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公主燕霏, 生得貌美如花性子刁蛮跋扈,原本妃嫔只要生下一男半女最次也是个嫔位例如燕恪的母妃。
    但燕霏的母妃魏贵人因为其母族极其显赫, 至今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嘉兴帝大抵有些愧对女儿, 因此早早赐了封号,虽然没有正式立府,但比起八公主燕曦地位还要高出不少。
    但这仍旧改变不了燕霏尴尬的处境。朝中有适龄男子的人家不是官职太高就是官职太低。
    顾枪云显然是其中最不适合的一个。嘉兴帝就是再昏庸也不至于让魏赵两相由此结合在一起。
    思来想去,周清衍反倒成了嘉兴帝眼中的一剂良方无影阁直接听命于皇上,与朝中大半官员有旧仇。
    纵使周清衍成了魏相的孙女婿,魏相顾忌脸面也不敢多做亲近。
    嘉兴帝能想到的, 周楚二人如何会想不到。只是周清衍没料到他对嘉兴帝忠心耿耿三年, 到头来连婚事都成了他心中任意使用的筹码。
    周清衍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楚恒适时地出声:你此去皇宫务必小心, 只怕皇帝不会轻易让你如愿。
    吧嗒。
    上灯的玉石做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刹那间唤回了周清衍逐渐飘远的思绪。
    周卿, 下棋如何能走神?青年对面的嘉兴帝宛如家中和蔼的长辈, 微笑道。
    嘉兴帝前不久刚过完四十二的生辰, 虽然生辰宴不甚欢喜,但这个年纪到底还处于壮年也可聊以慰藉。
    皇帝一身明黄,头顶依稀生出稀疏的白发, 脸上布满沟壑,混沌的眼珠直视着周清衍, 眼潭深处依稀闪过几丝精光。
    周清衍回想起楚恒与他说过的话, 垂眸低笑:陛下棋艺精妙, 臣甘拜下风。随即投子认输。
    哈哈哈。嘉兴帝大笑两声, 放下棋子,苏青来数数看朕与他究竟谁胜谁负。
    周清衍眸光清浅地掠过苏青,后者居然没穿宫廷里高位宦官的服饰,反倒穿了身儒服,宽袖蓝衣,配上温润的面容宛如进京赶考的公子。
    苏青应了声是,上前细细数了数双方的棋子,半晌方才温声细语地道:陛下胜一子半。
    嘉兴帝顿时高兴地笑出声。这个男人随着年岁越来越大,就越来越在意胜负,仿佛胜过了现在的年轻人就像回到了自己当年拉弓射箭的时候。
    嘉兴帝高兴地开口:周卿不愧是朕的顶梁柱。这要不了多久就要成朕的女婿了。
    来了。
    周清衍扑通一身跪下:望陛下赎罪,臣不能娶昭和公主。
    嘉兴帝上挑的眉峰顿时耷拉下来沉声道:为何?
    臣已有心悦之人。周清衍稽首伏地不起,道。
    嘉兴帝语气又松下来:昭和为你的正妻,你大可将你心悦之人娶进来做妾。男人三妻四妾实为常事。
    周清衍背后一片冰凉:臣,此生发誓绝不娶妾,正妻之位只留给心爱之人。
    砰!茶杯摔得四分五裂,茶水甚至砸在了周清衍的脖子上。
    放肆!嘉兴帝自认为给足了周清衍台阶下,谁知这人半点不知道悔改,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朕的昭和难道还配不上你?
    周清衍跪地沉默。
    嘉兴帝气得脸色通红来回踱步:周清衍,朕谅你这几年鞠躬尽瘁全无过失,昭和又心悦你,朕才答应赐婚。你居然,你居然如此不知好歹!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如此忤逆朕,哪还有半分为人臣子的本分?嘉兴帝仿佛火山喷发,怎么,朕这三年给了你特权你就爬到朕头顶上来了?
    周清衍撑地的手止不住地握紧。
    遖鳯獨傢 特权?恩典?
    三年来他一手创建起无影阁,皇帝下的命令哪次不是让阁里的人九死一生才能办成。为了情报,消息,他中箭熬毒,熬得如今半身残驱,到了皇帝口里却成了恩典,特权。
    青年缓慢地挺直腰板,一双向来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如今目光如炬:臣,恕不能从命。
    自古伴君如伴虎,对付皇帝正面忤逆他明显不是上好之计。周清衍大可以选择更缓和迂回的方式,既不让嘉兴帝发怒也可解决此事。
    周清衍这三年来都是这么做的。牵连一堆有过无过的人,一个问题转无数个弯,几乎把群臣都溜了个遍最后才让嘉兴帝满意。
    所以嘉兴帝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次也会是这样,就算周清衍不愿意娶昭和,他肯定也能想出更好的解决方法让他满意。
    最后自己惹了一身的腥,得罪群臣,皇帝落下一个贤明的名声。
    周清衍不在乎得罪人,他只是舍不得子渊受一星半点的委屈,也想趁机看看嘉兴帝顾不顾念这三年的君臣情谊。
    嘉兴帝混沌的眼珠子顿时射出两道寒芒,眼光宛如毒蛇死死地盯住周清衍。
    好半晌嘉兴帝才道:周卿,你可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周清衍正值韶华,就算是跪着只能仰头看嘉兴帝,骨子里依旧透出一股不服输的意味。
    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沉稳:臣死社稷。
    这样的气势让嘉兴帝很不满,仿佛三年前功高震主的楚越重新站在他面前分明看外貌周清衍没有一点像那个骄傲的男人。
    那个男人,在军中威望极盛,又娶了当代大儒的嫡女为妻,既有武将的支持又有儒士做底气。这样的人在朝堂之上,他岂能安寝?
