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 作者:红尘紫陌

    ,你呀。让人恨不得疼不得的。”

    账目查清,一场虚惊,出门时楚耀南揉了腰一瘸一拐的。

    他一把拉住方堂主问:“怎么闹出来到事儿,欺君犯上,这罪名委实吓掉耀南的魂儿了。”

    “嗨,老爷子今天和大家谈一笔账,老周无意间提起一笔洋人的买卖,大爷一无所知呀。再往下一对账,嘿,大大小小的事物怕都在你小子手里经过,他反不知情了。也是过虑了。”老方同楚耀南感情好,楚耀南曾经救过他的命。他是粗人,粗俗的人,而楚耀南是文化人,却和他情同叔侄朋友,义气得很。他自然从不遮掩的对待楚耀南。

    “老费,你如何讲?”秦老大见众人离去,长吁口气问费师爷。

    “蓝帮的生意八成都在南少手里了。”费无用不无担忧道,“若说南儿,他对老爷绝对十分的忠心,只是南儿是恩怨分明的人,他毕竟不姓秦呀。”

    一句话正中下怀,秦老大放下烟斗打量费无用。

    “若是谈私心,南儿是费某的徒弟。不到桌子高就被大爷牵个小手儿递到费某手中,费某自然希望耀南日后执掌蓝帮;可若是为老爷的千秋大业着想嘛,倒是需要扶植个同耀南旗鼓相当的人,以便日后互相牵制抗衡才是好的。古往今来,皇帝立储,都是到最后时刻才公布答案,也是为了朝廷上下的安定。大爷您的意思呢?”

    秦老大点点头,无奈道:“谁想到有此变故。”

    “此前,大爷急需的是摄政王,若是将来幼主登基,必须有肱骨之臣以备托孤之用;如今,情势大变,是要让太子爷早日临朝学习政务才好。”费无用叹息道。

    “无用呀,你对南儿的心,我知道的。南儿也是我的儿子,养了二十年的儿子。只是,让他独大,不是时机。”

    楚耀南回家时,进进出出许多仆人搬家一般,抬了沙发桌椅往来。他走过几步才看到是自己的写字台,从英国定制的。他拦住众人问,花姐才说:“是老太太吩咐,南少同大少爷换间房子住。”

    楚耀南心绪不佳,又逢了此事,更是不快,却搬出笑脸去给祖母请安。

    阿沛正在祖母怀里撒娇说笑。

    见耀南进屋,老太太招呼说:“南儿呀,到婆婆身边来,婆婆跟你说呀。”

    楚耀南来到近前,老太太摸着他清俊的面颊说,“你弟弟沛儿喜欢上你那间房,想离婆婆我近一些,你是哥哥,不会不愿意吧?”

    六妹心蕊不依不饶地张口质问:“这楼里这么多空房子,随便挑一间不就行了,凭什么抢我大哥的房子?没个先来后到吗?”

    秦沛理直气壮地嚷:“是我爹答应换给我的!你管得着吗?”

    楚耀南这次明白,原来是爹的主张,于是淡淡一笑慷慨道:“他喜欢就去住吧,反正是个睡觉的地方。”

    “你那辆劳斯莱斯幻影还不错,爹也答应给我了。”秦沛得意地说,又嘀咕着:“还说那车子有毛病,我看是你心里有毛病。”

    “哎,沛儿,怎么跟你南大哥说话呢。”老太太这次觉得过分,搡一下秦沛责备道。

    “婆婆,这都是小事儿,不值一提的。反正是人家送我的,弟弟喜欢就拿去玩儿。”楚耀南说得潇洒。

    老太太很是满意楚耀南的态度,抚弄着秦沛对他说:“日后多向你南哥哥学习,你爹最是宠爱信任你南哥哥的。”

    又对旁边的姨太太们夸赞说:“要说咱们南儿呀,真是争气的好孩子,从小到大就没有让他爹失望过。送他去读书,他就读到最好;教他骑马,他跌得鼻青脸肿也要骑术最好;他那年十三岁,清清秀秀个孩子,逢上老爷遇刺,他挺身去救,开枪打死刺客。他才十三岁,作孽呀,替老爷挡那枪险些没送了命去,难过得我几天不肯吃饭。”

    三姨太咬咬唇咽口泪说,“两位少爷若是早两年回来,南儿就不必回国了!”

