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扶着虞扶尘站起身,拍去身上的灰土,指着远处问道:行止,你看到了什么?
    后者尚在毒幻的惊怖中没能缓神,别开眼神如实作答。那人又道:行止,放下你心中的恐惧,毒瘴未散,会生出幻觉的确不假,但不该是你这般。你闭上眼睛,问问自己究竟为何要怕。
    虞扶尘承认他在害怕,怕自己不为人知的过去不堪回首,怕自己会是造成人间惨剧的罪魁祸首,以至于满目疮痍,尸横遍野。
    无论风长欢对他有所保留,还是如实相告,他都愿相信师尊的不是吗?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再次睁眼,景象果然有所改变。
    先前横流的血海已成无声而动的暗川,直入云霄的尸山则成了一眼望不见至高处的石门。
    血色之景骤然变得昏暗,虞扶尘一时难以适应,反观风长欢终于由玉骨具象化出了肉身,依旧风清月白。
    行止,我们都被骗了,你由毒瘴所致的幻觉并不是起于再临孤屿,而是在最初途经此地时就已经受到毒雾控制。
    这样说来岂不是
    恐怕你看到的海龙宫与鲛皇,都是被人伪造出的幻象。
    说着,他拉起虞扶尘的手,朝向石门走去,走出两步外竟是无果,见虞扶尘仍立在原处,有些火大。
    还愣着做什么?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师尊,我从来没有对你提起过在海底宫殿见过鲛皇的事,你又是如何得知?
    虞扶尘与人直视,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意外尽收眼底,毫不留情就是一掌,直接打向那人左侧肩颈。
    果不其然,还是风择欢!
    他突然出手,对方立刻闪避,由于心中动摇慢了一拍,还是被扼住手腕,将整条手臂拧在背后,没了还手之力,被虞扶尘压倒在地哀声求饶。
    错错错错了!道歉!我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贼心不死的妖人,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我师尊在哪里!!
    力道加重了些,岂料竟疼的风择欢惨叫一声,猝不及防昏死过去。
    就在虞扶尘惊讶于玄机塔战力低下,简直手无缚鸡之力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啧,这么不耐操,真是笑死人,就这个德行,也不怕被极道仙尊弄死在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奶尘在毒幻里做了噩梦,是机缘巧合还是刻意安排,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敬请关注下一期《走进修界》(不是。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65章 朝如青丝暮成雪
    此人一袭红衣似血, 长发也是灼眼赤色,肤色是几近病态的苍白, 双目有如无底深潭。
    特征太过明显, 虞扶尘一眼认出他来,正是逃出凌雪宫那日, 行至半途出手保住风长欢性命的血衣男子。
    他不由松下手上的力道, 给了风择欢喘息的余地,顶嘴道:真亏得你能说风凉话讽刺我
    不然呢,还要夸你不成?
    说来这事都怪你,要不是你把烂摊子丢给我一人, 我哪儿用吃这苦头?
    废物就承认自己废物,丢人。
    闻出一股子打情骂俏的酸味, 虞扶尘不好插嘴, 几次欲言又止, 终是在二人唇枪舌战几回合后爆发:你们到底有没有完?
    风择欢与御天印相识多年,碰面总会吵得不可开交,这次给人看了笑话难免觉得脸上挂不住。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但我们已经控制不住他了。
    你是说我师尊?
    风择欢点头:你知道的真相并不完全, 而我也无法对你明说实情, 你只要知道他是死而复生, 而且已近癫狂就足够了。我说的没错吧,御天印宗主?
    御天印
    虞扶尘记得这个名字,玄难曾对他提起是九幽花海掌事者,亦是宗门唯一的男子。
    他久居幽冥鬼域鲜少露面, 连十二州掌门人的集会也缺席多年,以至于基本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印象里这位高冷宗主应当是位须发皆白,不近人情的老者,见他如此年轻,虞扶尘着实意外,以至于不知怎么开口了。
    御天印道:当年风知难死后被本座唤醒,那时他不过是只连意识都没有的僵尸,却凭本能在无相山下的村落找寻失散的徒弟,浑身浴血,面目骇人,害了不少禽畜,以至于被人当做妖魔驱赶。
    这事虞扶尘多少有些印象,毕竟他记忆之初就是身处佛宗。
    那时虚无曾禀报虚云大师山下村落有妖物出没,老和尚问:可曾害人?
