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人!安吉萨简直被他理所当然的态度气笑了,谁告诉你右相府的人就有特权啦?来这里的谁家没病人,你要想看...排队去。
    车夫冷哼道:即使巫医院也没你这样大的架子,我们少爷是贵族,难道还需要跟平民一起排队?
    他说着还想往里闯,忽然帘门晃动了一下,江培风从帐篷中走了出来。
    她神色淡然,长发被风轻轻吹动着,露出那双目光清澈,却隐约有种让人不敢直视般威仪的凤眸,江培风轻声说:你也太吵了。
    培...培风将军?那车夫被她气势所逼,顿时挨了半截,您怎么在这里?
    江培风漫不经心般答道:我在这里替小公主看门啊,免得总有人觉得自己身份高贵,就不想遵守规矩.....身份比你高贵的人正在里面治病救人,我劝你若真想看病,就最好有些诚意。
    围观的牧民见车夫吃瘪,哄一声纷纷笑起来。
    你们家少爷是贵族,那给我们看病的可是公主!
    以往什么好事都是你们先轮到,凭什么我们好不容易得到点眷顾,你们就立刻来抢?
    巫医院的巫医们不是服务贵族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车夫被他们说得头也不敢抬,灰溜溜一路跑回到马车前,他办砸了差事,也不敢多辩解,只能满头冷汗地低声向车里的人请罪。
    车里坐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美丽女郎,闻言担忧地看向身边年长些的女性:母亲,那咱们真的要在这里.....排队吗?他们会不会故意为难我们?
    那年长些的夫人面色如常:都已经到这里了,那自然是要排上一排,人家都说明了规矩,我们不遵守本就是有错在先。
    女郎忧心忡忡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事救我的嘉儿。
    她母亲淡淡地说:你父亲身为大巫医,也对嘉儿的病束手无策,如今只能寄望于这位公主的奇方。孩子还病着,你作为母亲务必坚强些,总不能孩子还没放弃,你就先丧气起来。
    我也是担心......女郎压低声音,略带委屈地说道。
    她自小顺风顺水,并未受过挫折,却没想到自己的幼子忽然染了病,她父亲是巫医院的大巫医,自然得以第一时间将孩子送到巫医院求诊。然而却不知是不是巫神大人未能庇佑,孩子的病情一天比一天重,眼看父亲都束手无策,她几乎都快绝望了。
    因为大巫医的种种药方都没有效果,她也转投了不少偏方。这天无意中听到自己的奶娘说起,草原上有个能救命的异族公主在赠药。
    听说有许多牧民家的孩子,都是吃了她的药从而死里逃生,尽管她对此半信半疑,但还是忍不住病急乱投医地赶过来。
    她满腹心思地想着,队伍终于排到了她们这边。
    26、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祭台前的九百九十盏莲灯悉数亮起, 大巫医将清点完毕的药册交给侍从,他毕竟上了年纪,这一套繁琐的仪式做下来, 人也有些吃不消。
    给王都各家的药都准备齐全了?他边净手边问。
    身旁侍立的各位医官皆尽点头, 大巫医环视一圈,忽然发现其中少了个人。
    琅冀医官不在吗?他问侍从。
    侍从苦着脸答道:琅冀医官前些天派人来请假,说是达西草原近日病患较多,他忙不过来,恐怕无法亲自来巫医院参加祝祷仪式......
    荒谬!大巫医胡子颤动着,他沉吟片刻, 到底还是在众人面前给徒弟留面子,再棘手的病患, 也不能忙得连巫神祝祷都顾不上。你派人去告诉他......无论如何, 后日的大典务必到场。
    待分配清楚后天大典的诸般事宜, 他挥退众人:我回府一趟。
    前些天女儿过来求助, 自家外孙竟也感染邪神附体之症, 为此他带着几位医官试了好几种药方和祝祷方式,病情依旧没有好转。他心中惦念着,好不容易院里的事情安排完, 立即抽空赶回家。
    不料他人刚踏进后院,就听到一阵乱纷纷吵嚷声,大巫医心一沉,加快脚步踏进院内。
    可是嘉儿出什么事了?他拦住迎面跑出来的婢女, 沉声问道。
    那婢女抬眼看到大巫医慌慌行礼, 声音里却是掩饰不住的欣喜:大老爷!小少爷他醒了,这会儿闹着要吃鸡茸粥,奴婢正要去厨下呢!
