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辰枭不信,回过头来把蔚凌打量了一番,可他撑着的封妖阵突然剧烈震动了一下,他又把头转回去,目光寒了下来。
    封妖阵裂开黑色的斑痕,漏出阵阵浓烟,紧接着,一声巨大的轰响在天地间震若雷动,整个封妖阵突然从中心爆炸开来,无数刺眼的白光被黑焰吞没,朝天空喷涌,然后又雷霆万钧地轰然坠地,梼杌的身影带着血光猛扑而来,嘶吼声震耳欲聋。
    袁椿吓得惨叫一声,赶紧捂住耳朵蹲下身,辰枭却稳住身形,透过那几乎将视线都撕裂的飓风,将手腕上坠有铃铛的念珠手链转进手心。
    苍炎汹汹而起,在天地间打开了一层空荡荡的口子,里面突然射出几条厚重的锁链,将梼杌的肢体和身体牢牢锁住。
    这么大的封妖锁。袁椿蹲在地上感慨,脸上都是惊讶。
    蔚凌微微皱眉:没说要封印他。
    四大凶兽,为何不封。辰枭手里的念珠亮着浸蓝的光,铜铃哐哐当当直响,在半空中上下荡漾。
    哎,我虽然是答应了不封不杀,可、可是风月天师不见得听我的。袁椿的手从耳边滑下来捂着自己的脸颊:仙尊别怪我,别怪我。
    蔚凌没空理她,因为梼杌那双血红的眼睛正死死瞪着这边,封妖锁困住他的身躯,封妖阵刻进他的皮毛,他挣扎得很厉害,在天崩地裂的仙法之力持续着吼叫。
    对手是风月天师辰枭,其法力甚至强过全盛时期的苍麟,被蔚凌以赐名镇压的梼杌与他对上,没有胜算。
    阿凌,你别生我气。突然,凶兽唤了蔚凌的名字,他猛地往前冲,又被封妖链拉回去。他不看辰枭,也不看袁椿,他盯着蔚凌,涣散着锐利的瞳孔,像是要把他的身影烙进眼底。
    袁椿瞥了蔚凌一眼,没说话。
    你别生气,我把好的都给你了,你消消气好不好。梼杌的声音听着有些空洞,在无边无际的荒漠荡漾着寂寞的回音。
    他说啥呢。辰枭问蔚凌:这妖怪已经傻了?
    不知道。蔚凌不看梼杌,低声道:要封就赶紧。
    袁椿觉得这场景有些棒打鸳鸯,心里突然过意不去,又对蔚凌说:真、真要封印?那可是几百年的事儿,等他再出来,你都化成灰啦。
    辰枭冷哼一声。
    蔚凌道:封。
    梼杌好像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忽然瞳孔急剧缩小,他撕咬那碍事的封妖链,暴动中浑身翻腾黑烟,他又去咬自己的前爪,竟是真的将皮肉骨骼撕碎,从链子里里硬生生抽出来。
    污红的血渗着烟尘落进永夜泉里,引得泉水泛滥,近乎疯狂的涌上岸边。
    辰枭手里的念珠激颤,面对如此强大的妖力,他将念珠抛起,双手合拢,地上的苍蓝火焰冲天而起,形成巨大的牢。
    阿凌,阿凌
    梼杌浑身都被暴起的封妖阵压制,他身影逐渐退为黑烟,锋利逆毛软下,身体变小,变细,变作了一只可怜的小猫,封妖链像一条条捕猎的巨蟒,在松散的一瞬向他袭去,将他的身体牢牢扣住,只留出一个猫脑袋和无力的小尾巴。
    小猫眼角有两行泪,但蔚凌离他太远,看不清。
    看来你取的名字挺管用。辰枭把念珠握进手里:他只要舍弃,兴许还能挣脱,可他宁可一直被束缚着落魄成这幅模样。
    蔚凌心里被扎了一下,再看那只小猫,妖力已经被辰枭封印,被封妖链悬在半空中,悄无声息。
    封、封印了?!袁椿忐忑:现在怎么办?
