绫罗绸缎、金石玉器,萧砚宁不知皇太子这是何意,却心知不收只会惹他不快,勉强点了点头,跟来送东西的内侍说了声:有劳。
    老太监脸上堆着笑,对着萧砚宁客气非常,旁的人不知道,他却知晓这些可都是按着太子妃娘娘的份例送的!
    待人离开,又有内侍问他是否现下就要梳洗更衣,萧砚宁疲惫道:晚点吧,你们都先退下。
    再又吩咐人:这些东西都抬去后边收着吧。
    内侍问:殿下送的东西,世子爷不先看看吗?
    萧砚宁闭了闭眼:不必了,抬下去吧。
    第10章 殿下自重
    翌日,萧砚宁天未亮便已起身去外当差。
    在后边小值房的院子里,两位副统领带着换班下来的众侍卫一齐拜见他,人虽不多,但个个身形挺拔、英姿勃发,若非翘楚,也不能入选皇太子的亲卫队。
    这边一样是三班轮换,由统领与两位副统领各带一班侍卫轮值,每四个时辰一换,萧砚宁本想遵循旧例,便有谢徽禛身边内侍过来传了口谕,另外提拔了一位副统领,由萧砚宁总领。
    既是殿下的意思,便也没什么好说的。
    萧砚宁性情温和,并不急着在属下面前立威望,简单与他们勉励了几句,又有人来,说太子殿下召见他。
    谢徽禛也刚起身,正在用早膳。
    萧砚宁进门请安,谢徽禛示意他:坐,陪孤一起吃。
    见萧砚宁站着不动,谢徽禛道:孤听人说你早起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过,不饿吗?
    殿下,值房那边有膳食,臣该在那边吃。萧砚宁低声道。
    谢徽禛似笑非笑瞅向他:孤这里的不能吃?
    萧砚宁垂眸谢恩,坐下了。
    用着膳食,谢徽禛随口问他:昨夜睡得可还好?
    萧砚宁镇定回:蒙殿下厚爱,臣感激不尽,没有什么不好的。
    是么?谢徽禛打量着他的神色,可孤怎么听闻你今日刚至卯时便起了?
    臣公务在身,须得当差,不能懈怠。
    谢徽禛每问一句,他便搁下筷子恭恭敬敬地回答,礼数上半点不出错。
    谢徽禛提醒他:你这样不累?你当孤与你闲聊便是,不必如此严肃。
    萧砚宁便又与他道谢:多谢殿下。
    谢徽禛几要气笑了,真真是个呆子。
    孤特地多提拔了一个副统领,让你不必跟着轮值,免得轮到夜里当差时没法睡觉,朝会每五日一次,有朝会的日子孤卯时二刻起,其余时候便与今日一样卯时六刻起,用完早膳再去御书房听政,你作息与孤一致便是,听明白了?
    萧砚宁:殿下不必为臣破例。
    谢徽禛不以为然:你道刘纲他们夜里会亲自出门值守巡夜?也不过是将差事分派给下头人罢了,你是这东宫禁卫军的副统领、孤的亲卫队统领,不必事事都亲力亲为,只要懂得驭下之术,一样能办好差事。
    萧砚宁只得应下:臣知道了,多谢殿下教诲。
    谢徽禛满意了:一会儿孤要去御书房,晌午才回,你留这里,不必跟着了,要不得在御书房外头站一两个时辰,累得慌。
    萧砚宁却主动请命:殿下,臣的职责是护卫您,岂有怕累躲懒之理,您不叫臣夜里轮值,已是莫大的恩宠,臣不敢再拿乔,愿随您同去。
    他言语诚挚,全无万分谄媚奉承之意,便是真正这般想的,忠君奉主这四个字只怕已刻进了他骨血里,是以昨夜即便那般屈辱,却也选择了顺从。
    谢徽禛无甚好说的:你想去便去吧,若是站不住了,就先回来,不必逞强。
    萧砚宁再次谢恩。
    辰时二刻,谢徽禛进御书房。
    萧砚宁与其他随行侍卫一块候在殿外,这一站便是一个时辰。
    巳时,谢朝渊自外回来,进门时晃眼间瞧见立于东宫侍卫之首的萧砚宁,一挑眉,叫了个内侍来问:太子来多久了?
    内侍回:辰时二刻便到了。
    谢朝渊伸手一指萧砚宁:那这小子就在这里站了快一个时辰?
