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枭:普通妖怪百年千年不成问题,梼杌比较麻烦。
    蔚凌道:十天后结界交替,只要将梼杌困在妖域就行。
    辰枭捏着筷子夹花生玩儿:要不是你把他给放走,我当时能将他就地诛杀。
    杀不得杀不得。袁椿赶紧求饶:你可知他妖丹有多值钱?
    辰枭不为所动:再值钱也得分情况,他的妖丹太危险,万一让人间出了动乱,钱不能买命,谁还稀罕钱。
    袁椿想了一下,好像想通了,她变卦速度也快,转之双手抱拳:不愧是天师,考虑真周到。
    蔚凌喝了一会儿酒,没怎么吃东西,他看着夜空中那一盏红月,不知不觉间已然习惯了这样的景色。
    这酒是人间的酒?他问辰枭。
    对啊,妖域的我喝不惯。辰枭喝酒很斯文,都倒进玉制的小酒盅里慢慢喝。
    蔚凌道:是吗,我倒觉得妖域的酒挺好喝。
    袁椿摇着头,面露难色:不不不,妖域的酒特别腥,喝了犯胃痛,小凌子我猜你喝的都是梼杌那儿的千年好酒,在妖域少之又少,你可千万别相提并论。
    蔚凌不作声,独自把酒往下咽,他心里想着,上次夏洲离开,就说要回去取酒来喝,沐浴时拿来就喝上一口,又被夏洲强迫着诓去情|爱交|欢。
    错过了享用美酒,也不知以后会不会再有这种机会。
    他迷糊地回想起夏洲的面容,言语,相拥时的体温,和漫长黑夜里无声的陪伴。
    从今以后,这些都不再属于他。
    封印梼杌是他至始至终都在等待的结果。
    可这一切成真的时候,心里却空空荡荡,莫名地感到寒冷。
    席间的人各怀心事,美酒佳肴也寻不来辰枭想要的热闹气氛,一顿饭散去,辰枭自觉没趣,让妖怪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便往寺庙后一座缺了半截的塔里去了。
    蔚凌没搭理那些妖怪,见辰枭走了,他也跟上去,好似有话要讲,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会儿,辰枭回过头来,看着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安安静静的蔚凌,道:你来人间也好几年了,这德行怎么没半点儿好转。
    蔚凌看他,露出苦笑:我是凡人,你是神仙,你不说话我哪敢。
    凡人追着神仙大多有利可图,你想做什么?
    想法子渡我。蔚凌道:我要恢复法力。
    辰枭哼一声:你倒是想得美。说完他转身往前走,边走边说: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灵核到底怎样了。
    蔚凌知道,辰枭虽是修炼到至空之境,但他本性是个懂情懂义的人,早些年他与赫玉交清颇深,偷偷溜下山也不忘给赫玉捎点小礼物,就连赫玉爱吃肉夹馍却不放香菜这点儿小事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时辰枭想把蔚凌当干儿子看,赫玉不让,说要认儿子就得拿压岁钱出来,辰枭就因这事儿放弃了当干爹,甚至厚着脸皮说:我和你干儿子一个辈分,以后你得给我发压岁钱。
    很多年过去了,蔚凌有了成年男子的体魄,辰枭却还是那副老样子,五官邪魅,棱角分明,弯弯柳眉,看起来年轻俊朗。他身材伟岸,包容在一片白光中,银发皎美,把那小神仙的气质衬托得淋漓尽致。
    苍麟死后我心里多了些东西。蔚凌随他身后,慢慢说话:开始想着一些义父曾经说过的话
    辰枭没听他说完就猜到了他的意思:苍麟以七情六欲为食,托他的福,琉璃山的门徒才能静心修炼。但是,七情六欲被他吃掉,你的心也不会变成木头桩子,你对素不相识的顾萧出手相助,你为陷入危机的徒弟决意下山,因为你始终有血有肉,你始终、是个人。
    蔚凌听到这里就笑了:人祸。