    老太太责备道:“哭得什么?老爷打南儿几下,自然有他的道理。他心里多么稀罕南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溶回来,得知此事,一把揪了秦沛去母亲的房间,低声恫吓道:“楚耀南也是你能惹的?拿个老虎当猫耍,小心你的脑袋被咬掉都不知怎么死的!”

    秦沛一把甩开他的手不服道:“我管他是老虎还是猫,这个家里爹地和奶奶最大,爹地是武松!”说罢推开秦溶跑得无影无踪。

    “娘,阿沛这是不知死活!”秦溶本是去意已决,却对将母亲留给阿沛这么个不知深浅的糊涂虫颇为担心。若是他一走,阿沛若有个闪失,母亲可如何是好?心里就是烦躁不安。

    28、撞鬼都是缘

    夜里,一声尖叫划破静夜。

    秦溶警觉的翻身跃起,不及穿鞋摸枪冲去楼道,阿沛,是阿沛的尖叫声。楼道地灯依稀的光影中,阿沛连滚带爬的扑来,光个身子失魂落魄的样子,喃喃地喊:“鬼,有鬼,有鬼!”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阿沛一脚踩空滚落下楼梯。

    “沛儿!”母亲声嘶力竭地呼唤,哭奔过去。

    秦溶冲向前一跃跳下,扶起目光惊恐的阿沛。秦沛指了楼上慌张地说:“鬼,红舌头青面獠牙鬼,要吃我!”

    房门依次打开,灯光通明,秦溶不容分说冲去秦沛的房间一脚踢开门,静悄悄没有声响。

    楚耀南和秦老大也闻讯而来,灯光打开,仆人们上下搜翻,只那扇楼窗噼啪的开开阖阖,发出枯燥的声响,窗外树影婆娑。屋里屋外,什么异样的东西都没有搜到,更没有丝毫痕迹。

    “该不是做噩梦了吧?”楚耀南揉揉眼睛试探地问。

    “鬼,鬼,青面獠牙长舌头,吊死鬼。”秦沛鼻青脸肿,满脸是血,门牙跌落了三颗,狼狈不堪。他扎去母亲怀里呜呜的大哭着,“那房子闹鬼,我不住,闹鬼,我不要!”

    秦老大在房里逡巡一圈出来说:“快请大夫来。”又转向身后扫视众人说:“不管是真鬼假鬼还是内鬼,她敢在秦府显身,就是同我秦阿朗为敌。若敢再来被我抓到,我打她去十八层地狱永不得翻身,做人做鬼都不行!”

    说罢躬身去抱秦沛起身。

    “啊,疼呀。”秦沛大哭着。

    楚耀南试探道:“爹,该不是他摔断腿了吧?”

    秦沛也不顾了羞耻,那狼狈的模样瘫坐在地上,有人递来块儿沙发巾为他遮羞,秦沛大声哭闹着。

    “孙儿,我的乖孙孙怎么了?”老太太奔出来,搂住秦沛纵声大哭着:“傻孩子,奶奶就说,换床容易做噩梦的,你偏不听。明早让你爹请法师为你祭祭床神再住。”

    “疼死啦,奶奶呀,我不要那间房子啦。楚耀南的房子闹鬼呀!”秦沛大哭着。

    秦溶一惊,其实他的目光也一直在凝视楚耀南看他的破绽。只是楚耀南神色安详,丝毫没有异样,听到秦沛这么说就安抚道:“我小时候那房子也闹鬼,婆婆也曾请过法师来做法的。”

    老太太被点醒,点头称是痛苦道:“都怪我,怎么就忘记这个事儿了。”

    秦沛被抬走后,秦溶立在那里冷冷地望着楚耀南,楚耀南看他一眼说:“你去陪陪他吧。估计是窗外风摇树影吓到他,明天吩咐下人伐去就是了。那个房子里,听说曾吊死过爹的一名小妾,被冤枉死的,说她和副官有染,被爹挂在楼里当众打了顿‘吊鸭子’,没脸活了,就上吊了。那窗子格子上的镂花是她亲手设计的图案。”

    秦沛断了腿,搬回原来的房间住。楚耀南也不肯再搬回那间闹鬼的屋子,就住在楼道尽头的一间客房里。

    秦沛滚落楼梯伤了肾,开始尿血,府里上下一番忙碌,请了无数名医来看病。

    这天秦溶回府,见到在祖母怀里撒娇抱怨的秦沛和围在周围的众人:“奶奶,您不知道孙儿小时候住的那个地方吧,是鸡圈,就是有钱人家房后面垒砌的鸡圈。我们寻个大些的圈,就挤进去,门口盖上些稻草,挡风的,很多和我一样逃难的孩子就在夜里这样冻死了,我是命大的。”

