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某卑贱,见过浮泽仙君。座下骤然传来低沉男声。
    就好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刃,刺破浮泽混混沌沌、还未完全清醒的魂,迅猛地斩下他半边游神,再强行将之从虚空中拉回躯体。
    他极慢极缓地转头,目光从瓦顶,移到座下。
    在一汪澄澈的清池的映照下,黑色是何等的突兀,不由分说地,直直扎进仙君看惯了素色的眼中。挽袖,撩摆,屈膝,那抹黑色朝高座端正跪下,头颅深深地伏了下去,脑后发束自然垂落,发尾越过肩头,扫上冰冷光滑的地砖。
    是时崤。
    行的,是面见天帝都未曾行过的跪伏礼。
    只不过,这个礼最终没有完成,在额头嗑上地面的前一刻,他突然抬起头来,眼神越过案台,越过山川河流,越过三界隔断,与高座上的浮泽遥遥对上。
    那是一个,捕猎者锁定猎物的眼神,炽热、贪婪、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德德好惨,妈妈抱抱5555555
    第四十二章
    【抓到了,本座的阿浮。】
    尖叫惊呼堵在胸前,浮泽张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回声落下后,清池居便陷入了凝滞,就连池面也能读懂气氛的紧张,变得死水一般平静。
    好半晌,才有一声轻笑打破死寂。
    时崤垂下眼,再跪直起身的时候,脸上所有危险与阴郁都已经稳妥藏好,变成和煦有礼的淡笑。
    这一回,换上了认认真真的躬身抱手,时某有眼不识仙君,在人间时多有冒犯,特此,前来向仙君请罪。
    挑不出错的场面话。只是放在鬼王这样一个嚣张桀骜的鬼身上,便显出万分的诡异来。
    但也恰恰是这种诡异,叫浮泽猛然从惊慌中惊醒,抓到一抹清明他好似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儿已经不是人间,自己也不再是那个任人欺辱的弱书生了。这里是仙界,他是仙君,他有足以自保的仙法
    神清,则气明。渐渐有新鲜空气破开窒息感,涌入到胸膛之中,他发麻的四肢也随之慢慢找回了知觉。
    浮泽抬手,将右手搭上主座的椅背边缘借力,艰难地撑起身体,宽大袖摆便止不住地往下掉,露出白花花的一截手腕。
    他不大适应地在主座上坐正起来,理理发丝,够不上威严,但好歹算是体面了些。
    你浮泽试着开口,声音尚还带着一点初醒的哑,是如何,进到清居来的?
    天帝体恤时某愧疚难安之心,特派天兵引领,才得登门拜访。
    天兵何在?
    时崤诚恳回答:大概在门外把守。
    这是实话,毕竟鬼王没有必要在仙界说这种拙劣的谎言。浮泽稍稍放出神识去探,便知自己仙居大门两步远之外确有两位天兵守岗。
    说是说引路与保护,可时崤武力几何,又何须普通天兵保护?只不过他带着一任鬼府之王的身份,天帝终究还是有所忌惮,不放心由他在仙界各处随意走动,故派天兵监视罢了。
    而这两名天兵,间接的,也算为浮泽提供了多一层的保护。
    浮泽放在案台之下握紧成拳的手稍松。
    强作出淡然的模样,别开眼,避开时崤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目光:言重了,鬼王押审战犯多有劳累,实在不必在小仙这里浪费时间。
    这是在回应鬼王一开始所说的请罪。不知是紧张到忘了,还是有意忽略,他甚至没叫对方起身,就直接开口想要赶客:过往云烟,无需纠结,鬼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时崤便在原地跪得安然。
    他的神色没有显出半点不适,反倒还有闲心做戏,眉尾垂下,摆出拙劣的苦恼姿态:虽身份有变,但到底是你我之间亲身经历,如何能当过往云烟?
