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分杯水 作者:千里孤陵

    住了口。

    “六皇叔。”小皇帝倒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他先去打发了大理寺丞和宗人府尹副。回头三叔五叔也到了。一时阻了不得见,又被容枳乘机留在这儿说些他不爱听的。面上还强自镇定着,私底下早小猫抓心似的掂念。转眼见六叔脸色阴沉,念头一转。不由得声音都乱了。“小叔叔……”

    湛王爷哼了一声。看他焦虑这才慢慢缓了口气:“没什么事儿……”

    “朕去看看。”小皇帝期期艾艾笑道。便要住外走。不意身后湛王爷又唤了他一声,只得站住了。“皇叔有什么事?”

    湛王爷叫住了他又不半天说话,小皇帝早恨不能扑出去。碍着六皇叔不敢放肆,按奈得好不辛苦。这才听湛王爷又问。

    “小玖同你是日日朝上朝下都见面的。可知道他有没有……嗯,同什么人走的近的?”容卓素来对他有些畏惧,湛王爷看他急着要出去,倒也没有住别处想。

    “走得近的?”皇帝微微一怔,想了想,也沉下脸来,伙同着王爷生起闷气来。气鼓鼓道。“有!”

    “哦?”湛王爷眉头一挑,声音里反而越发平平静静。问道。“他同谁亲近了?”

    “有!”皇帝愤愤然撇嘴,激昂道。“朕的朝堂上大臣,他同谁不亲近了?左右大臣……军机处……枢密院御使台……还有大理寺及按都提携……”为着同这么些人住来,一总冷落自己!

    “够了!”湛王爷额上青筋微跳,再听不下去。不等皇帝扳着手指再数落下去,微微捂着额头断然喝住,心里早气得七窍生烟。

    与其问下去,还不如抓了小玖来拷问快些。

    “哦……”皇帝悻悻的住了口,他还有六部及外放出去的官员没有算进去呢。看了看皇叔,带点讨好的笑道。“那朕先去看看九叔?”

    “去吧!”湛王爷捂着额头冷应。复又恨恨,却也不好明说。“皇上纵然不好约束,到底也看着点儿,日后少让他同些乱七八糟的人来住……”

    小皇帝瞅着别人同他来来往往,早觉着个个刺眼。这下有六皇叔撑着,那里顾得六叔口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全是自己臣下,那里有不乐意盯紧了的?当下跟个小老虎似的抖擞了精神,答应着去了。

    “皇上这头没事。”容枳还在里头留着,看看湛王爷的脸色,闭了嘴不去多问。只笑了道。“让小叔叔也不用担心。”

    “他倒担心他自己吧!”湛王爷冷哼了一声,恨色里又颇有一分无奈。这事也不宜同容枳提。只吩咐自己在容暄这儿留几日,自让他回去打理府里事务。容枳也不是笨人,虽觉得有些蹊跷,还是不多嘴的应承下来。

    第 18 章

    先是小皇帝出得这事,再三个王爷过府,就留了两个不走。王府自是不一般的热闹。

    庐影到了第二日里头,才得机会见了暄王爷。端了刚熬好的药汁进去。抬眼便对上濮王爷。忙忙低了头去行礼。素来以淡静温谦出名的濮王爷此时脸色铁青,虽没有怒显于色,却也阴沉沉好不好到那里去。

    见他行礼,也只虚应了一声。只管皱着眉朝一旁看去。

    容暄合了眼靠在床上也不作理会,倒像是睡着了。纸样苍白的脸色,却比昨日气色还要差。

    心里正一皱眉。一旁濮王爷神色里几欲发作,终只是横了他一眼。起身伏袖出去了。

    “王爷。”庐景顿觉压力一减。在桌上放了托盘,只取了药碗过来。慢慢唤了一声。

    袖子被那人伸手拽住。见他张眼看来。神色就跟捞到根救命稻草似的差不多。也跟着叹了口气,有气无力道:“若是再逼问我,我便要说是你了!”