    也不知道他结论从何而来,辰枭把目光投向黑暗的深处。
    有的人天生为恶,任何事儿到了他们眼里都会变成坏事。他放慢脚步,退到蔚凌身边:而你,把你义父那点儿善心遗传得挺好,早晚能让刁民活活玩死。
    他走到塔楼的大门前,挥起衣袖,门就开了,蔚凌往里面看去,发现面前是一个环形往下的台阶,也不知道通去何处,上方是空荡荡的木砌天顶,密密麻麻贴满了符纸。
    辰枭沿着台阶往下走,他心思平静,开始讲起了往事:多年以前,北方水患成灾,疫病不断,因为地势处于煜都上游,所以受水灾影响极大。那会儿,白烈的父亲驻守北面边境,他是煜北王,昭阳唯一的异姓王,我与赫玉曾在人间受他关照,算得上半个结拜兄弟。
    结拜兄弟?蔚凌听了个生僻词,在他的理解中,这种形容根本不该从琉璃山四大上仙的口中说出。
    是,北面要抵御匈奴,战火不断,煜北王从来不吝啬供奉,我特别喜欢他。
    辰枭果然是个现实的神仙。
    煜北王仪表不凡,妻子貌美如花,你瞅白烈就能明白。我这人一来看脸二来看钱,他夫妻二人深得我心,关系好也是理所当然了。
    这视财如命的老色鬼,说话也不觉得害臊。
    后来啊,疫情死了很多将士,北方边军损失惨重,我和赫玉赶去一看,这哪儿是天灾,是有人招了凶兽九婴降下的灾厄。
    蔚凌道:九婴凶残至极,绝非普通人可以招致。
    辰枭道:是,不过那时我也没想太多,九婴一战,我和赫玉最终还是去晚了煜北王与妻子为了守住昭阳最后的防线惨遭横死,白烈尚还年幼,被我收养,而后,北方防线塌陷,战火又起,煜都迅速筹集了三十万兵马接替原本的边军,虽然口上说着是连通各大军营召集、从民间调配充军,但怎么看怎么像早有准备我心存疑惑,很长一段时间都周转在煜都与琉璃山之间,可短短的几年,煜北王不仅没能得到安葬,反倒背上了私通妖邪引来天谴的罪名。
    蔚凌道:这么多年,你可查到了什么?
    辰枭道:是东境人,东境对昭阳的领土一直都虎视眈眈,当年顾萧迎娶东境公主岳尔珍,封她为后,本意是以此安定东境的攻势,当然也有些他自己的野心在里面,我不是他,也不乱猜。只是他也没料到,东境之王借此机会暗中安插势力,想从内至外削弱昭阳的战力,把顾萧架空为傀儡皇帝,那时候太历院刚成立不久,雪狼军也尚未成熟,煜北王就是昭阳坚不可摧的盾,拆去他,就等于拆去了顾萧的左膀右臂结果正如我刚才所说,东境人得逞了,那时顾萧还太年轻,未能及时察觉,或者说就算他察觉了,也没有办法去阻止一切
    这些事蔚凌从没听过,不知为何,他好像忽然有一些明白,为何顾萧要如此执着于他身上的原因。
    煜北王死后的第十年,东境战争爆发,顾萧让东境血债血偿。辰枭毫无感情地陈述着这段往事:后来,你就给顾萧囚禁了,他非要当你是可以拯救昭国的神仙,那会儿我也在宫里,劝过他好几次,他没理我,我看他像是和你杠上,你越是不顺从,他越是要欺负你。
    蔚凌听着有些不舒坦,追问一句:原来我被迫害的时候,你在旁边看戏。
    我早跟你说过,凡事要懂得退让,反抗不了就去享受,你说这天下多少人巴不得自己能在皇宫里躺着吃好的喝好的美女陪伴还有皇上亲自伺候。
    蔚凌:
    辰枭的歪理一套接着一套,滔滔不绝,莫名有些争强好胜,于是蔚凌放弃了,所谓志不同道不合,说的便是他和辰枭。不过今日是他落魄,求着辰枭帮忙,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别让辰枭敷衍过去,身为琉璃山中最接近苍麟之力的人,过了辰枭,蔚凌真找不出更好的机会来修复灵核了。
    可辰枭显然想和他打太极,这塔底下的通道也不知道通往何处,两人走了一会儿,总算走到了底,蔚凌闻到一股腐败的潮湿气息,他视线往上看,黑压压的一片,莫名有些滲人,幸好辰枭自带白光,当半个灯火来用,不然蔚凌那怕黑的德行被辰枭察觉,起码能笑上半个月。
    你带我来这儿是想做甚?蔚凌问他。
    当然是做坏事。
    ?
