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鲁艺还在和王负恩周旋, 王负恩不让搜, 鲁艺就和他打嘴仗就等着周清衍开口。
    眼看着这前戏也看得差不多了,周清衍回过头刚打算以本案主使的身份说上两句, 王府内突然走出一个两袖清风的中年男人。
    实际意义上的两袖清风, 京城的冬天一场雪能冻死好些乞丐, 这人却只穿了单衣,一只肘子曲在身前,另一只手随意地垂着, 和一群大冬天裹得严严实实的人面前显得尤为仙气。
    和周清衍耀眼的红衣比起来更是突出他的仙风鹤骨。唯独不好的就是这人眼睛很小,尤其笑起来一眯眼离得远了宛如两颗小黑豆。
    王负恩皱眉:钱大人, 你
    钱沛山是礼部侍郎, 女儿做了皇帝的贵妃。钱沛山从未因此就趾高气扬, 反而对上属的王负恩极为恭敬。
    昨晚王大小姐的生辰宴他自然也来了。
    钱沛山朝着在场三位大人物各行一礼, 之后对王负恩道:王大人,这街上人来人往,何不让他们进来?
    王负恩眉头皱得更紧,倒是周清衍稍稍挑了挑眉。
    钱沛山语气依旧温和:都是朝廷命官,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倘若他们没搜出东西咱们今早正好上朝参他一本。
    王负恩脸色这才和缓下来,一众锦衣卫和无影阁的人围在他家门口确实有碍观瞻。王负恩冷冷地道:要搜便搜!
    周清衍打了个哈欠,随意道:恭垣,跟着去。
    一直跟在周清衍身边当个隐形人的无影阁副阁主这才沉沉地应了声是,带着金戈十卫进了王家。
    周清衍懒洋洋地把手靠在楚恒的肩膀上,眼角依稀露出些泪:困了,我要上车睡觉。
    楚恒自然而然地扶着他上了马车:拉我作甚?
    车里多冷,你不陪我睡难道要我一个人挨这份凄冷吗?这混蛋玩意儿当着楚恒永远蛮不讲理。
    楚恒无言以对,只得离他近了些,伸手轻轻撑着他的腰。周清衍兀自摆出舒服的姿势闭眼休息。
    谁知这边方才小憩了片刻,就有人过来道:阁主,从王家地道里搜出了迷药。
    周清衍蓦地清醒:你手下的人倒是厉害。连王家的地道都能找到。
    楚恒先跳下车,伸出手示意周清衍拉住,闻言嗤笑一声:他自己蠢。下来。
    地道设在招待客人的地方,连最不受宠的王四小姐都能随意进出。王瑶儿心思也挺细,轻而易举找到了那个地方。
    杜如异昨夜潜入,当真是一点阻碍都没有。
    周清衍进去一看,乐了:王大人,本官只知农户家里过冬要存些蔬菜在地窖里,怎的你家也有?
    鲁艺冷笑:国师大人这话可就说错了,王大人家里这地窖可是价值千金呢。我看连国库都比不过。
    王负恩脸上冷汗涔涔直冒:胡说,这不是本官挖的。
    金戈十卫依次沉默地搬上了一箱又一箱的东西,每搬上来一箱,王负恩的脸色就灰白一份。
    王明月在旁边看得心里直打颤,猝不及防间看见父亲微微颤抖的双腿,心里顿时入坠冰窟。
    父亲在害怕。王明月闪过这个念头,眼睛小心翼翼地闪过那些箱子,再扫过一群幸灾乐祸的人群,最后落在红衣的国师身上。
    他看见国师脸上有一丝怜悯。
    周恭垣是最后上来的,手上拿着一幅字画:阁主,白银十二箱,黄金六箱,文泉先生的字画若干,以及这幅字画。
    周恭垣双手将画轴举起。
    泛黄的画纸一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幅美人图,一女子站在冰面,翩翩起舞,仿佛兮如轻云之闭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
    画者提了一句话: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王明月轻轻吐出几个字:轻盈仕女图、
    王负恩脖子一寸寸地往后转,黑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独子看表情仿佛要把唯一的儿子生吞活剥!
    鲁艺哈哈大笑:好啊!连你儿子都看出这是前朝凌云公主的真迹轻盈仕女图!你身为朝廷命官,窝藏前朝公主的真迹,意图谋反!
    王负恩再也绷不住大喊一声:不是,我没想谋反。他脸色不自然地涨红,像只马上要被宰杀的猪。
    那你私藏轻盈仕女图是何意!鲁艺的声音比王负恩还大,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王负恩的头上。
    王负恩哑口无言。
    喂给白狮的迷药,前朝公主的真迹,还有这些银两周清衍慢悠悠地开口,他的声音不大,不知是不是因为重病缠身听起来有些虚弱,但是他一开口全场再没有一个人说话。
    周清衍看了一圈人,短暂地在王明月身上停留了片刻,这才道:谋害皇上,意图谋反,搜刮民脂民膏。王大人,你想辩驳还是到了无影阁再说吧。
    带走。周清衍闭上眼,语气听不出深浅,说完就提步往外走。
    王明月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父亲,父亲!