    “王爷肯说。也要几位王爷肯信。若是一问你便说是我,没准人人信以为真了。”庐景也没好气。顶着个巴掌印。乌青着一只眼坐下来。却还有心情笑道。“现在才说,晚了。”

    容暄瞧见他的脸,放开了手一时也不作声。

    “王爷准备怎么打发几位王爷呢?”庐景到底好奇,顾不得脸上还疼着。笑眯眯问道。就算暄王爷不肯告诉自己,如今事情闹开了。跟他几个哥哥总得说实话了吧。

    “你没瞧见我三哥那张脸?自然是跟你怎么说的,就跟他怎么说。”容暄累极的漠漠答他。委实也无话可辩。

    “哦?哦哦?”庐景看看他。这下子两人的口供倒是一致,自己脸上这两下可不白挨了。事已至此。他这般态度。怎能不让人觉得有为那人回护的意思。如此一来也难免两位王爷火了。

    “你也出去,让我静一静。就睡一会。”暄王没心思理会他怎么想。不耐烦的推了推他。道。

    “那不行。”庐景坐着不动。“王爷说了,今后你身边无论何时总得有个人跟着。现在正在风头上,除非王爷进来了。否则我可不敢丢下你出这屋子。”

    容暄看住他,一时无言。

    “你睡你的。”庐景自在道。于其自己出去便要应付正在气头上的王爷,倒情愿留在这儿陪陪容暄。相比由自己陪着,总也好过让他两个哥哥在面前虎视眈眈的守着他

    果然暄王爷不做声,只是也不睡了,木着脸盯着床顶看。

    “不若你老实招了。”庐景看他语气虽倦怠。到底精神比他气色强些,想来是今晨湛王爷强灌下去的一碗参汤也有些用处。两人说话向来也少遮掩。当下笑了笑,实在脸疼,又只得忍住。“省得是大家跟着受苦。多好!”

    “你让我招谁去……”暄王爷看也不看庐景,面无表情道,实是欲哭无泪三哥六哥轮番迫问了一整夜了,他早招架不住,已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奈何他所知也太太太过于有限,能言的自然更少之又少。莫说照实说了又的确无人肯信。三哥六哥在气头上,他口中这般实情不过是火上浇油越烧越旺了。

    “招谁去?”庐景忍不住,只得忍疼冲他微微冷笑了下。“不妨你中意谁便招是谁。几位王爷恼一时归一时,到最后一总还不得把那人给你强要过来……”

    不等他说完,暄王爷强打了着精神,手下几乎要揪着枕头就摔过来:“滚出去!”

    “这可不也是个办法?”庐景嘻嘻笑。也不拿他的话当真。这便要依言退出去。“好好,你是要我出去换湛王爷濮王爷中的那一位进来?”

    容暄立即又不作声了。

    “你也瞧见了。这可是我知情不报的下场。”庐景于是也不出去,指了自己的脸向他道。“好歹也同我说句实话,才算挨的不枉。你若真不确定是谁,那大约是谁总要有个底吧?”

    容暄认真瞧瞧他,认真想了想,还是摇头。

    “你对那人倒还挺放得过的。”庐景便知他确没有欺瞒。当也也不再追问。叹口气道。

    容暄又转开了眼出神。耳听得庐景这话,模模糊糊想了想。虽则情节什么的通通没半分印象,感觉总还记得又不大的。使得情绪像一团乱麻似,分明是该恨的,偏又恨不起来。只堵在心里说不清道不明。他当日没有发作,除却羞耻之外,也是小半原因。

    若说自己潜意识里维护着那人。没有吧――没有没有!只是三哥六哥现在真恼了。真算到谁的头上,绝对非得剥层皮去条命。这事虽自己是落下风的一方。可到底自己也有责任。况而那日参宴的众臣,十有八九都噶得高了。酒后乱性自己也有份的――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那人也算得上温柔……

    不由怔了怔,自己什么记忆都没有了,又何以记得是温柔的?――那大约是,大约是至少没有流血――

    ――我这都是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陡然回过神来,索性合了眼要睡。

    庐景在一旁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的变了数变。自觉看不懂也插不上话。眼见他要睡。伸手过来摇他。“把药吃了再睡。”

    “放着吧。”容暄心里正堵着。眼也不睁的道。

    “一会让濮王爷来服待你喝下去?”

