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欢 作者:堂桂花

    “那他们上哪儿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哪有离家出走还留地址的?天南海北,谁知道上哪儿去了。不过侯爷你放心,我特意叫青苔和江陵跟去了。”

    尉迟睿心下好过一点,“那他们有没有回报?”

    “这可不敢!公子走时说了,不许我追查。说要是查了,他就不带小榆钱儿回来了!”这句话庄净榆绝对没说,是东叔自己编的。事实上,他们还定好了联络方式。

    尉迟睿恨恨的咬著牙根,“他也太不负责了吧,就这麽把孩子带走了,那他功课怎麽办?指不定教成什麽样的野孩子呢?”

    “怎麽会?公子不就挺好的!”东叔不乐意了,公子对小榆钱儿那是非常负责的,“那该念的功课岑夫子都给带上了。”

    再说,庄净榆可是专程和东叔一起拜见了岑夫子之後才下定决心要走的。

    岑夫子说得含蓄,“永安侯的教子之心虽然殷切,但有失偏颇,这麽小的孩子,凡事都以利字当先,恐怕於心智不利。”

    意思却很明白,这若是大了,恐怕又是第二个尉迟睿了。

    “带他出去走走也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见识见识各处的风土人情,可比坐井观天要好得多。若是怕他功课跟不上,我这儿有几本书,你们带著,路上教这些就够了。有问题尽管随时来信,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庄净榆听完,毫不犹豫,走定了!他可不要小榆钱儿变成跟他爹一样的冷血怪物。

    “侯爷,你不生公子的气麽?”东叔试探性的问,被打成这样,难得尉迟睿这麽睚眦必报的人居然一句没提。

    “这事没人知道吧?”被自己老婆打了虽然痛,但尉迟睿首先担心的还是面子问题。

    东叔呵呵一笑,“这个你放心,除了罗大夫,没人知道。对外我只说您因为小榆钱儿大病,气急攻心病倒了。”反正永安侯常常装病的,说出去也不怕没人相信。

    “那就行了。”此事尉迟睿不想再提。

    其实庄净榆打他,是震惊多过於生气。转头再想当时净榆骂他的话,似乎还真有几分道理。特别是害了儿子,他心里也很不好受。如果反过来,这事是净榆造成的,尉迟睿想自己肯定会更生气。

    二人在小榆钱儿的事上面,倒是目标一致,很有共同语言。

    算了,先把伤养好吧。看样子,东叔是存心要让自己著急,还是等伤好了自己去寻人吧。

    儿子跟他在一起,尉迟睿目前还不是很著急。可很快,他就该著急了。而且,会越来越著急。

    因为,可爱的小包子要显形了!尉迟大人再不努力,不仅是老婆没了,连儿子也要没了……

    第四三章 剑指西北

    夏末的清晨,风中已经带了一抹初秋的凉意,舒爽宜人。

    一辆黑色的马车轻快的踏破山间的宁静,辘辘的车轮碾过还沾著露水的青草,湿出一条浅浅的痕迹。

    小榆钱儿张大小嘴打了个哈欠,尽力舒展著两条小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累了麽?”庄净榆温柔的轻抚著他的背,小家夥儿顺势靠在了他的身上。

    虽然不赶时间,但打听去往下一个小镇得在路上走整整一天,带著孩子不能露宿荒郊,只好天没亮就把他给折腾起来上路了。小家夥儿兴奋了一阵,走了一时难免又困倦起来。

    “不累。”小榆钱儿口不对心的说著,却眨巴著惺松的睡眼,想补眠。

    庄净榆莞尔一笑,“那就睡一会儿吧,江陵,你也睡一会。”小小少年也靠著厢板打起了盹。

    幸好东叔这马车准备得很宽大也很舒服,顶篷比一般的马车略高些,上面加了一层吊柜,下面还有暗格,把所有的行李都收纳了进去,不占一点地方。车中铺著厚实的毯子,足以容纳三个成年男子并肩躺下。

    看著他俩比肩睡下的小脸,庄净榆忽然发现原来江陵长著和尉迟睿极其相似的鼻子和嘴巴,但小榆钱儿这里就不象他爹了,倒更象是──自己?

