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没受伤,不碍事。萧汜把他手指掰开,这里得让给那些受伤的士兵。乖,听话,你好好睡觉。
    萧汜起身,冲墨北笑了笑,转身离开。
    萧汜走到洞口,拍了拍执勤的士兵,示意他回去休息一会儿,他则席地坐到了洞口处,目光望向洞外。
    这已经是他们呆在山洞内的第十天了,携带的粮草已经见了底,洞内一大半还都是伤员,情况怎么看都称不上是乐观。
    虽然士兵们都没有开口询问萧汜,但他知道,这只是出于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任何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感到害怕和不安。
    此时此刻,萧汜就是他们的定海神针,只要将军不露怯意,他们就依然会有所支撑。
    萧汜将头靠在了洞壁上,外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雨声刚开始还很小,到后来越下越大,顷刻间天地间已经被大雨连成了一片。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过了今晚,如果还没有消息,那他明天必须要有所行动了,因为再不行动的话他们就会被饿死,那还不如趁最后一丝力气尚且还在,出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反正对方这十天在冰天雪地的山里,应该也不好受,他们的粮草即使还有剩下的,应该也剩的不多了。
    只是如此一来,就凶多吉少了,萧汜唯一担心的就是墨北。
    他叹了口气,微微闭上了眼睛。
    雨声依旧没有停歇,噼里啪啦的敲打着地面和树林,突然之间,萧汜闭着的双眼陡然睁开,他迅速直起身子,敏锐的目光扫视着洞外。
    洞外只有幕天席地的雨点,萧汜屏息倾听,他从这雨声中似乎听到了马蹄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马蹄声渐渐清晰,他目光一闪,神情顿时戒备起来,与此同时,他听见头顶处也传来了敌军的叫喊:又有人来了弓箭手准备
    一秒过后,成片的箭矢穿过雨水,发出唰唰的声音,灌入山谷之中。
    十天前的情景仿佛再次重现,谷中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萧汜一跃而起,他的右手紧紧抓住弓箭,却没有急着出山洞,而是仔细分辨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耳朵微不可察的一动,捕捉到了一丝不同的声音那是石头落地的声响。
    就是现在!
    萧汜终于等到了鲁军箭矢快用完的这一刻,他们看样子已经准备推落巨石,好阻止梁兵的步伐。
    他手持弓箭,拱着身子敏捷的蹿出洞口,借着雨声的掩护,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墨北被洞外的喊叫声猛然惊醒,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敌军攻进来了,于是他迅速起身。
    旁边的一名士兵出声道:没事,是外面的动静。
    外面?墨北闻言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心又吊了起来,将军呢?将军出去了?
    将军嘱咐我在这里看着你,他去去就回。士兵回答。
    墨北瞬间慌了:他怎么出去?外面都是乱箭他怎么出去?
    将军自有打算。士兵说。
    不行,我得去看看!墨北挣扎着起身。
    士兵唰的抽出佩刀,拦在墨北身前:对不起,将军有令,必须看住你,我必须服从。
    你!墨北气急,刚想蹬地起来,左腿便传来剧痛。
    你出去了也没有用,士兵认真地说,将军还得分神保护你。
    墨北一愣,停下动作,这话说的没错,他现在出去只能拖后腿。
    他神色焦躁的转头看向洞外。
    萧汜手脚并用,快速沿着山壁往上攀登,很快,他就绕到了鲁军的侧方。
    果然不出他所料,很多鲁兵手里都拿着大框大框的石头,正将石头往山谷里倒去。
    这些石头的杀伤力和箭矢差不多,萧汜没去管他们,而是用目光继续搜寻。
    突然,他看到了远处的山林中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正向前缓缓滚动,他凝神一看,那巨大的阴影赫然是一块巨石,好几个鲁兵正吃力的推动它,想将它推入山谷。
    这要是被他们推下去,最起码会压死数百个士兵,毕竟箭矢和小石头可以用盾牌抵挡,这巨石一旦滚落,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萧汜从背上拿下弓箭,左手持弓,右手搭箭拉弦,将箭头瞄准远方。一滴雨珠落在箭头,他松开右手,箭矢如流星般划出,带着风声雨水,瞬间击中了一名正在推巨石的士兵。
    紧接着他双手不停,箭矢连珠炮般一支接着一支射出,箭无虚发,转眼间,推巨石的鲁兵们全都倒在地上,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
    萧汜射完箭后,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弯着腰快速转移地方。
    有人偷袭!鲁军反应过来,顺着来箭的方向跑过来排查。
    萧汜脚步不停,在岩石和树丛中足不点地的奔跑,他转头望了一眼身后,幸好今晚下雨,对方没有办法点燃火把,一时之间无法锁定萧汜的位置。
    萧汜转身,一个跳跃蹦到了一个树干上,然后顺着树干爬到了树顶。
    已经有人接替了倒下的士兵,继续推动巨石前进。
    萧汜再次手持弓箭,毫不犹豫的瞄准、放箭,眨眼间第二批人也尽数倒下。
    是谁!对方的将领转身怒吼,给我找!必须将那人给我找出来!