    虚无答:不曾,只是惊吓了众人。
    那便随他去吧
    现在想来,老和尚或许是知道隐情的。
    复生后的风长欢体质特殊,被阳光曝晒会腐蚀皮肉,只得昼伏夜出。他一路流浪,一路找寻,最终被昆仑仙尊柳长亭收了去,关押凌霄塔足足十年。当然,这都是外界流传的屁话,实则九梦君也有意助他复生,关押不过是幌子,真正的十年里,他都在九幽花海沉睡。
    虞扶尘想起当初风长欢留下的画作,或许那位披着黑袍的神秘人就是玄机塔尊主,面前这位风择欢了。
    我们费尽心思,用了多重禁术秘法才让他重见天日,实则人死如灯灭,没必要强行如此谁让他有一双从你那儿得来的鬼瞳呢?
    风择欢神色复杂,难说是高兴还是失落,或许更多的是绝望的沉重。
    他伸出手来,想去触碰虞扶尘的双眼,被后者无情避开,哑然一笑。
    别多想,不是要非礼你,我只是想看看他从前的眼眸罢了。
    虞扶尘避免动情,冷言道:若说你是怀念他在世时的光景而复生了他还可以理解,但为什么你会执着于他的鬼瞳?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不是我,是御天印。倘若可以,我也希望他入土为安,可我从小看他长大,怎舍得他含冤而死?这是我与御宗主的交易,只要让他死而复生,我愿不惜代价,而御宗主给出的条件恰好是
    利用他的鬼瞳,借用他非比常人的雄厚力量。可惜事与愿违,风知难这个人给本座惹了太多麻烦,不得不说,本座对他非常失望。
    御天印代为作答。
    他注视虞扶尘咬牙切齿的不甘,知道在这只小野狼心里,世上已经没有比那人更重要的事物了。
    只要能保住风知难的命,就算要他代替那人承受一切也是心甘情愿的。
    御天印笑道:本座知道你不会轻信一面之词,废了这些力气,也不过是让你看清事实,只要你亲眼见到风知难的现状,一定会有所感触。
    他一指远处高耸的石门,笑的意味深长。
    孤屿早在十年前就成了亡者之国,由于与潮生族密切来往,屿民遭受九重天诅咒,成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尸鬼,惧怕阳光灼烧身体,死后魂灵出窍,肉身不死,这与风知难当初的情形很相似,所以本座才会将他暂押此处,既是对他的保护,也是对他的禁锢。
    虞扶尘默然,放开了风择欢,起身与御天印对视。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他?
    很简单,两个条件。本座要的是能为九幽花海出力的工具,他是生是死,甚至是谁都不重要,只需听本座号令即可,如若你无法唤醒他被暴性蚕食的所剩无几的意识,那么就只能由你,替他下地狱了。
    不必给我第一个选择,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回师尊,哪怕前路是无底深渊,也会毫无怨言一脚踏下。他为我付出的太多太多,是时候回报师恩了。
    说罢,头也不回朝向石门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风择欢从地上爬起,瞥一眼御天印。
    早料到会走到这步,你何苦折腾长欢呢?他要受三生惨死之苦,难得历经两劫,非要在他最快活的时候夺走他的幸福吗?
    没有。
    你有。不仅如此,你还在虞行止心中种下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日后它会如你所愿生根发芽,让他们师徒反目,嫌隙愈深,就此分裂,为你所用
    御天印略显怅然,知道辩驳无用,到最后也只是轻飘飘一句:没有。
    与此同时,虞扶尘走到石门前,感到渐入死地的压迫,难以透气。
    他把手覆在石门上,体会刺骨触感。
    一门相隔,近在咫尺是替他受尽苦楚的师尊,如今平添诸多不知真假记忆的他甚至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人。
    从前心安理得,而今心怀愧悔。
    师尊是我对不起你,你回来吧,好不好?
    石门猝然开启,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虞扶尘两眼发涩。
    他凝视前方黑暗,幽深的石室正中摆放一颗剔透的晶球,与他在听雨楼中见到的很相似,于漆黑中散发幽然光亮,忽明忽暗。
    那会呈现出他目前的状态,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大惊小怪,别吓坏了他。
    风择欢的空谷传音萦绕耳边,虞扶尘别扭答道:不必你啰嗦。
    而后握住晶球。
    他尽力回想从前与那人的快活时光,可只要闭上眼睛,脑海中就是混沌血色。
    他永远也忘不了风长欢以灵力扰乱他的灵流,硬是将鸾刀刺入胸口,挂着惨笑倒在血泊中的光景。
    师尊不!师尊!!