    我这人做事从来讲究回报,你有求于我,不如先说说你要拿什么来换?辰枭继续朝前走,这塔下的洞穴深不可测,他一走,周围就黑了,蔚凌呆不住,只好跟着他。
    好像没什么能给他的,想来想去,身上值钱的就一把忘川剑。
    辰枭忽然站定脚,转身面朝蔚凌,蔚凌稍微愣住,停下脚来狐疑看着辰枭。
    两人距离很近,辰枭的目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有些凛冽,蔚凌被他瞪得不自在,视线往旁边飘去。
    辰枭心有所想,一直盯着蔚凌的脸,再慢慢看到他侧颈,黑色的长发挡去一些,可隐约的红痕依然若隐若现。辰枭不禁冷笑一声,抬起手,在空中砰地一弹指。
    四周瞬间亮起了绚烂的白光。
    狭长的走廊被汹涌的光线燃亮,石墙渗着潮湿,隐隐发亮,蔚凌一时间没有适应过来,被晃得眯起了眼睛。
    辰枭打趣道:蔚仙尊,你挺厉害,你和梼杌做过了?
    这话把蔚凌扎了一记,但他云清风淡惯了,心里再紧张,面上也能毫无反应。
    其实蔚凌自己也没想明白,尊为琉璃山四大上仙之一,怎能与恶妖凶兽落下此等大忌?
    虽说大部分都是被强迫可也有自己主动邀约的时候。
    越想越尴尬,蔚凌一言不发地动动头发,把脖子挡住,辰枭一向对这些事情特别感兴趣,以前他拿别人开玩笑,蔚凌就不爱听,现在他又逮着蔚凌来问,自然是更不爱听。
    于是,他避开辰枭的目光往前走去,心思放在周围,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辰枭似笑非笑,观察他好一阵,最终没再追问。
    这里是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侧面有一间单独的牢狱。
    牢狱里好像关着什么。
    蔚凌稍微适应了光,却在看清牢中之物的瞬间,整个人怔在原地。
    有一个人被锁在牢房里,手腕戴着厚重的铁铐,托着上半身悬吊,他双膝跪地,身下有血痕留下的法阵,乌黑的发随肩侧垂落,容貌却干干净净,不染半点污秽。
    虽是许久未见,蔚凌却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这个人,正是他的义父赫玉。
    第121章 赫玉
    蔚凌站在牢房外,没靠近,他看着牢中之人很长时间,最终却连一声义父也没有叫出口。
    赫玉不像是活着,也不像死了,他还有一些气息断不去,被拖拖拉拉地困在人世间。铁铐在他手腕上留下乌黑发紫的伤痕,但那些伤口都有人精心处理,结了疤,留了痕。蔚凌越看越觉得不舒服,心中发凉,转头去问辰枭:他怎么了?
    活着,死不了。辰枭的声音像结了冰:我找到他的时,就这幅鬼样子。
    蔚凌听不懂,微微一偏头,又问:找到他是什么意思?