    这还真有趣!是不是长得象的人就会特别投缘呢?他摸摸小榆钱儿粉嫩的小耳朵,见他眼皮也不动,知道睡著了,轻轻放下纱窗,起身出了车厢。

    庄净榆原想带他们去如诗如画的江南,顺便回抱云山让师尊瞧瞧。却不料在征询意见时,小榆钱儿和江陵都眼巴巴的问他,可不可以去西北边关?

    那里,是尉迟家世代镇守断魂的地方,在尉迟家儿郎的心目中,有著特别的意义。即使从尉迟睿这一代开始,不再杀伐疆场,但骨子里想要见识金戈铁马的热血依然没有冷却。

    庄净榆却另外想到了一层,那里离小榆钱儿母亲的娘家也不远,是否可以送他回去见见生母呢?

    “都睡了?”青苔压低了声音。

    庄净榆点了点头。

    “驾!”青苔变换鞭形,在空中甩了个忽哨,那两匹拉车的马儿立即放轻了脚步,速度却依然不减。

    “你的驾车工夫当真了得!”庄净榆很是佩服。

    这一路上,他原本要和青苔替换来著,但一上手才发现自己只能驱动马跑进来,青苔却能很好的控制马的节奏。

    “这是马好。都是从小训练过的,很是听话!”

    “你也是象江陵这样,从小呆在侯府的麽?”

    庄净榆随口一问,却让青苔有些变了颜色。

    “不是,我是别人送给侯爷的。”

    青苔已经记不起自己到底是谁了。好象从很小开始,就在一间大屋子里,和许多孩子一起接受永无休止的训练,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人离开,不知去了哪里。只有通过严格训练的人才能被带到主人面前。他才知道自己将要效力的是当时的三皇子。

    他接到的第一桩任务就是到永安侯身边卧底,刺探消息。这任务无疑是失败了,其实青苔在深入了解尉迟睿後就明白这任务迟早会失败的,被拆穿只是时间早晚而已。凭他一个杀手的直觉。尉迟睿的杀气比三皇子的凌厉,而且隐藏得更深。

    原本是没有想过背叛,直至庄净榆的出现。这个少年的身上有一种明朗的阳光般的气息,温暖却不炽热,在青苔暗无天日的生活投下了光明,让他开始对未来也有了希望。他开始渴望,能象这少年一样,无拘无束的游走在天地之间。

    他继续不动声色做著他该做的事,却若有若无的留下痕迹。

    背叛三皇子并没有让他有任何的负罪感,他们的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胜者为王,他只不过是加速了三皇子的覆灭,为自己博一条生机。

    青苔赌对了,却在这过程中伤害了那个无辜的少年。

    因为,他妒忌了。

    当第一次看到侯爷把那少年柔情蜜意的拥在怀里时,他就妒忌了。既妒忌侯爷拥有的真心,又妒忌庄净榆奉献的纯粹。

    他故意留下破绽,让庄净榆以为尉迟睿身处险境,不顾一切的前去营救,却不料听到了让他伤透了心的话。

    ……

    “你真的舍得?”

    “那有什麽舍不得?不过是个小玩意儿!事成之後,我定将他双手奉上!不过他武功不弱,三殿下若要享用,最好先废了他的武功,要不要我帮您动手?”

    ……

    几句话残忍的撕下了庄净榆心里最美好的那层情感。

    其实对於青苔他们来说,这番话根本算不得什麽。尉迟睿可能只是随口说说,并不会去做。可对於那个清澈透明把一颗真心捧出去的少年,完全接受不了。

    青苔真的不知道庄净榆当时已经有了身孕,又刚刚经历了宫庭里的一番恶斗。因为这刺激,差点一尸两命。随即那少年就仿佛在一瞬间被吸干了所有的热力,如行尸走肉般,彻底的死了心。

    青苔打算以死谢罪,但出乎意料的,尉迟睿并没有杀他,只是在他脸上留下了这道鞭痕。其实就象没有这伤痕,他的心里也在时刻提醒著自己,内疚不已。

    庄净榆把话题扯开了,“青苔,你多大了?”