    内心动摇着,几乎克制不住颤抖。
    晶球中一片混沌,随着他的靠近,黑暗也被逐渐放大。
    他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垂眸神伤,黯然销魂,唇色红的几近滴血,面色被映的更加惨白。
    风长欢眼中无神,陷在不见光亮的死海中随波逐流,任其沉浮,毫无挣扎之意。
    虞扶尘还想更进一步,但晶球难以承受他强大的意念,竟在须臾炸裂开来。
    碎片刺入手掌的皮肉,鲜血止不住滴落。
    虞扶尘愕然的同时,身后的石门猛然关闭,而先前晶球所指出的前路却赫然出现一条幽暗甬道。
    有如墓道,死寂而窒息。
    还是风择欢的善意提醒:你刚才看到的是他意识之境中的光景,无论你记得与否,在你幼时,他都曾多次以秘法进入你的意识之境,替你缓解心魔的煎熬。
    意识之境?
    只要信念足够强大,人就可以支配属于自己内心的意识领域,即为意识之境。作为领主,在自己的领域内可以掌控全局,一切灵力高低都会成身外之物,你的实力高低由领主对你的认可程度决定,要是他打从心底看不起你,或许到不了他心中,你就会化为一滩脓血。即使这样,你也要冒险一试吗?
    别废话,要怎样才能进入意识之境?
    简单,取得他的信任,掌控他的灵流,然后念起咒语。
    噂湿漕鲞嗨窝嘢噤。
    这一句以文字展现眼前。
    虞扶尘拔出陷在掌心的碎片,毅然步入甬道,腐臭的空气萦绕鼻息之间,令人胃里翻涌着不适。
    他很难想象那样干净,那样清白的师尊会被囚困此处,如若这里是亡者之国,是不是踏入此处的自己也寻不回从前的凡路了?
    虞扶尘驻足一刻,但他没有回望来处。
    血迹在掌心凝固,模糊一片,他叹口气,闭目踏入异样的地界。
    双脚迈入的一刻,身后通道陡然消失。
    师尊,我来找你了。
    他轻声道,缓缓抬眼。
    长空乌云密布,层层迭起,天地间昏暗一片。
    随着阴风阵阵,漫天纸钱飞洒,如死的阡陌两侧灵幡飘动,乌鸦扑腾着翅膀落在横死尸骨上啃食腐肉,声声啼血。
    亡者之国,果真名不虚传。
    虞扶尘避着脚下枯骨,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
    他看到满目素白中一抹惹眼血色,满头银丝散于风中,颇有癫狂之态的背影。
    看似远隔山海,却有哀婉歌调传入耳中:
    洵有情兮,而无望兮。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物是人非事事休,朝如青丝暮成雪。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作者有话要说: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出自《诗经国风宛丘》。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出自《如意娘》。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出自《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物是人非事事休。出自《武陵春春晚》。
    朝如青丝暮成雪。出自《将进酒君不见》。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出自《葬花吟》。
    师尊的唱词是由很多凄凉意境的诗词杂糅而成,疯癫的他虽然神志不清,但是还是很痛苦很难过心疼QAQ。
    感谢各位看文的小可爱。
    第66章 至少多了颗糖不是?
    那人灼炎如火的背影在萧瑟中格外落寞, 虞扶尘一时竟不敢认。
    其实他知道的,哪怕化成灰, 自己也是认得出师尊的
    师尊, 你怎会变成这样
    朝如青丝暮成雪,真是应了他的唱词。
    那人两耳不闻, 依旧唱着不知所云的曲调, 备显孤寂。
    虞扶尘探手向前,想将人搂在怀里,安慰他不必再担忧,不必再害怕, 天下偌大,哪怕流浪, 自己也是愿与他一起的。
    可惜那人对他的敌意犹如陌生, 不待接近, 便是一道耀眼灵光将他推出去好远。
    在此之前,风长欢的确有意隐瞒实力,但那是在他本性尚存,难以对人痛下杀手时。
    如今他满心戾气, 被暴性充斥, 已经丧失理智, 连自己心心念的徒弟也是认不出的。
    所以这毫不留情的一掌打在身上,会格外的疼,让措手不及摔进残垣废墟的虞扶尘震出一口血来。
    他已经很久没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痛打了,虞扶尘拖着伤体往前蹭了蹭, 果不其然再次遭到那人疏离的攻击,而这一次他比方才的脚印更进一步,也就是这分毫的退让,给了虞扶尘再进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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