    是!更多的鲁兵开始往萧汜的地方找过来。
    萧汜隐藏在树叶之中,一动不动,就像一个猎豹一般与周围融为一体。
    其他人给我一起上!必须将石头给我推下去!将领一挥手,许多正在往下倒石头的鲁兵立刻停手,转而去推那巨石,人一多,巨石滚动的速度陡然加快。
    这边来找寻萧汜的鲁兵已经离他很近,那边巨石就快要滚到边缘,萧汜沉着脸色,又一次举起弓箭,这一次,他一次性在弓弦上搭了五支箭,弓弦被拉到满月,他右手一松,弓弦嗡的一声,五支箭矢齐齐射出,将五名鲁兵射倒在地上。
    其余的鲁兵见到这等威势,心中纷纷生出了惧意,脚底有些发软,手上的劲儿也小了许多,巨石滚动的速度被缓了一缓。
    然而这五箭齐发的动静却立刻被萧汜脚底的鲁兵捕捉到了。
    他在上面!一名鲁兵喊道。
    顿时附近的鲁兵都围拢了过来,将所剩无几的箭矢纷纷对住他。
    萧汜一个侧身躲到了树后,然后纵身一跃,沿着脚底伸出的树枝快速跳回到地上。
    刚刚落地,一名鲁兵便举着刀向他砍来。
    萧汜从腰侧抽出佩剑,叮的一声架住了刀,随后手腕一抖,剑刃便划过了对方的脖子。
    身边又有几个鲁兵围上来,他极其快速的转身,刀光剑影之间,他将对方尽数歼灭。
    然而对方将领已经下了死命令要将萧汜擒杀,越来越多的鲁兵围拢过来,萧汜的前后左右都是手持兵器的敌人。
    一起上吧。萧汜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目光如炬,一脚在前,一脚在后,将剑横在身前。
    第52章 夹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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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更大的叫喊声从身后的树林中传过来,顷刻之间,就到了他们近处。
    弟兄们随我冲
    正是天博的声音!
    萧汜听见熟悉的喊声,一直高悬的心终于重重的落下。
    援军到了。
    围在他身边的鲁兵听到喊声顿时一愣,萧汜却已倾身向前,一柄长剑被他挥舞到了极致,离他近的一圈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树林中蹿出一队身披盔甲的精兵,势如破竹般的杀入包围圈中。
    远处的鲁军将领不顾一切的大喊:全体回撤有敌从背后夹击
    霎时间,场面局势逆转,天博带领的精兵和萧汜一起在山林中和鲁军短兵相接。
    山谷下方的鲁军感到压力一空,没有了箭矢和石头的威胁,他们迅速策马,从旁边上来支援。
    鲁军被梁军前后夹击,一场恶战轰然打响,喊叫声震耳欲聋,成片的血光冲天飞起。
    一夜过去,雨势渐渐小转,一道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洒落在山谷树林中。
    尸体漫山遍野。
    萧汜的头盔已经不见了,黑色的铠甲上沾满血污,他坐在一块岩石上,疲惫的吐出了一口气。
    将军。天博领兵马不停蹄的赶了十几天的路,随后又厮杀了一整夜,此刻也累到了极致,他眼底通红,走到萧汜边上坐下。
    萧汜拍了拍他的肩,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将军!墨北在山边喊了一声,他拄着一根木棍,左腿微蜷,用右脚跳跃着向萧汜靠近。
    萧汜朝他挥了挥手,又比了个手势,示意他慢一点。
    你没受伤吧?墨北蹦到离萧汜一米处时,扔掉了木棍,一下子扑倒他脚边,焦急的在他身上扫视。
    没有。萧汜哑着嗓子回答。
    墨北连忙解下腰间的水囊递过去。
    萧汜大口灌了半袋,将剩下的递给了天博。
    墨北确认萧汜没有大碍后,松了口气,转头看向天博:天博叔,你没事吧?
    天博朝他疲惫的笑了笑,墨北知道这两人已经累到说不出话了,便也没有再问什么,而是招手让士兵过来生了个火暖和一下。
    萧汜和天博两人稍微休息了一下,缓过了一口气后,便站起身。
    墨北也跟着起身,萧汜伸手想去搀扶,墨北摇摇头,示意自己能行。
    慢点走。萧汜嘱咐了一句,三人往前面走去。
    多少?萧汜问。
    回将军,我军阵亡两万三千人,重伤三千人,鲁军两万人全军覆没。一名士兵回答。
    萧汜听完,闭了闭眼睛。
    他们此战一共派出了三万兵马,完整活着的,只剩缪缪两千人。
    这是用人命填出来的险胜。
    找个地方,就近安葬。萧汜睁开了眼睛,语气中有一丝悲切之意。
    尸体被整齐的排列在空地上,周围一片肃静,萧汜走过其中,手掌轻轻拂过没有瞑目的士兵脸上,让他们安息。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他缓缓地说,然而战争却偏偏让人以为人定胜天,逆天道而为之,将留着相同血液的同族赶尽杀绝。
    两国的战士们生前各为其主,彼此兵戈相向,如今一切都结束了,他们放下刀剑,解下盔甲,并排躺在土地上,魂魄回归故里,血肉消融土中,终于再也不用分清彼此,与天地融为一体。
    你们不会白白死去,和平终将来临。萧汜缓缓跪下,将杯中的酒撒在身前的泥土上。
    墨北和天博跟着跪下,他们身后幸存的梁兵们也一同跪地低头,为死去的战士们默哀。
    安葬好士兵后,他们没有再做停留,而是继续前进,出了山谷,前方便是一条东西向横着的大河,子牙和伯言已经率领着剩下的兵马在河边不远处扎营。
    老萧和天博先快去休息一下吧。子牙迎了上来,紧接着就看到了墨北瘸着脚,他大吃一惊,少渊的腿怎么了?