    大巫医这颗心放回原地, 步伐越加轻快地进入室内,果然见自家夫人和女儿正团团围在床前说话。
    听说嘉儿好些了?他拈拈胡须信步走过去,可见我这孙儿还是得巫神大人庇佑......
    大夫人见他回来,笑道:这次我倒真要驳你面子了,嘉儿能得救并非巫医院的功劳,而是另有原因。
    你这就是糊涂话,若不是得巫神庇佑,嘉儿又如何能好得这么快?大巫医一边查看孙儿情况,一边不屑地说。
    当真是有其他人救了嘉儿。他女儿也说道,我们听说那位大景公主在达西草场赠药,已经治愈过好几例邪神附体的病患,这才赶过去求救,公主的药只服了两剂,嘉儿热度就退了,方才还闹着要吃东西呢!
    大巫医手停在半空:你说大景公主?赠药?
    可不是嘛,就在达西草原的巫医所旁,我们去求药的时候,队伍排得老长,我还看到琅冀那孩子也在帮忙.......
    大夫人乐呵呵说着,又像是想起什么:我听他们说,公主有意将药方送到巫医院,只是因着如今冬月节祝祷之事,暂时并未有回复,你如今若是有空,不妨着人抓紧去处理这件事.......
    大巫医张着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大夫人又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恍惚地回过神来。
    .......
    你说琅冀这孩子早就告诉过你?是你故意拖延着这件事?屏退众人之后,大夫人不敢置信般看着大巫医,你怕不是疯了?
    我哪里知道,这异族人的药材真能有用?以为是琅冀年轻心切,这才夸大其词罢了。
    大夫人看着丈夫那强辩的模样,忽然笑起来。
    你这个人啊......她笑道,我往日只当你有些小心眼,如今才知道你是真老糊涂了!人家明明第一时间就将药方送去给你,半点私心不曾留,反倒是你疑心重重,故意使绊子拖延......
    她越说越觉得生气,顺手抄起床头的鬃毛床扫:要不是公主赠药,嘉儿如今还不知要怎样!你这自私险些害死自己的孙子......
    大巫医冷不防被床扫抽中脊背,老脸疼得一僵:夫人...轻些打!我又怎么知道她的药真会有用,年轻人......若是我不压着些...那可就要翻了天去!啊夫人你且住手......
    莫要废话,我今天必须先把你这老顽固的筋骨好好地松上一松!
    ......
    大巫医府中的这番官司结束得很快,待午后大巫医返回巫医院后,便吩咐侍从去达西草场送信,请那位大景公主过来。
    他刚坐到椅子上,又立刻龇牙咧嘴地将脊背略微离开靠背,叹了口气道:先去找琅冀医官让他帮忙说项,态度务必恭敬些。
    很快,在冬月节的巫神祝祷仪式上,王都民众都得知一个喜讯,那位来自大景的公主殿下在草原发现了一种神药,这种药物能治疗邪神附体之症。
    巫医院的大巫医亲自替公主作保,号令各地巫医所推广药方!
    巫神大人在上,公主为我们西吉带来了福佑!
    好消息令整个冬月节仪式更添了喜庆气氛,人们走上街头,载歌载舞庆贺这一年中最重要的岁末庆典。
    因为柴胡药方的一些注意事项还需交待,阮霁云又在巫医院盘桓了半日,解答诸位巫医官的问题,待阿诗诺笑着邀请她去观看庆典,她才惊觉:我今日好像没看到培风将军?
    阿诗诺抿着嘴笑:公主您还不知道吗?今年冬月节的颂神大典,首祭就是我们殿下!
