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这幅绣卷已不是凡物了吧。在妾身手里,只会遭祸。还请两位,将它收下。
    她身后,众顾家庄人同样行礼。
    我,我记得娘有在上面绣上爹说的不周山那条路,顾泉也补充道,恩公是想去不周山的吧?拿拿上这个正好。
    李朝霜一愣。
    他以为只能再找二十年前那只队伍还有没有其他人活着,没想到还是拿到了地图。
    意外之喜让李朝霜说不出推脱的话,只能向这些人回礼。
    那边,大司命已听完乘风太保带来的消息。
    李朝霜扯了扯阿晕的袖子。
    年轻鹓雏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向顾家庄众人道谢后,迅速化为原形。
    嗯?
    刚想同阿兄说回家的大司命,就看到金灿灿的鹓雏驮着她阿兄,越过湘江,飞向北方。
    等等?
    她想追上去,但乘风太保带来的消息,关乎东大封。
    而且,吹来的风中,响起的是她从未听闻过的,李朝霜的大笑。
    ***
    身下江水滔滔,李朝霜笑完,突然问:
    恩公,恩公,你很讨厌谢崔嵬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朝霜:好险。
    朝霜:幸好我换号了。
    第40章 叁日(一)
    十月五日。
    蜀道剑阁,太白峰。
    云与狂风在高峰之上漩涡般旋转,漩涡深处宛若隐藏着倒悬于空中的深渊。
    虽然是正午,但太白峰上所见只有灰蒙蒙的苍穹和暴雪,视线扫过是苍白与苍白。
    在这样的环境下,若待上太久,眼睛会刺痛无比,甚至有人因此眼瞎。
    所以太白峰上来往的剑阁弟子,几乎都是闭着眼行动,若非必要不睁开眼睛。
    而如何以剑意交谈,也是年长弟子们的必修功课。
    若有外人在太白峰上行走,看到剑阁弟子们又闭着眼,又不说话,长剑拔出插回,插回拔出,如冰刀的风里,只能听到叮叮当当,擦哐嘤锵,一定会觉得剑阁人脑子有毛病。
    是的,无论见过这一幕几次,乘风太保都这么觉得。
    披白斗篷的银甲神将,今日也受令前来送信。
    他在剑阁前等了一会儿,得到允许后,就熟练地自己拐到太白峰上去。
    第一次来剑阁时,乘风太保其实有很礼貌地等剑阁弟子引他上山。但多次来往于三岛十洲与蜀道剑阁后,他实在受不了剑客们慢吞吞的速度,干脆要求自己一人去见剑阁之主。
    当时引路剑客的表情难以言说。
    但乘风太保想着快点送信,根本没看到。
    哎,剑阁的剑客,只有从索道上掉下去的时候,速度才会快一点吧?
    银甲神将灵台动摇片刻,心底浮上一些有的没的思绪,但在影响神降前,他就重新排除了杂念。
    乘风太保,已来到这次的收信人前。
    见过剑主,他叉手行礼,这是大司命这次的信。
    右眼下缘有一颗红痣的剑阁之主谢峥嵘,睁开眼,接过信,当着乘风太保的面,就这么拆开了信。
    乘风太保并未回避,剑阁之主一直以来懒得动纸笔,给大司命的回信都是口信。
    不过,前任大司命还在世时,他倒是有每月好好写信过来就是了。
    乘风太保突然想起他师父提过的这件事。
    收不举子魂灵的邪神,和炼化尸兵不让尸体归土的邪神,是吗?
    看到一半,谢峥嵘问起。
    确是如此,听谢峥嵘问起具体的事,早有准备的乘风太保回答道,如今岛上几位九歌商议后,认为这两个邪神,一个针对东大封,一个针对北大封,十分明显。
    他话外的意思,是大司命认为还有邪神在针对剑阁看守的西大封,虽和剑阁有龃龉,但她依然来信,好提醒一句。
    按这般设计,确实还会有一个邪神,针对西大封。
    听出言外之意的谢峥嵘顿了顿,继续道:但即便是我,也想不出,邪神要如何折断心剑。
    又或者说,要如何摧毁人的信念?