    “你几时学得这些怪腔调了。”容暄发狠坐起来,接过一气喝完,还碗时不由得恨恨说道。

    “我还当你是不怕的。也别为难我。”庐景作个假笑,跟着叹口气。“等下出去了,还不知怎么去交代呢。”

    “忍一忍吧。”容暄静默了一会儿,长出了一口气道。“过了这三两日,并凉之行拖不得,亦是要人去的。纵然我走不脱。这事也不方便别人去办。少不了是三哥六哥中的一人。到时只剩一人。总不至再这般盯住我了。”

    “可还不是为着你好?”庐景忍不住抱怨了一声。心道最好如此。这一个王爷都够人受的。几个凑在一起当真让人吃不消。

    容暄心烦,不再答他话,靠在一边慢慢睡了。

    第 19 章

    这事到底让他料中,并凉总是喜讯,缓了终归不好。小皇帝又日日过来,便寻了机会暗中窜掇了。他面上一口咬住了定要去并凉。二位兄长知他情形。那里肯放人, 只道皇帝又是末开情事的,那能明说。暗里咬牙节齿的阻住不让,一番商议之后,果然换作了湛王爷。

    任谁被两个王爷这么轮番逼问,问的又是这等私已事。是个人总要受不了的。玖王爷过了几日时时面青唇白的日子,自此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心道只剩三哥一人,总不能再时时同他耳提面命的追究这事了。总算是拨开了丝浮云,得见一点点天日了。

    这一点心思那儿瞒得过去。湛王爷出京时自然铁青着脸,容暄只当没有看见,沉住气不作声。不想三哥也不是好相与的。照样有法子里里外外把他盯得严实。

    中秋转眼便要到。山地高寒,更是满山的红叶渐染。一簇火似的直烧上去。天空偏又是一片无云的澈蓝。这般明明白白相衬着,看久了也是扎眼。

    无声的叹了口气。转眼朝后头看看。濮王爷不远不近的跟在后头,淡淡的同他相视了一眼,面上全不动声色。于是只得再郁闷的去看那片树林子。

    濮王爷于是走近了,在他旁边站了会儿,先看看风景再看看他。然后淡淡的道。“可看够了?这儿风凉,散了心便回去吧。”

    小玖坐在石级上正揪着道旁的枯草生闷气,心道被这么走那跟那的时时盯着,没病也能郁闷成疾。脸上倒不显这心思。沉静若水的嗯了一声,脚下偏就不肯挪步了。

    濮王爷面上淡淡的,也不催他,噙了分冷笑在一旁慢慢等着。

    还是不多时上山的道上转过来两人,见了两人,照直走了过来。为首那人行了个礼,先就向玖王爷道。“听闻王爷近来染病,今日看来气色好了些。可是无恙了?”

    这话本只是客套,奈何这人在小皇帝提过的那些个谁谁里头。濮王爷才闻言,眼眸一凝,神色就冷下来几分。容暄心里暗恼,却发作不得。对三哥这般神色只当不知。当下笑了回礼:“有劳郑大人掂记着。”

    那人也不是全无眼色,看出些古怪,偏不知道自己是那儿说错了。一时踌躇着。跟来的另一人只得勉强插话:“王爷可千万保重……”

    话还没完,濮王爷那眼神便转了过来,端的是凌厉如刀。把自己扫了一眼,神色便又是冷沉了几分。冷冷哼了一声。――心里恼怒,这一个也在那什么谁谁里头!

    气氛仿佛突降了几度,那人一时就说不出话来,三人僵了片刻。最后还是玖王爷先强笑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几日也闷得慌了,难得郑大人郝大人结伴踏秋这般好兴致。”

    边说着,一边偷偷递了个眼色过去。这一片山林属皇家所有,有又两位王爷驾承在下头,便是朝中大臣也自不会这么巧不知回避的遇上。他两人确是有事寻来,只是眼前这情形――郑大人暗暗看看濮王爷的脸色,正捉摸着当不当说。

    “郑大人?”暄王爷在一旁试探着唤了一声。

    方才回过神来:“王爷……”

    濮王爷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两人似乎在一人在兵部一人户部。他也知道玖玖口里不提面上不露。看上去是乖了,可这几日心里掂着的事大概也就是秋防。这几天看着他极严,这玖玖倒有本事约了人想这些方法见面。

    一来秋防着实要紧,二来小玖大约是寻思着他六哥也快要回京,巴不得有个机会躲得远远的。

    这番心思他那里看不出来,当下耐了性子冷眼听着,果然不出三五句,话题便住这上头绕。

    这倒是不出意外的事,濮王爷倒没有多大留神,只是看看自家玖玖,再看看两人,越看越是不入眼,一时只顾得恼怒,这么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这么就有可能眼玖玖有染了!

