东西支撑著的。

    “嗳,你不跟我解释解释过去的事情麽?”

    “过去的都过去了,没什麽好解释的。何况就算我说什麽,你也未必全信,不如你自己找人打听。不过在这府里,可够呛。以前认得你的人就没几个,现在认得的就更不多了。就有,他们也不敢说什麽,就算说,也只会拣好听的说,你不如到府外去打听来得牢靠。”

    “说得有理。那你不怕我听到不好的,就拂袖而去?”

    “怕了事情就不来了麽?对了,你师弟沈虚槐的事情我已经安排好了,你放心,我打过招呼,会有人关照他的。”

    他这前任的兵部尚书虽然交出了兵权,但尉迟家世代在军中效力,根基颇深,会不卖他面子的人可当真不多。

    庄净榆一笑,这男人说得实在,却正是他现在想要的局面。

    放松下来,很快被手里的故事所吸引,根本不去理睬,对面的人三番五次的偷偷打量。

    他真的,更吸引人了。

    从庄净榆走进这间屋子时,尉迟睿就一直在注视著他。看著他不染纤尘的走来,然後浅笑盈盈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的眼神里早已没有了那刻骨铭心的伤痛和势不两立的决绝,举手投足间多了些从容沈稳和大度成熟。

    让他忘记,真的是件正确的决定。

    笑意在心内一波波荡开,不过,他脸上的那份事不关己的淡然却是怎麽回事?

    好似和以前的他有些不太一样了,当年的他纯净得象一张白纸,上面满是自己勾画的痕迹。可抹去了那些痕迹,他却不再是任人涂抹的白纸,让人有些没有十拿九稳的确定。

    但不著急,慢慢来,反正有的是时间。鸟已经自己回了笼子,难道还怕他跑了?尉迟睿安慰自己,更何况现在还有条锁链将他绑上,他就是想飞也飞不起来了吧。

    他突然很是自得,为了小榆钱儿的哭闹不休,把这妙人儿接了回来,看来真是个好主意。

    想著前几日的销魂一夜,下腹又有股熟悉的热流涌动。

    该死!怎麽总是容易在他面前失控?竟是比从前更加过份,尉迟睿暗骂一声,把心思重又放回到眼前的折子上,却怎麽也静不下心来了。

    深吸口气,当作对自己的考验。勉强处理完公文,尉迟睿竟沁出了一身的汗,呼,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好了,走吧。”

    “啊?上哪儿?”庄净榆的眼睛还舍不得从书上挪开。

    无奈的摇摇头,直接伸手把书从他的手里抢了下来,“该吃饭了!这都什麽时辰了。”

    不知何时,已是日上中天。不过那书?庄净榆的眼睛瞟了过去。

    “先去吃饭,书放在这儿,又跑不掉。”似是在哄小孩。

    晚饭就摆在正房的小客厅里,小榆钱儿早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见他们进来,欢天喜地的迎上来,一手拉一个坐下。

    桌上摆了十二个菜一个汤,数量虽多,但每样分量都很少,并不觉得太过奢侈。

    小家夥儿想当然的就爬上庄净榆的腿上坐下,伸出小手开始指指点点。

    “下来!”尉迟睿不悦的一皱眉,“没一点规矩,都多大了,还让人喂!”

    小榆钱儿撅起小嘴,转身抱著庄净榆撒娇,“不要!我要叔叔喂我吃。”全然不理他爹的训斥。

    “我抱著他吃也是一样的。”庄净榆宠溺的护著小人儿,也不顾他这家长的权威。

    这顿饭,尉迟睿吃得可真叫闹心。

    看著这一大一小在他面前你一口,我一口,卿卿我我,甜甜蜜蜜,甚至还嘴对嘴的喂菜,他肚子里的火气越来越大。

    第一次,尉迟睿红果果的妒忌自己的儿子。

    第十三章 如此求欢

    午饭後,和小榆钱儿一起送庄净榆回房。

    府中东北角,有处单独院落,引了水源进来,挖了几丈宽的壕沟,恰将此地与别处拉开了一段距离。

    水里种了荷花,有不少小荷伸出尖尖角来,有些性急的已经开出碗大的花,随风摇曳。溪上只有一座小木桥,可供通行。

    尉迟睿指著桥头栏杆上雕的兽头道,“若是有人来犯,拧动两边的兽头,桥当中都会断开,这水下还埋有暗桩,总能争取些时间。”

    庄净榆不留情面的揶揄著,“你住自己家里,还成天想著逃命?肯定是坏事做多了吧!”

    尉迟睿却难得正经的道,“王侯之家,有许多艰难苦楚不足为外人道也。净榆,你既然回来,家里自然会保护你,但你也要学会保护自己。”

    这一刻,他的眼神是真诚的。庄净榆一笑,没有吱声。

    此处布置得甚是清幽,前面是一个两进院落,外面三间大屋,分别用作客厅和书房,後面是两间正房,是小榆钱儿的日常起居之所。院中果然有颗大榆树,怕已不下百年,枝繁叶茂。

    後院有堵围墙,隔著道月亮门,又有一处收拾得异常精致的小小院落,那里才是给庄净榆预备的住处。

    院墙後头有两间小小耳房,供仆役所居,院中用鹅卵石铺成的甬道,曲曲折折引向当中两明一暗的三间房。

    尉迟睿指给他瞧,“这小院有个後门,出去以後便是大街,你若是想出门,跟人说一声说是,不用经过大门。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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