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侍卫被丫环们拉扯着,又耽搁了少许时间,眼看着两个新人的第三拜已经拜了下去,时机稍纵即逝,那个侍卫头领气得脑子一抽,侯爷动不得,哥儿动不得,那个不知来历的新哥爷总动得吧?把手中的刀猛力朝曲随离掷了过去,誓要血溅喜堂!
    心道:你拜堂了又怎样?我叫你刚刚礼成就守寡!
    时倾与曲随离对拜完毕,正从地上站起来,恰好看见侍卫掷刀,手臂一展,抱住随离,脚下用力一蹬,两人身形骤然后移。
    然而,飞刀余势未衰,眼看着就要扎到曲随离的后背上。这一刀未必会致命,但血溅婚礼,就不吉祥了。
    飞刀来势劲疾,时倾也不敢空手去抓,急紧之时,不及多想,挥起新郎袍服的广袖,朝飞刀缠了过去
    礼成!
    哈哈,莫老侯爷听到礼成两个字,便收了枪,高兴地叫道:我孙子成亲了,我要抱重孙子了!
    飞刀被广袖一缠一抖一甩,调头向那扔刀的侍卫头领飞去。不过时倾并未使力,侍卫头领见飞刀来势并不劲疾,伸手一捞,便把钢刀抓在手中。
    时倾放开随离,朝那侍卫头领抱拳道:大人舞刀助兴,兄弟不胜感激。只是刀要拿稳,伤到人便不好了。
    随离仿佛一点不知道自己刚才险险血溅当场,倒关心时倾,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
    喜堂里,人们笑着,哭着,闹着,滚着,地上,茶水,糕点,果子,碎瓷,灯盏等物,散了一地,一片凌乱狼籍。
    但是,这婚礼仪程,到底在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举行完了,宣告着这一桩婚事的成立。
    侍卫和大太监都是来阻止莫时倾婚礼的,随着这声礼成,大家都没有了战斗欲望。谁也不会丧心病狂,在众目睽睽之下,击杀新郎。
    一时,大家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喜堂里气氛有些僵凝。
    礼赞继续主持着婚仪,这时高唱道:新郎新哥,送入洞房!
    拜完堂,是该送入洞房。可是,这不是有太监来传口谕,说陛下立等召见吗,怎么送入洞房?
    大太监这时候终于捶胸顿足地把第二块喜糕干咽了下去,丧声丧气地道:还入什么洞房,快换了衣服,随咱家进宫见驾。
    在家将的提示下,喜娘才想起自己的职责,哆哆嗦嗦地引着一对新人,退出了喜堂,直接返回了由时倾的日常居室布置出来的洞房。
    新人退下之后,伺候在一边的家将赶紧递上茶盏:公公喝口喜茶,顺顺气,莫噎着了。
    大太监一巴掌把茶盏再次狠狠拍落,溅起一地茶水和碎瓷,向莫老侯爷叫道:侯爷竟敢跟御前带刀侍卫动手,拖延进宫时刻,咱家定会禀明圣上,问你们一个欺君罔上!
    莫老侯爷收了枪,施施然走过来,从家将手里接过茶盏,递向公公,笑道:公公呀,话可不要乱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动手了?来来来,喝茶,噎着了可不好受。
    虽然把喜糕干咽了下去,胸口到底堵得慌,再说,莫老侯爷亲自递上茶来,大太监不好不给侯爷面子,便接过来喝了几口。
    等把胸口堵着的一坨咽下了肚,大太监指了指侍卫们和宾客们,质问道:不光咱家看见了,他们还有这满堂的人,都看见了!
    唉,公公理解差了。莫老侯爷十分好牛脾气地给大太监解释道:是公公和侍卫大人们前来传递口谕,见我们正办喜事,一时高兴,便上来舞刀助兴。老夫忝为地主,便和了一段枪舞。舞毕,公公跟在场的宾客一起,吃了喜糕喜茶,分润了喜气。莫府喜事,一团和气,其乐融融。
    大太监气得想跳脚:那喜糕是你们硬塞的!
    喜茶可是公公自己喝下去的。
    大太监气得,找不到话说,气鼓鼓地,一迭声催促时倾赶紧进宫复命。
    此时,远处传来了三更的起更声,三更,也就是子时到了,新的一天开始了。
    少顷,时倾换了常服出来,便不再多话,跟着大太监进宫见驾去了。他已经从祖父跟大太监的对话中,得到了足够的暗示。
    临走之时,莫时倾又回身抱拳向众宾客团团一揖,说道:多谢各位亲朋高邻前来观礼,小子先进宫进驾,回头再与亲朋高邻里痛饮三杯,一醉方休!
    登时便有亲朋笑道:哎呀,醉了可怎么洞房?众宾客跟着哄然大笑,一时僵凝的气氛稍稍松快了些。
    只是皇帝这大半夜的,急召时倾入宫见驾,该不会想扣在宫里不放吧?联想到皇帝想把哥儿娶回皇家,大有这个可能。
    大家脸上嘴上说笑着,心里不禁暗暗担忧。
    左氏向众宾客盈盈一福,说道:今天犬子成亲,多谢各位亲朋好友光临观礼,不胜感谢,小妇人已备下薄酒,还请各位赏光。
    .
