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足无错 作者:红尘紫陌

    奖。只是这种行动太过于冒险,下次不可。万一……”

    “我楚耀南做事从来没有什么万一!”楚耀南奚落道,目光望着一篇篇翻过的镜头和那似曾熟悉的丽影,忽然看到一张惠子坐在一片连天般的勿忘我花丛的照片,他侧过头,唇角露出笑,似回味曾经美好的回忆。如今,只剩没有温度的照片。

    “可惜了这么个大美人!”秦老大悠闲的在躺椅上伸展着,抽着烟斗,慨叹说:“可惜碰上个狠主儿,若是溶儿,怕还真未必这么干净利落。”

    楚耀南偷看一眼父亲,父亲的目光也在黑暗中同他不期而遇,忽然阴沉个脸,丝毫没有喜色。

    楚耀南心一惊,就眼巴巴看了二叔说:“二叔,潘哥说,为耀南请赏,二叔知道侄儿要求什么。”

    秦桩栋笑了,先送小潘离去,也不理会楚耀南。

    待众人散去,楚耀南忐忑不安地随父亲来到书房。

    他静静跪在地上,听候发落。

    秦老大缓缓拉开抽屉,那轻微的声音反令楚耀南的心提到嗓子口。

    他瞪大眼,看到父亲拿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徐徐指向他,他不敢喘气,惊愕地望着父亲,却不意外。

    “爹,若是处置耀南,耀南无话可说,只是爹答应耀南,一定善待春宝儿这可怜的孩子。同抚养耀南一样,抚养他长大成人,只是,春宝儿是书香门第出身,千万不要让他再入江湖。”

    楚耀南噙着泪仰视父亲,话语速度极快,生怕父亲不再给他机会吐露临终最后的心愿。

    “你,和春宝儿,只能留一个。”

    冷冰冰的枪掷在他面前。

    他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望着父亲。

    “我只养一个。你,或者是他。爹也很犹豫。”秦老大说。

    “你有了春宝儿,就有了牵挂,自从你知道了那个家,那个姓氏,就已经不再是爹苦心调教大的南儿。就像军犬配种后就有了份惦记,自此有牵挂分心,就不是猎狗了,上了阵再不能专心致志。要不你死,要不他亡。”

    楚耀南一震,这话太过狠毒。

    “春宝儿可以成为第二个耀南,我只要留一个。”秦老大说。

    “退下,你去想想。想好了,拿枪告诉我。明天太阳出来之前,秦公馆只能见到一活人,一死尸。”秦老大摔门而出。

    110、取舍

    一场惊心动魄后,秦公馆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潮冷的夜风掠起窗帘,扑得人面冰寒如针刺。

    楚耀南就立在窗前,观望月色下定江波涛连连,不时有货轮往来,他曾熟悉的定江,曾经熟悉的一切。

    门吱扭扭地打开条缝,楚耀南回身望去,却有些失望,是仆人花姐提了炭火笼子进来添炉膛里的火。

    “开灯吧。”他好心提醒,反惊得花姐手一抖,一筐热炭砸落地板上,险些被烫到脚,慌得问:“南少,怎么没有睡?”

    “你不是也没睡?”他打趣道,掩饰心中的苦闷彷徨。

    “少爷说笑呢,我一个下人,夜里添火加炭伺候主子是应该应份的。少爷忙碌一天,怎么立在这里半夜吹风,再说,别吹坏了孩子。”

    花姐添罢火,在围裙上狠狠擦擦手,去给小春宝盖被子。春宝睡得安祥,睡梦中露出甜甜的笑容。

    “春宝儿孙少爷真可爱,难怪老爷这么喜欢他,天天趴在地上给他当马骑。”

    楚耀南抿抿唇,贪婪的目光舍不得离开春宝儿,直到花姐起身笑盈盈说:“若没什么吩咐,我退下了,少爷快睡吧,鸡快叫了。”

    “花姐!”楚耀南喊住她,花姐茫然地回头问,“少爷可有吩咐?”