    上来三四个锦衣卫架住了浑身瘫软的王负恩。王明月原本抓着他爹的手,陡然被一个锦衣卫踢倒在地。
    啊!王明月今年才十三岁,惨叫一声。
    王负恩这才像是被儿子唤回了一点心神,一边徒劳地挣扎一边大喊:明月,快跑不要管我!
    王负恩的事情没过半个时辰就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嘉兴帝,皇帝震怒不已。他一向信任王负恩,没曾想差点被害死!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一炷香之后,鲁艺直接去了王家。锦衣卫把整个王家能抢的都抢了,抢不了的,不值钱的全给砸了。王负恩那些个小妾通房全遭了秧。
    魏成云脸色冷漠地越过流血的台阶和歇斯底里的惨叫和求饶,推开最后一扇门里面有三个人。
    王齐氏抱着脸色苍白的女儿,王明月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旁边。
    王齐氏昨晚被那张血字吓得够呛,连夜就害了病,还没等喝上几贴药家里就遭了灾:你,你不要过来!
    我是齐相的侄女,你要是动了我和我女儿,齐相不会放过你的!女人色厉内荏地说道。
    王明月心里凉了半截:娘,我呢?
    王齐氏恍若惊魂:对,他是王负恩唯一的儿子。你把他抓去,王负恩一定什么都会说的。
    王明月不敢置信:娘!
    闭嘴!我不是你娘,你娘是个是个贱蹄子,你不配当我儿子。王齐氏回头恶狠狠地道,大人,大人你高抬贵手,我们母女从没做过坏事,求您放我们一马。
    魏成云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高声道:来人,把这三个带走,带回锦衣卫大牢!
    不要,不要!
    不要碰我女儿!
    娘,阿娘!啊!
    嫣儿!
    娘!
    魏成云走出了房间,他手下的人跟着他也有几年了,不会做出欺负清白女子的勾当,不过是捆上绳索王齐氏都像死了女儿。
    可想而知锦衣卫的名声在外面有多差。
    蓦然之间,有道身影旋风似的冲了出来,魏成云定睛一看是王明月。
    少年总算看清王齐氏是不会管他死活的,要想不被抓活着为他爹报仇他就要靠自己!
    王齐氏和王嫣一直在挣扎,王明月抓住机会猛地推到了他身边的一个锦衣卫冲了出去。少年发了疯似地往前跑,不知不觉间双眼猩红。
    魏成云看着王明月远去的背影,眼神微闪,拦住了想追的手下:一个小少爷,想也翻不出风浪,让他跑吧。
    今天注定是个人人自危的日子,周清衍难得地到了阁中审问王负恩,王负恩不知为何死活不肯招。
    周恭垣眼看着周清衍精神逐渐不济,恨不得直接两只蛊虫弄死他算了。
    周清衍就算是昨晚休息得好也架不住身体底子太虚,白日去了趟王家,连着来审案已经是强弩之末。
    青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四指并拢轻轻揉了揉胸口,方才和缓些,没曾想一抬头恰巧对上楚恒幽深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昨天有小可爱说标点符号中英混合的问题,我今天特别注意了一下,应该不会了。
    第33章 一网打尽
    轰隆隆!天空突然劈下一道惊雷, 不过半晌,雨水哗啦啦地流下,豆大的雨滴止不住地落在小小少年的头顶, 肩膀。
    衣服湿淋淋贴在王明月瘦削的胸膛上。
    站住!
    抓住他, 别让钦犯跑了!
    这小兔崽子跑不动了,鲁首领说了要抓活的, 别搞死了。
    呼啸的风声和淅沥的雨声, 伴随着身后时有时无的叫骂囫囵似的一齐落在少年的耳朵里。
    王明月十三岁的人生中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绝望,冷空气进了喉咙传出一阵阵火辣辣地疼,没喘一口气就是一阵呼哧呼哧的响。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父亲让我读圣贤书,书中圣人告诉我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只要一心向善上天总不会亏待你。
    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你们为什么要苦苦相逼!
    王明月胸腔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力量, 转过一条街, 猝不及防来到周府大门口。
    国师
    王明月眼中闪过一丝。他没有忘记当时国师眼中那一丝的怜悯。
    王明月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只被圈在家里老老实实读书,朝廷大臣一个也不认识。
    周清衍在这个时候, 就成了他最后的希望。
    身后的叫骂声越来越近了, 王明月狠狠地一咬牙, 兜头朝着显赫的大门撞了上去。
    砰!
    鲜红的血顺着大门流下来,但不过转瞬就被雨水洗刷得一干二净。
    等到一众锦衣卫来时,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街道。
    小六哥, 这下怎么办?其中一人问道。
    魏成云一回锦衣卫,就把六子退出去做了鲁艺身边的侍卫。
    短短几天, 这个会来事的汉子已经得了鲁艺大多数的信任。
    六子:能怎么办?左右就是个小崽子, 饿也能饿死他。
    那人还在犹豫:那, 那咱们如何向首领禀报?