    杀了固然是最好。辰枭往前走,说道:凶兽不同普通妖,留着太危险,万一给人炼了妖丹,明摆着没事找事儿
    蔚凌怔住,正要说话,突然周围出现好几层明亮的法阵,黑衣法侍从天而降,落在永夜泉周围。
    风月天师且慢,你的任务只是封印梼杌,之后应当交给我们太历院处理。袁椿赶紧跑了过去。
    辰枭停下来,目光静静扫过周围的人,他的身影仿佛笼着一层白光,银发长至垂地,沾了些许星点苍炎。
    他不动,周围无人敢动。
    这、这是陛下的意思。袁椿又往后退了退,不说话的辰枭还挺可怕的。
    袁姑娘,你记性可真差。突然,法侍里传来一个唱反调的声音:是皇后的意思,才对。
    那人速度极快,突然闪现到夏洲身旁,与他一同动起来的还有另一位法侍,他手握利刃,横过封妖之链,辰枭微微扬眉,看对方使的也是琉璃山仙法,竟当着众目睽睽把封妖链给斩了碎。
    封妖链虽然能封杀妖怪和妖术师,但对仙法中人来说,这不过就是跟普通的锁链。
    ?#?
    那人说不出话,看似中了静音咒,辰枭动了动指尖,随手替他解开。
    风月天师!师尊!他吼了出来,眼里闪光,拿剑指向袁椿:别信她,她是坏人!
    袁椿:???指着自己,茫然眨眼。
    蔚凌闻声,知道此人是傻徒弟墨池,而另一人此时已将落下的夏洲接住,身影迅速退到永夜泉旁边打算撤退。
    但他速度再快也赶不上辰枭,笼罩在白光中的身影转眼到了他面前,苍蓝的火光再次亮起,化作三根又细又长的光剑,如电光火石,眨眼逼近了法侍怀里奄奄一息的小猫。
    墨池身影晃动,来不及出剑,只能整个人挡上去护住法侍,眼看着要被那无情的蓝炎光剑穿心之时,辰枭轻轻一收,火光灼去了墨池几根头发,转眼消失得干干净净。
    生与死的差别,只在短短的瞬间。
    你教的徒弟。辰枭冷嘲热讽:送死比谁都积极。
    蔚凌:墨池,过来。
    墨池挡在那里一动不动:师尊,他是尘灏,不是坏人。
    蔚凌:我知道,你先过来。
    墨池还是不动,求救的眼睛可怜巴巴看着辰枭:天师他们真的不是坏人
    辰枭倒是笑了:奇了怪了,我好心帮你们杀妖怪,怎么把我搞得像个坏人。
    他一边说,一边伸开五指,念珠重新缠回他的手腕,那颗坠在手腕上的铜铃也不响了。
    哎呀,哎呀,妖怪在人间呆久了总会有些牵扯,墨公子背后那人也是个脏东西,用不着天师大人亲自动手,我们来便是。袁椿走上前,眼里淡淡的泛起光来。
    你敢,你才是脏东西,你不许用你那个恶心的妖术。墨池一转剑,对向袁椿:不然、就算是姑娘,我也要揍你。
    袁椿撇撇嘴,很是洒脱:来呀。
    话刚说完,蔚凌却把她挡下:梼杌不能交给太历院。
    诶!袁椿眨巴着眼:仙尊,这可是陛呃,好吧,皇后的意思,你既然答应了要见皇后,我们也如约将你救出来,那梼杌
    蔚凌道:袁姑娘,我是自己出来的。
    不久前,袁椿花了不少口舌,向蔚凌说明了他们打算封印梼杌的精密计划。
    说是精密,无非是他们寻求了辰枭的帮助,只要把梼杌引出来,就有办法将他封印。
    可最关键的怎么引出来,袁椿想了不少方法都没能解决。
    于是袁椿理亏,几度欲言又止,最终只能咂舌暗骂,蔚凌又抬头看向慕容尘灏,他说:慕容公子,你走吧。
    慕容尘灏摸着怀里无力瘫软的猫,眼中闪过一丝愠意:阁主常常与我念叨,说你对谁都好,唯独对他刻薄无情,我当他是私欲过剩,强人所难,听着也就听着。
    他声音极为冰冷,把面前的墨池都给冻了一下。
    蔚凌闭了闭眼:你总算发现,他说对了?