    楚耀南从抽屉里摸出一叠子钱递给花姐说:“原本想是大年再给你的,毕竟辛苦了一年,三太太那边平日也多亏你照顾了。拿去吧,我听娄伯念叨,说你男人上个月摔断了腿。”

    花姐吃惊,却不敢接那钱,摇头说:“南少,平日里就是南少最照顾我们这些下人,我也没少拿少爷和三太太的赏,还是不敢要的。”

    楚耀南知道她手头拮据,塞在她手里说:“钱嘛,应急派去用场最重要,拿去吧。你拿了钱,我心里也踏实。”

    “可是,少爷,用不到这么多钱呀。”花姐有些心惊。

    楚耀南一脸温然的笑说:“多了小春宝要你照应,使得的。”

    打发走千恩万谢喜出望外的花姐,楚耀南走向母亲的房间,屋里弥漫玫瑰香水气息,熏得人有些头晕。楚耀南凑近到母亲床边,打开台灯,仔细审视着母亲。这个女人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美艳出众,却还如凋谢的花朵残留几分昔日盛开时的色泽。他轻轻去碰母亲的面颊,就像他那些日夜夜被冰凉的手抚弄惊醒。这回,惊叫跃起的反是母亲。

    “哎呦我的娘呀,是宝儿,深更半夜你装什么鬼?吓死人呢!”三姨太捶着胸大口喘息,看看楚耀南问:“你哪根神经不对了?”

    楚耀南尴尬之余凑过去,将头扎去母亲的胸前问:“娘,帮宝儿看看,脖子后好像扎了根刺。”

    “啊?扎了刺?”三姨太慌得跳下床,打开灯就大声喊:“花姐,花姐!”

    楚耀南一把捂住她的嘴责备道:“娘,深更半夜的,惹人笑话呢。拔根刺都不会吗?”

    三姨太取出绣花针,楚耀南就伏趴在他腿上,她仔细地抚摸过楚耀南的脖颈一寸寸地问:“这里吗?还是这里?”

    楚耀南含糊地左右指挥着,尽情享受母亲的爱抚,紧张的三姨太终于气馁,将针插去发髻里,伸手去拉下他的睡裤。

    “娘,是脖子上的刺。”楚耀南气恼道。

    “娘是怕你屁股痒痒了,大半夜的发神经来捣乱!”三姨太象征性拧一把,楚耀南搂住她紧紧的说:“别这么凶吗,真是脖子上有刺扎得疼。”

    三姨太这才紧张了揉揉问:“是外面疼还是里面疼,是肉里面长肉刺了吗?”

    楚耀南噗哧笑了,咯咯笑了说:“是春宝儿起夜闹醒了我,睡不着就来吓吓你,睡吧。”

    他便被母亲追打着出了房门。

    他紧紧带上房门,立在楼道里,听着母亲在身后拉门低声嘱咐:“还不快回去挺尸去,你老子才饶过你,别惹恼他扒你的皮。”

    楚耀南疾步返回房里,恰春宝儿坐起来揉眼睛,看到他才放心地说:“小叔叔你去哪里啦?”

    “春宝儿,来,小叔叔有话对你说。”楚耀南将春宝儿抱下床,为他裹上衣服,炭火盆照得两人面色通红。

    楚耀南打量着孩子,灵慧的大眼眨眨地望着他,沙哑的声音问:“小叔叔,春宝儿不乖吗?”

    楚耀南堆出迷人的笑容说:“春宝儿,爷爷家里可好?”

    春宝儿频频点头。

    “那春宝儿可喜欢一直在这里住下去?”他问,春宝儿继续点头。

    “那春宝儿,你要听小叔叔的话,你要牢牢记住的。”楚耀南说,坐在地毯上,抱春宝儿坐在他腿上说:“能不能住在这个楼里,就看你听不听爷爷的话。爷爷要是高兴,春宝儿就能住下去,爷爷要是恼了,春宝儿就要被送回去那个可怕的地方。”

    “可春宝儿想爹娘。”春宝儿深咽口吐沫说,楚耀南泪光闪耀,他说:“你爹娘知道春宝儿在爷爷家,所以,会来这里接春宝儿回家去。但是,如果春宝儿不听话惹爷爷生气被送走,就永远见不到爹娘和奶奶了。”

    春宝儿说:“春宝儿听爷爷的话,也听小叔叔的话。”

    楚耀南说:“春宝儿,好孩子要乖巧,要有眼力,才讨大人喜欢。你看府里这些奶奶们,其实人都很好的,你要乖,只要爷爷和太婆婆喜欢你,府里上下都会喜欢你。”

    他忽然发现有千言万语要向孩子嘱咐,发现自己在秦府着实积累了无数生存秘籍,他抱紧春宝儿,紧紧的,春宝儿害怕地问:“小叔叔,小叔叔,你怎么哭了?”

