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前一步,随便从怀中纸张书册里抽出一张,念道:
    顾途,字长径,号路上客人,生于大泰安丰十一年,楚州天星城外十五里顾家庄人也,少
    卓远所诵,竟然是顾途的生平记载。
    而随他念诵,那缓缓上升的岩浆,竟然又真的逐渐降下去,最后返回了最高警戒线下。
    其余讲师议论纷纷:
    顾长径?
    哦,梅老的学生
    他做了何等伟事,他事迹的记载怎会对大封如此有效?
    天星城在江南已算得上大城,但北边依然将其看做偏僻地方。一个并非稷下学宫出身的天星城文士,事迹竟然能用以加护大封,让讲师们感到何其诧异。
    更让他们诧异的事情发生了。
    卓远在念诵完顾途生平的记载后,竟然扬手将所有纸张书册丢进了大封中。
    纸片飘舞,他站在高台上,向众讲师投以目光。
    待会儿事情结束后,将所有关于此人的记载,全丢进大封里烧掉,包括不在稷下学宫里的那些。
    文士的传承越是能一点点的连成线,越是能发挥更大的威力。
    但既然顾途的《大荒山水图》落进九歌手里,为防止将来造成什么妨碍,现在就要开始破坏那副绣卷的支撑点了。
    众讲师点头应是,却不太明白所谓事情结束是指什么事情。
    姬天韵叹息一声,鼻梁上的老花镜随动作下滑,只堪堪挂在老人耳边。
    何必如此。老人道。
    卓远不答,便在此刻,岩壁边,一支机关轮梯飞速降下来。
    山长!来者也是一名讲师,三岛十洲的云中君过来了!说卓先生私自开启大封,导致地灾苏醒在天星城,要我们交出人并给个交代呃,卓先生?您您您在这里啊?
    那讲师发现云中君所找之人就在眼前,非但没上去,反而瑟缩在轮梯里,不敢出来。
    平台上诸多讲师的目光,则在姬山长和卓远的脸上来回扫动。
    私自开启大封?难道是指刚才地灾诡异上升?
    但,但但,但何必如此啊?
    只等姬天韵一死,就能上位稷下学宫山长的人,何必做这样的事?
    他们有些人皱起眉不解,有些人却是不敢相信,也有人表情无动于衷。
    在种种目光注视之下,卓远却是哈哈一笑。
    然后他纵身一跃。
    本就站在高台边缘的他,竟跳进了深不见底的北大封中!
    ***
    天星城外不远,湘江南岸。
    目送云中君离开,大司命自言自语:
    能拿到人吗?
    我猜,是抓不到那个文士的吧。
    并不认识卓远的李朝霜说。
    阿晕拿着《大荒山水图》,降落在他身边。
    他目光扫过大司命,不以为意地收回目光。
    过了一个呼吸,这只鸟儿才觉出什么,再次看了看大司命,又看了看李朝霜。
    作者有话要说:  小鸟:咕?
    小鸟:嘎嘎???
    昨天请了一天假,希望大家看到了请假条。
    这次请假主要是想从两千十九变回三千十九,目前看来还是很成功的_(:з」)_
    第39章 翌日(十九)
    那是!
    没注意到那三人间的奇异氛围,王慧从落回地上的花草小屋里出来,首先看到的是,自己的心血之作,《大荒山水图》。
    在知道径郎逝去后,她就知道自己大概不会有再见到这幅绣卷的那天了。哪能想到,没过多久,这幅绣卷便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本想说什么的阿晕,给她打断了思路,带着满脑门的疑问回头,对王慧和顾泉道:
    啊,对,这是你们的,但等等哦。
    年轻鹓雏说着,将这幅绣卷卷好,再灌输灵气展开。
    陆陆续续从花草小屋里出来的顾家庄众女子,就看到这幅她们也曾去顾王氏家借一览学习针法的绣卷。
    当初顾王氏绣出这幅绣卷,可是轰动全庄。有几个德高望重的族中老人,还鼓动她公公婆婆,让顾途将这幅长卷献给州牧。
    但赶回家的顾途没有同意,一番争吵后,这件事不了了之。
    当时的楚州牧,与大泰后期愈发激烈的朝堂党派斗争中迅速下台,私底下抱怨的那几个老人才不再说话了。
    自那往后,顾途不再外出游历,而是在家中专心备考。王慧面上笑容也多了许多,对乡人前来借阅绣卷的事一应允许。
    那确实是巧夺天工的绣画,对如何表现出流动的水波,王慧还专门改善出了一种新针法。
    她不藏私,当然,族老不会让女人们将新针法外传。
    即便如此,在战乱席卷整个大荒前,顾绣在江南这边也打出了一些名号。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周边不再太平,顾家庄藏财还来不及,怎么还会继续对外卖绣画?