    王负恩的正妻和那个嫡女抓着了就行。六子想到魏成云隐晦的提示, 摆摆手,就说那小崽子死了。
    周府。
    周清衍双手手腕被楚恒牢牢擒住俺在柔软的床榻上。
    子渊,这姿势不舒服。周清衍稍微动了动腰,我胳膊盖不着被子好冷。
    楚恒一条腿跪在床上,闻言总算松了手:方才在无影阁,心口疼为什么不说?
    要不是他眼神一直黏在这人身上,指不定就被这混蛋玩意盖过去了。
    某周姓混蛋玩意最擅长就是避重就轻,眼睛囫囵一转不答,把声音放轻放柔。
    子渊,你看红了。你压的我好疼。周清衍边说边不经意间红了眼眶。
    不知为何,周清衍分明能文能武,平日也不和候门闺女似的泡手染指。但是除开手掌以外皮肤都极为娇嫩。
    青年的手腕白皙而纤细,深刻的红痕落在上面尤为明显。
    楚恒眸光沉了沉,不语。
    周清衍:吹吹。
    楚恒:嗯?
    周清衍眉眼显出几分笑意:吹吹就不疼,吹吹就休息了。
    屋子里有过刹那间的沉默。
    楚恒对周清衍那点念想,已经在那么多年的陪伴下逐渐加深加热,刻在了骨子里。
    如今念想在心里破了壳,在心中叫嚷着要冲出来,把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牢牢圈在身边,一丝一毫也不让别人看见。
    周清衍没看懂楚恒眼潭深处的波涛汹涌,兀自笑着:吹吹啊。
    楚恒一把抓住了那截腕子,力道恰好卡在能让周清衍感觉到束缚却又不会受伤的地步。
    良久,楚恒嗤笑一声:真当我是侍妾了?
    还吹?想得倒美。
    语闭径直把周清衍两只手塞进了被子,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掖好被角。
    末了,楚恒又来一句:先别睡,喝了药再睡。
    周清衍刹那间目瞪口呆。
    自从楚恒发现,周清衍喝了药不容易疼之后,这二位的拉锯战成天都在上演。
    而枉枉落败的都是周清衍。
    一来楚恒在这个方面一向是半步不退,二来这祖宗也知道自己不占理,示弱撒娇没用就没招了。
    阿蔷端来了药顺便也带来了一个消息:门口的人按照您的吩咐找到了王小少爷。
    周清衍看着热气腾腾黑乎乎的汤药下意识地皱眉,被楚恒按住肩膀才屈尊张开嘴。
    腥热的液体流进胃,青年方才道:人现在怎么样?
    昏过去了,郎中看过没什么大碍,就是脱力了。想来傍晚之前就会醒。
    周清衍眼睛盯着药碗,整张俊脸都显出对眼前黑乎乎药汁的嫌弃,下巴轻微地有个幅度便算做点头。
    阿蔷退了下去。
    楚恒又舀起一勺药:快喝。
    周清衍撇撇嘴:就知道凶我。
    这也叫凶?楚恒叹了口气:凶你是个大工程,我可没那本事。
    半哄半压迫地把那药喂完了,楚恒拿了个软枕垫在他腰上,刚喝了药马上就躺下对身体不好,还得等一会儿。
    周清衍漫不经心地玩楚恒的头发,黑色的长发一圈圈地缠绕在青年修长的手指上。
    缠着缠着,周清衍突然凑上去嗅了嗅:还挺好闻。
    楚恒已经被这祖宗磨得没了脾气,索性转了个话题:如今王家倒台,燕冀家中只怕要不得安宁。
    燕冀那位身怀六甲的侍妾王倩恰好是王负恩的嫡亲的侄女,王负义死后,王倩家中没了背景,眼看着王负恩靠着王齐氏有了些许势头,没曾想一朝跌落神坛。
    周清衍:几天前王良人受惊早产,太医倾尽全力也只能保一个,这孩子如今养在正妃的膝下。
    章瑶雪在妙华那里求来的生子药还没派上用场就平白多了个大儿子。
    楚恒道:王家倒是个不错的前军。
    周清衍难得地多看了楚恒两眼。后者偏过头道:看我作甚?
    没什么。周清衍顿了良久,我以为,你会觉得我冷血
    楚恒当即一愣,随即道:王家地窖里那些东西除开迷药都是真的,鲁艺草菅人命也早就是人神共愤,此二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周清衍抬眸望他。
    楚恒看着他温润灵光的眼眸,心里的软意几乎要涌出来。男人单手抚上周清衍的脸,大拇指轻轻摩挲光滑的肌肤。
    何谓冷血?见天灾而不救,见人祸而不管。这才是冷血。楚恒轻声道,你不是冷血,你只是太心软罢了。
    不知是不是受了楚恒这句话的影响,周清衍的午觉也没睡到多久,夕阳西下时分他就醒了。
    阿蔷服侍他穿戴整齐方才道:公子,王小少爷醒了。
    醒多久了?
    有大半个时辰了,一醒来就要见您,我与他说您在休息,非得在大厅里等着,怎么说都不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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