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旧疾在身,恕难从命。燕恪淡淡道,面上虽然看着燕雎但脑海中的思绪却忍不住越飘越远。他想起当时周清衍好像也是在这里拒绝娶昭和。
    嘉兴帝罚他去跪天师台,后来被楚恒硬抱出宫。当时满朝文武颇为震惊,为这位国师震惊,为那个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侍卫感到震惊。没想到时至今日这二人居然在江南东路造反了。
    燕恪没忍住轻轻一笑。
    放肆!燕雎猛地一拍桌子,朕是天子你怎么敢忤逆朕!
    燕恪:陛下,古时齐王有言: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谤讥于市场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父皇当年群臣进谏传为佳话。
    今陛下继位难不成要堵天下悠悠之口吗?
    燕雎哑口无言眼神阴鹫。
    燕恪见他不说话忍不住腹诽:当年周清衍拒绝娶昭和可是连个理由都没找,如今我给了理由你还这般咄咄逼人。
    燕恪也没想过当年周清衍的语气可不如他现在这般嚣张。
    燕雎被气得脸色铁青不断吸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如今命令你领兵你有何资格不许?
    燕恪微哂:臣旧疾复发恐亡于行军途中。
    这便是明晃晃的威胁了,燕雎忍了许久才忍下叫人把燕恪丢进天牢的冲动,拂袖不语。
    燕恪见状拱手:臣告退。
    他的侍卫都在宫门口等着,见他完完整整地出来连忙迎上来:王爷没事吧?
    燕恪上了马车放下车帘:没事,他不敢抓我。
    新皇上位后燕徽无故身亡,钱太后大闹朝堂扬名要为其子讨回公道,当时大理寺锦衣卫查案查得风风雨雨,甚至于连市井小儿都能随口胡诌几句。
    燕雎倒也是个厉害人物,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线索断的干干净净,钱太后找不到把柄只能就此罢休。
    如果这个时候燕恪或者其他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钱太后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燕恪想到此处忍不住扶额喃喃自语:这么个烂摊子竟也有人争着要。
    侍卫在旁边笑:毕竟是九五之尊。
    燕恪嗤笑一声。九五之尊?说得好听点就是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说得不好听点权利背后就是束缚,身边的美人各个都心怀鬼胎。
    今日王爷与新皇撕破了脸,皇上会不会抓我们的把柄?侍卫有些忧心。
    燕恪闻言扫了他一眼:本王有什么把柄?告诉底下人收拾着准备分批出京。
    钱财王位对于他都不过是过眼云烟,这朝堂的种种,乃至天下的种种他都不想过问。
    唯一想捧着的人现如今跟在周清衍身边,也不知在江南东路过得可好?
    说来也怪,以周楚二人的实力无论在哪里都能过上逍遥无忧的日子,偏生要来淌这淌浑水。
    呜呜呜,贵人们行行好给口吃的吧马车外传出了隐约的哭喊声。燕恪心里一动转手掀开车帘,远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跪在地上。
    她手里捧着个脏兮兮的碗在向某个小太监哭求着:贵人行行好,那些吃食左右你们都不要了,就赏给我女儿。
    小太监一脚把人踢翻,转手把残羹倒掉恶狠狠地说道:一介庶民你也配,这可是天子吃过的东西!
    燕恪看出了那是刚才燕雎桌上放着的燕窝,据说是稀少的血燕尤为补血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男人定定地看了半晌,转开眼睛:走吧。
    马车逐渐远去,那些个惨叫与哭嚎便也渐渐地听不见了。
    皇宫中燕恪一走,燕雎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忽然一把摔碎了茶杯!
    咔擦!咣当。大半张龙椅倒在了地上,吓得外面的宫女们一个劲儿地抖。
    抖什么!曹毅从不远处走过来睥睨宫女们,一个二个都机灵着点。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跪着不敢答话。
    曹毅也没想在她们身上浪费时间,推门走了进去:皇上。
    燕雎转过头来时双眼赤红,眼珠子蹬得宛如铜铃恶狠狠地盯着曹毅。
    仿佛刚才和他作对的人是曹毅一样。
    曹毅扑通一声弯腰跪地稽首不语。
    场面安静了许久燕雎才慢慢恢复了理智:查到了什么?
    曹毅还是跪着但把头抬了起来:当时出卖二皇子的人奴才都已经处理了,太后绝对找不到蛛丝马迹。
    燕雎唔的一声:那燕恪呢?
    曹毅笑笑:据奴才所知,景王殿下虽然不慕名利,但一年前曾经浩浩荡荡娶了个小倌做妾,三媒六聘颇为热闹。
    还有那东边城郊有个女子怀了景王的王嗣,据说也快生产了。曹毅的声音尖利,所以他习惯将嗓音压低一些。
    燕雎手握的死紧:不能让皇嗣流落在外,让东厂去,把人带回来。至于那个小倌
    曹毅补充道:那人是前国师的兄长,这会儿人应该在江南东路。
    听见前国师三个字燕雎就想起当年在京城里名满天下的周清衍,眉角忍不住狠狠一跳。
    派个机灵点的过去,把人绑回来。燕雎最后说。
    要在江南东路把人待会京城实属不易,但燕雎也想试一试。
    毕竟人质不嫌多,要是到时东郊的女子一尸两命他也有个准备。
    曹毅低下头:奴才遵旨,奴才告退。
    还没等站起身,燕雎忽然开口:曹毅,你跟着朕多久了?