    内侍道:可不,奴婢们先前想请驸马爷进偏殿坐下歇会儿,驸马爷说他职责所在,不敢歇,奴婢们劝不动,只能算了。
    这也忒实诚了。
    谢朝渊摇了摇头,吩咐人去给外头这些侍卫都送口水喝,提步进门去。
    清早谢朝泠召见内阁和六部主官商议政事,谢徽禛旁听,才刚叫众臣退下,这会儿谢徽禛正在帮他父皇批阅奏疏。谢朝渊进来先与谢徽禛道:你那个小世子是个傻子吧,他好歹一副统领,竟然跟着你来这里一站一个时辰,真没见过他这样的。
    谢徽禛看手中奏疏,头也不抬:我不让他来,他不肯,来了让他歇会儿,他也不肯,一口一句职责所在,脾气比驴还倔。
    谢朝渊啧了声,这般性子的少年郎,他还当真没见过,不知道的还当是朝中那些半截身子入土了的迂腐老顽固,但那些个可个个都是人精,哪能像这萧小世子这般,轻易就被谢徽禛这小子捏在了股掌间。
    谢朝泠却似很欣赏萧砚宁的性子,抿了口茶慢慢笑道:萧世子才十七岁,能有这般韧劲,倒是可堪造就之材。
    谢徽禛顺势与他道:父皇,他傻是傻气了些,但品性没得说,多磨砺磨砺,将来必能有大出息。
    嗯,谢朝泠赞同点头,再次提醒谢徽禛,你也得学着些,他如今虽在你东宫里,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心里该有个分寸。
    儿臣知道。谢徽禛乖乖受教。
    谢朝渊瞥他一眼,却懒得说了。
    谢朝泠信这小子有分寸,他却不信,昨日萧世子初入东宫,当夜谢徽禛就派人传了太医,他听人说了但没将事情告诉谢朝泠,免得谢朝泠还要操心这小子的事情。
    想也是,人都到自己身边了,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
    说了片刻话,外头忽然落起雨,转瞬便有倾盆之势。
    谢徽禛搁下笔,眉头一拧,起身与谢朝泠说了声,去了外殿。
    刚踏出殿门就看到站在玉阶之下的萧砚宁,与其他人一样被雨淋湿了衣裳,身形却依旧站得笔直,一动不动。
    谢徽禛冷了脸,示意身边内侍撑伞下去:将他叫进来。
    萧砚宁上来,他被雨淋得狼狈,湿透的外袍紧贴在身上,满面都是雨水,发丝上也在淌水。
    进门萧砚宁先低了头与谢徽禛行礼,谢徽禛没好气: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躲,有意思么你?
    萧砚宁:臣若是躲了,其他人怎办?臣是他们的领队,在众目睽睽下若不能以身作则,以后还有何威信可言?
    他语气平静,只为陈述事实,并无争辩之意。
    谢徽禛听罢微眯起眼,深深看他。
    行啊,长进了,还知道回嘴了。
    萧砚宁头垂得更低,没再接腔。
    谢朝泠派人出来提醒谢徽禛,说让他先回去东宫,谢徽禛本也不想再待下去,这便走了。
    他一人乘轿,其他人皆冒雨随行,两刻钟后回到东宫,所有人都已狼狈不堪。
    萧砚宁想要告退下去换身衣服,被谢徽禛叫住:昨日太医还说你伤处不能碰水,你便是全未听进去吗?
    萧砚宁低着头,无话可说。
    谢徽禛:将衣裳脱了。
    萧砚宁脸白了一分,没肯动。
    青天白日的孤不会做什么,你衣裳都湿了,就在这里换吧。谢徽禛一抬下颌,示意他。
    萧砚宁难堪道:殿下,臣不想殿前失仪,殿下还是允臣回去偏殿更衣吧。
    谢徽禛轻嗤:你这副狼狈样不已经殿前失仪了?
    萧砚宁:臣知错。
    去屏风后换,孤不看你便是。谢徽禛没好气道。
    萧砚宁只得领命,去屏风后边脱下早已湿透黏腻不堪的衣袍,他没叫人帮忙,自己拿巾帕擦干净身上的水,再一件一件将下人新送来的衣衫重新穿起。
    谢徽禛立在屏风外,抱臂看向屏风之后的那道身影。
    因为落雨,殿中光线昏暗,只点了两盏宫灯,映着屏风上的影子,那人一弯腰一低头的动作皆清晰可窥,从肩膀至腰线的那一段弧度格外流畅,在烛火映衬下莫名生出点别样旖旎的意味。
    萧砚宁自屏风后出来,对上谢徽禛毫不掩饰看向他的目光,低了眼。
    谢徽禛提醒他:将束发散了擦擦吧,头发都湿了,不难受吗?
    萧砚宁犹豫道:殿下还是准臣回去收拾妥当了
    就在这里擦,谢徽禛坚持,你过来。
    萧砚宁只得走上前,再被谢徽禛伸手攥过去,按坐榻上。
    原就已被雨淋湿的束发带经萧砚宁手指一勾,转瞬自湿发上滑落,乌黑长发四散开。
    萧砚宁头低得抬不起来,耳根红了个透彻,在人前披头散发是比衣冠不整还要失仪之事,更何况是在这位对他抱着不纯心思的皇太子跟前。
    谢徽禛捏着巾帕亲手帮他擦拭头发上沾的水,萧砚宁坐立不安:有劳殿下了,臣自己来。
    谢徽禛落下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别动。
    再又撩开他耳边湿发,捏了捏他红透的耳垂。萧砚宁听到谢徽禛在自己头顶的笑声,愉悦的,仿佛故意逗弄他:这般害羞?
