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雪重 作者:文休

    二句,但是很快又会昏睡过去。

    布悌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再也忍不下去,纵使知道在宫中强抢出头是没有好结果的,但是依旧决定豁出去搏一会儿。布悌知道青莲是乐史官儿的身份,自上次去乐府替青莲领俸禄时恰巧遇上去检视的礼部侍郎李涵均,布悌就留了个心眼儿。

    布悌自小长在宫中,也是一个有眼色的人,乐正肖仁对青莲的嫌恶的神色让布悌知道求他一定没有结果。反而是大官老爷李涵均问及青莲之事,语气中透着关切,不然布悌也不会那么容易就领到一个待罪乐史的俸禄了。

    今日一大早布悌准备好一切后,便守在紫微殿前的御道旁,因为布悌知道每日驻京的大官会到这里处理政务。果然守在一旁的布悌看见那日见到的李涵均和一位须白长者一同往紫微殿处走,布悌闯出去,扑倒在二人面前哭喊着:“青天大人,我是霓芳宫的小监布悌,请救救童青莲乐史,请救救童青莲乐史!”

    布悌所求之人一是朝中新贵李涵均,一是首重老臣严守方,不知一大早会惹上这样的闹剧,但是当听见童青莲的名字二人皆是一怔。童青莲,严守方脑海中的浮现出的是那个在御书房勾引皇上的白面男宠,而李涵均则是在顾府灵堂那个知礼灵秀的童府二公子。

    不管怎么样,布悌这样做事十分逾矩,很快就被侍卫打走捉到内侍府去了。严李二人各负心思,还是李涵均忍不住先开口:“严太傅,上次我去乐府时就听说那童青莲似得罪了孝纯皇后,被禁在霓芳宫里很不好,今日这事,只怕内有隐情……”

    “怕什么,不过是小小乐师,难不成为了方才那个小奴的疯言去和中宫皇后计较?”严守方语气冰冷。

    “但是那童青莲是童屹将军的二公子啊。”李涵均补充道。

    “这个我知道!”

    “但是……”

    “还什么但是,李侍郎,什么时候你对后宫的事情这样关心!”严守方打断又辩解的李涵均,“那人和皇上之间的风言你不是没听过吧。童青莲我见过,也亏是礼乐童家教养出来的,一副狐媚模样。本来皇上和那童景瑜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已经很惹人非议了,现在非常时刻,若是我们为了一个皇上一时兴起而随意玩弄的男宠插手后宫中的事,朝中会怎么想?”

    严守方一听青莲在霓芳宫出事,又怎猜不到由头,但是他根本就不想插手,那人就此自灭最好。于是严守方拍了拍李涵均的肩,劝说:“李侍郎,那个童青莲既是童将军的公子,又岂会无故被招进宫来蒙受冤屈,或许本就是皇太后授意如此,用来牵制童家的呢?现在局势未明,我们怎好贸然插手,徒留话柄?”

    李涵均想想也是,既然是童府的公子,如今童家之势如日中天,那童青莲又怎会有性命之虞?也不知那小监假命与何人,今日哭求端的什么居心,莫不要被人利用了去。布悌冒死哭求为青莲乞命就这样被严守方轻易揭过,自此青莲便在宫中陷入求生无门的境遇。

    莲步

    布悌的逾矩之举很快就传到了孝纯耳中,自然是勃然大怒,当布悌被内侍府遣送到霓芳宫的时候,又是一轮新的教训。好在王廉事先做了安排,才没有打死布悌。惩戒过后布悌强撑着身子,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准备离去,在惩室门口遇到了王廉。

    “疼么?”王廉看着面前扶着墙躬身行礼的布悌,语气间中分明透漏着幸灾乐祸,“布悌,想你也是个伶俐的孩子,不然也不会这些年不找些‘哥哥们’爱护也可以撑到现在,在宫中也算是少数了。只是小布悌啊,你觉得今天这样做有意义吗?值得吗?”王廉走上去轻轻拍着布悌苍白的脸说道。

    布悌低头沉默,但是王廉仿佛看到了那垂落而变换着的眼神,继续蛊惑道:“布悌,要知道像我们这些人在这宫中,最不值钱的就是那一颗心了。不要想着自己的心有有多真,意有多诚,那东西不能到饭吃,也不可以为你挡板子,而且被人踩在脚下,没有谁会低头看一眼的。我们都是死无全尸的人了,怎么还会有心呢?”说到此处,王廉的眼神中有些暗淡。