    回陛下的话,十年了。曹毅说。
    十年前,宫里的皇子们都来挑贴身的小黄门,燕雎作为大皇子第一个就挑了他。
    后来被三皇子挑走的人日日在他面前炫耀,说大皇子不得圣宠能力平平,这辈子也就是个皇子。
    而三皇子以后十有八九会成为九五至尊。
    现如今,三皇子被软禁在府中不知生死,而他却平步青云成了大宦官。
    燕雎看向曹毅的眼神意味深长。
    曹毅把头压得更低:陛下,这十年您过的有多不容易奴才都看着呢。奴才帮您解决了二皇子,永远都和您一条心。
    燕雎这才收回了眼神:下去吧。叫人把带过来。
    曹毅:奴才遵命。
    皇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两三个太监快步穿过花丛,打开了假山上的门。
    里面竟然是一个暗室。这暗室估计开凿的时间不久,摸着两壁都还有些硌手。
    里面有个人,一身儒袍看不清脸,双手双脚都被铐着,被外面的阳光一刺便忍不住流泪。
    您请吧。小太监站在外面说。
    作者有话说: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出自杜甫的《自京赴奉先咏怀五百字》
    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出自《邹忌讽齐王纳谏》。
    话说有没有小可爱想猜一猜这个人是谁的,很好猜很好猜的!
    第77章 天旱
    那人被小太监们推搡着进了寝殿, 他估计是被关了很久脚下没什么力气,猝不及防摔在地上,胳膊肘擦在地上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片的阴影投到了那人的头顶, 声音也不带任何感情:苏青, 苏公公。
    苏青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被燕雎一把捏住了下巴。男人吃痛地皱眉, 目光对上燕雎忽然又笑了。
    你笑什么?燕雎皱眉。
    苏青勉强撑起半身:没什么。
    燕雎眼神一片阴鹫, 想把苏青拉过来,后者却立刻甩开了他的手,扶着桌角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陛下。苏青的声音轻得仿佛虚无缥缈,你弑父弑弟斩断母族势力,伤天害理的事都做尽了,何不连我一起杀了以绝后患?
    燕雎之前因为燕恪而冒出的火气这会儿全被苏青激了出来, 他几乎口不择言:朕就是不杀你你又能奈朕何?你能伺候父皇为何不能伺候我?
    苏青眼神有些恍惚。他从燕雎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一个面色憔悴的男人, 头发凌乱服饰也凌乱,这样的凌乱让他忍不住想起嘉兴帝驾崩的那天晚上。
    他和嘉兴帝纠缠不清半辈子, 只有嘉兴帝还不是皇帝的那几年最让他怀念, 可是当他真的被燕雎杀死之后, 苏青又没来由的一阵难过。
    嘉兴帝为了他冷落皇后那么多年,到了最后淑贤皇后却上吊殉葬;自己,自己
    苏青下意识地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刀疤, 那是燕雎身边的太监划的,因为他自不量力上去想为嘉兴帝报仇。那刀再深半分他都得被丢进乱葬岗。
    良久苏青才疲惫地说:我流离半生, 从神童到才子到文人再到落榜, 进宫当内侍, 因为淑贤皇后成了宦官。
    燕雎不耐烦:当初你落榜本就是父皇从中捣鬼。
    我知道。苏青语气平淡, 闭上眼后说,我已经无所谓了。
    曾经那么深切的痛恨都随着人死而烟消云散。
    苏青看着燕雎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因为他觉得说了也没用,燕雎这么关着他不过是听到了他和嘉兴帝幼时的情分,也想要有这么一段故事罢了。
    嘉兴帝对他的感情,在燕雎眼里不过是浮尘罢了。
    燕雎又往前走了两步,门外忽然有人传报:皇上,急报!
    燕雎硬生生停下了脚步。
    苏青趁着他不注意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塞进了袖子里。
    燕雎转头深沉地看了一眼苏青:来人,把他带回去,传报。
    苏青是从暗道离开的。
    传报的人一进来就说:陛下,潼川府路有人造反,还请陛下早日派兵镇压!
    燕雎差点活生生咬碎一口牙,暴怒的情绪压抑不住:为什么会造反?
    江南东路。
    天旱?楚恒一边喂药一边皱眉,持续多久了?