    “二十三。”有些诧异他怎麽突然问起这个?

    “那你比我还大两岁呢!可以成个家了,等有了自己的家,你就又有亲人了。”

    原来是这意思啊!青苔脸微红了一下,还从来没有人跟他提过这种事,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害羞了!”庄净榆俏皮的一笑,“你们是在侯府效力,又不是卖给那人了,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可别象东叔一样死心眼!”

    东叔死心眼?青苔扑哧笑了出来。

    “你喜欢什麽样的姑娘?说来听听嘛!要是路上有中意的,干脆就娶回去得了。”

    随意的聊著天,漫长的旅途也轻快了许多。

    “这位公子,可以行个方便麽?”突然跳出来个青衣小僮,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第四四章 欧阳公子

    “吁!”青苔轻轻一带,便停住了马车。

    面前的小厮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眉清目秀,一双眼睛灵活之极,他瞧见青苔露出这一手,只微微有些诧异。随即一眼就认出车夫旁边那位衣饰淡雅,质地精良的俊秀公子才是正主,立即满脸堆笑,向庄净榆作了个揖,

    “这位公子,我们昨夜贪黑赶路,马车轮子陷到坑里,坏了一只,您能否行个方便,拖我们一程?到前面镇上就行,我家少主自当重谢!”

    青苔明显有些犹豫,这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谁知道是什麽来路?天生的警惕让他不愿多管闲事。

    庄净榆却微微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这便把你们的马车赶过来吧。”

    这大路迢迢,就是有土匪山贼也不会选在此处拦截,青苔未免太过小心了。

    那小厮大喜,“多谢公子出手相助!”

    他也不隐藏形迹,直接两个纵跃就往路边树林里奔去,一路大呼小叫,“少主!少主!醒醒!有人帮忙了!我们可以出去了!快醒醒!”

    “好俊的轻功!”庄净榆低低喝彩。一个青衣小僮尚且如此,那他口中的少主必是更佳。

    “会不会有危险?”青苔却立即紧张起来。

    庄净榆摇了摇头,就从那小厮方才展露的轻功来看,一定是玄门正宗。青苔虽然杀伐经验比他足,但江湖见识却不如他广博。

    “谁啊?吵什麽吵!”车厢里传来懒洋洋的梦呓,低沈而充满磁性,很是随和,却又带著点天生的威仪,似乎惯於发令施令。

    小僮很不客气的一头扎进车厢里,冲著少主的耳边就是一顿聒噪,“快醒醒!有人来啦!要是您还想今晚进城去见群芳院的如仙姑娘,就快起来!”

    “如仙?啊!美人在哪?”少主修长的丹凤眼终於睁开了一条缝,精光四溢。

    小僮不管不顾的拿条浸了冷水的帕子给他胡乱抹著脸,“进了城就有美人啦!”

    这个少主,总是神经兮兮的,有时很聪明,但有时又很糊涂。昨晚要不是他说著急见美人,怎麽也不会半夜赶路摔了一只车轮。可车子走不了,他又不著急了,跟没事人似的,就在这儿喝起了酒,还说什麽兴之所至,兴尽而停。

    他这个做小厮的,可没这麽多风花雪月的花花肠子。只知道这儿星星虽多,但蚊子更多!又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快点离开才是正经。

    唉!伺候这一个少主比伺候十个老家主还累!回去能不能跟老家主商量商量,他宁可去做扫地的小厮或是去值班站岗,也不想再做少主的贴身小仆了

    “阿金,你对我真好!”少主被擦得脸上皮都快破了,这才装腔作势的开了口,“虽然你长得不够漂亮,但我还是会好好待你,一生一世留你在身边,我是绝对不会变心的!”

    呕!即使已经听过无数遍的“表白”,但金桥此刻还是觉得有股想吐的冲动。

    不过,少主怎麽知道他在打要离开的主意?先不管了,赶紧把他拖出去见人要紧!