    没曾想,楚越死了,如今又跳出了个周清衍。
    嘉兴帝眼光一沉微眯起眼:你当真姓周不姓楚?
    周清衍不可遏制地微蹙眉:什么意思?
    不过嘉兴帝没有给周清衍思考的时间。
    男人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想娶昭和,那便去求上天吧。磕上天师台若还不改变主意,朕便依你。
    原国皇宫东边有一祭坛名为天师,上面供奉原国历代帝王,共一千九百九十九阶台阶。
    腊月的冬雪已经逐渐退去,但是三月的阳光比起夏季的阳光更和煦更柔和,浅淡地披上一层,仿佛手脚都跟着暖和起来。
    砰!
    周清衍一个头磕在台阶上,青石的台阶并不平整,瞬间留下一道深红的印记。
    青年抬起头时让清扫台阶的宫女吓了一跳黝黑的眼珠和墨色的头发,偏生一张俊秀的脸惨白得几近透明。
    一千阶。
    周清衍心里默数着,额头再一次磕在阶上,再抬起来时沾起细小的碎石,殷红的血顺着侧脸缓慢地流下宛如刀割留下的痕迹。
    一千零一阶。
    站起来时身形止不住地踉跄,眼前的景物宛如刹那间被人放大乐无数倍一股脑堵在眼珠子里只把他砸得头晕目眩。
    可是现在没有一个楚恒来扶他了。
    周清衍腿一软再次跪倒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手撑住了地面好悬没直接脸接地。青年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痛。
    难以言表而剧烈的钝痛顺着后腰一路蔓延上来。周清衍脸上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只觉得腰间每一处筋骨都叫嚣着热胀着,经脉甚至化身嗜血的怪物,毫无顾忌地撕咬着他的血肉。
    周清衍眼前止不住地发黑,酸胀感顺着腰爬上了脊背。
    一千九百九十九次弯腰磕头,别说周清衍这个重病之身,就是一个年轻力壮的武将来做不是膝盖废就是腰废。
    周清衍一口气断成四截,勉强撑着再爬上一阶,略微一抬头头顶上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石阶,再略微一偏头清扫天师台的宫女低头看他,眸光中尽是不忍与怜悯。
    宫女命苦素昧平生都能生出怜悯之心。
    可他为嘉兴帝背了三年黑锅熬断一身傲骨换不来帝王半点心怜。
    周清衍勉强歇上一口气,朝着小宫女一笑,随即继续向上走。
    一千九百九十级台阶,这样的感受到真像当年在楚府被罚跪的时候,周清衍苦中作乐地想到:当年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记不清了。就记得下雪下得很大,枯枝上都是一层厚厚的冰霜,他跪在雪地里,雪和霜覆在身上。
    那时他又硬撑着不肯弯腰,撑到后面脊骨连腰都被冻僵成了一块,仿佛只要一动就能断掉。
    最后最后是谁来救他?
    周清衍眼前已经模糊得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下一级台阶的模样,每一次跪下去磕头直起腰都能感受到经脉遏制不住的痛吟。
    甚至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开始扭曲似的,针扎似的细密的痛。
    一千九百九十八。
    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台阶终于结束了,一抬头就能看见一层又一层整整齐齐的排位。连带着三月的阳光都平白添上几分阴冷。
    周清衍第一眼看见了排在首位的□□皇帝原国的开朝皇帝。
    □□皇帝骁勇善战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开创盛世。
    周清衍看着排位嘴唇微微翕动:如果□□在天有灵,何不为您一手打下的江山降下一丝希望。
    我劝天工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最后一级。
    周大人!
    周清衍的头刚触及地面,忽地听见外面传来一身急促的喊声。青年下意识地一转身,撑着一口气的腰猛地爆发处一阵剧烈的痛感。
    周清衍痛得眼前陡然一黑。
    身子没了支撑,软绵绵地往旁边倒去。临到头周清衍只看见踏叶而来的楚恒,一双黝黑的眼眸满是焦急。
    你怎么来了,这里那么危险,到处都有吃人的人,你为什么要来?
    作者有话说:
    考完啦,以后恢复日更,尽量双更,如果做不到请打醒我叫我去码字。
    第42章 皇室密辛
    周大人小心!钱封眼看着周清衍就要甩下天师台, 只来得及大声喊上一句。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疾风,钱封只看见有道身影刹那间从自己身旁掠了过去, 稳稳当当地把青年接在了怀里。
    那是个带银色面具身着灰袍的男子。男子穿着十分朴素, 整张脸被面具挡住,只露出一双星海般的眼眸。
    钱封亲眼见到了眼前这个国师侍妾的轻功水平, 心下不由得一凛, 他自己的武功就已经算得上上乘,没曾想国师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妾都优于他。
    如此可怕的实力,难怪皇上对无影阁如此忌惮。
    好在钱封想要的就是皇帝和无影阁不和,当下收敛了心神连忙赶上来:周大人没事吧?