    倒也不有留意几人说的什么。最后还是容暄唤回了他。转眼看看那几人已经慢慢向山下行去,

    容暄声音里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无奈味道。自那日起,三哥只当着他还好,若是有谁同他说得几句话,三哥立即就疑云丛生,看谁谁都一付谁谁跟他有□的样子。

    容濮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错,冷眼朝容暄看了看。容暄声音立即软了下去。“方才说的秋防……”

    “皇上准了?”濮王爷半天不说话,正看得容暄心里有鬼。这才慢慢道。

    “……准了。”容暄微一怔,急忙答道。这却不仅是他一人私事。皇上那儿相必倒没有什么,要紧的是你这儿呢。

    濮王爷又冷冷淡淡看看他,方才两人所谈的军情倒也属实,只为难小玖竟千方百计的寻了这般机会,只慢慢道。“起风了,先回去吧。”说罢先向山下行去。

    容暄还想说什么,也只得住了口,心事重重的在后关跟着。

    濮王爷打的却是另一番主意。看了看他,到底忍住了没有泼他冷水,你道你跑出京去,你六哥也是决绝性子,就不会寻过去了么?

    只是想想这么下去也不行。虽把那三月前与宴的相关人等暗里查了又查,全然不得半点蛛迹。若不是小玖刻意瞒下,便是那人能耐之大,全然不透一丝风声。

    自然是前一个可能大些,偏偏小玖的人脉众多,乍一看人人可疑。惹得他看谁也是呕气。这事到底都出了,不如先由他去,暗里仔细着人盯着,就不信他不露了丝毫珠丝马迹。

    皇上那头,心里头自然是不肯的,无奈边境渐不安分,国内安分不过数年,这几年虽养兵历锐,到底民生初安,容不得稍动。镇野的官兵皆是铁骑,兵权不容旁落。加之一干臣等在一旁上书。就连濮王爷也不说话了,皇帝左右权衡。只得恨恨的允下。

    并凉的事时日比预料中久了些,待湛王爷回京,容暄早跑得没了影儿。两位王爷暗里也不知商量了什么,竟自都暗捺下了自不再去寻暄王爷。只是脸上狠狠的阴沉了好一段日子,便是小皇上,也没能讨了好脸色去。

    第 20 章

    中州数十年前疆士扩展至草原边境。北地苦寒,朝廷素来把此处多为流放之地。多年下虽有民众迁居。边境数十里也有人烟,煅城是与离原交境最近的城镇,两旁山势险要,然而出城外三十四里地势渐渐开扩平坦。再无险可守,常有流寇于此侵扰不断。

    这几月里虽只是小股流民做乱。暗里离原有不少正规军驻在边境早原上驻扎,一时意图不明。再者兵戎的事也说不得定数。自是轻易不得,如些便胶着了数月。

    朝上皇帝日日勤政,处事也还安稳。只是面上虽端正,耳朵可日日竖着。盯紧了地方上来的军报。只是容暄公私分明,虽怕了几位哥哥。军报也不曾断过,多是经了六王爷的手,却少有什么私信在里头同皇帝住来。

    便是圣意明里暗里示意了几回班师的意思,也无甚作用。玖王爷这一去却有如鸟归山林,自不会轻易再回京自投罗网。再者兵戎的事也说不得定数。竟是让皇帝眼巴巴的望着到了年关,也不曾得见他回转。

    于是年底的气氛虽热闹之极,四海升平繁荣盛世。皇帝的脸色跟着脾气却是反了过来。一天比一天阴沉难测。不相干的外人自是看不出来,只觉得皇帝越发显得沉静持重,尽显天家威仪风范。可苦了小阮等几人帖身近侍,这几日日时时提心吊胆的伺候着,只恐皇帝那小脾气一发作。可是要殃及池鱼。便是这年也过得不见丝毫喜色。