    辰枭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好像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不耐烦:都说你义父当年在琉璃山下的破庙里藏了北方水难幸存的疫患,后来给人放了一把火烧成了灰,那是骗鬼的,赫玉乃纯血的白凤后人,净火都得管他叫祖宗。
    原来赫玉身上真有白凤的血,蔚凌当了他那么多年义子,传闻虽然听过,但是赫玉不承认,蔚凌也全没放心上。现在辰枭说得理所当然,反倒把蔚凌搞得孤陋寡闻了。
    好吧。蔚凌承认,自己在琉璃山的日子一心修为无暇其他,追根结底还是自己太薄情的错。
    辰枭瞄了他一眼,面色是事不关己的冷淡:九婴死后,你义父为了封印他,将一部分妖力封在了自己体内,剩下的部分被东境人收走炼作妖丹。后来他躲去琉璃山下,被刁民告发,东境人追他至此,他刚完成镇魂,最终寡不敌众。群邪门歪道逼迫他吞下妖丹,再将他带去妖域企图以此复活九婴。
    赫玉在琉璃山下受东境人袭击,倘若真是如此,苍麟必定是有所感知才对。
    难道苍麟,是真的对赫玉见死不救?
    他下山时和苍麟划清了关系,所以苍麟无法感知他的气息辰枭给了蔚凌思考的时间,等蔚凌理清头绪重新看过来,他才心平气和地继续说道:所以这事儿怨不得苍麟,你义父和苍麟一个脾气倔,一个死要面子活受罪,无解。
    令人唏嘘的是,无论是赫玉还是苍麟,最终都受东境势力所害。
    甚至时至今日才为人所知。
    不过,东境人并没有从赫玉那里讨到甜头他法力强大,九婴的妖性奈何不了,不仅如此,他还在自身刻下刻印,想要将自己和九婴的妖丹一同灰飞烟灭。
    话到此处,蔚凌总算明白了,当初他身负梼杌的诅咒,逃到沧溟寺被人追杀,那时他也曾想过类似的做法,在地上刻下血阵,将自己的尸骨与魂魄尽数摧毁,但最终法阵被夏洲所破,未能成功。
    蔚凌神色微闪,道:用此法印本该血肉无存,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怪我。辰枭轻声道:我想方设法要他活,结果却是这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碰也不能碰。
    蔚凌问:为何不能碰?
    辰枭斜过目光,力不从心:他吧,去意已决九牛拉不转,在失去意识前察觉我想救他,于是给自己下了第二道刻印,那便是灵牢,你在余挽风手里吃过苦头,详细不用我说,赫玉将灵牢刻在了自己身上,只要是沾染仙法妖道之人,都不能将他左右,我想他是怕自己死后尸体会落入他人手中,再受妖徒所用,可惜,这么多年过去,被这灵牢伤到的人也只有我。
    蔚凌盯着辰枭看,辰枭明白他在想什么,于是撩起了衣袖,把右臂上溃烂发黑的痕迹露给他看。
    我平时也就帮他整理下仪容,这点程度都能坏我一只胳膊,好在我法力无边,受了伤能自愈,但除此以外的事我做不了,想把他从这里带出去都不行辰枭说着就叹气:要不是为了他,我才不想住在这种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破庙里。
    蔚凌道:所以你想到我了,正巧我现在是凡人之身。
    对。辰枭微微垂下睫毛,眸间渗光,像在思考,过了会儿,他从衣袖里摸出一张揉得起皱的桑皮纸写的信,上面写了些东西,他正认真地看:我想把他带出去,找个靠山靠水、春有花开、夏染葱绿、秋后红叶、冬时落梅的地方下葬,这是当年我与他赌酒许的诺,愿赌服输,我输了,却是没想过,他提的要求竟然这么难辰枭在念那信上写的东西,声音结结巴巴,好似字很难认得,最终他叹气,把那信纸丢给蔚凌:你自己看吧,这是我还有人性时写的东西,原本是想交给苍麟,可惜还没等到妖门开,苍麟就死了。
    蔚凌将那封信展开,接着往后看。
    信上讲了不少东西,当初辰枭与赫玉一同诛杀九婴,也因为一些事起了争执,最终辰枭怒意不散一走了之,把赫玉弃置不顾,而等他再听到赫玉的消息时,已是赫玉的死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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