    话里的内容已经有些冒犯,冒犯者却割裂地摆出一脸真诚。他不着痕迹地往前膝行了一步,微微垂头,额发在脸上投出几道阴影,语气也瞬间变得低落黯然:此行原就是为请罪,若无法求得浮泽仙君宽谅,时某永世难安。
    浮泽沉默。
    性格使然,他向来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样往来应对的场面,明知眼前鬼王本质狡诈邪祟,却还是会在短暂的失神中,被其构造出来的表象所迷惑。
    半晌,才避重就轻地答:人间得以化解此劫,小仙已觉圆满。
    他没有那个定力去与时崤对视,目光无处着落,只能虚无缥缈地暂靠在案台。自然地,也就没法发现,堂下的黑影正在悄然挪动,以膝为履,一小步、又一小步地朝着主座靠近。
    仙君之意,可是早已原谅时某的所作所为?那鬼语调上扬,略带惊喜。
    与其说是追问,在浮泽这里,更像是一种咄咄逼人的质问,搅得他发乱发慌。
    原谅?何来原谅一说?他本是江流,是仙君,根本就没有诸如仇恨、愤怒这类情绪,时崤给他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惧与酸涩,人间那段记忆,永远是他避之不及却又无法摆脱的阴影。
    他没有办法坦然大方地说出原谅二字,更没有办法轻飘飘地对那段经历释怀。
    浮泽把头更深地埋了下去,目光从案台移到自己的大腿。同样是一身白衣,仙衣到底是凡间的粗布所无法比拟的,即便蜷着睡了长长一觉,折痕却已经在短时间内变得浅淡,此时只剩下微微的不平整。
    鬼王若有心,便当做从未发生罢。他说得很轻,轻到几乎没有在空旷大厅里荡出回声。但若仔细听去,尾音能听出微微的抖,泄露出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祈求意味,只愿人间顺遂,百姓平安百姓平安
    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如何,反复呢喃了好几遍。
    鬼王没有马上回答。
    清池居复又沉寂了下来,不闻任何风声、水声、说话声路过。
    好一会儿,浮泽才终于意识到气氛的怪异。欲要抬头去看,眼前却有黑色忽闯入,脚踝骤然一紧,随之而来的,就是某种冰冷而且熟悉的触感。
    噩梦中的黑色,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脚边,占据了大半视野。 浮泽的瞳孔瞬间收紧,浑身结冰似的僵硬,几乎用尽全力才得以勉强维持身形。
    时崤仍是跪着,姿态明明那么低微卑贱,可当他在由下往上仰视的时候,无害的表情却有某个极短的瞬间完全破碎开来,展示出内里真正的野性与反叛。
    像一匹养不熟的狼,正明目张胆地思索着如何用獠牙撕碎自己的饲养者。
    浮泽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鬼王握住自己赤裸的脚踝托进掌心,然后,虔诚又恭敬地捧高到胸前,弯腰低头,在脚背落下冰凉一吻。
    仙君好生无情,明知人间顺遂来之不易,叫卑职如何当作从未发生。时崤似怨似叹。
    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此时的表现是多么的分裂,像有一善一恶两条不同的魂共同寄宿在这具躯体里,敬仰与冒犯并行、卑微与强势共存、困扰与笃定交融,无数种模样在他脸上来回变换,构成了他独一无二的深情。
    仙君的腿。时崤的另一只手,肆无忌惮地抚上浮泽的小腿。隔着布料,掌心慢慢往上游移动,爬行动物似的,冰冷而阴毒,一寸寸攀爬到膝盖、大腿。
    仙君的腰。
    布料下的躯体温热绵软,根本调动不出力气来反抗,只在腰侧被他触碰时敏感一颤,抖得更厉害了些。
    还有,仙君哭泣的声音。时崤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只剩气音,宛若亲密耳语,仙君的一切,都叫卑职无法忘怀,日也思,夜也想。
    时崤慢条斯理地挺直腰腿,上半身往前压去,把仓皇无措的仙君逼得不住向后仰,直到最后失去平衡,倒靠在椅背上。
    浮泽发现自己错了。