    到嘴边的那句殿下自重又咽回去,说出来也不过平添这位殿下笑话罢了。
    萧砚宁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直至谢徽禛帮他将头发擦干,再亲手为他束起,始终没有抬眼。
    谢徽禛的手指自他耳垂摩挲至颈后,萧砚宁已撑不住想跪下去时,终于有人进来。
    宫人来禀报太医已经到了,就在外殿,谢徽禛收了手,神色恢复正经,吩咐道:叫人进来吧,给世子再看一看腿上伤处。
    第11章 见好就收
    萧砚宁夜里发了低热。
    他没叫人进殿中守夜,迷迷糊糊昏睡到清早,内侍进来伺候他起身才发现,他身上热度已烫得吓人,还叫不醒。
    内侍大惊失色,爬起身就往外头跑,一边喊人去传太医,匆忙去正殿与谢徽禛禀报。
    睁开眼已是辰时之后,谢徽禛就坐在他床榻边,正神色严厉地低声与太医说着话。
    他一动谢徽禛立刻侧身看过来,萧砚宁挣扎着想撑起身子,但浑身软绵无力,被谢徽禛一按又倒回了榻中。
    别动了,老实待着。谢徽禛的语气很不好,眉头紧拧,眉目间甚至覆上了戾气。
    萧砚宁第一次看到这般模样的皇太子,心头惴惴:殿下
    闭嘴吧你,孤现在不想听你说废话。
    谢徽禛没再理他,转回头示意太医:再给世子听一次脉。
    太医上前,谢徽禛守在旁边不挪身,有他虎视眈眈盯着,谁都不敢多吭声,太医跪地仔仔细细替萧砚宁听了脉,再看了看他舌苔,斟酌着用词与谢徽禛将情况说了。
    萧砚宁昨日淋雨受了凉,他身子骨不是特别好,因而轻易就染了风寒。
    为何身子骨不好?谢徽禛问。
    太医道:应当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需得细心调理着。
    谢徽禛闻言脸色更不好看,又问萧砚宁:你这毛病你自己知道吗?萧王爷和王妃呢?
    萧砚宁尴尬道:知道,已经比小时候好多了,有好几年没病过了。
    太医适时解释:不是什么大毛病,也不会影响世子的寿元,就是体质弱些而已,平日里得多注意些,染上风寒总归是麻烦,臣先开两副药,待世子喝下身上热度退了,过后再给他开些调理身子的药。
    谢徽禛:不拘什么药,从孤的份例里出便是。
    太医领命,先退了下去。
    萧砚宁想谢恩,才开口说了一个谢字,便被谢徽禛打断:孤说了,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萧砚宁嗓子哑得厉害,吞咽都疼,仍坚持说:多谢殿下。
    谢徽禛气得差点没翻白眼。
    他伸手在萧砚宁脸上揉了一把,萧砚宁侧头,但没躲过,咬住唇不敢再动。
    谢徽禛看他这副模样,还想再欺负欺负他,外头隐约传来哭嚎求饶声,萧砚宁眉头一动,问谢徽禛:外头,怎么了?
    谢徽禛收回手,不在意地掸了掸衣袖:你烧了一整夜,今早才有人发现,伺候你的人每人二十板子。
    萧砚宁一愣,赶紧道:与他们无关,是臣自己没让他们进来守夜,殿下,您放过他们吧。
    谢徽禛看着他:想帮他们求情?
    萧砚宁低头避开他目光,低了声音:求殿下开恩。
    你说了算,谢徽禛答应得干脆,命人出去传话,世子宽宏,这次从轻处罚,每人领过十板子就算了。
    萧砚宁略松了口气,再次与他道谢。
    谢徽禛不耐烦听这个,下人已经将熬好的药端进来,一整碗黄黑药汁送到萧砚宁面前,萧砚宁脸上有一闪而过的不情愿,没有错漏过谢徽禛的眼睛。
    谢徽禛一挑眉:不想喝?还是要孤喂你?
    萧砚宁赶紧双手接过药碗,闭起眼闷着头一气喝了。
    谢徽禛见他这般,不由笑了声:苦吗?
    萧砚宁将药碗搁回内侍手中托盘上,哑道:还好。
    分明就苦得脸都皱起来了,却还要维持所谓仪态不肯承认,谢徽禛心下啧啧,手忽然伸至萧砚宁嘴边,萧砚宁尚来不及反应,嘴里便有甜味蔓延开。
    谢徽禛喂了颗糖给他。
    被谢徽禛笑吟吟地盯着,萧砚宁一阵脸红,声音更低:谢殿下。
    谢徽禛:别谢不谢的了,躺下吧,孤还得去陛下那里,晚点再回来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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