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有四个年纪五岁以下的小孩子,不懂宴席礼数,由嬷嬷领着,来给老王爷磕过头,便带下去了。
    安若王爷看着这些由自己繁衍出来的后代子孙,似乎很是高兴,在席上颇喝了几杯酒。
    几个儿子和一些孙辈除了说些祝寿的套话之外,也许愿:愿老爷子身体康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安若王一一叮嘱他们,将来要好好报效朝廷,尽忠报国等话。
    安若王一系的子孙早被靖宁帝禁止入仕,安若王此时叮嘱他们要报效朝廷,尽忠报国,大家都理解成:安若王对「拿回」皇位,有十足的把握,安若王叮嘱他们要报效的朝廷,是安若王称帝的朝廷。
    因此,家宴进行到半截,大家都被安若王鼓励了士气和信心,家宴气氛渐渐热烈高涨起来,都不由自主地跟着安若王的「思路」,展望起他们「拿回」皇位后的美好生活,只差没有提前跪倒,山呼万岁了。
    相对于儿孙们的情绪高涨,安若王爷的情绪倒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他拉着儿子们的手,笑道:子云:六十而耳顺。我呀,终于到了耳顺的年纪了,能看见你们一个个都还活着,都活得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便知足了。
    虽然气氛热烈,但还要准备明天的大事,大家吃喝都很克制,家宴没进行多久便散了,大家情绪高昂地各就各位,为明天的事儿卯足了劲。
    楚英睿把老爷子送回他自己的寝殿,召来侍妾和丫鬟,看着她们熟练妥帖地伺候着老爷子洗漱更衣之后,方要退下,老王爷说道:老二,这个家,将来得靠你了。唉,以后,还得辛苦委屈你。
    楚英睿赶紧安慰道:父王春秋正盛,无须说这些丧气话。相比已经驾崩的靖宁帝,和快要不行了的乐章帝,安若王的身体简直比他们好太多了,如果保养得宜,还能再活好些年。
    安若王挥了挥手,叫儿子退下,又朝儿子的背影说道:那柴时倾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你要好好待他。
    听见安若王提到柴时倾,楚英睿立即返身退了回来,抓住机会问道:他到底跟父王说了什么?才令他父王临时决定举办一场家宴?又令他父王对儿孙们日后出仕入相充满了信心?
    安若王已经在侍妾的扶持下,慢慢躺到床上去了,见儿子又退回来问他这个问题,无力地挥了挥手:你只听我的话,好好待他便是。我要歇了,你退下吧。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安若王的语气听上去满是疲惫。楚英睿不敢打扰了父王的休息,只得再次躬身退出。
    当夜,刚过五更,侍候安若王的待妾尖声惊叫道:快来人呀,王爷薨了!
    这一尖声,像投进水里的巨石,沉重地敲击在王府所有人的心上,整个王府一下子惊了起来,所有人以最快的速度涌进安若王所在的宫殿,以确定消息的真假。
    事实打消了他们残存的侥幸心:安若王薨了,薨在他六十寿辰正日子的凌晨时分!
    第33章
    咯血
    安若王薨逝, 对安若王府来说,无疑是个惊天霹雳,把所有人的梦想和希望, 全都劈成了齑粉!
    安若王府之所以有底气公然觊觎皇位, 不承认他们是谋逆,而是「拿回」, 其中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安若王爷。
    当年, 靖宁帝在神光帝的支持下, 硬生生从安若王的手里抢走了皇位。安若王才能倚老卖老, 号称要从靖宁帝后代的手里把失去的东西讨要回来。
    整个安若王府, 只有安若王有这个债主的底气。
    当年, 靖宁帝对安若王忌惮之极, 却又一直不敢下手,直到他身体快不行了,为了替后代消除隐患,才拼着背个骂名, 无事生非, 把安若王一系清除出朝廷不说, 还把他们赶到了和岐州。
    把安若王踢出凤景城权力中心,把他们一家圈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养老, 这就是靖宁帝的态度和政策。
    于是, 安若王老而不死,成了官场禁忌,谁也不敢跟安若王府交往示好。
    安若王是一层谋逆的遮羞布, 有资格讨债的债主死了, 他的后代子孙便没资格觊觎皇位。楚英睿等人如果还要继续起事, 他们的行径便是实打实的谋逆。
    再说,一直以来,楚英睿等人都是按照「拿回」皇位的说法,来安排起事的。安若王这一死,明天起事的步骤便全乱了。
    甚至,他们苦心经营二十几年的各方结盟,其利益关系也发生了改变,他们还要怎么起事?勉强起事,会不会变成替他人作嫁?