    《大荒山水图》名号太响,实在藏不住,于是有一天顾途带着妻子进了一趟城,回来后说将绣卷卖掉了。
    顾家庄很多人家,暗中都猜测顾途家根本没卖掉。
    但不管卖掉还是没卖掉,顾王氏都不会再将《大荒山水图》拿出来给人借阅了。
    现在,过了如此兵荒马乱的两天后,再见到这幅《大荒山水图》,让她们不知为何眼前一热。
    之前还想用这幅绣卷和渡船使者行贿的顾泉,更是吃惊。
    他从风言风语中知道,家里有一幅价值百两的绣卷,却不知道,这幅绣卷已让他父亲带了出去。
    《大荒山水图》在微微发光。
    片刻,光亮散发开来,便是在这白日,也映出了在场十来人的影子。
    等等,好像还多出了不少影子?
    很久不见,但依然熟悉的半透明人影,在光辉中一闪而过。等亮度降低些许,人们终于能看清轮廓时,却不见先前隐约的人影,之间超市的地面几乎叫一种春末常见的紫蓝色小花铺满了。
    想将《大荒山水图》里顾途魂灵唤出来的阿晕:?
    糟糕,脑子里还在想刚刚那个,一不留神失误了。
    朝霜在他身后低哑地笑出来,笑到一半变成沉甸甸的咳声。
    阿晕回过头,就看到他蹙眉按住胸口。
    一时间,年轻鹓雏心里什么念头都没有了,辅助朝霜就将灵力渡入。
    大司命不知为何哼了一声,却看出东皇太一的灵力似乎对李朝霜有好处,没有打扰,只从阿晕没空的手上,抽走绣卷。
    论对魂灵的了解,寿夭之神比春神要高出许多,她腕上金镯叮叮当当响,突然寒冷下来的风中,几个身影浮现出来。
    在画中探知外面的情况,顾途这书生并不会做这种事。不知怎么将东皇陛下送出去后,他就一直在不周山布满冰凌的休息地上渡步。好不容易感到召唤,召唤到一半力道却消失了,他慌张地握紧信纸,都没注意上面自己已经揉皱。
    好在第二次召唤很快到来,顾途紧张地冲进去。
    脚下轻飘飘地一空,尚未睁开眼,他就听到熟悉的水浪声。
    湘江的水浪声。
    顾途隐隐感到了什么,果然,睁开眼后,慧娘眼带泪花的模样,就映在了他眸中。
    夫妻二人,相顾无言。
    上次见面,顾途还壮志踌躇,王慧送别时有未尽之意,却没有多说什么。
    她比任何人都知晓,自家丈夫是个多闲不住的人,实际上,要不是得照顾小泉,她自己也是个坐不住的人。
    年纪尚幼的顾泉不懂分别,只想随父亲一同出去玩耍。婆婆抱住这孩子痛哭,公公看天看地地咬住烟枪,王慧趁这个机会,将裹在绢布里的《大荒山水图》递到顾途手里。
    顾途笑着转身,提着包裹上了牛车。
    就和过去离家去游历,一模一样。
    以至于王慧就算知晓这回比过去危险许多,依然忍不住想象他如果过去那样,风尘仆仆回来的模样。
    慧娘,顾途终于开口,是我对不住你。
    闭嘴吧你,王慧用袖子擦干眼泪,用力喝道,反正这话你就是说说而已。
    慧娘
    如果遇到更好的人,我不会给你守节的!反正我已经
    再度回忆起昨晚屈辱的遭遇,女子泣不成声。
    顾途就是在这个时候,将她虚虚环住。
    那种事有甚么重要的!他也焦急喊道,如果以后还有人好好对你,我也会很开心
    话是这么说,顾途脸上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模样。
    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往后依然是自己让慧娘开心。
    但这已经做不到了。
    慧娘,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要长命百岁。
    顾途咬牙道,又环住呆愣愣站在一边的顾泉:小泉已经是男子汉了,好好照顾你娘。
    根本不是男子汉,也就八岁的顾泉,之前看着这说是熟悉,其实陌生的男人,一直咬着嘴唇。
    听到这句话,他嘴巴才开合几下,喊出了那个字。
    爹
    顾泉想抱住顾途,却怎么用力都抱了个空。
    爹,你不要走呜!