    众人哑然,老太太的眼泪愕然落下,颤抖了牙关询问的目光望向牛氏时,牛氏侧头掩泪。

    “那鸡圈能抢到都是好的呢,小乞丐遍地的和我们抢地沟鸡圈避风过冬天,若被有钱人家发现了,那管家婆子用烧火的铁锨打头,您看,您看,我头上还有道疤呢。”

    秦沛掀开头发,露出一道明显的疤痕。

    老太太对了牛氏嚷:“春桃儿,你口口声声的你们小姐如何如何了,你就是这么伺候小主人的?燕萍留下的可怜的孩子,你,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燕萍待你不薄,男人都分给你,你,你忍心让她的儿子住鸡圈?你”

    手中拐杖提起就向牛氏的头敲去。

    慌得秦老大匆忙起身去拦,秦溶已经眼明手快箭步向前,一把擒住那拐杖,愤恨的目光瞪着老太太。

    “你,你反了你了!没教养的野崽子,果然是丫鬟生的下贱种子!”老太太气恼得口不择言。

    秦老大疾步上前慌得一把握住秦溶的腕子,喝一声:“溶儿,松手!”

    责备的目光逼视秦溶,秦溶却不屈的瞪着老太太,仿佛眼眸中无数利箭要将她射穿。

    “反了,反了!”老太太气得捶胸大哭着。牛氏慌得噗通跪地叩头求饶道:“老太太,您打吧,是春桃无能,让少爷吃苦,跟了我受尽了风霜煎熬。老太太您打吧,别和溶儿计较,溶儿不懂事,回头让老爷打他给您解气。”

    秦溶却对母亲吼着:“起来,您跪了一辈子,膝盖还没跪疼吗?”

    秦桩栋拉开秦溶,喝他道:“臭小子,得罪你奶奶就是自己寻死了,骨头紧啦?”

    秦溶猛然松开被父亲紧紧握住的拐杖,这头一松,秦老大执着另一端,反是一个趔趄倒退几步跌坐在榻上。

    “老大,你,你给我好好教训这个小野崽子。反了,真反了!秦家还没出过这种不孝儿孙。”

    秦溶却义愤填膺地质问:“他住鸡窝,我娘住的哪里?知道吗?我娘就用身子当篱笆墙,冰天雪地里为我们堵了鸡圈一夜不睡,睡下去就会被冻死!他吃草讨饭当乞丐?是娘跪地磕头磕得头破血流讨来的饭,先是给他吃饱,才给我吃。娘自己偷偷去啃草根树皮充饥,疼得肚子硬得像砖头。鸡圈的主人家放狗来咬我们,娘丢下我不管,把他叶沛压在身子下,自己的腿被扯开皮肉烂得生蛆,还要爬着去讨饭。娘实在爬不动了,就对我说,溶儿,若是娘死了,你要答应娘,照顾你哥哥,为他去讨饭!”

    秦溶粗重喘息,隐隐的哽咽声,泪水强咽入喉头,指了秦沛愤然道:“我母子亏欠他的,我不知道。我六岁就去街上讨饭当乞丐,因为娘的腿坏了。我被打得头破血流,我讨回饭来喂他吃,自己在一旁咽口水。娘说阿沛是哥哥,我要让着哥哥。我险些被乞丐打死,幸好被青道堂的蒋大哥救了一命,收养我,教我读书写字。蒋堂主给我钱,让娘送我去读书,可娘把钱都用在他身上,对我说,让他先读书做大官,日后我们母子就衣食无忧了。这些年,我拼死拼活在江湖混,挣来的钱给了娘,娘不舍得吃喝,都用在他身上,去最好的贵族学校,穿洋人的衣服,还和同学攀比花钱,娘却生病都舍不得去买药。他是秦家的长子,少爷命,他该当少爷的时候你们这些亲人都在哪里?你们早些给他一个富贵的家,何苦委屈他住鸡窝受这份苦?”

    众人听得哑然无语,姨太太和小姐们开始唏嘘,老太太尴尬的张着嘴,秦沛将头扎进她怀里。

    秦桩栋拉一把秦溶拍拍他肩头说:“二小子,知道你受苦了。可是这家里,这屋梁下,你进来了,就要守这里的规矩,想想青道堂也会这么教你,是吗?”