    “著什麽急?又不是大美人……”那少主在从车厢里被生拉硬拽出来後,一眼就瞧见庄净榆在车辕上起身向他微微颔首行礼,顿时把後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少主看来二十六七年纪,一身绸衣被揉得皱皱巴巴,胸膛微露出一抹健康的蜜色。虽然有些不修边幅,但双目有神,面目俊雅,看他举止,便知是习武之人,功夫还很是不弱。

    那白衣少主没和庄净榆见礼,凶巴巴的先一把揪住了金桥的衣领,“臭小子!你怎麽没说,外面是个大美人!害我丢了面子,回头再找你算帐!”

    这……这可真是冤枉!金桥欲哭无泪。

    少主眼中的“美人”总是跟常人有著很大的差异。就象那个如仙,就名字好听,其实长相平平,年近三十,都人老珠黄了,少主却说那女子喝酒痛快,豪爽侠气,是个美人。眼前这位,俊秀不假,却分明是个公子,又有武功傍身,若用美人呼之,不被人拍飞才怪!

    没给苦命的小厮机会辩解,少主已经一把推开了他,转头又钻进了车厢,时间不长重又出来,全身上下却是焕然一新,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一身白衣飘飘,手执象牙折扇,神清气爽,潇洒之极,与方才判若两人。

    “这位兄台,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小厮无礼,让兄台见笑了。”

    庄净榆本来不觉得如何,可现瞧这公子行事,倒是著实有些忍俊不禁,“哪里哪里!若是方便,现就启程吧。”

    那白衣少主本想再上前客套一番,展现自己的彬彬有礼,金桥却又不识相的在後面嚷嚷起来,“少主!快来帮忙把车赶出来!”

    真没眼力劲儿!白衣少主忿忿的丢了一记眼刀过去。

    “需要帮忙麽?”庄净榆瞧他们那车分量颇是不轻。

    美人心地真好!白衣少主立即笑容可掬的朝庄净榆明送秋波,“此等粗活无须劳烦美……公子,在下即可。”

    小厮在前赶马,白衣少主轻轻一手就托起马车受损的左後轮,让马车平稳的驶了出来。这一手功夫,著实精妙,就连庄净榆也未必能做得如此从容。

    又现!一见著美人就爱现!金桥很是不齿自家少主的卖弄。

    “兄台真好功夫,不知师出何门?”庄净榆动了结交之心。

    白衣少主很是得意,唰地一下亮开折扇,上面画著一丛绛红的灌木,形似柳树,却长於大漠之中,生机勃勃。

    庄净榆眼睛一下亮了,“阁下莫非是红柳山庄欧阳世家的少主?”

    “不才正是欧阳璧。”

    欧阳世家,是武林四大世家之一,素来行侠仗义,威望极高。他家盘踞西北,专做皮毛马匹生意,还是天下知名的巨商富贾。因山庄内遍植红柳,所以又有个雅号叫红柳山庄。

    欧阳璧正是欧阳世家下一任家主,此次出来,便是洽谈生意,顺便拜会一些江湖同道,现下俗务已了,要赶回家中秋团圆,却不料与庄净榆在此偶遇。

    追根溯源,空蒙剑派第二代弟子,也就是庄净榆的一位曾师叔祖还娶了欧阳世家的小姐,所以欧阳璧很不见外的立即就把庄净榆划归“自己人”的地盘。

    要不是看人家长得漂亮,哪有这麽热情?金桥暗自腹诽著。

    不过欧阳璧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关著门的车厢所吸引,那里还有两人是谁?为何只哼哼一声,就让“美人”弃他而去,莫非是──他的藏娇?

    第四五章 怦然心动

    “醒了没?起来好不好?”庄净榆的声音异常宠溺,让欧阳璧十分好奇车中到底是何方神圣。听这气息,一个武功不高,另一个决不会武功。

    “乖……来抱抱啊……啵!”

    这是……一个吻?欧阳璧听得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美人”这麽豪放,大白天的就上演活春宫!

    真是郁闷,难得遇上一个看得上眼的美人,还被人捷足先登,天下间最凄凉的事莫过於此……他的小心眼里乱七八糟的自怨自艾。

    “咱们出来见见人啊!”

    欧阳璧见庄净榆抱著人出来,登时呆住了,“这是……你儿子?”

