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带子的手一顿,沈轻偏头看他一眼。
    怎么了?江箫扬了下眉。
    你要这样混着过一生,把过日子当做衡量你前途和未来的唯一标准,沈轻说,我不认你。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江箫淡声笑了下。
    是你自己说要追求精神层面的满足,沈轻忍住把手里饭盒砸他脑袋上的冲动,立到他跟前,俯身盯着他,我说过,你只管好好学你的习,别的事你不用管。
    沈轻,江箫望着他,你天赋比我高,如果勤奋起来,你肯定比我做得要好,我不想让你被我拖累。
    这话十年前你就该说,沈轻不领情,转身走人:现在才来假惺惺,晚了。
    江箫:
    是不是学文科的,嘴都这么毒?
    不过转念一想,英语好像也是文科。
    但好歹肯理人了,江箫歪头盯着床头上剩下的最后一个卷肉蛋饼,唏嘘一声。
    门外脚步声逐渐远去,江箫伸展了下胳膊,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伸爪子去拿最后一个。
    三倍金黄酥脆的酥肉,一口咬下去就嘎吱响,蛋饼软糯带着麦香,拿在手里还是热乎的,卷饼里头除肉外,底下还卷着不少酸辣爽口的土豆丝,配料有细碎洋葱丁香菜和咸菜丝,夹层里还裹着多汁肉酱。
    白墙上映下的影子,乐滋滋地在床上盘着腿,狼吞虎咽地一口口将饼塞进嘴。
    一头成年恶兽的饭量,两个怎么能够?
    一个常年运动的健身小达人,再怎么残,又怎么能到瘫死在床上等人来喂的地步?
    嘴唇裂开流的都是小血,不痛不痒的,一点知觉都没,手腕虽然还胀痛着,悠着点劲儿不就行了?
    正满心得意着,江箫吃到最后一口,冷不丁就吞进去了张小纸片。
    以为是商家不小心掺和进去的,刚进口还没嚼碎,江箫忍着恶心从嘴里抠出来看。
    拇指长宽,一行飞扬起来的小字行楷:
    哥,我们分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时间是一个圆,起点即是终点,终点未尝不可是一种起点。
    撑住兄弟们!
    已经看到胜利的曙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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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章
    这是必须要说出口的话,如果不想重蹈覆辙。
    这是必须由沈轻说出口的话,因为他根本没有去开口的资格。
    曾经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混过去了,和相爱的人在一起,再多苦也是甜,直到看到沈轻这张纸条,在怔愕过后突然释然的那一刻,江箫才明白,之前再多缠绵深爱,不过是为满足自己私欲的借口,沈轻十年的追寻,他日思夜想的惦念,他们都舍不得放手,不过是不敢回头看来路纠缠时留下的满目疮痍。
    然而事到如今,已经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他们走到了死胡同,唯有绝地才可逢生,只有放得下,才有机会真正得到。
    人都是自私的,自以为是的深情硬要强加于人,对另一个人来说,只会是痛苦的累赘,要更爱对方一点,才能从扭曲病态的疯魔中走出来。
    沈轻给他们两个人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沈轻要重新开始,曾经那个对他执着痴狂的少年已经不复存在,那人终于成长起来,终于肯用更远的目光看待他们的未来,江箫不知道庆幸多一点,还是怜惜多一点。
    戒掉一个十年养成的习惯,堪比削骨噬髓,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那人很痛,隐忍着不说话,花一夜学会了抽烟,用一种毒,代替另一种瘾。
    江箫擦干净小纸条,伸手去床柜上拿手机。
    尽管他们就是彼此的命中注定,也必须要去走这迂回的一遭,来换取一场能够真正长久的依恋。
    当回兄弟,或仍成爱人,不管哪种,他们要的都是永恒。
    好。
    脚底踩着凝血成冰的红雪地,沈轻站在狼藉一片的楼底,看着对方发来的消息。
    他哥同意了。
    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浅淡,沈轻低下头,叼烟打火,重重地吸了一口气。
    青雾缓缓吐出,薄烟缭绕弥散,拂过卷翘起的黑密睫毛,遮住了垂下的不辨神情的眸子。
    同意了就好。
    同意了,就好。
    劣质烟的烟丝剌嗓子,像几根细针同时在穿喉通肺,挺难抽的。就吸了一口,沈轻手指夹着那根烟,将炽红发烫的那头朝手心倒了个儿,徒手捻灭,扔进了垃圾桶。
    啧,旁边也在吞云吐雾的男人笑瞧他一眼,不习惯?