    回到仙界,他仍与人间的宴江没有任何差别。眼前的鬼王一旦动起真脾性,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可怕得多,压迫感如有实质般强烈,带着独特的淡淡冷香扑面而来,包围他、挟持他,顺着他的七窍钻进仙体里,从内到外地瓦解掉所有冷静。
    放开、放开弱者最后的挣扎显得苍白,没有半点威慑力。
    时崤却果真变回了那个虔诚的膜拜者,听话起身,重新跪回了原地。他高高仰头,神色痴迷地看着座上的仙君,眉目的侵略意味尚未完全褪色,马上就又被刷上了一层温顺,半真半假,叫人看不真切。
    听闻,仙君曾是福泽一方百姓的江流,横跨西南地界,奔流不息,水澈见底。
    你究竟,想要如何?浮泽颤着声音问。
    时崤便莫名满意极了。低头,再一次吻上了浮泽的赤足,红唇点在足尖,轻慢舒缓地,依次吻遍五个粉白的脚趾:卑职生前正是西南人士,也想求得仙君福泽。
    仙君垂恩,给我解解渴,可好?
    污秽偏用蜜糖包裹,在口中转上一圈,变得旖旎湿黏。
    时崤!惊惧让浮泽几近失态,眼眶泛上一圈红,格外可怜,看在、看在我救过你一命的份上
    时崤终于放开了他的赤足,却又探身向前,伏在他的膝腿:如何?说话的时候,眼神仍是直勾勾地粘着他的仙君,隐隐约约的气息喷在浮泽小腹,冰冷酥麻。
    天兵还在外头等着。浮泽彻底败了,神情哀伤懦怯,你、你回鬼府去罢。
    时崤宛若未闻。
    在石砖上支撑了许久的膝盖终于离了地,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转而跪上了软席,高大的体型便将仙君整个身体笼罩在下方,密不透风。
    主座再宽,容纳两个成年男子终究颇为勉强,浮泽恍惚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柜子里,自己与鬼王手贴着手、腿缠着腿,两种体温混乱交融,没有任何逃开的空间。
    他想叫,却叫不出声,经脉里空空荡荡,找不到半点仙力用以自救。
    抓到了,本座的阿浮。
    这句话,时崤没有出声,只是阴阴地笑着,对浮泽传递口型。
    分不清是现实,还是又一次梦魇。
    【作者有话说】:
    鬼王不老实,准备安排你把膝盖跪烂
    第四十三章
    【仙君,卑职伺候得可还舒服?】
    仙者几乎没有物欲。天上的房屋错落建起,外表看似奢华,内里却大多只是空空荡荡一间大厅,象征性地摆上三两家具,再择地建起修炼用的座台,就算是一处仙居。
    清池居更是如此。
    因着浮泽喜水,清池居内大部分面积都被清池占去,只在大厅最深处让出了一片不算太大的地面,用以安置主座仙台。
    一道浮桥跨越清池,连通了这孤岛与大门,是为着整个仙居唯一的装饰,除此之外,整个仙居内再无其他物件添头,空荡得惊人。
    大抵正是因为如此,但凡清池居里稍有一点声响,便会在墙壁间荡出数道回声,清晰空灵。
    浮泽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不愿从自己口中泄出哪怕半点声响。
    此时的他整个身体都被鬼王困在主座之中,腰肢不受控制地挺起,蹭到鬼王的腰带又卸力落下,脖颈仰起、发丝凌乱,早已全然没有一位仙君该有的端庄与自持。
    情动中,仙衣松松垮垮地铺在绒面座席之上,白得神圣,却也皱得淫靡。
    时崤低头,亲密温柔地吻上他的喉结,唇舌以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往下游走。食指勾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江字,那儿已经烧出了一片红,于是,吻便精准地落在其上。
    湿润冰凉,沁入到仙魂之中。
    却只不过是杯水车薪的满足,勾出更多更深的痒,就连骨头里的髓都随之躁动起来,沸腾、蒸发。
    浮泽浑身一颤,终于忍不住哼出半声哭吟。声响撞上墙壁,又满屋蔓延开来,不依不饶地钻入耳孔耳孔,一遍又一遍强行将他拉回现实,清醒地面对欲望。
    他的身体越发绵软,腰臀毫无支撑之力,只能无力地瘫倒绒席上,眼里泛出点点水光。
    时崤也察觉到了,收回吻,挺拔的鼻尖蹭在浮泽下巴:仙君,卑职伺候得可还舒服?