    在一阵嘈杂的慌乱之后,王府众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了楚英睿。老王爷一死,世子爷便是大家的主心骨。
    楚英睿铁青着脸,道:你们等着!
    楚英睿转身便去了王府客院,在微亮的天光下,一眼便看见时倾衣冠整齐地站在院子里,见了他,深深一揖:世子爷,请节哀。
    这是在等他?柴时倾早料到他父王会死?不不不!肯定是柴时倾使了什么阴损,害死了他父王!
    这个念头一起,楚英睿顿时激怒欲狂,两三步冲上去,掐着时倾的脖子,把他挤压在山石之上,红着眼,似要滴出血来,咬牙切齿地问:说,你把我父王怎么了?
    时倾本来准备了满肚子的话,想引导游说楚英睿,按自己的计划行事。想不到楚英睿像害了失心疯一般,一上来就掐他脖颈,掐得他气都喘不上来,哪里还能说话?他只顾着本能地拼命反抗,想从楚英睿手底挣脱出来。
    可楚英睿急怒之下,迸发出惊人的力气,死死地掐住时倾,还在愤怒地质问:你说呀,对我父王做了什么?!你他娘自诩儒士,就是这么敢做不敢当的?
    他苦心筹划了二十多年,放弃奢侈享乐,放弃风花雪月,放弃儿女情长,天天殚精竭虑,起早摸黑,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倾注了毕生的心血,为「拿回」皇位,他是付出最多的人,眼看着在他的精心布局之下,计划一步步展开,朝着目标一步步迈进。却不想,时倾突然横插进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害死了他父王!
    安若王是「拿回」皇位不可或缺的一个筹码,安若王一死,使得他的所有计划,都只能嘎然而止,使得他的所有图谋,都尽数落空!
    父亲年事已高,登上皇位,做不了几年皇帝。楚英睿非常清楚,「拿回」皇位后,主要还是自己坐天下。
    二十多年来,楚英睿几乎沉浸在「拿回」皇位,他君临天下后,将要怎样展开他的雄心抱负,成为一代明君圣主的幻想中。这幻想成了支撑着他二十年如一日,孜孜不倦,任劳任怨地策划图谋的源泉。
    安若王一死,也使得楚英睿一生的梦想和追求,转眼间灰飞烟灭!这怎么不让他激愤欲狂?!
    楚英睿只觉得柴时倾毁掉了他存在于这天地间的全部意义和理由,使他这二十多年的埋头苦干成了一场笑话!滔天的恨意在楚英睿心头疯狂滋长,他恨柴时倾,恨这个毀灭了他梦想的人。
    不,柴时倾是怎么弄死他父王的,已经不重要了,楚英睿在滔天的愤恨里,狠狠地掐住柴时倾的脖颈,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要掐死这个人,这个人毁了他,他便要毁了这个人!
    他嘴里下意识是叫喊道:我要杀了你!你毁了我!你毁了我
    柴时倾呼吸不得,叫喊不出,挣扎不开,头脑开始眩晕起来,迷糊中,他听见元恺惊叫道:父亲,快放手!
    楚英睿似乎已经被激愤冲昏了头,继续死死地掐住时倾的脖颈,嘴里兀自叫嚷着:你毁了我,我杀了你,杀了你
    当楚英睿扔下一句「你们等着」,转身离开之时,元恺跟所有人一样,满心以为楚英睿能拿出什么起死回生,扭转局面的高招妙法。
    不过,他到底跟在父亲身边学习做事了两年,远比别人更了解父亲,想到父亲离开时,那铁青的脸色,那掩饰不住的怒意,他很快便醒豁过来:他父亲匆匆离开,哪有什么高招妙法,看那离去的方向,是找柴时倾算帐去了!
