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天都山大乱,我们就完成了我们的任务。在我的鬼域被破以前,这里将是我们的围猎场。初一说,不得不说,你们不应该背叛郎主,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即使你们的老板是谢岑关。
    你怎么知道我老板的姓名?应不识惊讶。
    去躲起来吧。初一抬起脸,獠牙毕现,恶鬼捉迷藏的游戏,开始了。
    穆关关来到十八狱的入口。他是谢家宗主,拥有谢氏的通行符令。即使天都山建立了宗门,十八狱的通行符令依然和他还是人的时候一样。他笑了笑,手指一划,落叶下的谢氏风符久违地燃起青光。他站上飞仙石,缓缓沉入地下。
    老应,上面交给你了。
    你又去哪儿?连心锁里传来急剧地喘息。
    要去西难陀,没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不行啊。穆关关叹息,我去拿恶童的九死厄。那可是传说中的鬼刀,即使是百里决明也不敌它的锋刃吧。
    听见应不识的喘息声,谢岑关偏了偏头,你怎么跑这么快?
    毕竟身后追着好几只恶煞啊。应不识看了看后面,猛兽般的鬼怪穷追不舍,这场面多少有些刺激。真想提醒你我只是个普通的大夫,让大夫拿刀很不地道。他返身挥出一刀,罢了,你去吧,上面交给我了!
    飞仙石沉入第一狱,眼前灯火逐个点亮。画壁上雕刻着壁画,说的是大宗师接受姜沧海的提议,诏令仙门百家驱逐玛桑黑教教徒的故事,那些教徒在壁画上统统是恶鬼的形象,面孔丑恶,通体漆黑。鬼狱当中,灯火的中央,一个安静的黑衣男人跪坐于地,一柄刀放在膝前。他像一块礁石,没有喜怒,没有温度。
    穆关关长叹了一声,他真的很不喜欢打架。
    你不应该在这里。穆知深垂眸道。
    你也不应该在这里。
    我们的目的一样么?
    一样。
    真不凑巧。穆关关笑了笑,上下打量他,穆师兄,你为谁而战?
    穆知深拿起刀,一截刀刃刀鞘里推出,冰冷的刀光照亮他铁灰色的眼睛。
    一个疯子。
    那你也是疯子。
    嗯。穆知深站起来,你说的没错。
    他悍然拔刀,刀光迸溅如水滴,狰狞的电光狂怒而出!
    百里决明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里。发生了什么?他记得他在自己屋里睡觉。今天是宗门那帮小娃娃互相斗殴的日子,他没兴趣,和往常一样闷在屋子里睡大觉。大家都说昼寝荒废时光,然而荒废时光是他最爱干的事。他的人生太长了,不荒废点过不下去。
    他举目四望,眼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山洞,十分炎热,空气仿佛要沸腾起来。壁上有雕刻,刻的是无渡老儿脚踏恶童。看样子他还在天都山,就是不知道在哪个角落。
    哪个王八羔子竟然敢搞他?
    脚边放了一盏风灯,还有一枚做成缠枝决明草模样的连心锁。他拿起连心锁,锁头亮了亮,与此同时,锁骨下方的咒契符纹烧得滚烫。
    他一愣,恍然明白过来。
    是那个拘他的龟孙!
    那个小子果然手眼通天,不仅能拘他,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移动他。百里决明意识到,这绝对是个可怕的对手。放眼天下,除了寻微,没人能在他睡梦中摸上他的衣角。
    然而那又怎样?他恶狠狠地磨了磨牙,他是没有防范,才被摆了一道。若是让他和这小子面对面,他定能生吞了他。
    小王八,你终于出现了?我等你很久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和你大爷我玩捉迷藏?百里决明拿起连心锁。
    连心锁里面传出低沉喑哑的笑声,一个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地响起。
    前辈,站起来,往前走。
    这声音陌生,低哑,却有种说不出的温柔。
    百里决明觉得怪怪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这里是哪里?你想干嘛?告诉你,识相点给爷出来,爷留你一条全尸。
    你不是来过这里么?男人叹息,前辈真是健忘。
    百里决明走了几步,想起来了,这里是十八狱,往西走是飞仙石,飞仙石前面不远就是通往鬼国的地裂。只不过这里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所有关卡都打开了,好像专门为了等他。