    秦溶奋力甩开二叔的手,再扫一眼父亲厉声道:“规矩,十八年了,我们母子流浪吃苦时你们在哪里?谁给我们个规矩?如今我叶溶顶天立地的熬成汉子了,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了,怎么冒出个爹来给我立规矩,不必了!我受用不起。”他倒退几步避开众人,敌意的目光扫视四周。

    “溶儿,溶儿,你疯了不成。”牛氏哭嚎着,惊恐的目光望着秦老大一步步迫近走来,飞起一脚踢在秦溶腿上。秦溶身子一歪跌跪在地,挣扎着再起身,秦老大飞起靴子踢在他身后,咬牙切齿道:“你,是我秦老大身上的一滴血,一块儿肉,跑到哪里我也要寻回来!你改变不了,就不要自讨别扭。去,给你奶奶磕头认罪去!”

    老太太揉揉泪眼摇头说:“老大,放开他,别为难孩子了。他这么说,倒是我们亏欠了燕萍和春桃儿主仆了。她一个丫鬟,带了两个小子,逢了乱世,可怎么活过来的。沛儿,还养得这么水灵,知书达理的。是我们,亏了她们母子。”

    一番话说罢,慌得牛氏不住磕头,喊声“老太太”,老太太同她抱头大哭。屋梁上萦绕着哭声,秦桩栋拉了秦溶起身对大哥说:“大哥,二小子这野马驹子,慢慢的调教,我先让他回房去歇着吧。怕是今天闹了一日,乏了。”

    “嗯,这奶娃子累了就要闹觉,让他下去吧。”秦老大奚落道。

    空空荡荡的房子,秦桩栋几把扯开领口的风纪扣,松一口气,低眼望了卧在床上的秦溶说:“还犟哪?这回可好了,满定江城都知道你小子屁股上烙了个斗大的‘秦’字了。”说罢呵呵的傻笑,一屁股坐在床边,臂肘碰碰身后的秦溶说:“人在江湖走,撞鬼都是缘。你小子可有个什么不知足的?若寻回的爹不是他,喏,撞个生父是个酒鬼赌徒杀人越祸的贼,你怎么办?那不还是你亲爹?你二叔我长这把岁数,听说过爹不认儿子的,没听说过儿子能不认爹的。你说,你小子这命要多好有多好,你二叔没儿子,你爹没儿子,家里盼星星盼月亮盼十多年就等儿子。唉,这偏偏是你们哥儿俩,你爹和奶奶嘴巴都乐得合不拢了,当个宝贝捧你们兄弟在手心都怕化掉。在秦家当儿子,要星星不给摘月亮,你还什么不知足的?”

    他来到母亲房里,几位姨太太正围了她七嘴八舌地谈论置办绸缎做秋装的事,一见他进来,都起身笑了告辞离去,颇为懂事。只九姨娘拉一把秦溶,情不自禁的揪揪他的耳朵疼爱般的说:“你个小东西,脾气怎么这么的倔,少吃不得苦的。”

    若是平日,秦溶定会翻脸,只不过此时,秦溶只报以一笑。

    “娘,近来累到了吧?”秦溶问,坐在母亲身边。

    “不累不累,只是一颗心为你悬着,生怕你气不过,生出什么事端,惹恼了老爷吃苦。”牛氏抚摸他的头顶,疼惜的望着他,眼泪忽然蓄了泪:“溶儿,恨娘吗?这些年,最委屈的就是你了。娘五年前就打听到他的下落,只是娘不敢道出,若是不肯认,又如何?若是他心里还恨沛儿他娘,对你们兄弟不利又如何?早知道他至今没有一个儿子,我就早早的送你们兄弟认祖归宗,也少受些苦。”

    秦溶心想,这场闹剧总算收场了。怕是一场十八年的苦情戏,王宝钏独守贫窑十八载,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母亲总该有个归宿了。

    29、开箱验货

    秦溶执着母亲的手,目不转睛的望她的眸子问:“娘,这里,秦府,大太太的名分,丰衣足食,荣华富贵,都是娘想要的吗?”