    连孩子都这麽大了!那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这我徒弟!小榆钱儿!”庄净榆很高兴有人说小榆钱儿长得象自己,“乖,叫欧阳伯伯。”

    小榆钱儿眨眨还不是很清醒的黑眼睛,软软糯糯的叫著,“欧阳伯伯好!”

    “啊!小家夥儿真可爱。”那就是还有机会!欧阳璧顿时笑得跟朵花似的,“过来给伯伯抱抱。”

    哼,我跟你又不熟,才不给你抱!小榆钱儿小身子一扭,转头扒庄净榆脖子上了,把欧阳璧大张著两手僵在那里。

    “这孩子认生。”庄净榆有些不好意思,拍拍小榆钱儿的小屁股以示警告,回头把江陵拉出来,“这个是江陵,我弟弟!”

    江陵因那称呼一下红了脸,羞涩的上前见礼。

    青苔和金桥已经拿绳索把两辆马车套在了一起,“时日不早了,快些赶路要紧。”

    这一路上,有了欧阳璧,可当真热闹非凡。世家子弟,见闻广博,妙语连珠,逗得人前仰後合。两人又是习武之人,谈著谈著,不免就谈到武学上来。

    “你们空蒙剑法极富禅意,精妙之处在武林中也算是独树一帜了,但杀气就少了些,更适合修身养性。”欧阳璧评论得很是中肯,“我生得晚,没拜见到那位曾姑父,但听我爷爷说起,当年他老人家向我姑姑求亲时,曾一剑削下四十六朵桃花,不伤一瓣,美轮美奂,令人叹服。你猜猜那一招是什麽?”

    庄净榆微微一笑,“当是空山新雨。”

    “正是!正是!”欧阳璧击掌大笑,“现下虽无桃花,但前面树上桐花开得仍好,能否请净榆施展一二,让我开开眼?”

    “这……”庄净榆有些踌躇。

    “你们想不想看?小榆钱儿,让你师父演一招给咱们瞧瞧好不好?”欧阳璧故意逗著小家夥儿。

    可小榆钱儿见这陌生伯伯跟叔叔聊得热乎,本来就有些吃醋了,此时小脸一板道,“不好!会累著叔叔的。”然後很狗腿的抱著庄净榆献媚。

    这小子不简单啊!欧阳璧心中暗自猜想著,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小孩。

    可小榆钱儿这回是弄巧成拙了,他这麽一说,庄净榆倒真的不好拒绝了,“那就请欧阳兄多多指教了。”

    从车辕上站起,离那梧桐树还有三四步时骤然运起轻功飞起,左右脚交替一点,直直拔起有三丈多高,已然飞过了树顶,如白鹤冲天,姿态美妙之极。

    “哇!”小榆钱儿和江陵异口同声的赞叹著,连欧阳璧也不住点头,且看他剑法如何。

    半空中银光一闪,青锋出鞘,剑芒舞动,只见银光点点,如漫天撒出一片雨珠,端地是妙丽无双。淡紫色的梧桐花纷纷坠落,庄净榆撩起长袍,将它们拢在一处,带下枝头,轻轻巧巧又落在了马车上。

    欧阳璧眼睛亮了,眼前这年轻人不算最俊美的,可此刻他的丰姿却盖过了一切。即使生为同性,他也不能不被吸引。尤其是眉眼间那抹淡淡笑意,竟有著勾魂夺魄的魔力,让人瞧了心中无限欢喜,只想把那笑容掬在手心里。若之前还只是略带游戏的倾慕,那此刻,他分明知道,自己是真的动心了。

    “叔叔好棒!”小榆钱儿恨不得拉著他的衣角一起再飞几个来回。

    庄净榆一笑,“我可比不上祖师叔,只得四十五朵。”

    欧阳璧摇头,“净榆你太客气了!你又要削花,还得记著数,不能多,又不能少,这份功夫已经是青出於蓝了。”

    “少主!”金桥忽然插言道,“庄公子这一招和咱们家的那招千头万绪很象哩!”