    “我教的,记住了么,布悌?”王廉轻轻搭在布悌的肩头,用一种假似温柔的眼神看着布悌,说道:“今天的话,你且琢磨琢磨,我是难得教人的,不要让我失望哦。”王廉转身走,忽然又回过头来说了一句:“对了,布悌,内侍府已传话来,你已经被降下一级,三年内不得晋升,并且扣俸一年,等童乐史出宫,你就去火房当差。呵呵,这就是你付出真心的代价。”

    布悌瘸着腿回到小院,发现青莲并不在屋中,时近晌午,只好咬牙换下黏合了血迹的裤子,想取些药抹,发现药盒已空了。布悌怕错过了领饭的时间,只好胡乱地打了水冲洗了一下,套上裤子就往尚膳监去了。果然啊,没有任何人在意。

    布悌取了饭回来,等到未时见青莲还没有回来便自己先吃了,晚上布悌领了餐饭,没等到青莲也自己先用了,不再有一颗殷殷期盼之心。布悌看夜已深沉,便自回房休息去了,想着青莲被送回来肯定是一番动静,到时候再起来伺候就是了,现在担心又有何用?

    话说当布悌惊扰监国严太傅的事传到霓芳宫之后,孝纯就命人把青莲拖回了前殿。布悌一个小监哭告于大臣,就像是打在后宫之主孝纯皇后脸上的一个响亮的耳光。要不是王廉暗中维护,只怕布悌的小命儿早就没有了,但是这口恶气怎能不出?

    入宫后连日的罚跪打罚,青莲的身体早已支持不住,勉强被扶着走到了偏殿,就被迎面而来的两个侍卫一番好打。青莲也不挣扎,只是蜷跪在地上默默受着,仿佛已经习惯了似的。孝纯看着下面受罚的人莲个闷哼都没有,越想越气。

    “大胆的奴才,也敢使人闹到前殿去,不过是一个任人取乐的宫廷乐师,便以为自己有多清高。”孝纯怒斥,“王廉,告诉这个眼界高的奴才,在宫中乐师都还做些什么?”

    “回皇后娘娘的话,宫廷乐师若供奉在内廷,除了奏乐之外,还可作唱曲的优伶,献艺的舞姬,或是陪侍的男宠,这都是常有的事。”王廉细细数来,都是取乐于人的勾当。十分不堪,却都是事实,若不是从梓烨帝那会儿开始看重宫廷乐师的身份,入得宫廷的人还不是任上欺凌,哪有半分自主的意愿在里面。

    “哦,原来乐师还有这般用图啊,难怪乐府在宫中总是不断人。王廉,想必童乐史的舞艺也不错的?也让本后见识一下。”孝纯如此要求,分明是让青莲难堪。

    “臣,不会。还请皇后娘娘恕罪。”这些日子里青莲早就是受够了孝纯的折磨,虽然心中不存丝毫脱困的希望,但是依旧守着一个臣子侍主应有的本分,只要不做那乱的勾当,青莲什么都能接受。只是这献舞根本就是强人所难,青莲实在有心无力。

    “啧啧,说的多干脆哟,王廉,就让本后看看你的本事,让童乐史舞一曲如何?”孝纯语气极尽怨毒,最近一些日子里,不知指使王廉想了多少折磨人的法子整治青莲,现在正好又是一个题目。

    略想了想,便命人架起青莲在地上跪正,这次王廉拿着藤鞭亲自下场,并让两名按压的侍卫踩住青莲的小腿。王廉撩起青莲的长衫,蹲下身子检视一番后,王廉脱去了青莲脚上的布鞋,露出覆着白色布袜的脚掌。

    就着那个蹲坐的姿势,王廉挥起藤鞭击落在青莲的脚掌之上。王廉手中执鞭挥舞得虎虎生风,丝毫没有留情。掌心柔软,是经络汇集之处,最是敏感,任是青莲一贯强忍,这次足底笞刑让他再也忍不住那痛苦的。

    青莲被人死死的摁住,踩住,挣扎不了分毫也无力挣扎,直到那雪白布袜上面浸出一片血迹,王廉才收手,回到孝纯的身边,而青莲却是手撑在地上疼得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奴婢怕童乐史再学舞艺费时费力,耽误娘娘雅兴,便用了个笨办法。现在童乐史若是走上几步,想来一定摇曳生姿,或许不会输于戏台莲步。”王廉向孝纯禀告他的妙招。