    皇帝过了年依旧不见喜气,朝臣走马灯似的来道喜拜见。虽是历年的惯例,几日下来惹得皇上又倦又烦。索性冷下脸来统统拒之门外,谁也不见。

    小阮端了盏菊花燕窝羹进来,见皇帝正默不作声的看着桌上几份折子。一边挑拣了几份出来。当下也不敢打扰了。轻轻的送了上去,再悄悄退下来。垂手立在屏风之旁。

    皇帝把那几份军情看了又看,不过想从那些个只言片语中得那人点点消息。无奈终是难以如愿。半晌恨恨放了下来,冷着脸去端桌上碗儿。

    “这都凉了,奴才再去换一碗。”小阮见状忙上前殷勤道。

    “不用。”皇帝眉宇不太舒坦的样子,冷冷拨开他。

    “这般是伤脾胃的。再不然,用暧炉子热热也是好了。”小阮陪着笑道。“若是日后叫王爷知道了,定是要怪罪小的们不会照顾皇上的了。”

    这几句话却不知是说到皇帝那儿了,皱着眉想了想,倒也顺从的由着小阮取了碗去。

    小阮歪打正着,于是不敢再多言,忙忙拿茶盅盖了,放暧炉上温着。一边取过通条来拨亮了火。

    小皇帝慢慢踱到一边坐下来,默默的看他拨弄着炉火,难得的一时眉眼平和。

    小阮正松口气。殿外一连串慌慌忙忙的脚步声响过来。心里暗骂这又是那个不开眼的!抬眼偷偷看去,果不其然小皇帝眉眼微微一敛。面上虽不动声色,眼角间锐光闪动。这便是怒气的前兆了。

    那里敢等他雷霆震怒。慌忙迎了出去责问。

    不多时却是连小阮也慌慌张张进来。白着脸向皇帝道。“皇上,不好了……”

    “有什么事你慢慢说。”小皇帝看他这模样,反而收敛,沉静道。

    “玳贵人,玳贵人不好了。”小阮看皇上镇定,也总算平静了些。结结巴巴道。“有人在玳贵人饮食里下了花红麝香,贵人才用过晚膳,不多时就喊肚子痛。传太医看时,说只怕是要早产。”皇上大约是年纪小,对着宫中几位妃嫔本就显得淡情冷性。好不容易才得了玳贵人唯一一个喜讯。定是有人‘想要从中图谋不轨,要断皇上子嗣。

    “哦。”皇上脸上倒没有多大动容。朝他挑了挑眉,倒仿佛像是噙着分冷笑似的。

    “皇上?……”小阮不由得怔了怔。

    “需要什么太医用度的只管传。朕一会儿过去看看。”皇帝淡淡的又道,全不当打紧的,反而光致很好的样子。其中偏又杂着三两分若有若无的冷意。小阮正看不明白,小皇帝已经朝他摆摆手,“你先去办吧。”

    只得应声低头退了下去。还没出门,听得皇帝又道,“有什么大臣要面见朕的,也不必再拦着,传进来就是。”

    小阮不明就里,微微抬脸看去,皇上正自己去拨旺炉火。不时有火星子蹦出,明明灭灭的,照得皇帝脸上一时剔透一时幽暗,唇角虽淡淡笑站,神情却是小阮看不大明白。不知不觉心里一惊。忙悄悄退了下去。

    皇上去岁四月中大婚,这里年关方过,算来玳贵人顶多也就八九个月的身孕,一番折腾下来,所幸的是母子平安。这自然是万幸。然而饮食中花红一事却是不可不追究的。

    皇宫里禁卫分明,又关系的都是皇上娘娘等人,药监局同太医院里进出取用过些什么药,都是毫毫厘厘记录在册的。偏不知那个小太监从那里传出的消息。玖王爷剖从药局取过这些红花景天之类。虽是混在一起,拼拼凑凑却也足够三两付药的量数。

    这事又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几个大臣的耳朵里头,便有人一时抓住了不放。

    “问问清楚总是要的。”小皇帝也没想到这事竟然扯到玖叔头上,在殿里正色道,也顾不上管两位微叔脸色难看了。暗中打的主意自然是要借这事先把小皇叔招回宫里来要紧,至于别的,别说只是有此可能,便是真的,他也有的手段压得下去。

    “这同小玖没有关系。”湛王爷先冷冷打断。

    小皇帝不甘示弱,问:“何以见得呢?”