    秃毛细犬蠢蛋,从李朝霜怀里跳下,在这一家三口脚边绕来绕去。
    顾途反而后退了一步,离开画中后,他终于感到那种缺少了什么的虚弱。
    若非乘玄云为灵车的大司命支撑住他们,恐怕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吧。
    顾途又后退两步,三步。
    周围,同样与自己妻子相聚的其他魂灵,隐隐感到了什么,同样抽身后退。
    死人与活人再次相望,每个人眼里都是恋恋不舍。
    以为再也无法和自家丈夫见面的马氏,至此发出了长长一声啜泣。
    方才离开绣卷的可不止他们几个,并不是所有幸存的顾家庄女子都见到了家人。没见到家人的两个,就见绣卷中飞出无数荧光点点,便是在这刚过晌午的时刻,依然在阳光中清晰可辨。
    这些荧光落向整个楚州大地,或许还会有更远的地方。
    今夜,会有多少人在黑暗中对着冰凉的枕头哭泣呢?
    想到这里,虽然没有见到家人最后一面,但她二人心里,似乎也放下了一些什么。
    漫天荧光重新收回,却是没有回到绣卷中,而是落入大司命身后的滚滚黑云,于其中若隐若现地闪烁起来,就像是一枚枚从河水中捞出来,清洗干净,所以显得晶莹剔透的星子。
    认出大司命的众人,向她深深行礼,大司命点点头,却没有立刻带这些羸弱不堪的魂灵离开,而是看向李朝霜。
    李朝霜在和阿晕咬耳朵。
    我要是死了,你会怎么想呢?
    这好像是随便说出的话,却让阿晕和大司命都一个激灵。
    李朝霜下一刻就让阿晕抱住了,他们之间其实已有许多亲密之举,但抱得这么紧还是第一次。
    阿晕从未这么焦急地确认过:
    朝霜不会离我而去的对吧!
    啊,哈哈。
    李朝霜对此的回答,是同样抱住了他的小鸟儿。
    在阿晕还想说什么前,他转过身,对阿晕介绍道:
    你还不认识吧?这是现任大司命,等她卸了妆,你可以唤她李朝露。
    李家人,朝露这相似感,也不是阿晕能够忽略过去的了。
    不过,大司命身上并没有羽族的气息,所以刚才阿晕还因为想这是不是偶然而走神。
    自离开三岛十洲后,朝霜身上本来很飘渺的羽族气息,已逐渐沉积浓郁起来,比一开始厚了许多。
    有这作证明,阿晕绝不认为自己搞错哪里了。哪怕大司命与朝霜相貌过于相似。
    直到听到朝露这与朝霜过于相似的名字,他才意识到,其中好像有什么原因在?
    朝霜好像看出了他的困惑,笑道:我姑且也算是上任大司命养大的,上任大司命你知道是谁吗?
    姑且算是上任大司命养大?
    大司命听着感到奇怪。
    这个说法并没有错,姑且这个词,是针对阿兄十岁前并不在三岛十洲来讲的吧。
    但大司命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阿晕则无端感到轻松些许。
    因为是李家人养大,所以化形后样貌才朝李家人靠拢,原来是这样啊。
    我知道上任大司命,阿晕道,他也不是什么常识都没有的,她叫李春晖对吧?我知道,她和剑阁之主育有一子,是叫
    阿晕神色阴沉了一点。
    谢崔嵬,对吧?
    嗯,是叫这个名字没错。
    李朝霜表情毫无变化地微笑道。
    大司命:
    大司命:?
    她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对阿晕道:你
    乘风太保就在此刻出现了,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大司命回头听乘风太保来意,不知道她阿兄暗地里松了口气。
    这时候,从大司命那里接过《大荒山水图》的王慧,向他们走过来。
    两位恩公,她行万福道,这一路恩情无以为报,请二位将这幅绣卷收下。
    哎?阿晕一愣,这是你丈夫留给你的念想吧?还是你自己留着好了。
    只是自家手艺而已,外子书信在家中一直保存得很好,即便昨晚应该还在那里。我想睹物思人,再绣一副就好了,王慧说,她眼角现在依然泛着肿胀淡红,其实两位恩情,并不是这一副绣卷就能回报的,但咱们顾家庄所有人如今都身无长物,只能拿出这个。
    两位往后若有事情,请随意差遣我们顾家人若只给出这种承诺,就心安理得放下这救命之恩,妾身会看不起自己的。
    王慧道,顿了顿,又行了个万福,转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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