    沈轻咳了两声,没回。
    男人给的这几块钱一盒的烟,比他昨夜买的还要难抽。
    像你们这种小孩儿,男人笑:都兴赶时髦,爱抽细烟,后劲儿不算大,你们这片百货楼没卖的,你要兴这口,就去北区新悦洋城那边,有卖中华的!
    我楼上有,待会儿分你一根,沈轻揣回手机,看他一眼,我先上去了。
    哟,还有藏货啊!男人笑着挥挥手,去吧去吧!我待这儿先抽会儿。
    沈轻又跟他交代了几句,说叫他上去的时候再上去,男人过去道儿上打开了后备箱,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沈轻转身进楼。
    挺巧的,他找司机搬家,恰巧又是上次那个滴滴司机接的单,俩人也算是相识一场,对方就跟着他直接过来帮忙了。只是他还有点私事要处理,不方便立刻就带人上去。
    昨夜江纪封被宋鹜敲晕过去后,120的车警报一响他就醒了,当时场面混作一团,老混账趁他们都不注意就溜了回去,再没出现过。
    宋鹜晕血,别说拍照留证据了,就是回头看他哥一眼都快要站不住,这片旧小区的摄像头就是个摆设,物业也眼瞎,几百年不带检查一回街道,路上这么大一片痕迹结冰后清除不了,附近几户的居民也都胆小怕事,就算外头杀人都不敢出门来瞧,他谁都指望不动。
    当时他哥血流汩汩的躺在他怀里,几乎软烂成一滩血水,一碰都要碎了似的脆弱,他一瞬崩溃到了极点,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去管别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道理还是要和人讲。
    砰砰砰,敲了三下门,沈轻挺庆幸他家大门从前被他哥砸坏过,换了没猫眼的全封闭铁门。
    谁啊?声音渐进的男人听着很疲惫。
    砰砰砰,他又敲了三下。
    门把嘎擦一声,门锁松动,扑面而来一阵味道过重的刺鼻熏香。
    沈轻垂下眸,瞧见男人扶在门边上,那明显被浸泡过度的蜕皮了的手指,凉凉地笑了下。
    江纪封一见来人,登时被吓得清醒过来,当即就要摔门往回跑!
    门外的人轻巧抬手,把人连门一块儿反推回去,沈轻站在门口,盯着他一动不动。
    来人一身呛鼻烟气,冷白凝僵成冰的脸,映得血眸发寒,江纪封看着突然不一样起来的沈轻,怯意突生,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沈轻踏进门,沾着雪渣的脚底冰凉,踩在烘暖的地板上,顷刻融化成水。
    男人说,今年新换的暖气,为了迎接他们回来。
    怒意嗜血的双眼,死死盯紧着眼前的男人,他看他杂乱干糙的白发,看他一夜间仿佛苍老了十岁的脸,看他怯懦无力的浑浊眼睛,攥紧的双拳揣在兜里不住颤抖。
    沈轻一步步逼向他,指骨攥得咯咯响。
    高大魁梧的个子,迫人强势的重压,力量悬殊巨大,年迈的老父亲一旦得不到尊重,羽翼丰满的儿子们就都成了讨命的恶鬼。
    黑影盖过头顶,江纪封低头瑟缩了下,认命地闭上了眼。
    打吧,他颤声哽咽了句,反正也不是亲儿子。
    冷硬的心猛地被撕开一个口子,血淋淋滴在心头,已经松开了的拳头又紧攥起来,沈轻仰头闭了闭眼。
    即刻夺眶而出的热流,被逼地又倒涌回去。
    十年父子,幼子的依恋孺慕,早已在心头扎根。他不曾忘,他慈祥温和的笑眼,他对他嘘寒问暖为他处处着想的关切,他用血汗供养他读书成人的辛苦付出,他佝偻的背,有一寸为他而生,他眼角的褶纹,有一半因他而长。十年磨合,若说男人半分真心都没有,他不信。
    重伤,学校请了假,沈轻擦了把眼,平静下来,他立在男人面前,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今早刚转到市区医院重症监护室,我妈签的字,手术费三万,住院费一天五百,要住两个月,请护工,两个月七千,后期护理八千,抹零一共算七万。
    江纪封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既然你下得去死手,现在就别提什么父子亲情血浓于水,沈轻眼神冰冷,从昨夜你骗他那一刻开始,我哥就跟你没关系了,往后学费不用你掏,生活费不用你管,他未来有再多荣誉和成就也跟你无关,行凶施暴故意伤人,不想进局子就掏钱。
    男人苦笑一声,他怎么样了?