    这一问,却见六叔同三叔交换得一眼,一时不答话,神色却甚是古怪难看。

    小皇帝自然是聪明人,见一旁大臣还要抢辩,皱了眉道:“爱卿先出去吧。”

    那臣子虽有不甘,却也不敢多言。愤愤然告退下去,濮王爷方才沉了脸:“小玖末做这等事情,他取那药,不过是用来……”

    皇上这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原是想让他知晓也没什么。

    第 21 章

    小皇帝目瞪口呆,僵在凳上只作不得声。

    “这事皇上心里有数便可,只可做做样子压下去。这时候总是不宜宣进京里的。”濮王爷脸色阴沉,在一旁还慢慢说着。小玖对自己哥哥都末曾明言。若是朝中有人追问起小玖药材一事,断然他不肯据此直言辨白。

    莫说是小玖不肯说,便是王爷几人,恨恼归恨恼,也不愿这事传出去,小玖落人暗里笑话辱没。

    抬眼瞧了瞧,小皇帝震惊过度还呆在那里。自己说的什么似乎全然没听进去半句。索性也不指望他,径自同湛王爷一旁自行商议。

    其实这事也不难揣度。玳贵人身孕既来的蹊跷。这时间自然作不得准。即使可用药物使得脉象上看不了差池。但到了瓜熟蒂落的时候,却是任何人也挡不住的。这遭人下毒。倒也是个极好的幌子。谁知偏巧也把容玖扯进来。却不知是有意或是无意了。只这里是个教人头疼些的地方。

    待两人略略商定,皇上木着张脸,仍是石化了一般。湛王爷冷眼撇撇他。遂冷笑了笑。一同告退了去。

    小皇帝竟也没留意到两人离去。恍惚了半日,又是一干臣子来见,皆是恍恍惚惚打发出去,恍恍惚惚过了中午,再恍恍惚惚用了晚膳。

    小阮纵是再不愿意承认,也终是觉出皇上不大对劲来了。只是皇上闭紧了嘴巴不出声。作奴才的自不敢多一句嘴。私下谨慎揣度着,越发加倍小心的伺候。

    好在皇上今夜也末阅折子。呆呆坐了一阵。便恍恍惚惚歇下了。小阮松下口气来。悄悄上前放了帐子。添些炉炭薰香。这才示意一干宫女侍从退了下去。自己却不敢走远,吩咐底下小太监取了个暧炉过来抱着,就依坐在了寝殿门槛上候着,一边小心听着里头的动静。暗想着今日皇上的神色难看得紧,正可谓是阴晴不定,喜怒难测。只恐稍有不慎,这火便不知要烧到谁身上来。

    这般惶惶着,时辰倒也过得不知不觉。四下里早是一片寂静。小阮也不由得有了些沉沉睡意。正迷糊要睡着,耳听轻轻一点声响,当下警醒了过来。小心推开了殿门。细一辨,果然是帐里一阵细微声响。倒像是谁压低了声音抽咽似的。

    当下顾不得皇帝不曾传唤。躬身急急行了过去。跪到榻前去揭帐子。

    小皇帝拿被子盖住了头。捂在被下嘘嘘嗦嗦。小阮听了听,依稀是哭什么宝宝没了。忙去拉他被子。“皇上可是做什么恶梦,魇住了……”

    那被子一拽就下来。小皇帝在被下却是张着双泪盈盈的眼睛,脸上早湿了一片,倒不像是睡梦才醒了的模样。见他造次,住了声狠狠一眼瞪来。然而不过片刻工夫就忍不住。呜咽着自己伤心。“宝宝……宝宝没有了……呜呜啊……”

    “宝宝?”小阮怔了怔,手忙脚乱的温声劝。“皇上,玳贵人和小皇子都好端端的呢……”

    小阮那知他的痛处,这番话只说得全不在点子上。皇帝怒,坐起身伸了脚胡乱去踢他。却更是难过伤心。那呜咽几乎忍不住要变做号陶大哭。勉强忍了吩咐道。“去……把门……关上了……”