    “王廉,平时见你不怎么用心,现在倒想出这等法子来,真招人疼。”孝纯含笑答拍拍了凑在眼前的那张脸,王廉见孝纯并无异议继续吩咐道:“来人,把童乐史扶起来。”

    “哟,小心点儿,可扶好咯。童乐史,奴婢也知道你品性高洁,只是现在为皇后娘娘献舞不算败风吧?”王廉看着堪堪站稳的青莲,这次并没有严词拒绝,便继续说:“我也知道童乐史,一时间让你准备舞曲着实为难了些,你就绕着着殿中走上几圈,皇后娘娘若看着高兴自然也就不再要求你别的了,你说可好?

    王廉一副征询的语气,但是哪里有容人拒绝的余地。青莲知道若是自己不依,便又会陷入原先被逼迫的境地,因此只好咬牙站直身子,点了点头,怕一开口说话泄了强撑的力气。

    扶住的侍卫见青莲调整好姿势,便放开架住的手,一瞬间全身的重量全都落在那双血肉模糊的脚上,青莲一时没忍住,痛呼出声,听得人恻然。只觉双脚像是立在刀尖之上,利刃每一秒都深入一分,割得人鲜血淋漓。

    青莲微微侧着身子,向前迈了一小步,脚掌一落地便是一阵锐利的疼痛,身子也随之一晃。青莲每一步都用鲜血铺路,走得异常艰难。周围一双双眼看着但是没有一人相扶,青莲只好独自走下去。

    为了减轻脚掌的受力,青莲只好倾力于脚尖,且每行一步青莲都颤颤巍巍战立不稳。青莲本就玉立颀长,容色佳绝,不明所以的人看上去倒是有一番绰约的风姿,只是不知这飘飘若仙的漪水莲步青莲却用什么代价换来。

    孝纯看着青莲那一脸苦熬的神色,蹒跚不稳的步履,和殿中青砖上一路上淡淡的血痕,心中一阵报复的快感,只是觉得这样还不足够。“来人,帮童乐史散衣,如此莲步生姿,怎好没有舞袖相称!”

    事露

    皇后发话,立刻就有两名侍卫迎上去,可怜青莲新伤旧伤,内伤外伤,那还有半分力气纠缠抵抗,只一下,就被人拉松了衣襟。青莲惊骇,意闪躲,但是却怎么也躲不开那些欺上身的手。仿佛是回到了黑暗的童年,青莲失了方寸,双手拼命阻挡,哑着嗓子哭喊道:“不要,不要!”青莲只逃开一步,从脚底传来的巨痛让他一下子跌跪在了地上,立刻又被人捉住。

    无奈事情哪由得青莲选择,只听见“哧”的一声,一名侍卫拽住青莲左处半幅衣袖,那粗布白衫受不住力道,竟连着肩外衫称里整个逗了下来。这下不是散衣,算作剥衣也不为过了,青莲衣襟松垮,头发散乱,半边肩臂已经漏了出来。

    一个侍卫扭住尚在挣扎的手腕,但是青莲依旧不放弃,极尽自己的努力不被侵犯。青莲半臂满是青紫的伤痕,现在一番折辱又不轻,但是孝纯却依旧没喊人停手,看戏似的看着青莲殿中被人欺侮。

    忽然,眼前似是闪过一星耀眼的翠色光芒,让人睁不开眼来。扭住青莲左手的侍卫一下怔住,而远处的孝纯并王廉也被这光彩射得一阵短暂的炫目。青莲被扭翻转的臂膀上,那一臂环上的翠石正凝耀着这一室的光彩。

    那便是月国的神器,曾戴在纯月神子颜澜额上凝日月之精华的宝重。想那点翠银环这些年来被青莲藏于衣袖之下,终年见不到日月光华,今日乍然离了蒙蔽,曝露于人前,那点千年通灵碧翠,凝耀收敛着屋中的光辉,如旭日晨光般乍放,耀眼非常。

    此处偏殿因打了帘子而略显昏暗,而此时仿佛是屋中所有的光辉都被凝聚到了青莲臂上那一莲形翠玉之上。所有人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份润目的色彩,久久不能回神。青莲见方才逼迫自己的侍卫此时刻停了手,连忙掩上衣襟退后,谁知才走了一步就又跌倒在地上。