    有我在,他以后会过得很好。
    有你在?男人还是忍不住嘲讽一笑,他嘲弄地看着他,你算什么?兄弟?情人?爱人?他连自己的心事都不愿告诉你,你以为你是他的谁?
    你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桌上的碗也没刷,沈轻说,昨夜脱下的沾着我哥血的衣服应该还扔在浴室的衣篓。
    我在问你话,男人瞪着他,你们究竟怎么搞到一起的!
    因为没人给你洗衣服。
    像你这种好吃懒做的废物!他根本就瞧不上你!
    想必原配就是不愿乖乖地当你的家庭主妇,沈轻盯着他,才被你赶走的吧?
    江纪封猛地顿住,一双浑浊的老眼盯着他,似是有点不敢相信。
    心藏已久的秘密,被一个根本不知道当年细节的外来人看透,简直就是荒谬!
    你说,沈轻冲他淡淡地笑,我哥要知道从一开始就是你挑的事,他会不会也像昨晚你揍他一样,抡酒瓶子弄死你?
    瞪大的不敢置信的双眼,惊恐地瞧着眼前笑容瘆凉的人,江纪封冷不丁抖了一下,腿脚一软,朝后踉跄了几步。
    空气,死寂。
    随即响起一声暴呵!
    你胡说八道!
    江纪封被激得暴怒,抓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朝门口砸了过去,分明就是那个朝三暮四的贱人总想往外跑!!她想掏空我的钱!她想要往外跑!你知道什么!?分明就是她的错!
    沈轻让了让身,身后被砸得稀烂的玻璃缸,残渣碎片溅落到脚底,他没动。
    江纪封气得胸膛起伏,他愤怒地瞪着他,浑身发着抖。
    突然间,老泪纵横。
    你懂什么!你们都知道什么!男人擦了把眼,没再看他,别过头哽咽着,你们什么都不懂,你们一个比一个自私,我做错了什么,我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安稳的家,我的儿子我的乖儿子我只是想给他一个好母亲,给他一个安稳的家
    沈轻沉默着,没说话。
    那个女人总想往外跑,我儿子才四岁,男人红着眼看他,四岁!你懂吗?!小小的一只,还没你现在的膝盖高,那么乖巧,那么小,他就要去讨好他不懂事的母亲,学着给她煮粥熬饭,刷碗铺床,他个子还没煤气高,你知道他摔过多少回吗?你知道我每天下班回家,看到他那张被小手掌抹黑的脸,心里是什么感受吗?你当过父亲吗?你们这些个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你们懂什么是爱吗?
    沈轻不答。
    那个女人根本就不爱他,她的眼里只有钱,男人抹了把眼,声音低哑,她非得自己享受完了荣华富贵,才肯来接他离开,像她这种女人,不配当母亲。
    她不配当母亲,沈轻突然开口,你也不配当父亲。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男人朝他吼了一嗓子:这么多年!我从没对他动过手!我就算打了他,也都是因为你这个野种勾引他走上歪路!!
    你难道还不明白?!沈轻忍住过去把人脑袋拧下来的冲动,攥紧了拳,他做这么多,不过是想让所有人都好,他何止是讨好她,他还在讨好你!你以为他是因为那女人想上个班就做到那种地步?他只是厌恶你们没完没了的吵架!他才是最想要一个安稳的家!
    最自私的人是你!不尊重那个女人的意愿!找借口赶走她还把罪名按在她身上!让我哥也跟着痛苦!你根本就不是要一个家,你就是想控制所有的人,让我们所有人都按照你要求的走!
    她根本就不是想上班!她是去外面鬼混!男人愤声喝道:她打过胎!你懂吗!她才是真正杀过人的人!她本身就不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她怎么样我管不着,沈轻绷紧了脸,懒得再跟他吵,我哥中午还等着我带饭给他,你现在要么拿钱,要么进局子,当然再像昨晚那样揍我也无所谓,我不跟你还手,楼下还有人在等我,半小时后我不下去,要么等着他自己上来看我们笑话,要么让他给我收尸你进监狱,懂么?
    我真是白养了你这么多年,男人讽刺地笑出声,跟我讲过的话,十年加起来,都没今天讨债的多!
    我把你当父亲,沈轻抬眼瞧他,你把我当儿子么?还是拿来凑二胎,养着陪你儿子玩的小宠物?
    我看错你了,男人瞪着他的脸,你分明就是跟你妈一点也不像!
    我随我哥。沈轻冷笑。
    江纪封又被气得一噎。
    别废话,沈轻不耐烦地催促着,拿钱!
    我就问你一句,江纪封看着他,他怎么样了?
    我让你拿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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