    他步入关卡,这里原本有一道厚重的石门,和一道更加厚重的铁门。现在它们全都被巨闸拉起,高高悬在百里决明头顶。于是百里决明看见前方,两个漆黑的石座静静矗立,原本围绕它们旋转的阵法已经熄灭,符纹通通黯淡了下去。
    六瓣莲心静静悬在上面,它是一朵莲花的模样,散发着血色的红光。原来这里空气这样滚烫,不只是因为十八狱位于地底,靠近岩浆,更是因为这颗心。它太烫了,蒸不烂、煮不熟,连炼丹炉都无法容纳它。没人知道这颗心到底怎么用,于是仙门把它放在了这里,把它和旁边的九死厄一起尘封。
    喜欢么?男人低笑,我给你的见面礼。
    送给我?百里决明摸向那颗莲花心,莲花奇迹般地合拢花瓣,收敛高温。
    不错,这天下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男人的声音似乎要比六瓣莲心还要滚烫。
    百里决明平白受了这么一份大礼,实在有些发懵。
    他拧了眉,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子,你最好说明白为什么。
    因为我男人殷红的唇瓣轻启,唇齿间无限缱绻,仰慕你啊。
    第61章 为君拔刀(二)
    穆关关踢掉绣鞋,赤脚踩在坚硬的石砾上,他拨开裙摆,笔直修长的右腿从分叉的裙袂间露出。烛火烫过他洁白的大腿,犹有闪烁的金粉跃动其上。他的大腿上绑着一把漆黑的短刀,刀鞘抵着他的膝弯。缓缓拔出刀,锃亮的刀光滑过玉石一般的小腿肚,脚趾上殷红的趾甲比宝石更加艳丽夺目。
    这情景让穆知深出鞘的刀光凝滞了一瞬,穆关关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笑起来,眼角淡抹的绯红无比妖艳。他的笑容总是那么妩媚又狡黠,像一只藏着利爪的狸猫。
    穆师兄,你没有看过女人的大腿么?
    你不是女人。
    是么
    穆关关的裙袂蝶翅般倏忽一振,整个人瞬息间变得模糊,穆知深瞳孔一缩,迅速拔刀。耳边拂过一阵滚烫而芳香的女人气息,一道凄冷的弧光闪过他的肘下。如果有人在旁边观看,会发现两个人影交错一晃,紧接着是穆关关与穆知深背对背分立,两个人已经在刹那间交换了位置。
    鲜血从穆知深的胳膊上汩汩流下,染红他的刀刃。热辣辣的疼痛后知后觉传来,可他石雕一样,岿然不动。穆关关太快了,他甚至还没有使用术法。这就是长辈和晚辈的差距,他们之间隔着一个时代。
    那个比毒花更加致命的男人回眸,潋滟如水的眸光带着揶揄的笑意。
    可是我比女人更让你心动,不是么?
    穆知深缓慢回过身,重新执起起手式。他线条冷硬的脸庞依旧冷漠,你比谢寻微还要无聊。
    你真的舍得对小师妹动手么?穆关关很委屈。
    闭嘴。
    二人的刀光相接,术法同时发动。风与雷咆哮着对冲,画壁受到冲击,四面皆粉碎,石砾倾倒如潮。他们的刀很快,肉眼根本难以捕捉,两个人都几乎凭着猛兽般的直觉出刀和抵挡。穆关关没有想到一个年轻人的刀可以精湛至此,穆知深的确无愧于宗门上上品的称号。正一雷法比他想象得更加凶猛,电光挟裹刀刃,让他每一次接触穆知深的刀都如同雷亟。他知道雷法的原理,雷亟会破坏他的经络,阻滞他的灵力,让他的行动越来越缓慢。
    他微笑,假以时日,穆知深会成为一个强大的对手。
    可惜,穆知深没有时间了。
    一瞬间灯火全数熄灭,穆知深的刀走空,穆关关的气息完全消失。
    四方寂静,眼前一片漆黑,穆知深失去了目标。穆关关好像水汽一样蒸发了,穆知深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穆知深保持着微微下蹲的姿势,刀刃下垂,斜指着地面。他缓缓地吐息,静听四周动静,没有关系,只要穆关关出招,他必能察觉到。
    在这时,清脆的风铃声响了。他感觉到了,似乎有许多小铃铛悬浮在空中,风托举着它们。铃铛声接连响起,仿佛有人经过,裙袂轻拂,恍惚如梦。迷惑的手段么?扰乱穆知深的听觉,掩盖脚步声,也就可以掩盖逼近的杀机。他尝试出刀破坏铃铛,然而铃铛的数量只增不减。风铃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声音交织成一片,几乎是刺耳的程度。穆知深闭着眼,彻底失去了穆关关的踪迹。现在,即使穆关关走到他身后,他都感觉不出来。
    他本能地感受到杀机越来越近了,那个妩媚而狡猾的男人,就藏在某个铃铛之后!