    青莲一番动作,臂上银环随之转换着角度闪烁着光芒,时有时无,周围的人才反应过来。一名侍卫摁住青莲肩,让他跪在地上不能挣扎,就在侍卫又下手为青莲继续“散衣”的时候,传来了皇后的呵斥。

    这时青莲被摁住不能动分毫,而王廉从孝纯身边走到青莲身侧。王廉一把钳住青莲的左腕,震惊地凝视着那一臂环,片刻失神之后一把将那神器从青莲臂上撸了下来,捧在手心,要呈给皇后。

    青莲见母亲留给自己的臂环被人夺去,怎不心急,也顾不得脚底一片模糊血肉,挣脱侍卫赶上王廉的步子。但是青莲又怎抢得过那些侍卫们,见青莲略有反抗,立刻就使大力擒住。随即就有小监递上一根藤鞭,接着侍卫便毫不留情的抽打在青莲的身上。

    如此责打根本就不用得到皇后的命令,这些天青莲侍奉在皇后驾前,受的就是这样的罪,只要稍有违意便是毫不留情责打。虽然也没有用重刑,但是光这一柄细藤就打断了好几根,也折磨的青莲整日痛不生。

    孝纯接过王廉递过来的那一臂环仔细端详,才不管殿中青莲的悲惨的境遇。此时王廉已经看出了那一臂环其实是昔日纯月神子颜澜的额冕,早在孝纯被接进宫中时,颜澜就已经名动朝中,接着被梓烨帝囚禁折磨,那时王廉、王礼甚至王耻都跟在先帝的身边。

    颜澜之绝世风华谁人不为之折服倾倒,王廉自然也不例外,可惜就在一颗心最炽热的时候,王廉被梓烨帝遣去照料一个乳臭未干女娃子。自此失之交臂,直到颜澜被逼逃走,然后坠崖身死,王廉都没有再见过颜澜一面。虽然一些事情宫中已是极尽阴晦,但是又怎瞒得过王廉的耳目。

    王廉也是这宫中的人精尖子了,但是自颜澜死后,仿佛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提得起他的兴趣。于是王廉二十多年沉隐在孝纯身边,再不理事。直到今日夺走青莲那一臂环,王廉将臂环捧在手中审视,在这一刻王廉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原来自己并没有错过。

    王廉小心翼翼的抚摸过那一臂环每一处镂纹,手指点在那块被雕刻成莲状的通灵翠碧,感受着宝石的一点清凉。此时又有谁能够体味到王廉的复杂未明的心态,曾经连梓烨帝都不舍得摘下来这神器额冕,如今却捧在自己的手中,毫无忌惮的抚摩着。不管以前颜澜是高高在上的纯月神子,还是零落成泥的禁宫囚徒,对王廉而言都是那般的可望而不可即,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离得这样的近。

    王廉竭力抑制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双手将这点翠额冕捧给孝纯。当孝纯还在仔细的观察着那从青莲身上摘下的宝物,王廉已做了决定。若是孝纯认出来这一是纯月神子的额冕,那就让事情走向毁灭,若是没有认出来,便若无事发生,一切如旧,这一份秘密只属于自己一人。

    王廉一副悠然的神态看着孝纯,仿佛是一个身价千万的赌徒看着筛子盅即将揭晓的那豪赌的结果,不计较输赢,本就是一本万利,要的就是那分搅动风云的刺激心情。不一会儿,孝纯面色苍白地将那额冕扔掷于地,大喊道:“这,这个,是从哪儿偷出来的?”

    王廉弯下腰捡起那被摔在地上的额冕,有些心疼的用衣袖拂拭了一下,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恭谨地对孝纯说:“皇后娘娘,您的意思奴婢不明白,只是这个东西倒是别致,童家不愧为书香名门。”

    “王廉,你懂什么,快过来!”孝纯语气急切,然后小声地凑在王廉的耳边说:“王廉,你没有看出来吗?这个是那月国纯月神子颜澜佩戴的额冕神器啊,我见过的,虽然时间久了,但是我不会忘,不会忘的,不是死了吗?不是陪葬了吗?怎么这东西会在这里出现呢?”到后来,孝纯的语音都有些颤抖,像是被惊吓得不轻。

    昔日颜澜和林素月出逃一事梓烨瞒的紧,知道的人不多。在梓烨帝驾崩之后,慧敏对颜澜的事讳莫如深,而王廉也没有义务相告,所以孝根本不可能知道颜澜的最后的结局。依着儿时的见闻,那一抹血淋淋的影子,孝纯和宫中多数人一样认为,纯月神子颜澜被梓烨帝残虐致死,尸身最后入皇陵陪葬了。因此这本该入土二十余年的额冕今有重摄世间光明,孝纯怎能不怕?