    柴时倾跟祖父说了什么,他也很想知道。祖父莫名其妙地死亡,他也很怀疑跟柴时倾有关。
    他赶紧追到客院,正看见父亲扼着时倾的脖颈,抵在山石上,似想把时倾掐死。守门的府兵探头探脑,但没有号令,不敢上去拉架。
    见此情景,元恺想也不想,立即冲上去猛力拉扯父亲。
    只是楚英睿激怒之下,力道大得出奇,元恺的拉扯,只让时倾喘到几丝气息,并没能把人拉开,他只得劝道:父亲,祖父已经去了,你现在杀了时倾也没用!
    楚英睿赤红了眼,气急败坏地道:杀了他!他毁了我!他还杀了你祖父!阿恺,杀了他,给你祖父报仇!
    元恺听父亲说得言之凿凿,以为时倾亲口承认了,不由得信了几分。
    他脑子里不由得回想起几个时辰前,时倾跟他说过的话:阿恺,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王府好。
    嘴里说着为王府好,干的却是杀人的勾当,这就是他掏心掏肺喜欢的人?
    他得有多瞎,才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元恺一狠心,便想帮着父亲,结果了柴时倾,一了百了,从此丢开手。
    不想,他一低头,却见时倾已经被楚英睿掐得脸色惨白,睁大了一双眼睛望向自己。
    一瞬间,元恺被时倾眼里的清澈和澄明狠狠一击,一股锥心的痛楚袭来,仿佛要把他吞噬一般,他只觉浑身又酸又软,哪里还下得去手。
    罢罢罢,这世上,只有一个柴时倾,一个让他喜欢到命里的人。
    元恺一抛弃杀死时倾的念头,那吞噬他的痛楚,顿时减轻,手脚又有了力气,转身拼命去拉扯父亲,嘴里下意识地喊道:父亲,不要杀他,求你不要杀他
    他杀了你祖父!
    元恺的脑子一下清醒过来,要劝父亲放过时倾,必须要有一个充分的理由,儿女情长是劝不动父亲的。他心念如电,说道:他是太子的人
    太子又怎样?楚英睿狂叫道:老子就是要杀他,杀了他,老子就可以登基称帝
    杀了太子才有机会登基称帝,杀个柴时倾顶什么事?元恺觉得,父亲似乎被气昏了头,把太子跟时倾搞混了。他一边奋力去扳父亲的手指,好让时倾喘口气,一边劝道:祖父已经去了,咱们再起事,就是谋逆!父亲难道要拖着咱们王府上上下下这么多人,死无葬身之地吗?
    谋逆又如何?大不了背水一战!当自己毕生的追求和信念轰然崩塌之时,何惜此身?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唯独,不能苟且!
    按照大昌国礼制,王府府兵不可超过两千,安若王府超规格养了两万多府兵。可太子带了八万经过严格操练的禁军前来,王府又不是城池,无险可据,双方真打起来,王府哪里是禁军的对手?
    当初听见太子带着八万操练有素的禁军,有备而来,王府却夷然不惧,只因王府并没有打算跟太子带来的禁军直接开干。
    楚英睿叫嚣背水一战,也要有背水一战的实力啊。
    见父亲执迷不悟,妄图垂死挣扎,元恺跪下求道:父亲,咱们打不过禁军,求你怜惜怜惜那两万忠心耿耿的将士,不要让他们去送死,想想他们亦有妻儿老小!放过柴时倾,他是太子的人,祖父遗言,好生待他,他总可以帮我们在太子跟前说说话。
    只要他们在太子临门之时,不露反意,一切便有转圜余地。王府不想陷于谋逆,不想为他人作嫁,只有悬崖勒马,及时收手,才有活路。
    至于错过这次机会,王府以后的出路在哪里,也得先活下来,然后再考虑。
    经过两年的磨砺,元恺早已经不是那个一无所知,天真懵懂,只沉醉在自己情爱里的少年了。他渐渐有了自己的大局视野,有了自己的行事风格,有了自己的考量策略。
    作为安若王府的第三代继承人,元恺慢慢地走出狭隘的自我空间,学会了站在王府全局的利益去考虑行事,开始学会扛起他应该负担的责任。
    最终,「不要让忠心将士白白送死」,「祖父遗言好生待他」和「他可以帮我们说话」这三点,打动了楚英睿。
    是啊,他可以不管不顾地追求自己的梦想和信念,可他不能拖着王府的两三万人给他陪葬。
    楚英睿气一泄,手一松,只觉得浑身无力,直朝地上摔去。
    元恺正跪在父亲身边,赶紧扶住,一看,大吃一惊,只见他父亲双目赤红,咬着牙关,面如金纸,浑身都在颤抖。
    元恺一辈子从没有见过父亲这副样子,心头一下便慌乱了,问道:父亲,你这是怎么了?