    欧阳璧很是大方,不等庄净榆开口,便道,“净榆,借你这花一用。”

    庄净榆将袍子一抖,把花往他一撩。欧阳璧卷袖用内力将花激向半空,电光火石间连刺四十五剑,每一剑都把那花平平剖成了两半,未震开一瓣。

    两人相视一笑,顿生惺惺相惜之意。

    欧阳璧忍不住问道,“净榆,你早年初出江湖,便颇有侠名,却为何如流星一闪,便销声匿迹?”

    “这个却说来惭愧,在下当年年少无知,交友不慎,以至於劳心损力,再无闲暇踏足江湖。”庄净榆也不隐瞒,廖廖几语简单交待了过往经历。

    小榆钱儿嘟著小嘴,有些不悦了。

    叔叔为什麽要这麽说呢?难道我是“不慎”生出来的小孩?东爷爷说当年是爹爹做错了事,叔叔才会离开。可叔叔也是因为很爱爹爹,很爱小榆钱儿,才肯生下我的呀?怎麽变成“不慎”了?他的小脑袋瓜很是纠结。

    任何孩子都无法接受父母不喜欢自己,所以小榆钱儿不会怪罪庄净榆,而是把矛头转向了欧阳璧,都是这个坏伯伯不好,问的什麽问题!

    欧阳璧不再追问那隐含辛酸的过往,而是问道,“那净榆可有打算何时再重出江湖?”

    庄净榆被问得一怔,年少之时,也曾想过策马江湖,行侠仗义。可跟尉迟睿卷在一起……

    虽然那个混蛋很是可恶,但自己确是真真切切和他纠葛太深了。忘却的过往虽然不复记忆,但之前的几回亲密接触却是无比清晰的烙印在脑海里。那失去的两年里,庄净榆已经不想再去追寻,现在身边唯一能让人充满希望和不能舍弃的,就只有小榆钱儿了。

    他摇了摇头,“可能都不会了。以後就专心授徒,在山中长居。”

    见他神色黯然,欧阳璧知道问到人家的难言之隐了。马上换了话题,可勾起的轻愁薄绪,却没有这麽轻易散去。

    小榆钱儿听了庄净榆这话,倒很是高兴。爹爹教导过他,江湖太乱,又不安全,成天打打杀杀,争强好胜,好人进去都会被弄得污七八糟的。

    所以爹爹以前一直有派人“保护”叔叔,不让“坏人”接触他。现在爹爹不在,他也要“看好”叔叔,免得被这个“坏”伯伯带上歧途。

    欧阳璧沈默了,小榆钱儿的精神头儿就来了。

    缠著大人撒娇扮痴,小孩子总是特别有优势。再主动提出要学习功课,很容易就让庄净榆重又打起了精神,分散了注意力。

    因为两辆车并在一起,跑起来就慢了许多。太阳偏西时,才来到乌鞘岭下。过了这座山,前面就是市镇。

    第四六章 突遇盗贼

    “金桥,你到前面去帮著掌车。”这乌鞘岭山高林密,很是险峻,欧阳璧办事很是仔细。

    带著孩子,庄净榆未免要加几分小心,“这山里会有危险麽?”

    欧阳璧修长的凤眼一眯,笑得促狭,“山贼强盗是没有的,不过天快黑了,总有些不懂事的牲畜会跑出来,吓著小孩子就不好了。”

    庄净榆一听,立刻让江陵带著小榆钱儿回到车厢里。

    瞧他如此紧张,欧阳璧更加来劲的故意逗他,“老虎豹子还不算什麽,不过,有一种专门抢小孩的山魈和吸风吞孩子的巨蟒倒要当心!”

    “真的?”庄净榆听得寒毛直竖,全身都紧绷起来。

    “他骗人的!叔叔别信!”小榆钱儿从车厢里探出小脑袋来,大大的白了欧阳璧一眼,“欧阳伯伯是个大坏蛋!”

    欧阳璧哈哈大笑,“小鬼灵精!大老虎最喜欢吃你这种聪明小孩了。”

    “我才不怕!大老虎要吃也先吃你!”

    “欧阳兄!”庄净榆正色道,“请不要拿小榆钱儿的安危跟我开玩笑!”心里有点小生气了。

    “啊!对不起!”欧阳璧那是多麽的人精,立即道歉。心中却很是诧异,净榆怎麽对这孩子的反应如此强烈?两人的情份不简单啊!