    烙痕

    孝纯像是被吓得不轻,缩在在贵妃榻的一角,脸色苍白,连话兜不连贯了。王廉则微笑地倾听着孝纯质疑,然后像多年以前哄孩子一样轻轻地拍着孝纯的背,以作安抚。孝纯惊惧不已,但是王廉却未开口说一句话,眼光反而落到殿中,那蜷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宛如往昔。

    王廉知道孝纯怕什么,但不正因为这样事情才变得更有趣吗么?王廉见孝纯逐渐平复下来,便将拾起的额冕依旧递与孝纯,似是疑惑的问道:“皇后娘娘,您确定这是惜时纯月神子的额冕?”

    毕竟只是二十年前见过的东西,哪能一时就记清楚了,见孝纯摇了摇头。王廉继续说道:“皇后娘娘莫急,那东西早随先帝去了,又怎会无故重现呢?若是娘娘有顾虑,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可以一试真伪!”

    听王廉这样说,孝纯面露缓色,急道:“王廉,那你快试,我也好安心。不知怎的,心头总是毛毛的,那个童青莲,我看着像是个怨念的冤魂。王廉,你是知道的,不然世间怎会有两个长的如此相像的人,像是鬼啊。”

    得到皇后的首肯,王廉便开始自己的打算,他命人从灯台移下一支巨型红烛,置放在孝纯榻前的矮几上。王廉跪在几前,小心的将那一被弯作臂环的额冕展开,于是银色的神器毫无阻滞地被压平在桌面上,如雕镂莲池中的水纹徐徐荡开一般。

    王廉做得很仔细,仿佛摆弄着的是天下最珍贵的东西,望着桌面上约摸二指宽,五寸多长的银色纹饰,中间那青莲碧翠,熠熠夺目。王廉从袖中取出一方绢帕,将帕子缠绕在指尖上捏起那被展平了额冕。

    见孝纯一副疑惑的神色,王廉解释道:“皇后娘娘,据奴婢所知,那纯月神子所戴的额冕是月国神器,上面的青莲翠碧更是可招风唤雨的千年通灵神玉。并且那额冕雕镂所用的也是由太白山绝顶上开采的稀世乌金,经反复提炼所得,质地柔软,不是凡品,如此。只要真火一试便知此物的真假。”

    言毕王廉便捏着额冕置于红烛之上,而那一碧翠更是处于火焰的中心。王廉感受着手指上越来越高的温度,尽管隔着绢帕,但还是炽热,一如此刻的心。烛火焰心从楼空纹饰穿出,上整个莲形翠玉,那通透的翠色仿佛是镀上了一层火红的金光,越发的耀眼夺目。

    孝纯盯着眼前丝毫没有变化的额冕,面色变得惨白。若是寻常银饰,置于烈焰之下岂会如此泰然,毫无色变。要知道寻常的饰物,银色遇火便会熏黑,而再好的宝石焚烧之后也会崩离解析,然而眼前之物置于烈焰之下却岿然不动。翠碧耀眼,白银无染,宛如初时模样。

    青莲虽伏在地上没了声息,但是人却是没有昏去,王廉方才用火烧来试探额冕真伪的话全然落入了耳中。眼见母亲留给自己的臂环就要被人用火烧给毁去,青莲心中大急。青莲艰难的抬起头,看着王廉毫不留情的将那臂环展平了置于烈火之上。

    在这冰冷无望的宫廷中用来支撑着自己的这最后一点念想也要被夺走,那烈焰仿佛是将心炙烤,让青莲胸口阵阵发疼,一种绝望的感觉弥漫开来。瀚辰,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你的皇宫,就像是望不到底的血盆大口啊!