    魂灵和尸体,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可以看见,可以触摸的东西。
    魂灵的七情六欲,常人无法想象它,但巫祝能够触摸它,清洗它;身体的种种记忆,常人无法理解,但文士可以书写它,编织它。
    唯有心剑不同。
    身上佩戴的长剑,对于剑客来说,是辅助修行的道具,断掉都不影响心剑。
    它本质是信念所炼,唯有虚无缥缈的信念,才能斩断虚无缥缈的风。
    心剑并非剑形,仅是劈开前行路上所有障碍这个信念,所化作的斩劈刺砍。
    外显的剑光,是斩劈刺砍留下的余韵。内藏的剑意,更是无法言说的东西。
    正因此,就算崔嵬他从小一把真正的长剑都拿不动,亦能炼出心剑。
    而想要摧毁心剑,那就是摧毁信念,让人失去希望,变得麻木。
    这好像很简单,特别是在这乱世中。
    但失去希望,变得麻木的人,有时又会重新生出新的信念来。
    它是变化不定的,比七情六欲稀薄,比记忆传承飘渺。
    谢峥嵘举例道:崔嵬幼时,曾多次失去心剑,我刚上山修行时,也是同样。但很快新的心剑在一念之间会生出来,而剑客的修行是炼化它,稳定它。
    稳定了心剑的人,镇守西大封。
    至于山下凡人,信念或许时时灭灭,亦会常常生生,闪烁不定。
    但,剑主,大司命说,西大封这几年来,也变得比过去更不稳了吧。
    乘风太保不懂心剑的事,只代大司命提出这点。
    战乱
    谢峥嵘理所当然道出这两个字,突然顿了一顿。
    片刻后,这位剑阁之主像是想到了什么,改口道:我会遣弟子出蜀查探。
    大司命要的就是这句话,乘风太保闻言不再插嘴。
    谢峥嵘继续看信。
    李朝露在信里最后一段,才提起李朝霜。
    好在她哪怕不满,依然有将李朝霜的近况讲得清楚。
    谢峥嵘看完,并未多说。
    和三岛十洲至今都对公子朝霜过度保护不同,谢峥嵘自二十年那次感受他儿子的剑意后,就知道,崔嵬确实如他所期待的那样,成长为能当中流砥柱的高山。
    这样的人,已无需旁人做长辈姿态,教训他什么了。
    乘风太保确定剑阁之主没有更多口信,再次行了一礼,转身退下。
    他离开后,矗立太白峰之巅的谢峥嵘,却是难得露出深思的模样。
    片刻,他以剑意唤来镇蜀道之中陈仓道的陈仓道主。
    剑主?
    相识数十年的师弟不知谢峥嵘为何会唤自己来,相隔百里,剑意平缓地传达疑惑。
    陈仓,谢峥嵘道,我记得,因为你那边最适合修养,崔嵬小时候是在陈仓道长大的。
    陈仓道主更加疑惑。
    这是众所皆知的事情,为何要问?
    他不知道三岛十洲的信使刚刚来过,刹那疑惑后,意识到师兄应该不是突然想话家常,而是随意起了个话头。
    果然,不等陈仓道主回答,谢峥嵘又道:
    他小时候虽然身体不好,却是个很讨人嫌的性子。
    的确如此,大抵是这不许做那不许做的事太多了,崔嵬师侄自小就是逆反的性子。
    陈仓道主陷入回忆,认真想了想,突然记起谢崔嵬从调皮变得乖巧,好像正是姬天韵上剑阁前不久。
    我还记得,谢峥嵘道,在姬山长来剑阁前不久,他也病过一场,十分严重。姬天韵求卜时,他都尚未彻底好转,所以在求卜时直接倒下就
    就差点再也没起来。
    谢峥嵘镇守西大封,李春晖镇守东大封,三十多年前,陈仓道主觉得自己才是谢崔嵬的妈。
    想起那时崔嵬师侄吐血倒下的样子,他就十分心堵,但还是认真回忆那段时日,听自己师兄说话。
    陈仓,谢峥嵘下一个问题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外,崔嵬那次生病前,是不是捡了一只鸟养?
    确有此事,陈仓道主皱眉许久才回答,是那只可能是祥瑞的鸟儿吗?剑主你不提,我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崔嵬远远看到,要人捡了回来。但他那样子,哪能和鸟兽亲近,我帮他把鸟关到笼子里,想等他身体好些了,再让他赏玩。
    结果,鸟在笼子里一直不吃不喝,最后没办法,只能放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先对不起
    十号那天我突然很想喝奶茶,没能战胜欲望,就买了奶茶喝。
    有些小天使可能知道,我从一年前开始突然有□□不耐受这个毛病,于是十号喝了奶茶后,当即被□□击沉了。
    心悸胸闷了一天,加上换副本,没能码出字,并且因为□□的原因,熬到凌晨五点才睡着。
    第二天头晕脑胀,于是又没能写出来,原本想补更新,却只能先请假。
    其实有亲友送了不含□□的饮品给我,过去码字总要泡一杯浓茶喝的习惯也戒掉了。
    但,偶尔,就是想要喝奶茶_(:з」)_
    啊啊,和亲友们说起,都被骂是在花钱找罪受QAQ
    这个月内会将这两天的更新补上。
    12/15小修
    第41章 叁日(二)
    同一时刻。
    剑阁弟子长明剑任飞光,叫师父金牛道主遣下山寻找崔嵬师兄,现已抵达湘江之北的鄂州。
    他昨早从蜀州出发,离开蜀道后乘船到了滔州的南桂城,结果给不知为何没离开南桂城的少司命明贬暗讽一顿,说他们剑阁的情报更新真快。
    当时的任飞光这才知道,崔嵬师兄三日夜里,就已经跟着东皇太一离开了。
    原来现在还有羽族这个不提,南桂城又没有剑阁弟子行走,你三岛十洲不说,我们怎么会知道崔嵬师兄已离开这件事?!