    楚英睿直直地瞪着儿子,才要开口说话,不想一股血,从他嘴鼻里直冒出来,呛得他直咳,这一咳嗽,又有更多的鲜血从嘴巴里,鼻孔里冒出来,喷出来。
    元恺一见,心下更是慌乱了,抱紧了父亲,用自己的衣袖去揩楚英睿嘴鼻里涌出的血水,叫道:父亲,父亲,你怎么了?跟着又高叫道:来人,快去请大夫!
    门口探头探脑的府兵们得了吩咐,飞快地跑去四处报信。
    楚英睿一边咳着,一边张歙着嘴,似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倒咳呛出更多的血水,喷溅了元恺满头满脸。
    父亲怎么会这样?元恺从来没有这么慌张过,慌张得一下失去了主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几下爬到时倾身边,一把揪住时倾的衣襟,厉声问道:说!你把我父亲怎么了?一定是父亲掐着时倾脖子时,反而遭了时倾的毒手。
    时倾能杀他祖父,当然也能杀他父亲,他是太子派进王府的刺客!
    第34章
    放权
    当楚英睿松手之时, 时倾差不多窒息得快失去意识了,跟着楚英睿软倒在山石边,这会儿正大口大口喘着气, 头脑还没有完全清醒, 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猛然间被元恺揪着衣襟拽起来,时倾不得不勉力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见了元恺,那么近的距离!
    恍惚间, 时倾感觉好像回到了从前, 回到了嘉彧居, 跟元恺同床共枕的日子, 每天醒来, 一侧头, 便能清晰地看见彼此。虽然是被迫住进嘉彧居的,可跟元恺同住的日子,仍在时倾心头留下了美好记忆。
    元恺却以为时倾不理他,存心气他, 气急败坏地又摇又吼:说!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
    被这一摇一吼, 时倾渐渐清醒了过来, 看清元恺脸上身上的血,关心地问道:你受伤了?怎么身上全是血?说着,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元恺身上血水最多的地方, 想看看哪里受伤了。
    这话,却犹如重锤,重重砸在元恺心上:原来, 时倾还是关心他的!
    时倾刚刚从迷糊中清醒过来, 这时候的关心, 绝对发自内心,做不得假。
    关心他,就说明他在时倾的心里,还占有一席之地,这叫他怎不欣喜?
    时倾明明在乎他,关心他,却又做着伤害他,把他和王府推向绝境的事情,为什么?
    元恺想不明白,心里只剩下气愤和恼怒,放开时倾的衣襟,手一抖,把时倾摔了出去,再次问道:你对我父亲做了什么?
    时倾被掐脖子后,无法呼吸,手脚酸软无力,这会儿被元恺一摔,跌坐到地上,问道:我没对世子爷做什么呀,你身上怎么到处是血?
    时倾左右一望,便看见楚英睿躺在不远之处,兀自咯血,他也是大吃一惊:世子爷这是怎么了?快叫大夫!
    安若王薨逝,世子爷就成了王府的当家人,在这多事之秋,有多少事等着世子爷处理决断,世子爷可不能出意外!要是世子爷有什么好歹,王府会不会陷于内讧?几位爷会不会各有主张,王府局面若陷于四分五裂,转眼便要失控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渣仙的情劫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书屋只为原作者作者:天际驱驰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作者:天际驱驰并收藏渣仙的情劫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