    “小叔叔是见到春宝儿平安回来,高兴的。春宝儿,小叔叔的房子的橱柜里,那只箱子是你爹亲手封藏的,那个箱子,日后就是春宝儿的,要好好看护,不要丢了。那里面的狐狼皮褥子,很宝贵,很宝贵……”

    楚耀南将孩子送去母亲的房里,才入睡的三姨太惊起,一边拉春宝儿进被窝,一边拍打楚耀南骂着:“宝儿,你吃错药了吗?怎么还同小时候一样闹人?”

    “我要给爹写份文件,怕孩子打扰我。”楚耀南含糊道,转身离去。

    他关上房门,将窗紧紧关闭,他去更换衣衫,穿上光鲜的西服,仰高下颌,一脸傲然,拉上枪栓。

    他想,他该给父亲留下什么遗言,可是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呢?一切言语都是徒劳。

    缓缓的,他将那支冰冷的枪黑森森的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紧抿了唇。

    那食指仿佛千钧重,在瑟瑟颤抖,生之留恋如此的迫切,令他此刻忽然懦弱彷徨。

    他咽口泪,想这样也是有个交代,将生的希望给春宝儿,他去地下见大哥,他不曾亏欠过老爷子什么,就这么去了,也是皆大欢喜的干净。

    “喔喔喔……”雄鸡报晓,暗夜抹上一抹鱼肚白的晨光,仿佛密闭的窗帘拉开一道缝,刺眼的光线射入刺眼。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了,时间就如此分秒而过,父亲说,太阳升起前,必定要他有个了断。

    他深吸一口气,咬紧牙关,狠狠扣下扳机……

    嘎达一声轻微的响动,没有枪声,他依旧立在那里,只是一身冷汗,这枪,竟然没有子弹?

    是父亲疏忽,还是有意为之?

    他一头汗,转身奔出房门,却看到父亲已经懒洋洋伸展懒腰在楼道里徘徊,逗弄着那只八哥儿。

    “老爷早安,老爷早安。”八哥儿口齿清晰,旋即冒出一句:“臭小子,屁股痒痒了!”

    楚耀南一惊,自当是八哥儿看到了他,却听父亲嘎嘎大笑了夸赞:“好鸟儿,没白喂吃的给你,可是学会了。”

    楚耀南又气又笑,看父亲那调皮的神情如个做恶作剧的孩子一样开心。

    他心里五味杂陈翻涌,就在楼道唏嘘着。

    “南少,这么早就要出门?”娄伯过来问,声音惊动了秦老大,侧头望他有些意外。

    “枪,还我吧。”

    “爹,只是,没有子弹。”他说。

    “孩子呢?”

    “在,娘的房里。”楚耀南说。

    秦老大愕然望着他,自嘲地笑了摇头,哼个曲子提个鸟笼进到书房去,楚耀南紧步跟来,进到房里就跪下。

    “我辛辛苦苦养大你,二十年,怎么这命就这么不值钱?你说!怎么这么不值钱,怎么你心里一个孩子就胜过爹二十年的心血,啊?你说,一个孩子算什么!他,算什么?”

    哗啦一声,秦老大气得胸膛起伏,他一把扯下桌布,稀里哗啦棋子洒落一地。

    楚耀南哭求着:“爹,求你,饶过春宝儿,他还是孩子,他才六岁。春宝儿长大比耀南听话有出息的。爹,爹说耀南是坏了性子的猎狗,就让耀南的命去换春宝儿,十八年后,春宝儿能伺候爹左右的。爹,求爹开恩。”

    楚耀南拼命磕头,虽然他心里知道,父亲决定下的事断难更改。

    “爷爷,爷爷。”小春宝儿推开房门闯入,被眼前情景惊住。

    111、骑大马

    春宝儿愕然地望了楚耀南叫声:“小叔叔。”又望了秦老大喊:“爷爷,是小叔叔不听话吗?爷爷不生气。”

    秦老大这才强压怒火,抱起春宝儿和颜悦色地打量着,摸摸孩子的头顶问:“爷爷看到春宝儿呀,就什么气都没了。春宝儿告诉爷爷,这一大早儿来找爷爷做什么?”