    牛氏摸摸他的面颊笑了拍拍说:“傻小子,有好日子过,谁还想过那担惊受怕的苦日子呢?娘是知足了,就是回到小弄堂受苦也不怕,谁让娘是贫贱命,当几日太太都是菩萨恩赐。只是娘不想委屈你们兄弟,溶儿,你爹他眼神里都是心疼你的。”

    “您,不恨他?当年,要不是他禽兽……”秦溶忿忿的话未讲完,母亲慌的捂住他的嘴摇头,笑了说:“若没当年,哪里有你这小东西让娘担惊受怕了十八年。”

    秦溶笑了,笑了扶着母亲的肩头说:“儿子明白了,明白了。其实,阿沛一定会孝敬娘的。”

    秦溶出了母亲的卧室,缓缓带上房门,那磨砂彩色玻璃窗映了灯影繁华,再看娘对镜梳妆摘下头上金饰那幸福的神采,心头一酸。记事起,他不曾记得娘梳妆打扮过,不曾记得娘如此开心的惬意的笑。如今才发现,其实,娘年少时应该很美。侧头闭目片刻,他毅然离去,再去秦老大的卧房时,屋内光线昏黄。

    静夜里,他听到隐隐的啜泣声,母亲的头贴在她背后,抚弄他身上的旧伤痕,静静地抽噎。

    一个低低的声音喝斥:“你怎么来了?还不快回去?孩子大了,日后不要这么鼓弄他。”秦溶心头一惊,不知秦老大如何来了他房里。

    秦溶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却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也不知这老头子是走是留。许久,才觉得一只大手为他提上裤子掖好,再盖上被子,摸摸他额头轻声叹:“臭小子,这臭脾气,和爹一样倔。”

    秦溶心里一阵酸意,但还是坚忍的咬牙坚定自己的决心。他不稀罕这里,更不在乎有什么家,有什么爹。

    一个月来秦溶规矩地随了楚耀南出入蓝帮,在崇义堂上听差,一副归降的样子,反令秦老大松心不少。

    只是他外出甚至去解手时身后都有“尾巴”跟随,他知道秦老大并不十分放心他。

    所幸有阿丹在,为他私下去跑青道堂通风报信,搞妥离开定江的船和从广州去香港的船票。

    眼见日期将近,阿沛的伤也痊愈,家里风平浪静,那鬼也没有再出来过。

    姨娘们都在窃窃议论,都说或是阿沛换了房间做噩梦,才恍惚中梦游摔下楼梯的。秦溶也渐渐相信,寻思着若秦沛肯安分惜福的住下去,秦府对他来说倒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宿。

    拂晓,晓星挂在天际时,府里下人都是鼾声如雷了。

    秦溶推开窗,阿丹在楼下接应,他按照寻好的路径跃上树枝,翻过几棵树来到后花园,他不再走后门,而是跃身上了一段高墙,蹲在墙头再回首望秦府庭院重重,楼阁巍峨,心里一片落寞。心想,娘,别了,在这里当太太挺好,既是您喜欢,就暂且在这里,日后儿子混个名堂,就来接您离开。

    秦溶走出几步,依依不舍地回头,仿佛对眼前一切无比留恋。步伐也变得沉重。

    阿丹护了秦溶绕小道奔去江边码头。远远的汽笛声,卸货的挑夫号子声传来,时远时近。

    不多时已经是天光大亮,码头上热闹非凡。

    阿丹低声说:“溶哥去对面的茶楼等,吃些早点,我去安排妥了渡船就来接溶哥。”

    阿丹离去,秦溶向茶楼去,忽然身后一声惊叫:“哎呀,这不是秦二少吗?”

    秦溶慌得一个冷颤,回头看是方会长,是个买办,是青道堂的老主顾。如何见他就改称秦二爷,只得陪笑说:“方会长今日如何得暇来这里逛?”

    “令尊秦老爷可身体康泰?”方会长陪了笑脸,平日去青道堂运货时,这吝啬鬼都是大呼小叫疾颜令色的。

    秦溶温煦地答:“秦会长尚好。多谢挂念。”

    “代我问好,问好。”方会长嘟念着。

    秦溶敷衍他离去,心想那日才来洗三宴上看他笑话,见过秦老大,如今这么趋炎附势。又怕他嘴快惹来秦氏的人来追拿他,也不见阿丹回来,秦溶只得拉低帽檐直奔码头去。

    嘀嘀嘀一阵喇叭狂啸,众人横七竖八乱跑如鼠蹿,笑闹声惊叫声传来:“左边,右边,快快,那边,歪了!哈哈哈哈哈……”