    没事儿,左腿断了,养两天就好了。墨北笑了笑,转头朝萧汜说,你快去睡一会儿,这儿有我和子牙叔伯言叔看着呢。
    萧汜点了点头:你别乱跑,免得到时候留下病根。
    知道,快去吧。墨北伸手推了他一把。
    等萧汜和天博进了帐篷之后,子牙赶紧围过去,问墨北:怎么弄的?
    墨北便简略的说了一下当时的情况,但他自从萧汜出了山洞之后就不知道详细情形了。
    还好天博率军及时赶到了。伯言算了算时间,意识到当时的情况实在是万分紧急,但凡天博晚到个一时片刻,他们恐怕就难以招架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墨北一直不知道他们的安排,着急的询问。
    我们让天博带着一队精兵绕他们后方,与此同时萧汜带头冲锋,消耗他们的箭矢和粮草的同时放送他们的警惕。等到和天博约好的时间一到,我们就派出第二队人马,再次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等到天博他们一到,就可以形成前后夹击之势将他们反包围。伯言和他解释。
    什么?墨北听得心惊胆战,那不就是让前两批人送死么?!怎么能让将军亲自上阵?他差点死在里面你们知不知道?!
    子牙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别激动:你能想到的我们能不想到吗?但是对方也不是傻子,如果他不亲自上前,又怎么能放松他们的警惕?又怎么能把他们牵制在那边?他们就是下了决心要擒住萧汜才没有撤兵,我们的计划才能得以实施。
    墨北拧着眉头瞪他们。
    别像看仇人似的看我们,我们也是被逼的好么!老萧说一不二,谁能犟得过他?子牙压低声音喊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子了么?你们不是他的参谋么?他要是死了你们参谁的谋去?墨北不肯轻易放过他们。
    这不是没死么!子牙无奈地说,我的小祖宗,真没别的办法了啊。要不下次你去和他说?
    下次你们讨论必须带上我!别想再瞒着我了!墨北趁机提出要求。
    子牙和伯言对视了一眼,心想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们呢。
    嘿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想和我们谈条件?子牙抱着胳膊看他,我跟你说,这事儿还真不是我们说了算,军令如山听过没?得将军点头了你才能旁听。
    我去说就我去说。墨北沉着脸,看了一眼萧汜的帐篷。
    第53章 胡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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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人在千里之外拼死抗敌,过着将脑袋拴在裤腰带上的日子,有的人却在琼楼玉宇当中酝酿龌龊勾当,眼里心中唯有权力二字。
    有的人在为阵前战死的战友下葬默哀,敬他们一杯黄酒用以慰藉他们在天之灵,有的人却在抱怨死的人还不够多,人命在他心里比荒地里的野草还不如。
    梁国兴安城内。
    孙涛脸色铁青的听完前线传回来的战报,手臂一扬,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摔出去,杯子啪的一声落在斥候的脚前,里面的茶水洒了他一脸。
    又赢了?!孙涛怒不可遏,目光凌厉地转向一旁站着的幕僚,你不是说美人关九死一生,萧汜他们打不过去的么?!
    那幕僚名叫吴纪,此人长相丑陋,身材短小,却跟在孙涛身边三四年了。当年他是经人举荐来到了孙涛的府中,一开始并不怎么受待见,后来他出毒计一手摆平了孙涛强抢民女那事儿,才迅速被提拔为心腹,平时的大小事孙涛都会与他商量。
    前不久孙涛从萧汜那借来一万兵马顺便打入禁军营中的一石二鸟之计,便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的。
    吴纪看见孙涛动怒,倒也没有惊慌,这位世子爷脾气一向冲动暴躁,经过他长年累月的教导才略微有所收敛,但是一不小心还是会控制不住炸裂起来,活像被炮仗烧了尾巴的猫。
    要不是这位爷是梁王唯一的儿子,将来梁国的江山都是孙涛的,他才不愿意扶持一个既鲁莽又心胸狭窄的继承人呢。
    不过吴纪心里这么想,却万万不会表现出来,此刻他的脸上便是一片平静,不动声色的问那斥候:萧将军是怎么打下来的?你给殿下详细说说,不准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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