    “爷爷,春宝儿要骑毛驴!”春宝儿认真地一字一顿道。红扑扑的小脸儿,笑眯眯的眼,不知谁给做了件兜兜罩衫,显得孩子格外的可爱。楚耀南想,只有孩子穿上娃娃的衣服,享受他应有的快乐,才是种幸福,但是他记不清自己的童年如何的过来,似乎学礼仪、读书、弹琴,父亲为他安排好每天的生活。父亲没怎么读过书,生怕人笑话他大老粗,富甲一方威名远播了,却总觉得那些上流社会的人看不起他这个白手起家的黑老大,似乎儿子是他唯一的期望。楚耀南心头酸酸的,看着春宝儿的小脸儿同秦老大在蹭腻,那幅天伦之乐的情景,令他心酸。忽然他想,父亲怎么舍得杀春宝儿呢?可是父亲也总不该舍得杀掉他吧,那难道是……

    “春宝儿,快回去,别烦爷爷!”楚耀南匆忙轰着春宝儿退下,秦老大却抱住春宝儿原地转圈说:“今儿爷爷就陪我们春宝儿来玩骑大马好不好?不玩骑毛驴了。你小叔叔给你当大马骑,他跑得可快了。爷爷替春宝儿执鞭赶马,好不好?”

    “好呀好呀!”春宝儿拍着巴掌高兴道。

    楚耀南闻听一惊,聪明的他立刻明白父亲积蓄的怒气还不曾发出,是要变个花样来同他盘算。他就说,如何这么爽快就旧事不提地同春宝儿玩骑大马,还要他来当“大马”。

    “不过呀,这骑大马,跑得快,是要蒙住眼睛骑才好玩的。春宝儿你来指挥,你喊‘往左’,大马就向左,你说‘往右’,大马就向右,你说‘跳’,‘卧’,这大马一准儿的听话,不听话就抽马屁屁。”秦老大讲述着规则,笑嘻嘻地踱步去楚耀南身边,也不看他,伸手扯下楚耀南的西服领带,慌得楚耀南不知所措,却见父亲将那条昂贵的真丝领带当作蒙眼布系住了春宝儿的眼睛。

    “好,春宝儿不许偷看,若偷看了,这马就会变成疯马,狂奔乱跑起来,会摔烂你屁股的。听到没?”秦老大虚张声势地吓唬着,小春宝儿蒙着眼睛高昂个头,频频点头。

    秦老大又对楚耀南吩咐:“还不快趴下当马?”

    楚耀南面颊羞红,不情愿却无可奈何,他双膝卧下,匍匐了身子向前,真如匹马一样。

    秦老大抱起春宝儿放在他腰上骑稳,只让春宝抓紧他的马甲肩头部位说:“春宝儿可是要抓紧,不然摔破头的呀。”

    春宝儿被蒙了眼,点点头。

    “你爷爷自小就喜欢马,这挑马驹子是要有眼光的。”

    秦老大从抽屉里取出一根牛筋马鞭,在楚耀南眼前一晃,吩咐说:“还不快跑?驾!”

    楚耀南在地上爬了几步,小春宝儿的身子并不重,只是楚耀南心惊胆跳,不知后面如何的噩运等待他。

    “快!驾!”皮鞭兜空啪的一响,fen/fan`~`就在耳边,楚耀南一个寒颤未过,就觉得臀上生疼如被火燎一般,鞭子已经狠狠抽在身上。那疼痛令他周身打颤,险些将小春宝儿摔出去,但他强咬牙,不敢躲避,生怕自己一个失误,那皮鞭就会伤到春宝儿身上。

    小春宝儿丝毫不觉察楚耀南的痛苦,尽情享受着自己的那份童真的快乐,他兴奋地喊着:“驾驾!”两只小腿紧紧夹了楚耀南的肋骨,兴高采烈地喊着:“快呀,快呀!”

    楚耀南努力地在地板上爬着,膝盖疼痛,侧头看到父亲黑色的裤管,元口布鞋,和在他面颊边晃动的马鞭,那鞭子不时转去追在他身后,一鞭鞭地撕咬他的肉,他周身颤栗,终于爬不动,伏在原地喘气,却觉得那只大手探向他的腰间。

    “爹!”他声嘶力竭地一声喊,紧紧闭眼。

    “跑,跑呀,偷懒,屁股痒痒啦!”那皮鞭飞舞,啪的一声裂空巨响,旋即狠狠落在他皮肉上,疼得他一哆嗦,一声惨叫失声。

    “啊”

    小春宝儿闻声一惊就要去扯蒙眼布。

    “别摘!抓紧!”楚耀南同秦老大异口同声的制止,秦老大一声:“驾!”

