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逸淡淡说:你们跟着便跟着。
    谢才卿急了,脸色发白:殿下
    另一头树荫幽径处,福安在后头大汗淋漓地追萧昀:陛下慢些!
    你怎么回事!萧昀火急火燎地走,怒不可遏,朕怎么跟你说的,他那样儿了,你不拦着,你能让他进宫?!他来找朕你不备轿你让他走?!你不陪他你跑来告诉朕?朕怎么养了你这么个蠢货?!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恕罪!
    福安也万万想不到陛下对谢才卿重视到这地步。
    人呢,不是说在御花萧昀东张西望地找,脚步猛地一顿。
    对面一群宫人簇拥着江怀逸。
    他一身白袍在一堆红花绿草里太扎眼了,一眼就能瞧见,他这会儿正背对着自己,往反方向走。
    江怀逸横抱着个人,那人垂下的衣袂也是金丝缀白的,和江怀逸如出一辙,乌黑的发倾洒在江怀逸臂弯里,搭在江怀逸脖颈上的手白皙如玉,修长而指节分明。
    乍看宛若神仙眷侣。
    萧昀心头莫名浮上不祥的预感,大步流星追上。
    宫女太监们陡然见着来人,惊慌行礼:陛下万安!
    不远处的江怀逸压根没停,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假没听到。
    萧昀一点儿没管宫人,朝前喝道:江怀逸你给朕站住!
    身前江怀逸脚步一顿,谢才卿往日乌黑沉静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心道糟糕,心提到了嗓子眼,挣扎着要就跳下来,江怀逸被萧昀指名道姓,怒火中烧,冷笑一声,非但没放人下来,反倒抱紧江怀楚转身。
    萧昀猛地看到江怀逸怀里自己找了半天没找着的人,脸色倏然黑了下去,一时火冒三丈,几乎七窍生烟。
    陛下有何贵干?江怀逸冷冷道。
    人给朕放下!萧昀道。
    江怀逸冷淡道:状元郎身体不适、腿脚不便,孤带他去看南鄀太医。
    陛下谢才卿眼巴巴看着萧昀,挣扎着就要下来。
    江怀逸脸色瞬间冷了几个度,谢才卿霎时不敢动了。
    萧昀眼见谢才卿都乐不思蜀了,居然乖乖让江怀逸这样抱,江怀逸狗胆包天,居然敢碰他的人,腾地火起,眨眼燎原:人放下!他还用不着南鄀操心!
    江怀逸讽道:孤来访北宁,这难道就是北宁的待客之道么?
    谢才卿心急,暗中拽了拽江怀逸的袖子。
    江怀逸看都没看他,冷冷盯着萧昀:我放下了,他不舒服,你就让他走回去?陛下待朝臣,未免苛刻了。
    萧昀已经大步流星行至他跟前,语气神情同样冷:谁说让他走了?朕说人放下。
    江怀逸笑了,低声讽道:孤体恤状元郎罢了,陛下何必斤斤计较?为这点事和孤争抢,未免小儿意气。
    萧昀忍无可忍:去你妈的小儿意气!这他娘的是朕的媳妇儿!
    他唾沫几乎要溅到江怀逸脸上。
    江怀逸暴怒,就要发作,慢一拍听清他说什么,怔住了,万万没想到他会承认。
    谢才卿愣了愣,眨眼反应过来,脸红得彻底,又慌又急。
    那边那么多宫人也不知道听到没有。江怀逸显然也被萧昀厚颜无耻的程度惊到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红,额上经络暴跳。
    谁是他媳妇儿,这是他南鄀的小王爷。
    枕边人?我竟不知北宁皇帝还有狎玩臣子的癖好,当真大宁史无前例的皇帝。江怀逸道。
    萧昀嗤笑:朕也不知南鄀皇帝有惦记人妻的癖好,当真道德模范,万世师表。
    江怀逸脸色铁青:你
    谢才卿心惊肉跳。
    你放不放?给你脸了,宴上受了气,这会儿借题发作气我?萧昀冷笑,真以为弥罗那老头能踩朕脸上?朕不打你们是朕仁慈朕孝顺老人家朕懒得打,不感激还蹬鼻子上脸了,你放不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陛下!谢才卿道。
    心肝儿别怕。萧昀眨眼变了副面孔,温柔哄着。
    抬头又冷笑道:我数到三。
    江怀逸气得浑身发抖。
    谢才卿转头看向江怀逸:殿下
    萧昀懒得数了,一秒都不愿意谢才卿在江怀逸怀里多待,直接上手抢,硬生生拨开甩掉了江怀逸的手,将谢才卿抱在怀里,把他的手臂搭到自己肩上,终于舒服了,低头看着自己的玄衣和谢才卿的白袍,眉梢一提。
    这才配。
    他以胜利者的姿态懒洋洋地看江怀逸。
    谢才卿:
    他再次意识到了个人力量的渺小。
    身后小径上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涌过来。
    见谢才卿还在抱歉地看江怀逸,萧昀不由分说拨过他的脸,叫他只能看着自己,横抱着人转头就走,留下呆若木鸡的宫人,和听见皇帝和南鄀国君起了争执最先赶过来帮皇帝、却瞧见陛下堂而皇之抱走状元郎的刘韫。
    老先生!