    周清衍披着楚恒宽大的外衣半窝在男人怀里,张嘴咽下一口苦药顺带着讨一颗蜜饯,闻言略微掀起眼皮看向说话那人。
    说话的是纪丞。
    他自从来了江南东路就一直管着粮食赋税之事,楚恒治下免除了不少克扣杂税,人头税一律取消,粮食税也是按照量产斤数来定的。
    一亩地量产二百斤生米就只交一成税,今年的税虽然收齐了但有不少农户都是面有忧色,纪丞多嘴询问才注意到天气干旱一事。
    说是有一段时间了,好在农户家这几年下来都有些余粮能交上税,但若还不缓解到了明年只怕会有乱象。纪丞说道,好像不止咱们,旁边潼川也是连年旱灾,据说还有小股造反军。
    他是经商的不懂农业。楚恒一直信奉把地交给农户,只有农户才懂如何能让土地发挥最大的优势。但一旦遇到了天旱洪灾劣势就出来了。
    农户们只懂得靠天吃饭,对于天灾当真束手无策,想要向上头的人求助,却发现没人管。
    楚恒叹了口气:是我考虑不周。
    周清衍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撇撇嘴:真苦。
    楚恒腾出手来摸了摸他柔顺的发梢。
    周清衍懒洋洋地窝着一边被楚恒喂蜜饯一边问:子渊,你手下可有识天文的人才?
    这倒真难住了楚恒,男人摇头:没想过这方面。
    周清衍眉梢一挑笑起来:我有。
    纪丞你去找周恭垣,让他将无影阁中识天文的人找出来先稳住农户的心。
    周清衍这几日被楚恒养得宛如稀世珍宝,衣食住行全由楚恒照料,这会儿说正事也没个正形,懒洋洋的宛如哪家腻在温柔乡的公子哥儿。
    另外再派人去潼川看看那边的起义军有多大规模。有三两本事便吸纳进来。
    周清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楚恒与他十指相扣的手:天文什么的说个大概便可,最重要的是给农户们说明,今后无论发生任何天灾,百刃楼会相应减轻赋税。
    纪丞立刻明白了:是,我这就去办。
    纪丞一走,周清衍便宛如一只小猫儿在楚恒胸前蹭来蹭去,隔着一层又一层的布料蹭得楚恒心里痒痒。男人一把搂过周清衍的腰,顺手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周清衍眉峰高挑:我伤还没好呢。
    楚恒手上有分寸,不会弄伤周清衍,只轻轻咬了一口他的唇:好阿衍,没了你我可怎么办?
    青年顿时眼睛一横,修长的手指戳着楚恒的心口哼了一声:你还想过没有我的日子?
    楚恒当即一愣:那怎么可能?他就差指天发誓洗清冤屈了。
    周清衍看着楚恒信誓旦旦一脸严肃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又重新窝回男人温暖的怀抱。楚恒衣服上的香气周清衍非常喜欢,每次窝进去就会忍不住不停地嗅。
    鼻尖耸动的小模样让楚恒怎么看都看不够。
    楚恒顺手给他把头发梳好:天灾不可避免,但咱们还是要有些对策才是。
    有了对策不仅能安定江南东路,连带着收服潼川也会事半功倍。
    周清衍立刻明白了楚恒话里的意思:你想修水渠?
    楚恒眉峰微挑,显然是默认了。
    青年微微蹙眉:修水渠非易事,不过是个好主意。
    江南东路旁边便是长江,若是能修渠将水引到田地里可不是事半功倍吗?
    只是修水渠改变了河流的走向,要考虑的因素非常多,河流的地势,水位的高低都需要细细琢磨,否则不仅这水引不成,原本的河流主干也会受到影响,得不偿失。
    楚恒:我手下倒是有个精通水利的人才,想来能帮上忙。
    周清衍面露惊讶。他脸色虽然苍白眸光却很亮,楚恒最喜欢他那双眼睛,此番忍不住又低下头吻了他一口:我手下虽然没有识天文之人,但是通地理不难。
    当初江南东路洪灾,楚恒下令修水坝就是那人主持修建的。
    周清衍想了想觉得没什么问题,脸上正经的神色立刻消失了,转头去摸楚恒的下巴有些扎手。
    这混蛋玩意儿伤刚好一点就开始作妖,凑在楚恒耳边轻言细语:楚公子真厉害,不知可否与小生共度春宵呢?
    楚恒脸色不变:家中有悍夫,不得已拒了公子好意。
    周清衍坏笑着两只手搭在楚恒的肩膀上他这几日已经能将手抬起来,但是肩膀没力撑不了太久:楚公子家中悍夫比之小生相貌几何?
    楚恒怕他累,便微微抬起手撑着他的力道,目不斜视继续说:我家里那个更好看。
    周清衍一下子泄了气,被楚恒抱着喂蜜饯:你怎的不说我最好看。
    我说的难道不是你?楚恒偏头反问。
    周清衍居然一时之间哑口无言。楚恒家里那位可不就是他自己吗?这下倒是把自己绕了进去。
    楚恒见他气鼓鼓又说不出话的样子心情颇为舒畅,把他抱在了床上,盖上被子:左右无事你先睡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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