    在哪儿?在哪儿?他拼命地听,刀刃游移不定。
    就在这时,他捕捉到一截短短的香气。
    淡淡的木槿香,恍若细纱拂过鼻尖。他记得,这是谢岑关最喜欢用的澡豆,他的头发总是这个味道。不再犹豫,穆知深悍然出刀,狰狞的电光白蛇一样缠绕刀刃,照出方寸的光明。于是在那片光里,他看见自己斩断了一把飘扬的青丝。没有人,单单只有青丝一分为二,落入尘中。
    风中的鬼怪在他背后出现,以刀背砍在他的脊背上,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断成了两半。穆关关又以刀背撞击他的手肘,他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右手立刻痉挛,横刀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脸色苍白,倒了下去,却依然伸出左手,去够那把刀。
    一只莹白的脚踩在他的手背上,穆关关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瓜,好啦好啦,别打啦,善良的小师妹放过你了。乖,回家去吧。
    穆知深不想看他,闭上眼,说:我输了。
    没关系哦,以后再加油嘛!穆关关拍手。
    我知道了。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忽然传来。
    咦?穆关关惊诧。
    穆知深胸口的连心锁锁头闪亮,随后黯淡了下去。原来穆知深并非在对穆关关说话,而是向战场之外的某个人传讯。穆关关看着那连心锁,眯起眼,穆师兄,刚才那是谁?你究竟为谁而战?
    穆知深没有回答,却问:谢宗主,你有没有想过,当年如果躲在废墟里,受到无渡宗师威胁的人是百里前辈,他会怎么做?
    他啊穆关关耸耸肩,大概会冲出去,然后被无渡打死吧。
    没错,按照百里前辈的性子,一定会冲出去吧。穆知深用灰色的眼眸凝望他,他大概会不要命地和大宗师打起来,被打得头破血流,遍体鳞伤。然后顶着满头鲜血,告诉谢寻微,他回来了。
    穆关关沉默了。
    这大概是穆知深头一次说这么长的话,他说得很吃力,不管是用什么身份,百里决明还是秦秋明,他都会陪在谢寻微身边。所以谢寻微爱他,不爱你。他低下眉睫,轻声说,谢宗主,你做错了。
    术法沉寂,只剩下一片废墟。谢岑关在那一刻恍然明白,那一天他做错了。他不该眼睁睁看寻微离开,不该将寻微送给百里决明,即使百里决明一定会对寻微倾囊相授,视如己出。他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抱尘山山脚下集市,遥遥看百里决明在路口做场吹火,看寻微被石头画的圆圈着,乖乖蹲在旁边。他无数次看着百里决明带寻微看戏,寻微哭得眼泪鼻涕一起冒,最后全部蹭在百里决明衣襟上。他更无数次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看着百里决明一手抱着寻微的头花瓜果口脂绒布,一手抱着寻微,深一脚浅一脚消失在集市尽头。
    可他没有一次有勇气出现,告诉寻微他回来了。
    即使他是个朝不保夕的鬼怪,是被鬼母标记的祭品,他依旧做错了。
    因为寻微希望他回来。
    因为他才是寻微的父亲。
    他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拱手送给别人!?
    他怔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忽然不想去拿什么九死厄了,他想见寻微。
    然而废墟深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个脏兮兮的人影擎着一盏长明灯出现,这个人满身血污,脸完全被漆黑的污血盖住了,看不清楚容貌。他从断壁后面翻出来,将灯放在一块巨石上。
    这个人看着穆知深开了口,听起来是个女人。
    你是谢岑关?
    我不是。穆知深退避到一边,
    女人看着一袭如血红裙的谢岑关,陷入了沉默。
    谢岑关端详着她,怎么,你也要拦我的路么?
    虽然这女人的脸脏不拉几的,可是谢岑关还是看清了,她露出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她道: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原来你们谢家的绝技不是风法,而是男扮女装。也罢,仙门败类多了去了,玩女人的玩女人,玩男人的玩男人,你们两个妖服异饰的不算什么。说着,她掏出连心锁,谢寻微,你真的要杀爹?
    谢岑关眸子一缩。
    连心锁里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笑声。
    为什么不呢?谢寻微嗓音悠然,对了,表姐,你的父亲喻连海死于谢岑关之手。今日正是你报仇雪恨的好机会,我大义灭亲,你感动么?
    我感动得想把你的头拧下来。喻听秋扔掉连心锁。
    谢岑关笑得很难看,喻家的二丫头?
    没错,正是我。你那美艳无双的好儿子把我困在这里和鬼怪打架,让我一个月没洗澡。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如果识相点,就自绝经脉,我还赶着回去洗澡。
    不打了行不行?我投降。谢岑关扔掉短刀,举起双手,我为杀掉你父亲真心诚意地道歉,那不是我的本意,我们那个时候都中邪了。事实上你爹也杀了我,我是个鬼怪。
    不行。你没听见么,谢寻微说他要杀爹。喻听秋拔出祖宗剑,那一瞬间她的气势变了。杀气严寒,耸峙如山。喻听秋盯着他,声音喑哑,谢寻微说杀谁,我就杀谁。所以,不男不女的老姑父,你脖子上的那颗漂亮脑袋,我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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