    楚耀南飞快跪跑,那鞭子就追在他身后,如炼狱般煎熬。

    他紧张地望着那紧闭的大门,生怕有人进来。他一头冷汗,疼痛和恐惧,他知道父亲在惩罚他,有得是手段。

    “屁股痒痒啦,屁股痒痒啦!”八哥儿开始助阵叫起来,楚耀南恨得牙根儿痒痒,却听父亲得意洋洋说:“小东西,还跟老子耍花心眼儿了,让你长个教训,看你还敢,看你还敢!”

    “看你小子自投罗网来做马,这姿态还好,就先饶你狗命,这条腿先寄存在你身上。”

    楚耀南哽咽道:“爹!”

    “大哥,大哥!”秦桩栋推门而入,话说一半,就被楚耀南那狼狈的样子惊住,他大张着嘴,忽然哑然失笑,幸灾乐祸地说:“哎呦,南儿,你这是演的哪出呀?看这小身子骨生的,真比小马驹结实。”

    孩子被抱走,楚耀南匆忙地收拾衣衫掩饰自己的狼狈。

    秦老大吼了秦桩栋出去,揪了楚耀南甩去书案上一顿暴风骤雨地猛抽,边抽边骂:“你个臭小子,你想逃,你贼心不死,你这辈子注定是老子的儿子了,老子养大你,你想跑就跑啦?”

    楚耀南紧紧扒着桌案,疼得如被拆掉骨头,却也不敢求饶挣扎,他默默地啜泣着,直到父亲精疲力竭扔下他时,他试图起身,却滑落在桌案下,他费力地爬起来,抱住父亲的大腿,仿佛是擎天玉柱一般,父亲颤巍巍的手揉着他的头,听他默默啜泣,低声问:“再跑怎么办?”

    秦老大进到病房时,米斯特大夫刚好从屋里向外走,几乎是迎了秦老大引他出门说话。

    秦老大只欠身隔了斯特望了一眼床上侧卧的楚耀南,动动唇,不及说话就被斯特大夫推了出病房。

    “大夫呀,如何了?”秦老大问,话音里有几分忧虑。

    米斯特看着他,沉吟片刻,徐徐的,避开他的目光,缓缓摇头。那落寞无奈的表情,令秦老大看出丝不祥之兆,跟了问一句:“是伤得重了些?”

    “伤了肾,很重,他身体不是很好,怕是不行了。就这一两天,你去同他说几句话吧,时候不多了,趁他人还清醒,要快。”

    秦老大觉得腿发软,瑟瑟的抖动着,难以置信的喃喃道:“不该,不该的。从小这臭小子就不省心,挨过多少次狠打,他不会,不会。”

    米斯特摇头说:“可是,迟了,太迟了。”

    112、噩梦

    秦老大不知自己如何挪到耀南床前的,就见坐在床边的三姨太紧紧握着耀南无力的手,兀自落泪,见他进来呜呜的哭了抱怨着:“老爷你真心狠,南儿他,他好歹是我自小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没有血亲,也是儿子。日后可不要再这么打他了。”

    秦老大去接过那只手,有些僵硬的,半蜷着,冰凉的,秦老大握在掌心,冷意就向心里袭去,怕是那瑟瑟颤抖都被楚耀南觉出了,也没睁眼,就蠕动唇在说些什么。

    秦老大贴去他耳边说:“南儿,你,你……”心里一阵酸楚,后面的话再也难以出口,如梗在了喉头一般,一滴滚烫的泪就落下,恰是滴在自己的手背。他难以置信,本在猜想是哪里溅出的热水,恍神间才发现竟是自己的热泪,惊惧得无所适从,却没听清楚耀南牙关里正挤出的话,慌得凑近前问一句:“南儿,你要说什么?”