    老先生!
    刘韫厥了过去,宫人乱成了一团。
    第72章
    寝宫里,萧昀还在气头上,叉腰踱步:朕不打他真以为自己算根葱
    陛下喝口茶。
    手边茶奉上,萧昀刚要挥掉,见奉茶的是谢才卿,手指顿了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和颜悦色接过,喝了一口。
    谢才卿袖中手收紧:陛下先前在御花园所言,陛下为何不打南鄀?
    噢,萧昀不耐烦道,朕有个老祖宗,就弥罗山庄那个老头,你应该听说过他,胳膊肘往外拐和南鄀相亲相爱,怪烦的,主要他有二十来万私军,加上南鄀的,估计得五十多万。
    谢才卿心头一紧,萧昀对他们国的兵力了如指掌,朝廷上定有大宁奸细身任要职。
    谢才卿故作恍然,道:老祖宗也该是向着陛下。
    屁呢,朕还是个皇子的时候上弥罗山庄,那时候才多大,十二三岁吧,他就屁颠屁颠地拿好吃的好玩的忽悠朕,叫朕答应以后不要打南鄀。
    那您答应了吗?
    萧昀没好气道:朕是那么好忽悠的吗?
    什么事儿都瞒不过朕的眼睛。萧昀挑眉一笑。
    谢才卿:
    萧昀坐了下来,语气缓和了些:不过朕毕竟欠他人情,他又是朕老祖宗,反正南鄀也安分,威胁不到朕,不肯俯首称臣进贡朝拜,朕也就勉为其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他猛地一拍桌案,表情又大开大合起来:没想到江怀逸居然
    战战兢兢的尹贤在谢才卿身后,将手中玉瓶悄悄塞给谢才卿,谢才卿又双手奉给萧昀,萧昀火气滞了滞,话语也滞了滞,态度又变,和颜悦色地从谢才卿手里接过。
    他拿着玉瓶,看向立在谢才卿身后的尹贤,诧异道:居然又到日子了吗?
    尹贤点头:奴才都记着呢。
    萧昀匪夷所思道:这一个月过得可真快,跟几天似的。
    尹贤瞥了眼坐在陛下对面眉目如画的谢才卿。
    日日夜夜和这等绝色腻在一起能不快吗?
    以前陛下还有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爱好,自从把干干净净一张白纸的状元郎哄上了榻,就只剩下了一个爱好。
    陛下这一个月,要么在榻上,要么在去榻上的路上,要么在想怎么哄谢才卿去榻上的路上。
    萧昀说:心肝儿你觉得快不快?
    谢才卿道:快。
    快得度日如年,一天天数着过。
    萧昀拔掉玉瓶上头塞得紧紧的红塞,从中倒出两粒珍珠大小通体乌黑的药丸,就要就着尹贤递来的温水服下,谢才卿忽然反应过来:陛下这是什么药?
    噢,萧昀谑道,防止你日后地位不保的药。
    谢才卿一脸茫然。
    尹贤憋笑说:陛下十几岁在行伍的时候便每月都用了,一直用到现在,是
    尹贤顿了顿,老脸一红:是防止让女子有孕的药。
    谢才卿冷不丁脸色煞白,垂下眼帘,袖中手掐得死紧,面上才没有失态,心头却大乱,耳边嗡嗡作响。
    如坠冰窖。
    萧昀一直在吃避孕的药丸。
    萧昀一直在吃药。
    他不知道。
    这等无比隐晦的事情,加上一月才吃一次,又如此方便,他根本不可能知晓。
    那他这些天长达数月的准备,一点一滴了解萧昀,瞒骗皇兄,不远千里送上门,把自己打碎艰难重塑,千方百计勾引他,将一切都交出去了,那么多个不着寸缕、崩溃迷失的夜晚,一个多月漫长煎熬的等待。
    这些,这些。
    他根本不可能怀孕。
    萧昀一直在吃药。
    失控的翻江倒海的情绪将他顷刻打落深渊,谢才卿掐着自己,掐得指尖青白,慢慢呼出一口气,终是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了下来,从深渊里爬了出来。
    这就是结果。
    一个确定无疑的、失败的结果。
    或许是因为进展得太顺利,让他对怀上萧昀的孩子充满期待,甚至开始期待怀上以后,这一瞬才如此难以接受,如果说皇兄的到来是将他从云端推到了两头不着的半空,眼下这句话,彻底将他推进了谷底。
    谢才卿面色不改。
    失败就失败。
    他在来之前,就设想过所有坏结局,其中当然也包括计划意外终止,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他说服自己接受了每一种坏结局才来北宁的。
    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时,他享受快乐,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时,他也必须学会接受,承担惨痛损失和严重后果。
    他不是输不起。
    除了事与愿违,这并不是段不堪的回忆。
    只是曾经对于孩子期待的羞耻一点点浮上心头,叫他面红耳赤,无颜面对任何人。
    他为了一个不可能耍心计,并在满心期待一个不可能,像个傻子。
    几息之间做好了所有的心里准备,萧昀吃完药,还在盯着他瞧,见他脸红,还以为是害羞,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谢才卿面上平静如一滩死水,疑惑说:陛下为何要吃药?