    楚恒闻言慢慢转过身,唯一露出来的眼眸中充斥着深深的红光,在钱封看不见的地方嘴唇狠狠地咬住了下唇。
    但饶是如此, 钱封对上那双眼睛时还是忍不住愣了片刻。
    不过很快他就听见这个男人说:有劳钱大人。我家少爷只怕
    我明白我明白。钱封边叹气边点头, 周大人重病在身众人皆知, 何况还爬了一千多阶天师台。这位公子你且安心带他出宫,陛下那儿我就是豁出命来也定为周大人求情。
    这话说的周到又关切, 话里话外都让楚恒欠了钱封一个人情。
    这位新上任的锦衣卫首领, 看样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不过如今楚恒也压根不想管朝堂上这点子破事, 他整颗心全部挂在怀里这人身上。分明手上抱着一个大男人,楚恒却觉得比当初从水里救上白轻柔还要轻松。
    青年头软软地靠在楚恒胸膛前,额头上的血迹混上冷汗, 几缕黑发湿漉漉地沾在侧颜上。
    脸色和唇都苍白得过分,罥烟眉峰偶尔会有细微的动静那是因为昏睡中依旧疼得难以忍受, 却又没有力气皱眉。
    他宛如冬天雪夜里饿得半死出去觅食的幼狐, 被人抓起来打断了四条腿, 一根一根往外拔毛, 再一刀一刀地割在身上。
    片下的肉成了人的美食,没人记得幼狐还活着,没人记得他也会疼。
    楚恒深吸一口气,他环在周清衍腰上那只手不敢太用力,但又怕摔了他,只能稍稍低下头呢喃:马上回家了。
    楚恒把周清衍带回了家,方伯把脉过后摇头叹气:不容乐观啊。
    方伯指着周清衍又怒又心疼:再来一次他就得一辈子瘫在床上当个废人。
    阿莲阿蔷两女眼圈刹那间就红了。
    罢了,我先为他施针缓疼。方伯叹气道,其余的之后再说吧。
    施针途中楚恒身体紧绷得像块石头,直到结束方才放松下来:有劳方伯。
    方伯又叹了口气摆摆手:他此番元气大伤,三年之期恐怕
    周清衍身上林林总总的毛病不少,最大的只有两个:一个是心口的损耗,一个就是腰伤。这两个发作起来都能要人命。
    一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跪下去,弯腰磕头再起来,重复一千九百九十九次。
    周清衍身上的腰伤,楚恒平日里每时每刻都在克制,睡觉吃饭,甚至于连沐浴都舍不得他多疼一下。
    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如今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分明今日阳光明媚,楚恒仍旧感觉如坠冰窟,仿佛全天下的色彩在此刻都变成了黑白。
    好半晌,男人双拳握得死紧,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嗯,我知道了。
    方伯领着两个侍女下去煎药的煎药,熬汤的熬汤,屋子里只剩下楚恒和周清衍两个人。
    不知是否是年少流浪的原因,周清衍平日里睡觉总喜欢侧卧把自己蜷成一团,后来有了楚恒就是像只毛茸茸的幼猫窝在楚恒怀里睡。
    但今日为了防止腰伤再次加重,楚恒将他平放在了床上,厚实的锦被盖上后几乎看不见人形。大概是恢复了些许力气,青年昏迷着蹙起了眉峰。
    楚恒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目光直直地盯着周清衍无比苍白而瘦削的脸庞,近乎于自言自语:当初让你小心,你还是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这个人就是没心没肺
    这话说的不吉利,楚恒突然闭紧了嘴巴,随即苦笑一声。以往爹娘在世,他总觉得娘亲说的求神拜佛保平安是妇人之见,大丈夫有志自然要靠自己去争取。
    如今轮到了自己才知道,这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有心无力,时时刻刻心里脑子里挂着一个人,愿意放弃一切祈求他平安。
    三年之期
    楚恒所有的话尽数堵在了喉咙里,堵得满满当当,堵得他心里疼得慌。
    这场无妄之灾让周清衍整整昏迷了七日才苏醒过来。醒来时楚恒就坐在床边给他擦手。
    楚恒乍一眼还以为自己看错了,等到一个呼吸后才发现,周清衍是真的醒了。
    你。楚恒呼吸有些急促,腰还疼吗?可有哪里不舒服?
    周清衍也是愣愣地看了他很久,哑着嗓子: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担惊受怕那么久,对不起
    楚恒差点没认出掉泪,满是老茧的大拇指轻轻摩挲青年的白皙的脸:受这么重的伤你对不起谁?是我对不起你。
    周清衍看样子是很想说上一句是我对不起你,但楚恒不愧是和他从小一个被窝里长大的,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先一步捂住了他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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