    慕容尘灏凄然道:是啊,蔚凌,我简直对你刮目相看,你明知他对你真心实意,全妖域都能听见他向你求婚,你却把这份爱,当作算计他的筹码。
    尘灏,你在说什么。墨池听得心里发紧,伸手去抓慕容尘灏,可慕容尘灏突然后退,与他拉开距离。
    恕我就此别过,恩断义绝,再见面,我们只会是敌人。
    他手里打开一张传送符,瞬间包住了身影,墨池追上去往空中一抓,抓了慕容尘灏衣角,可慕容尘灏抽刀割袍,头也不回,墨池却抓着碎袍不依不饶,硬着头皮大吼:师尊!我去去就回!,随即往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失的传送阵直扑进去。
    辰枭目送两人身影消失,幸灾乐祸地勾起嘴角:小凌子,你徒弟跟别人跑了。
    蔚凌没做声,静静地看着那恢复平静的泉水。
    慕容尘灏说得没错。
    在永夜泉设下埋伏,封印梼杌,全是他的主意。他记得夏洲说过的话,记得红时雨沉在何处,他猜到夏洲一定会带他来里,甚至说,他心知肚明夏洲这个名字对梼杌的束缚之力,以至于相处这么久,他宁愿无限包容,也要避开使用,他非常清楚夏洲不会舍弃这个名字,故意让夏洲明了他去意已决,乱了方寸,最终无力抗拒,被辰枭趁火打劫的封印。
    曾经,这都是他用来封印梼杌,甚至诛杀梼杌的未雨绸缪。
    可这次却不一样。
    他要去人间,面对皇后,将这纠缠不清的恩怨彻底粉碎。
    正是如此,他绝不能让梼杌再卷入这场纷争。
    人命短暂,无非沉于千古长河的一粒沙,妖与人自古都是天命殊途,黄粱一梦,早该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更到这里感情线也算跌到全文最低点了。好消息是,不会更低了,最大的矛盾和分歧已经激发出来。夏猫和阿凌会在后续的剧情里会慢慢正视自己,重新认识彼此。
    第119章 久经
    慕容尘灏的身影落森林的某棵大树上,墨池紧随其后从天而降,和他踩着同一根树枝,只听见咔嚓一声,树枝承不起两个人的重量,慕容尘灏赶紧动身落下,墨池没来得及,跟着树枝摔了下去了。
    喂。
    不幸中的万幸,墨池凭借自己精湛的武功基底,完美地翻了个身,曲膝落地,毫不含糊。
    可惜,慕容尘灏根本没看心思去看身后之人落地的模样,他抱着夏洲一路往前,穿过树林,拐进不远处一间破旧的小木屋,墨池赶紧跟上去,他一边走一边多张望了一阵子,看这附近像是一座废弃的山村,幽红的月光一照,透着生生寒气,莫名有些诡异。
    尘灏,等等我。
    墨池赶紧拐弯,跟进了木屋里,他本以为这会是个残破不堪的屋子,却不料里面有灶有柜还有榻,桌子放着茶壶,木椅上搭了衣服,给人一种尚有人住的温馨感。
    慕容尘灏把夏洲放到榻上,可怜的小黑猫垂着耳朵和尾巴,软绵绵瘫在软被上,两只小肉掌有气无力,慕容尘灏捏了半天也得不到回应。
    夏猫猫体内的妖力全乱了。墨池道:对手是风月天师,特别厉害,是我们琉璃山上最厉害的上仙,连我师尊都敌不过他。
    慕容尘灏还是不说话,他脱了靴,盘腿坐上榻,然后闭上双眼,一点一点释放出自己浑身的妖力,将手掌轻轻合拢。
    淡泊的黑色火光围绕在榻上形成了一个法阵,随着妖力渐渐浓厚,夏洲身上的封妖刻印也亮了起来。
    墨池说风月天师是最厉害的上仙,此言不假,他留下的封妖阵化作刻印埋进了夏洲的血肉,哪怕脱离了他的掌控,依旧对妖怪保有强大的封印之力,慕容尘灏不过是想用妖力维持夏洲的神志,却在与夏洲法脉相连之时间接地受到封妖刻印的侵蚀。
    那力量强大无比,像是穿透皮肤,渗透血液,然后冻结尖锐又锋利的冰,密密麻麻地刺破他的血脉。
    剧烈的痛苦凝作冷汗,浮上慕容尘灏的额头,他的手止不住颤抖,脸色到唇角顿失血色,天昏地暗的眩晕感瞬间翻涌上来。
    他要救夏洲。
    哪怕自己身上的妖力对凶兽而言不足一谈,他也要倾尽全部,将夏洲身上残留的封妖之印全部清退。
    尘、尘灏?