    此时整个偏殿中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爆灯花发出零碎声响。方才所有人都被那额冕上翠碧凝光耀给摄住,此时更是专注于那一片浴火的辉煌,没有谁再留意倒在地上的青莲。此时青莲早已是满身伤累,奄奄一息,那还有半分力气阻止与争求?唯有那心痛与不甘支持着他,伏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向那正在被焚烧着的臂环爬去,一只手徒劳的伸着,纵使再努力,也留不住那份纯净的美丽。

    不知过了多久,青莲居然悄无声息地爬到了王廉身侧,母亲留下的信物,在咫尺处焦灼于烈焰之下。青莲撑着一口气,一只手勉力支起身子,另一只手伸向那翠碧银环。

    那一月国神器在火焰的煅烧下熠熠生辉,吸引着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就在孝纯专注地看着那碧色生辉之时,眼前出现了一只苍白,且带着血痕的手,伸出的二指尖端发黑,就像是地狱中不甘的冤魂。惨白的面容隐在披散的长发下面,只看了一眼,孝纯就尖叫起来。

    皇后娘娘一声凄厉的喊声,惊起了殿中所有人,之前还在殿中肆意辱打青莲的侍卫见自己一个不留神,那个方才还软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乐师竟然还有力气爬到皇后身边去惊扰,岂不是自己失职之罪,立刻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青莲撑了一口气爬到王廉身边,早已是用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分力气。伸出手,只堪堪抓到了办幅王廉的衣袖,还没有阻止什么,就被冲上来的侍卫用手绞了头发,扭了双臂反剪在背后,将人往后拖去。

    王廉本来也在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中的金碧交辉的光焰,没料到在眼前会徒生如此变故。见青莲就要被侍卫拖走,王廉脑中一转,喝制住侍卫的暴行。

    青莲被架起跪在地上,因为头发被绞着只好被迫抬起头,孝纯看着那张酷似颜澜的面容,惊吓地一时倒抽着气,喃喃道:“是他,是他,纯月神子,纯月神子……”王廉手持着额冕不离火焰,出言安抚孝纯:“皇后娘娘,纯月神子颜澜早就随先帝去了,是不是一时暑热娘娘花了眼,奴婢记得颜公子原是这模样的,皇后娘娘您再看看?”

    言毕,王廉一手抚上青莲湿热光洁的额头,温柔地将碎发顺到一边,另一只手毫不犹豫的从烛焰上取下额冕,捏着两边摁在青莲的额头正中。

    “啊――”青莲一声惨叫破喉而出,头猛的抬起,然后垂落半分,便没了声息,而此时焦肉的声音兀自滋滋的没有停歇。那一重金额冕早已在火上淬炼多时,中部泛着炽热的红光,此一时被王廉置于青莲额头,简直就是烙入了青莲血肉,一阵焦味弥漫开来。

    王廉见青莲似是昏了过去,将展平的额冕顺着青莲额头的弧度摁在青莲的头上,然后轻声询问孝纯:“皇后娘娘,奴婢记得颜公子当初是这样的,现在您看着童乐史像吗?”孝纯看着青莲惨色容颜,宛如碧映晨雪,木然地点了点头。青莲眼神中迷离着泪色,一副眯眼众生的神态,祥和静好,和当年月国祭司相差无几,足让陷入的人痴醉癫狂。

    “若是这样,那童乐史定是不知什么时候从宫中偷盗了这绝世宝物,私藏携罪!来人,把童青莲带下去,先禁起来,查实后再发落!”这次不再请示孝纯,王廉直接发令。说完,王廉一把扯下青莲熨帖在青莲头上的额冕,撕下大片血肉,剧痛让青莲蓦地一睁眼,目光不再有焦距,却让王廉和孝纯吓了一跳。原本青莲洁白无瑕的额头,如今眉上正中添了一道莲花水纹的烙痕,血红滴,宛如净水佛莲在地狱的烈焰中涅盘重生。

    无援

    算起来青莲入宫已有一个多月了,八月初十,没几日皇上还有皇太后就要从朔州丰山结束避暑狩猎之行,赶在八月十五回京。虽说这次中秋皇帝不主张大肆铺张,但是天家团圆,再简宫中也将是一番盛况,其夜宴上又怎少得了礼乐?因此今日礼部侍郎李涵均来到乐府督导,查看乐府中秋宴乐排练的如何。