    他有些怕,怕儿子对他说:“爹,南儿不想死。南儿错了。”

    从小耀南的嘴是最乖巧的,板子不及上身,求饶的话就一箩筐,多半是跟他娘学得乖巧。

    他搂紧耀南,听到儿子费力的说几个字:“二……二……”

    “你二弟?他没事,爹去看过他,中了弹,可恶的小日本子弹头里有铅毒。”说到这里,忽然眼眶一酸,难道是老天爷作弄,让他注定要失去两个优秀的儿子。

    “二新堂,帐,在,书房,妥了。”耀南费力的说,说过如释重负般喘口气,似对他有个交代。一旁的阿彪忍不住哭出声说:“老爷,南少手里的事,交代给二少的差不多了,就二新堂的那个买卖,前些时也拼命在布置安排。”

    秦老大只觉得自己的手心比儿子的还要冷,就僵硬在那里,牙关里说出几个“好!”字。

    秦老大就坐在耀南的床边,掀开被子看他的伤口,那肿胀得伤口聚了脓,也没有愈合,惨不忍睹的样子,耀南也没太多的话,似乎累乏了,就睡去,眉头紧皱带了痛苦,惨白的唇干涸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擦,记得小时候,看着南儿那柔嫩微翘的小嘴时,他总情不自禁地摸,孩子张口去咬,衔住他的手指,如只调皮的小猫,也不用力,就同他逗闹。那时抱在怀里的孩子,他还巴望的想,这大胖小子如果是自己的亲生那该多好。如今,怕是就要失之交臂了。那种无奈,仿佛悬崖边他紧紧拉住儿子的手指,明明知道他迟早就要坠落深渊,他无从挽回的生命,但是却不甘心,总想竭尽全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抹阳光洒在耀南俊美的面颊上,那苍白的面色带了一抹霞光的红润,他微开了口躺着,呼吸得费力,吐气多于吸气,痛苦的样子忽然令秦老大难过,他只能徒劳的落泪,尽管米斯特大夫劝他离去,他依旧不忍心。

    牛氏过来说:“老爷,快避开吧,最后那口气若嘘到老爷,怕是要伤元气的。”

    “南儿,南儿,咱们没事的,啊,跟爹说,你没事的,你没事的。”秦老大纵声大哭起来,紧紧抱起楚耀南。

    只在那一刻,秦老大只觉一股气从丹田直冲天灵盖,头脑嗡嗡作响,他觉得身子一晃,仿佛要栽倒,他下意识去扶床栏,却双腿一软跌倒在床下。跌倒的片刻,他头撞在铜床的栏杆上,疼痛令他骤然坐起,却听到焦虑的呼唤声:“爹,你怎么了?爹,做噩梦了吗?”

    他揉揉眼,黑暗中突然灯光亮起,楚耀南跪在床边拉开壁灯,麻利地将茶碗中的半杯水倒去啐盂里,用暖水瓶掺些热水递到他面前,那手在颤抖,水仿佛要溢出。

    秦老大再揉揉眼,四下望望,并没去接那杯水,只一把拉过楚耀南,反令那杯子水溢洒在地上,慌得楚耀南去擦,如做错事的孩子,紧张惊恐。俯身时,那腰上的伤还青肿成一片,瘀血暗紫凝在肌肤上,那狼狈的样子,令他情不自禁去摸,肌肤果然是烫热的,有温度,并不是那只冰凉的手,反惊得楚耀南周身一抖,慌得起身眼巴巴望他含泪,想求饶,又知徒劳不敢开口。

    秦老大掐掐自己的虎口,是梦,他确认是梦,他哈哈大笑,笑得畅快开怀,笑得书房大门打开,娄管家引了二爷秦桩栋和一群姨太太陆续地冲进来,羞臊得楚耀南转身整理衣衫,大喊声:“都出去!老爷做噩梦了!”

    秦老大见楚耀南那狼狈的模样,更是笑得开怀,指了楚耀南对那些姨娘说:“你们几个,怎么不去护着他了,从小到大,这小东西就是你们这些妖精撮弄来撮弄去的。我刚才不过教训他一顿,让他长个记性。”

    秦桩栋问:“南儿,怎么回事?”

    “我爹打累了,扔了鞭子躺沙发上就睡了,我也不敢喊醒他,就在一旁伺候着。谁知道爹醒了就大笑,不知道梦到什么可笑的事儿了。”

    “吓死人,还当闹刺客了。”五姨太用香帕扇扇汗尖声尖气道,又去扶楚耀南说:“南儿呀,你近来是触什么霉头啦?怎么三天两头被你老子挠皮呀,啧啧,看看这打的,哎呦,让姨娘看看。”

    “姐姐,南儿都是要娶媳妇的人了,怕羞啦,姐姐就是要看,也躲开老爷去看,让咱们南少多难为情呀?”

    “啐!都是他的小娘,难为情什么?光屁股大的时候就往我被窝里钻的,当年要不是老爷偏心把南儿塞去三姐姐的被窝里,南儿或许就是我的儿子呢。”

    “都出去,都出去,又开鸭圈了!三个女人赛一窝鸭子。”秦老大呵呵笑着轰了众人出去,只秦桩栋低声问:“大哥,没事吧?”