    墨池吓得不轻,想给慕容尘灏渡点儿气,可澎湃的妖阵包围四周,墨池又怕自己唐突闯进去会害得慕容尘灏走火入魔。
    他在旁边急了半天,急出满头大汗,最后干脆坐在地上,愁眉苦脸盯着慕容尘灏的侧脸,仔细观察他的神色变化。
    过了许久。
    久到他的腿和胳膊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已经发麻。
    环绕在慕容尘灏周围的妖力总算渐渐涣散,随着他收手,一点一点平息与掌心之中。
    他尽力了。
    可是夏洲的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慕容尘灏试着放松身体,他动用了太多的妖力,喉咙里腥甜翻涌,呕出一口血洒在榻上。墨池一蹦而起赶紧上去扶住他,慕容尘灏抬起冰冷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腕:水,灶旁的坛子里,烧点热水。
    墨池往灶台看一眼,旁边真有个半人多高的坛,他撑着慕容尘灏的肩膀忧心忡忡,生怕自己一松手,慕容尘灏就会倒下去。
    慕容尘灏不说话了,他疲惫地闭上眼,放松身子靠在榻上草编垫子上,墨池看他稍微平息,总算松开了手,乖乖烧水去。
    木屋里十分安静,难得墨池这么听话,慕容尘灏有点不习惯。
    你为何要跟来?
    最终,他开口打破了这份安静,只是声音有气无力,让墨池听得心里不踏实。
    因为你看起来挺生气的。傻徒弟再傻,心里也清楚慕容尘灏动怒的原因,事情牵扯到蔚凌,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低着头把水从坛里往水壶里捞,琢磨着生火烧水,顺便也给屋子里添些温暖。
    慕容尘灏不会迁怒于人,只觉得疲惫不堪,身体里的妖力平息不下来,他看了看夏洲,伸手把被子拉起来给夏洲盖上,夏洲的尾巴动了一下,露到被子外面,他又把那根有气无力的猫尾巴塞回被子里,安抚似的拍了拍。
    阁主于我是救命之恩,若不是他,我不知道会变成哪儿的孤魂野鬼。慕容尘灏轻声说:他将妖力于我,留我在他身边像个人似的活着那时我便发誓,余生再短,也要做阁主的剑。他在我就在,要他的命,也得先把我折断。
    墨池握着水壶的手抖了一下:你真的只能活23岁?
    慕容尘灏笑笑,墨池就像一张白纸,每当与他相处,心中就莫名地放下了戒备,他在笑这样的自己有机可乘,笑那样的墨池像个笨蛋。
    这个问题墨池已经问第二次了,慕容尘灏瞧他紧张得背都挺得笔直,想来不回答他,他还会一直纠结下去,于是叹了口气,稍微坐起来一些:那只是个模糊的岁数,可能更短吧。
    墨池听着自己心脏砰砰直跳,喉咙干涸,说不出话,他硬着头皮把水壶放好,蹲下去准备用仙法点火,可不知为何,他腿脚酸软无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在害怕。
    他害怕慕容尘灏继续说下去,这个他坚信不疑的玩笑就会变成事实。
    慕容尘灏道:右边柜子里有打火石,你拿去用,我的灶经不起你们仙术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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