    任飞光忍不住腹诽。
    剑客很少离开蜀州,不像巫祝会在城镇乡村设立巫庙,也不像稷下学宫在各地建立书院。蜀州之外的些许武馆主人,在剑阁可能连记名弟子都算不上,不能算作剑阁的势力。
    他们不关心外面,消息来得慢了一步,又怎样?
    话虽如此,任飞光也知道,少司命看出他的目的是带崔嵬师兄回剑阁,语气中才会夹杂怒意。
    但崔嵬师兄是剑客不是巫祝啊,待在剑阁肯定会舒服一点吧?
    任飞光毫无根据却很自信地揣测,向少司命打听崔嵬师兄可能的去向。
    我怎么知道!李瑟瑟表情很难看。
    瑟瑟出生后一直和舅舅争夺娘亲的关注呢,她身边的绿孔雀说,这次知道舅舅醒了,扭扭捏捏过来见面,结果舅舅反而跑了,她好伤心的。
    蠢孔雀闭嘴!李瑟瑟暴怒。
    少司命和照顾她的祥瑞鸟儿,展开再一次争吵,任飞光插不进话,只能自觉退出去。
    当时,找不到崔嵬师兄,他满心雀跃地去了南桂城的巫庙。
    就像瞻仰剑主的剑痕那样,昨日的任飞光,对着刚清理完的巫庙、打碎搬出来的邪神神像、和嫌弃他碍事的众巫祝,好好感悟了一番崔嵬师兄心剑留下的余韵。
    也就是剑意。
    无回剑,这名头虽然没听过几次,但能得到众道主认同,自有一番气势啊。
    作为剑客,比长明剑什么的,更好听?
    崔嵬师兄在剑阁内部没什么名气,毕竟他已经三十年没有回剑阁了。
    任飞光作为金牛道主的亲传,也是下山的时候,才了解到剑阁和三岛十洲这番关于姓名的争论。
    怎么说呢?
    现在便是剑阁弟子,说起李氏的天眼,也是称公子朝霜。
    感觉完全输了,这可不行。
    当时任飞光就决定,等见到无回剑,一定要大大方方堂堂正正喊崔嵬师兄。
    他如此下定决心,离开南桂城的巫庙,尚不知往哪边走,就看到已接管了整个南桂城的巫祝们,动作突然没之前那么有条不紊。
    这些巫祝根本不搭理他,任飞光也不上去讨人嫌。只站远了,听她们议论纷纷。
    花了点时间,剑客终于听到天星城这个关键。
    明白了。
    任飞光当即坐船,顺流而下到天星城。
    尚未到天星城,他就在船上看到了奇异沿江蔓延的粉白春景。
    荆楚之地,本就喜种桃李,花朵之间粉蝶飞舞,秋末苍白的阳光,也变得多彩起来。
    为任飞光撑船的老船夫,从未见过这般奇景,也不顾是在船上,往潮湿的木板上一跪,就开始向东皇太一祈求丰收。
    文士不拜九歌,剑客也不拜。任飞光矗立船尾,比起飘舞的花瓣,更多注意到了春景下隐藏的东西。
    此地人心正在大变啊。
    心剑感应无数生灭的信念,他感慨道,将银钱交给老船夫,在天星城的码头上下了船。
    这里竟然和南桂城一样戒严了,并且,也和南桂城一样,在码头上城门前巡逻的,不是本城的士兵,而是来自三岛十洲的巫祝。
    任飞光脚步迟疑了一下。
    难道崔嵬师兄也在天星城做了什么?
    这搞事的效率未免太高?按师父的话说,崔嵬师兄明明是个身体羸弱的病人啊。
    带着这微妙的即视感,任飞光还是走入了天星城。
    城中百姓间,迷惘又悲伤如湿气蔓延,让这可算得上大荒中部大城的天星城,比南桂城还萧条些。
    但就算如此,也有看热闹的闲汉在围观。
    一个一个高高在上的老爷,都给巫祝从宅院里抓了出来,这种事就算是在战乱近二十年的大荒上,依然不多见。
    这些老爷,大多和城里的云麓书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或是管事的亲戚,或是哪位好学生的兄弟。
    天星城在这二十年内易主过多回,闯进城兵汉满大街杀人这种事,也发生过一两次。
    但这些老爷借书院的庇佑,从未在兵祸中受什么损害不说,每次天星城易主后,他们手上的铺子、庄子,还会比以往多几分。
    这样的人突然给抓了出来,哪个闲汉不拍手称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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