    颂神大典是由精挑细选的五百位少年少女共同献舞,以祝祷冬月平安、巫神庇佑的盛大仪式。
    这其中作为领衔者,便是颂神大典的首祭。
    首祭每年都是由民众共同投票选出,是整个西吉最受尊敬、能力最卓著的一位青年,今年被选中的就是江培风。
    王都最繁华的华阳大街上早已被隔出祭台通行的通道,民众们穿着节日服装,手捧香花簇拥在道旁,将整条大街挤得满满当当。
    阿诗诺她们将阮霁云请到一座酒楼上,那里二楼是十余个临街雅间,正好可以方便观看祭车行进的盛况。
    西吉男女生性热情,阮霁云留意到,就连那些花枝招展的贵族小姐们,也不顾矜持地趴在窗前,她们手中持着香花,不时将花束朝楼下丢去。
    阿诗诺笑着解释道:这叫投香,若是遇到心仪之人,就将香花投到对方身上,对方若是也有意,就将花别在衣襟前,这便是惜香的意思。两人情投意合,自然也就能在一起啦。
    说话间楼下正有个漂亮西吉少年骑马行过,一位年轻小姐用手绢包住花枝,朝他掷过去,而少年身手极佳,在马背上纵身跃起,正好接住那朵花。
    他回头看了少女一眼,露出个青涩笑容,就将花枝别在了襟前。
    伙伴们轰然叫好,一时间欢呼推搡着,要让少年上楼去与姑娘会面。
    阮霁云看得十分有趣,还想再看看那位少年是否成功上楼得见佳人,便听到一阵鼓点声由远及近,从长街那头远远传来。
    祭车就要过来了!人群发出阵阵欢呼声。
    阮霁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华美的祭车。领头是四列整齐马队,马背上皆是身着盛装的少年少女。在他们身后,由四头白象拉动着祭车,高大耸立的巫神祭台四周鲜花环绕,戴黄金面具的舞者们如同仙宫中人,立在祭台上载歌载舞。
    她伏在栏杆前,一眼便看到祭车最顶端站着的那个人。
    江培风一袭白衣,临风而立。她同样也戴着一张金面,透过面具,只能看到她轮廓秀雅的下颌和嫣红色的、薄薄的唇瓣。
    她垂眸注视着四周的人潮,伸手拔出腰间那柄金刀刀柄上镶嵌着数枚红宝石,莹莹璀璨,与她那张昳丽红唇光华相映。
    咚咚咚!
    鼓声起。
    江培风唇线轻勾,随着鼓点节奏忽然动了。手中的长刀划出一道雪亮弧光,人便随之荡开,手臂轻舒婉转,如同要倾身去抚一段花枝。
    那沉重的长刀在她手中,仿佛变得格外举重若轻,刀芒似月华泄地,层叠涌起千重雪浪。
    而那人,在刀光中翩然起舞。
    她动作轻盈得仿佛一只在刀丛中翩飞的蝶,锋芒越盛,她便飞得越加惊险绮丽。
    鼓声更急,舞,也愈快。
    缀着金铃的脚腕玲珑纤细,足尖点在方寸之间,江培风双手持刀,随着激昂的鼓点旋转,将刀光舞成密不透风的帷幕。
    长风拂过,吹起她身上绣金的白色长裙,勾勒出柔韧的纤腰,宛如花枝缠绵烈风,又好像蝴蝶吻过刀尖,于寸寸惊艳中盛放成一朵炫目之花。
    令观众情不自禁般屏住呼吸。
    咚!
    随着雷鸣般一声脆响,鼓声戛然而止。
    江培风收刀、止步,长发在空中荡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剪影,翩然落下。
    铮然刀意犹似在风中激荡,人群静默了几息,终于有人率先回过神来,掩住嘴小声惊呼道:啊
    这声音如同划破冬日的第一声冰裂,欢呼声旋即淹没人潮,人群喧哗着、涌动着,将手中的鲜花纷纷朝祭车投去,一时间如下起缤纷的花瓣雨。
    而那高台上的舞者此刻却伸出手,将面具揭了下来,露出那张秀逸无双的脸。
    俊秀的长眉,挺直鼻梁,一双凤眸尤为瞩目,黑而盈然,如同盛着澄澈深邃的夜色。
    下一刻,江培风便抬起头,朝远处微微露出笑意,那笑容太过动人,令观者心头一滞,险些沉堕进这温柔笑意中。
    阮霁云下意识地握住栏杆,阿诗诺她们还在旁边说着什么,她却只觉得心跳如雷,什么都没能听清。
    明明还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她却清晰地感觉到,那人所望的方向,偏偏就是她所在这边。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小注释:
    江培风这支舞的创意原型来自唐诗逸老师《西河剑器》。
    感谢在20210710 16:09:42~20210712 14:00: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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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7、弱国和亲小公主X异族将军
    哔啵作响的篝火冲天而起, 阵阵铃鼓合着乐声飘荡,冬月节这晚没有宵禁,年轻男女皆踏歌起舞, 将整座王都映衬得热闹无比。
    祭车朝巫神庙行去许久, 阮霁云依然未能回神,方才江培风那一舞的模样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反而点滴凝聚,在心中越发清晰起来。
    阿诗诺在旁轻声问道:殿下,楼里准备了宴席,您先去吃点东西吧?
    阮霁云想了想:要不我们还是回府吧, 等培风...将军她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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