    “做了个噩梦,吓醒了。”秦老大看着楚耀南,楚耀南一脸的惶惑。

    “臭小子,还不滚回去,让你娘给你擦药!”秦老大骂一句,楚耀南忙离去。

    秦溶回家已经是四天之后,他被送进中央医院一座秘密的地下诊所,何总理离开定江时亲自嘱咐小潘务必治好秦溶的伤。

    秦溶昏迷了两日,醒来时只是伤口发痒做痛,他想念母亲,想念他卧病时母亲那粗糙的手抚摸他额头的感觉。他忽然想起那个家,想起那腌h不堪打呼噜爱吃鸡屁股的父亲,不知为何却无限的留恋那自己曾经不惜一切要逃离的地方。

    护士来为他换药,他羞臊得面颊通红喊:“不要碰我,我,我自己来!”

    小护士齐齐的刘海大眼睛,看着他噗哧笑了,将药盘放在台子上奚落道:“年纪轻轻的,还挺封建的。”

    说罢转身出去,不多时,小潘进来问:“秦溶,不换药怎么行?”

    秦溶脱口道:“送我回家,我要回家!”

    那话语像个任性的孩子。

    他抿咬嘴唇,企望地看着小潘,小潘无奈地退出,同门口的碧眼洋人大夫嘀咕几句,再转回来说:“嗯,大夫说,若是旁人,一定不许离开医院。不过秦公馆的养病条件不比医院差,可以同意你搬回家去养伤,不过,大夫和护士都要跟过去。”

    秦溶只想离开这陌生的地方回家,什么他都答应。

    起身时牵动伤口还很痛,他问一句:“老头子平安离开定江了?”

    小潘才明白他是问何总理,就笑了点点头,赞许说:“阿溶,你立下了大功。”

    秦溶回到秦公馆,黑压压一群人如乌云般压来,他闭上眼,后悔做出这个冲动的决定,一片哭声在耳边,姨娘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母亲呜呜的哭声,父亲那大嗓门大吼一声:“都闭嘴!”

    立刻清静得连呼吸声音都格外清晰。

    秦溶躺在担架上,看着父亲在前面带路指挥,担架路过他的房门,却向走廊另一头走去,他慌得问:“错了,我的房子在这里。”

    “没错,你的房子是这间,可家里的病房在那边。”

    秦溶被抬进一间房,他记得是间宽敞的套房,平时招待贵客用的。

    屋里垂着白色的纱幔,看来真像医院的病房,白衣的护士进进出出地忙着,秦溶有些周身不自在,却听屋里面楚耀南的叫嚷声:“都出去,不用你们碰我,都出去!”

    “南儿乖,药总是要上的,不然伤口烂入骨头,变成瘸子可不好了。”

    三姨太的声音,秦溶皱眉,母亲在担架旁抚摸他的头说:“你爹说,让你和耀南一起养病,也好照应。”

    秦溶无奈,但想有几日不见楚耀南,也颇想他,更听人说了楚耀南智斗日本间谍救了何总理的事,心里也十分佩服。

    他被搀扶着放去靠窗的一张床上,楚耀南在侧头看他,嘿嘿地笑几声,摇头嘲讽般地笑。

    “难兄难弟呀!”楚耀南说。

    躺下时,秦溶不停打喷嚏,“阿嚏阿嚏”打个不停,揉揉鼻子,才发现是房内焚的伽蓝香,更是好奇地问:“怎么病房里烧香呀?”

    “嗯,别胡说呀,小心冒犯神灵。”楚耀南呶呶嘴说,秦溶看到那房屋死角供着的佛爷,诧异地问:“这是做什么?”

    秦溶躺下,白色的被子床单都显得干净舒适,但令他紧张。

    “老祖宗请人做法事,说你我兄弟都在鬼门关走一道,定是中了邪气。”楚耀南翻着一本画报,也不再理他。

    秦溶望着屋内,他和楚耀南的床分靠墙边,中间却有一张宽敞的大床,也是衾被整齐,大红云锦被面,湘绣靠枕,和房里白色的窗帘床单格外不符。

    只在枕头上端正地摆放一根痒痒挠。

    “别看了,是老爷子把被子搬过来,说要亲自来伺候。”楚耀南说,秦溶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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