    眼见一辆敞篷劳斯莱斯耀眼夺目地冲来,后面跟了一辆宾利和一辆敞篷老爷车。秦溶闪身避躲不及,一个白鹄亮翅跳去一边,那车嘎然停住。哎哟哟一阵惨叫,车上的男男女女惊得丢了魂儿。

    “阿溶,怎么是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秦溶惊得一看,跳下车的竟然是秦沛,还有府里的司机老李。

    “一大早,你不上学怎么在这里玩?”秦溶反问。

    “上课太无趣,我们日日来江边兜风的。”秦沛说,指指一旁飘了旗帜的中学校舍。

    秦溶心里暗骂,如何有这么巧的事。

    “二少爷,早,老爷在四处寻你呢。”司机老李眨巴眼睛上下打量他,满眼诡异。

    “寻我?是楚耀南吩咐我来江边帮忙盯一批货,怕青道堂搞手脚,这个码头我最熟悉行情。怎么,南少没对老爷说吗?”秦溶灵机一动故作镇静。

    老李纳罕地摇头说:“南少一早出门去看医生了。”

    秦溶一听,心里松口气,点头说:“这就是了。”

    “二少,您快回去吧,不如,给老爷拨个电话送个信去?”老李提示。

    只这时,阿丹匆匆跑来,见秦溶和人搭讪,又看到秦沛,忙闪去一旁不语。秦溶递他个眼色,示意他不必讲话。

    秦溶心想不妙,这老李还是鬼滑的,就悠然笑了说:“南少交代的差事我也不敢耽搁。不如这样,我来教大少爷学开车,你赶回去报个信给老爷,说我送走这批货,晚上就回来吃饭。”

    老李将信将疑,接过秦溶塞给他叫车的钱下了车。秦溶又喊住他说:“那个,老李,你告诉太太,我身上不大舒服,不能吃发物,准备些清淡的粥菜做晚饭就好。”

    老李这才“唉!”的应声走了,秦溶跳上车轰了秦沛去一旁说:“你看我怎么开。”对阿丹一招手,喊他上来,阿丹会意的开了车就向江边码头冲去。

    “唉,前面路不好开。”秦沛在颠簸的车子上嚷。

    “江边风景最罗曼蒂克。”旁边的女孩子尖叫着起身要吹江风。

    秦溶看他陶醉的样子信口说:“那个美国影片的女星就是穿长裙在江边吹风。”

    “对,邓支支,和那德国军官在江风大雨里拥抱,好迷人。”女孩子双手合在胸前,眼睛笑做一条线。秦溶认出来,他见过照片,包惜惜,这不是秦沛心仪已久却对他不理不睬的富家千金包惜惜吗?

    心里一阵无奈,想人都是势力的,如何阿沛翻身做了阔少,这女孩子都反贴上来了。

    车停在码头,女孩子们一阵惊叫下车奔去码头,秦沛随后紧追。

    阿丹偷声对秦溶说:“溶哥,你可真聪明,喏,前面那艘驳轮,天星号,去广州的。溶哥先上去吧,船老大我打好了招呼。开船前我就上去。去香港的船票你收好。”

    秦溶感激地握住阿丹的手说:“好!”

    “前面码头旁的栈桥,风光独好!”秦溶嚷一句,自己向反方向的天星号小轮奔去。

    船上卸货的兄弟们识得秦溶,见他都惊喜的迎上来说:“六爷回来啦?”

    “我们就说六爷才不喜欢秦家的荣华富贵,肯定舍不得青道堂和兄弟们的。”

    一阵寒暄后,秦溶摘下毡帽说:“大哥吩咐我去广州随这批货跑一趟。”

    扫视一周,看到兄弟们有人是他六堂的,有人却也面生,似是二爷的人。

    “新来的?”秦溶随口问那个小头目,看似押货的,大步的向舱里去。

    阿丹随来时说:“六爷大概不认识呢,是二爷堂里的小弟阿苏,人很灵光的。”

    阿苏忙陪笑脸过来为秦溶点烟,秦溶扫他一眼冷冷问:“押送得是什么?”