    步入山间,林荫里幽幽暗暗,平添了几分阴森之色,马车内外都挂起了琉璃灯,欧阳璧虽爱调笑,却也吩咐金桥要谨慎前行。

    忽地,庄净榆听到声音有异,与欧阳璧对望一眼,两人用眼神交流著:有危险!

    作为杀手训练多年的青苔也敏锐的感觉到了不对劲,他立即拔刀,低声提醒,“公子小心,有埋伏!”

    “江陵,带好小榆钱儿!关窗锁门,没我的话,不许出来!”

    “叔叔(哥哥)──”小榆钱儿和江陵毕竟年纪还小,声音里立即透著股慌乱。

    “小榆钱儿别怕!和江陵乖乖的呆在里面。”

    庄净榆沈声吩咐,他们这车厢外表普通,内里中空,镶有一层用极细的乌金丝织成的大网,火烧不穿,刀砍不进。

    欧阳璧长身而立,朗声道,“何方宵小在此装神弄鬼?何不出来相见!”他的声音并不如何高昂,却清清楚楚的传到四周,隐含著的内力震得林间飞鸟扑簌而散。

    前方林间微微传来马嘶之声,也是被他内力所惊。青苔听得很是认真,细一估量,“大概有三十余人。”

    “好功夫!”见已露了行藏,一群人各执兵器,驱马从林间缓步出来。布衣粗裳,用各色布巾蒙面,显是临时拼凑而成。为首一个大汉,手执一柄钢刀,只瞧得见怒眉虎目,倒也颇有几分豪气。

    “尔等何人?所为何事?”欧阳璧有些纳闷,听他们口音不是西北人,怎麽会忽地风尘仆仆到此行凶?

    “公子不要管我等何人,我们也不过是受人之托,要请庄公子和车里那位小公子去一处做客。”

    庄净榆脸色一沈,是谁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此次出行,只有永安侯府的人知道,那麽是谁这麽快就得到了消息,还赶在前面拦截他们?

    “你们到底是什麽人?”

    “庄公子放心,我们不会伤你们性命,只是想请你带著小公子跟我们走一趟而已。”

    “若是我不愿意呢?”

    那大汉微微叹息,“那说不得只好得罪了!”

    庄净榆正待上前答话,欧阳璧拦住了他,唰地一声亮出了折扇,“庄公子已经答应去我红柳山庄做客了,若是你家主人想见,便请他到红柳山庄来吧。”

    这麽好的机会“英雄救美”,欧阳璧怎会让它错过?

    那领头大汉很是讶异,抱拳施礼,“原来是欧阳公子,失敬失敬!不是我们不愿给红柳山庄这个面子,实在是我们兄弟受人钱财,就得忠人之事。请您放心,我们负责把庄公子和小公子平安请到地方,绝对一根头发都不会伤到他们。都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请欧阳公子赏脸,行个方便。”

    他话说得很是委婉挚诚,明显不是那些打家劫舍的强人。

    庄净榆不想连累他人,“多谢欧阳兄仗义相助,但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们,便由在下来解决吧。”

    既然要活捉,那肯定是想用来威胁尉迟睿的吧?庄净榆可没什麽仇家,只认得那一个冤家。

    青苔回护在他身前,暗地将块金牌交到他手上,“公子,您带著小少爷先走,这里由我和江陵拖著,你到任何一家官府,他们都会听从命令,保护你们。”

    庄净榆摇了摇头,“你跟我应敌,尽量不让他们靠近马车,实在不行,让江陵带著小榆钱儿走!”

    “可是……”

    “休要多言!”庄净榆已经拔出长剑,挺身而出,“想要请我做客,也得先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慢著!净榆你稍安勿躁,这在我西北的地头上,难道我请你去做个客还能被人劫走?这事儿我们欧阳家管定了!”欧阳璧很是牛气的冲到前面。

    金桥暗暗白了少主一眼,一面嘟囔著又要打架了,一面从袖子里取出了两把短刀在手。

    那大汉愣了一下,没想到欧阳璧的态度居然如此强硬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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