    小阮也不敢擅自惊动其它人。忙连滚带爬的过去掩了殿门。再折过来,小皇帝又伏倒在床上,哭了两声。心头沉郁伤感终是无可渲泄。抱着被子滚做一团。抽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宝宝……呜呜……朕的……宝宝……宝宝没有了啊……呜呜……”

    “皇上做恶梦了么,这是怎么了……”小阮跟在小皇帝身边也有数年。见过皇帝发小脾气使小性子及至真正雷霆震怒。也见过他王爷面前撒撒娇讨个宠,偶尔伤心失落也是有的。却甚少哭过,更不用说哭得这般撕心裂肺似的。

    然而到底是个十几岁孩子,有些伤心事定然是控制不住的,此时看小皇帝神色痛心疾首,全然是痛彻心扉般的哀恸悲伤,又混杂着一点孩子气的无可奈何。虽是强自压抑着,却是不曾有半分假作。不由得着了慌。看着他在龙床上打滚哀哭,竟是半点法子也没有。按住了他哄道:“要不把小皇子抱来给皇上看看?……”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劝慰自然无甚效用。小皇帝挣开他全不理会。不多时也是哑了嗓子。

    再劝些别的,当然无功而返。小皇帝自不可能跟他实情以告。只管自哭自的。还是终于哭累了,抽咽着慢慢息了下来。却是张着双泪眼盯着殿宇出神。

    心道这可算是憩下来了,也不敢出声相扰,只默默陪坐在一旁,看皇上安静,便要悄悄去放了帐子。

    “取些冰水过来。”皇帝红着双眼,突而出声吩咐。声音哑哑的,尚还算平静冷淡

    小阮暗松了口气,应声出去,又细心的添上杯蜂蜜菊花茶。待取了东西进来。小皇帝冷着脸,已经起身在床前坐了,眼里泪光还没全退去,却咬着被角喃喃发狠:“……朕要宝宝!朕要朕的宝宝!……”

    那神色只看得人一阵哆嗦,小阮听不懂却也识趣的不去多话,取了水过来给皇帝擦脸,饮过那杯菊花茶。再用冰敷过哭肿的眼,伺候着皇帝睡下。自己也就留在外厅。

    皇帝一夜辗转。却幸好末再哭闹起来。

    第二日朝起时,小皇帝除却声音微哑了点。已是神色如常。理过朝政,竟还有兴致去各处走动会儿。顺便去看了看玳贵人,但看他也末专宠何人,便是玳贵人生得个龙子,也末见得如何恩宠。只倒是小皇帝淡情冷性,又兼之年幼,自有来日方长,也还相安无事。

    这时去了,也只是略坐了片刻,不多时便起驾出来。到底是个皇长子,虽也无事,玳贵人这宫里还留了个寻常当值的太医候着,皇上似一时起了兴,摒退了下人,随着太医又去看看初生的小皇子。

    “行了。”小皇帝探头看了看摇篮里的孩子,哼了一声。一付兴趣缺缺的模样。随意打发了一句。又看看战战兢兢跟过来的太医。“朕要的东西呢?”

    第 22 章

    “备下了。”那名太医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双手奉上。又苦着脸试探道。“皇上要这些个……”

    这些虽是宫廷秘药禁药,本就是专供皇上所用。但皇帝年纪小,几位王爷严谨,自是再三交代了让宫里查点清楚了,断不容有什么穷奢极欲媚乱宫廷的事发生。眼下虽是皇上开了口,但这般专程寻他个不起眼的太医要这些个药物。又有些偷偷摸摸的,他再碌碌无为也自知不是什么好兆头。

    “事若办好了,总少不了你的好处。”皇帝接了过去,只淡淡的道。

    太医抖了抖,那若是办不好,那就是……

    小皇帝才不理会他。接过去想了想,又道。“你再备一份,我自会来取。”以防万一。

    言罢自出了殿门。身后太医只白了脸。

    小阮已经急急迎了上来:“枳小王爷请见皇上呢。”一眼见了小皇帝袖里藏着的大包小包,殷勤的要过来帮他拿。

    “在那儿呢?”小皇帝随口应道,不甚高兴的让过了。

    “方才过来传话的小太监说,在承极殿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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