    言语间气息微喘。
    浮泽脸上瞬间就多了一抹无地自容的羞愧,闭紧了双唇不愿回答,可怜而哀伤。他徒劳地想要推开身上的鬼王,却又数不清第多少次无功而返,双手调动不出更多的力气,只软绵绵地,将那人的衣领攥得皱巴。
    时崤便笑,包容地将吻印上他的嘴边:仙君若不回答的话,我只好更加卖力了。
    一滴晶莹剔透的汗从鼻尖滴落,掉在身下仙君潮红的颊边,像极了泪水。
    他的大手在身形和衣物的掩盖下动了动,也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浮泽的脚背便突然绷得死紧,脚指头蜷缩又张开,眼中湿意更满。
    两道身躯贴合得亲密无间,温热与冰冷的体温强烈碰撞,发丝在亲密中互相交缠,再分不清你我。
    啧啧的水声中,清池居的空气也被搅得混乱,湿湿黏黏地围着主座涌动,像是要去亲吻从布料堆中裸露出来的半截手臂。
    只是没有多久,那节手臂便被另一只手拉了过去,严严实实地藏在黑色宽袖之下了。
    情意,融在了情欲之中。
    布料摩挲发出暧昧的沙沙声,偶然伴随有几声软绵轻哼,以及低低的喘,在清池居的厅内来回晃荡。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听闻鬼王开口,隐约夹带了几分无奈:情欲本是自然,仙君享受便是,无需苦苦抗拒
    不要唔
    别怕我,阿浮。
    声音低得模糊。
    像是一滴水落入水面,顷刻便化进了池水里,再也寻不见踪迹。
    至始至终,除了几个克制的吻之外,时崤都没有真正触碰到浮泽的皮肤。
    他只是用他的双手,隔着重重布料,温柔且霸道地,揉遍了浮泽敏感的全身
    从肩,到腰,到腿
    天上的清冷,是凡人绞尽脑汁也无法想象的。
    站在云端一眼望去,入目尽是悠悠云海,既没有日夜更替,也无四季轮换,身处其间,对于时间流动的感知,便也在了无尽头的平静中越发麻木。
    唯有靠着远处钟塔依稀传来的敲钟声,得以辨别一天的开始与结束。
    算算,鬼王已经在清池居内待了半天时间,门外两位天兵对视一眼,点点头,便转身上前,恭恭敬敬地敲响门环:打扰两位大人。请问鬼王殿下,是否需要回居所休息?
    这是天帝的意思,鬼王毕竟来自异界,暂住仙界期间,不便放其在居所之外的地方待上太久。故而天兵声音洪亮,又以仙力为辅托,即便隔着门,也能确保准确送达。
    但没有回答。
    门内是一片无人的沉寂。
    天兵等了等,心下疑惑,又唤:浮泽仙君?
    话音未落,内里头便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似乎是什么巨大的物件掉落在地,动静之大,即便被门扉挡下一半,却还清晰可闻。另一位天兵眉头一皱,也觉出明显的异常,上前一步,侧头贴近门缝,屏息去听辨。
    里头却再没有传出其他任何声响。
    足足一刻钟,两位天兵面面相觑,互相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妙的预感。前者无声做了一个动作,示意是否要破门而入,后者为难地摇摇头,指了指天殿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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