    “烟草。”

    “能见明火吗?”秦溶冷冷质问,脚步没有停留。

    阿苏尴尬的说:“是,明白!”,熄灭洋火。

    秦溶平日待兄弟极严,规矩不容犯的。但他待兄弟极好,为他拼命尽力的,他都记得。

    阿丹拍拍阿苏的肩头无语而过。

    秦溶的脚步又踏上青道堂的货船,只踏进货舱的一刻,那种莫名的神圣感从心底泛起。记得十二岁那年,大哥头次带他押货上船跑天津一线,那日他兴奋了一夜没睡,他记得大哥蒋涛每个动作,每项盘查的细节,谨慎的每个动作,日后他都是循规蹈矩的做。那次,他觉得自己是个真正的小男儿汉,那次,他们在天津港大战斧头帮,威名远扬。

    秦溶骄傲的扬起下颌,对阿苏说:“阿苏,入行几年了?”

    “回溶哥的话,两年。之前在草头混。”

    秦溶拍他的肩头说:“你六哥跑船第一年时,这些规矩就熟记了。大堂主眼里不容沙子的,若犯了规矩,家法无情的。”

    阿苏冒了冷汗,但看秦溶的面上带了笑的,言语却犀利。

    走到仓里,阿丹说:“去吧,快去再查一遍,溶哥这边不必你照顾了。我陪溶哥去寻个地方卧了就是。”

    说着,就走过二舱的门口,秦溶猛的立住足,鼻子猛嗅了几下,手扶了门框,只摸一把,雾气在手,湿漉漉一层。

    他静静的立了片刻,猛回身,情不自禁地望了那高高码起的木箱子,问:“箱子里都是烟草?”

    “是呀。”阿苏答。

    秦溶伸出手摊开,那一层黑色的潮气。

    “奇怪,放过石灰粉和木炭的。”阿苏说。

    秦溶推开他,来到木箱前看,鼻子在每个箱子上嗅嗅,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指了下面的一排箱子说:“先不发船,开箱,验货,喊人来重验。”

    30、欲渡黄河冰塞川

    阿苏伸伸舌头陪笑说:“验过的,二爷亲自带人来验货的。没有问题。”

    “喊人来,我说的,验货。”

    “六爷,六爷,不行呀,这货验看过的,都打上火封漆了。开了箱子如何对货主解释呀?再说,六爷高就去了,这码头,被分给了二爷名下打理了。”阿苏嘀咕。

    阿丹气得骂:“六爷还害你不成,你小子不知好歹,若货有个差错,到了广州你知道如何办你吗?是剁胳膊还是剁腿剜眼珠?”

    阿苏的气焰立刻被压下去几分,阿丹踢他一脚骂咧咧道:“你小子,人没走,茶先凉了。溶哥是给你脸,懒得搭理你呢。”

    这才吩咐人来重新开箱检验,阿丹低声对秦溶提醒:“溶哥,若不行,此地不宜久留。旁边的船,去宁波,一刻钟后起航,去宁波如何?”

    秦溶沉个脸,指挥着开箱,本是第三排的箱子要被打开,秦溶厉声喝:“发现坏货怎么验看?规矩都没了?”

    众人一愣,毫不懈怠的开始挪开箱子重回码头,只剩下了最下面两排,打开箱子时不由惊得目瞪口呆,惊叫道:“霉货!”

    一片片烟叶拾起,竟然是霉烂的货,有的货还渗出水渍,湿嗒嗒黑黢黢的烂得生了绿白色的毛。秦溶指了这箱货吩咐,“开六箱,隔箱查验。”

    “是,六堂主吩咐,开六箱,隔箱验货!”

    喀嚓嚓撬开箱子的裂木响声,一箱箱货打开揭开油纸,验货的兄弟报着:“十成坏货!”

    “八成坏!”

    “九成坏!”

    废货!

    阿苏急得扑去看,一把把抓起烂掉的烟叶大喊:“怎么会,怎么会,分明是验看齐整的货,不会这样的。”

    “第二列开箱,隔三验看。”秦溶吩咐,众人应声去查。阿丹边气得骂了跺脚,边向窗外看,紧张的看着来往码头的人提醒:“溶哥,快动身吧,来不及了。隔壁的船走了,要到下午才有船离埠了。”

    “去请大堂主二堂主过来。”秦溶吩咐一声。

    他偷眼看看舱门外码头上的情景,将风衣一裹嘱咐阿丹守在这里,刚要拔腿离去,却听到船舱外大声的喧哗:“做什么?这是怎么了,怎么了?我的货,啊?我的货,怎么这样啦?”

    手持文明棍的方会长慌张地进来,看到打开的霉烂货惊得目瞪口呆,扑过来跪地大哭着:“我的烟,我的云南上乘的烤烟,好好的烟,我身家性命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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