    李涵均看着庭中管竹声声饶耳,原本曼妙轻柔的旋律此时听在李涵均耳中显得有些聒噪。方才和乐正肖仁了解乐府近况,李涵均得知那名童青莲乐师方入宫即被霓芳宫已不敬之罪退回来,是受了严惩的。如今人在霓芳宫中,每日乐府应卯,童青莲一次也没来过。

    上次在紫微殿前遇见那一名冒死哭告的小监,李涵均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他十分担心青莲,毕竟那是皇上出宫前特意关照自己留意的,现在人深陷后宫,自己不知其好歹,作为外臣,李涵均半分力气也使不上。明日皇上回京御驾就要行至青州鹿台大营,到时候自己要出京迎驾,若是嘉瑞询问起来,那可如何作答。

    就在李涵均忧心不已的时候,布悌一瘸一拐的来到乐府。李涵均和肖仁在一处,乐府侍候的小监来请肖仁乐正,李涵均也就跟在了一旁。布悌很狼狈,显然是才挨过打,脸上还有青紫肿痕,而且腿脚也不利落。其实本该这样,主子被人安了一个偷盗的罪名,侍从又怎会有一个清白无罪的下场。虽然王廉知道那额冕之事怪不到布悌头上,但是还是按常规刑讯了一通。

    布悌来乐府是交还青莲乐史的职牌,并告知乐府,童青莲如今正因私盗宫廷宝物被羁押在霓芳宫处审问,犯此重罪,乐府应当除名。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李涵均大惊,他不相信孝纯皇后会不知道青莲是童府的二公子,此番扣留不知用心为何。因为李涵均知道,这次皇上回宫,只怕会有大的动作。尽管李涵均知道青莲受困必有冤屈,但也只好隐忍不发了。

    布悌上缴了青莲的职牌,履了职责便挪着步子往霓芳宫移动。时近中秋,日光已经没有盛夏那般毒烈了,天上有些薄云,透下的日光照的人暖暖的,但是此时布悌的心中却极冷。布悌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若不是方才王廉总管阻拦,自己恐怕就要死在内侍府的棍棒之下了。

    那童青莲不得上宠与我何干,那童青莲私偷宝物又与我何干,我只不过是想在宫中活下去的一个无名无势的小监,为何要如今要为别人的错误承担代价!此时布悌拖着一身伤痛,满心怨怼。尽管布悌还只是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但却早已谙熟宫廷的生存法则。

    虽然布悌心中有着坚持,为人并不刻意钻营出卖以谋求优厚,但是这一个月来,青莲多次忤逆上命所带来的后果几乎已经倾覆了他原来仅有的平静生活。被人辱骂,遭人白眼,更有甚者今天差点儿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丢了性命!

    这些日子以来,布悌每日照顾着满身伤痕的青莲,也不是没有心痛和怜惜,但是那一点点在宫中绝不值钱的感情早就被所有不公平的对待给消磨殆尽。直至上次布悌不顾一切在紫微殿前冲撞朝中重臣为青莲申诉,一片真心换来的却是毒打、降级、罚俸、发配的结果。

    布悌不是不知道青莲拼命坚持的是什么,但是布悌并不理解,难道这世上还有比好好活下去更重要的吗?不值得,这绝对不值得!时至今日布悌的心已经彻底的冷了,所有对青莲的亲近仰慕之情也散尽了,再有恩情也还报了,况且布悌和青莲本来就只是路人罢了。

    布悌瘸着腿回到霓芳宫的那一小院落中,尽管青莲现在已经被孝纯皇后在名义上定罪收监,但是没有嘉瑞或是慧敏的命令,皇后还不足以动用大内监牢,只好仍旧把人禁在小院内。虽然并不担心青莲还有气力抗命奔逃,王廉还是在小院门口添了几个看守的侍卫。

    自青莲被定罪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当那烧的滚热的额冕按上青莲的额头,当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冲出胸臆,便注定了这场孤立无援的折磨已近走到了尽头,因为青莲已经被抽剥掉了残存在身体里的最后一分气力。

    私盗宫廷宝物是重罪,事后青莲也被带去问讯,但是在王廉的授意下青莲并没有遭受更多的惩戒。或许之前的折磨已经足够多了,也或许在这样下去青莲此命危矣,因而事到如今一心想要看戏的王廉倒是不再逼迫。虽说拘禁着青莲,王廉反而是督促太医院的医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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