    萧昀说:不想女子有孕啊。
    谢才卿语气微讶:陛下分明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为何还要
    总得防着些,朕一直觉得,自信是知晓自己身而为人的劣根局限,加以提前管束预防,才不是无脑狂妄,朕连自己都未必能管得住,萧昀笑了,不然也不会这样对你了,更何况是管住居心叵测的旁人?
    谢才卿看着他,心下失笑。
    他就是那个居心叵测的旁人。
    萧昀没好气说:万一被人下了药,稀里糊涂做了,这还能花钱打发,要是珠胎暗结,朕到时候不想负责全天下都会逼朕负责。
    再不然朕色迷心窍,和谁有了露水情缘,互相说好好聚好散,自己转头就忘,结果人家隔几个月大着肚子,怀着不知道是谁的种就跑来说是朕的,这冤大头朕当不当?
    谢才卿垂下眼帘。
    他不会让萧昀当冤大头的。
    他从没想过损害他一星半点。
    可他仍是没有机会。
    朕讨厌被人利用,胁迫着做自己不想做的事,不容许自己的人生有一点意外,失去掌控,被人牵着鼻子走,小事无所谓,大事上哪能含糊?这会影响到朕的一辈子,朕可输不起,所以只能做好这些细节,提前加以防范了。
    反正又不麻烦,心肝儿不知道,你相公可师从老祖宗,学了好些年医术,朕才是真神医,萧昀笑说,这药一颗就能顶近两个月,朕还保险起见,隔一个月吃一次,从未落下,朕乖不乖?
    谢才卿心口一阵发凉。
    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看上去狂妄自恋、行大于思的萧昀,到底有多心细如尘、城府莫测。
    萧昀拉过谢才卿的手,不由分说将人抱到腿上坐着,笑说:被朕吓着了?朕无情那是为了对特定的人有情,如果朕不能管好自身,哪能想和你怎么着就怎么着?朕从十几岁这么做,不仅是保护自身,也是保护朕未来的媳妇儿。
    萧昀从后箍着他的腰,咬了咬他秀气的耳朵。
    保护?谢才卿心下苦笑。
    是啊,萧昀煞有其事地说,你要是个姑娘,朕早不吃药了,心肝儿是个男子呀,那么多大臣还盯着朕要朕娶妻生子,你知不知道光去年,就十几个奸细投怀送抱,全被朕杀了,还有不少朝臣给朕被窝里塞人,是真的光溜溜给你送进来。
    要是朕被人下了药,或者真退一万步没管住自己,当然这不可能,朕是说如果如果,朕和莫名其妙的人做了,人还怀了朕的孩子,只有生下来这一条路,到时候你还要替朕养朕和别人的孩子,朕后宫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你还不会有和朕的孩子,你膈应不膈应、难过不难过啊?
    朕遇到太多坏人、吃了太多的亏,只好将自己活成了最心黑的那个,算计着,防着人,萧昀肆无忌惮地舔弄着谢才卿的小耳朵,低笑说,你没出现前,朕可都在为你守身如玉,好叫自己能够干干净净毫无保留地宠着你,没人能让你受半点委屈,朕乖不乖?你可得好好犒劳朕。
    谢才卿强颜欢笑,一时心情复杂,并未吭声。
    和萧昀短暂相处的一个月,萧昀的确没让他受半点委屈。
    可这不是他要的。
    这话如果换一个时空,他真的是萧昀的皇后,肯定会感动脸红,打心底为这个男人着迷,可他是萧昀口中的奸细。
    他只想要一个孩子。
    这个目标一开始如此纯粹,却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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