    时倾倒不是第一次进宫,前面跟芷琪公主定婚之后,曾有几次进宫见驾,也见过芷琪公主。
    在一个小偏殿里,时倾见到了和德帝,三叩九拜之后,又伏身跪在地上好久,才听皇帝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朕,是不是该恭喜一下莫府小世子。语气倒还算平和,只是透出一股威压和遮掩不住的疲惫。
    臣不敢。时倾虽没有官职,但他是侯府小世子,将来肯定是要承袭侯爵的,并不是草民。
    那个人是谁?
    时倾刚要回禀,和德帝又长长叹了一口气道:算了,不必说了,下去吧。
    刚他听了大太监回禀前去莫府的详细过程,知道不可能以莫府暴力抗旨来论罪,再说他是想把哥儿娶进皇家,硬把莫府问罪,把时倾没入宫廷为奴,时倾岂会跟皇家一条心?不一条心,怎么分润到哥儿的气运,福缘和机缘?
    嗯,阻止哥儿成亲这事,是他输了。不过,后面还多的是机会。
    时倾以为自己祖孙在婚礼上暴力抗旨,挫败了皇帝的打算,必会引起皇帝的震怒,却不想,皇帝竟这么轻易就放他回去了?时倾什么话都没说,赶紧磕头,退了出去。
    等到时倾退出,泪流满面的芷琪公主从屏风后转出来,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地道:我不信,我还是不信,除非,除非他真的生出孩子来!
    她一见倾心的男子,清朗俊隽,文武双全,是宜永数一数二有少年俊杰,怎么就是一个不能娶妻,只能嫁人的哥儿呢?
    她一缕情愫已经牢牢系在了他身上,怎么收得回来呀?
    和德帝有些老态龙钟地坐回椅子上,召召手,叫女儿坐在自己身边,劝道:凡事,讲个缘分,不是你的,你求也求不来。朕回头,叫宗正寺留意,给你另选一个好的。他不想再纵容女儿胡闹下去了。
    芷琪公主只是哭,哭得直抽抽,说不出话来。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话好说。
    下去吧。再过几个月,和德帝便七十大寿了,若不是为了阻止莫时倾成亲,他一般不会熬夜。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身体越来越差了,熬不得夜了。
    等芷琪公主退下后,和德帝躺到龙床上,暗暗盘算:他已经七十岁了,还有几年可活?虽然在他的治理下,国家日渐衰弱,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来整顿朝政,励精图志了。本以为可以把莫时倾这个祥瑞哥儿娶进皇家,给日渐腐朽的王朝续一口气。可惜,莫老侯爷祖孙两个拼了命也不愿意嫁进皇家,这事,便算了吧。王朝看着还能撑几年,这几年,且及时行乐才是。等他眼一闭,腿一蹬,身后之事,朝堂之事,国家走向,等太子来操心吧。
    唉,老年人呀,经不起折腾。
    且说,时倾由太监引着,一路出了宫门,忽然傻眼了:他来时,坐的是宫里的车辇,想不到宫里管接不管送,并没有准备送他回去的马车,这会儿,把他送出宫门就完事了,他只能自己走回去。
    莫府距离皇宫也不算太远,时倾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地朝自己家里走去。
    作为荣国都城,宜永是荣国最繁华的城市,虽然已过子时,街道上仍有稀稀疏疏的行人和马车,时倾走在其中,并不突兀。
    只是走着走着,忽有一辆马车,在时倾身边放慢了速度,跟马夫一同坐在车辕上的一个蓝衫人侧身向时倾拱拳施礼道:莫公子有礼了。
    你谁?
    我家主人请你上车,有话相商。
    你家主人是谁?
    公子上车,自然知晓。
    时倾不敢大意,自顾自往前走,嗤笑道:连名字都不敢报,藏头露尾,谁知道车上有没有陷井?
    苗鹏煊。车上的人冷不丁地开口说道,声音十分冷清。
    时倾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想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哦,二十三皇子,皇帝想让他嫁的那个人。
    第51章
    整理书房
    毕竟大家都生活在都城宜永, 都是勋贵,虽然没有见过,却也听说过。
    时倾听说, 这位二十三皇子苗鹏煊, 二十四岁,最是个眠花宿柳, 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十分不受和德帝待见。得宠的皇子, 成婚之时便会封王赐号, 可苗鹏煊至今都未封王。
    对这位皇子, 时倾没什么看法, 坚决不嫁, 是不想嫁入皇家, 被皇家控制摆布,其实跟二十三皇子无关。
    因此,时倾听车中之人自报名字之后,反应过来之后, 说道:我今晚已经成亲了。
    可以和离。苗鹏煊在车里悠悠说道:如果不想你的夫郎早死, 趁早和离吧。
    你敢动我的人试试!
    呵, 想动他的人,不是我。想娶你的人, 不止我一个。但是, 只有我才能名正言顺给你一个正君之位,何不考虑一下。
    时倾忽然大悟:传说中,哥儿气运逆天, 福缘深厚, 机缘频多, 是个人形祥瑞,除了苗鹏煊,还有其他的皇子也想把自己娶回去做妾,说不定,幻想着借助自己的气运,助他们登上皇位
    苗鹏煊的意思,还透露出:可能有些皇子会暗中出手,把自己劫回去,囚禁在身边,以借他气运。
    对哥儿有逆天气运,深厚福缘,众多机缘的说法,时倾是不相信的。可架不住皇帝开了这个头,众皇子不免生出了别样心思,眼下,自己成了香馍馍,谁都想上来吃掉自己。
    吃掉自己的前提条件,是除去曲随离!
    曲随离危险了。时倾心头闪过担心,暗想,他得保护好他。
    他已经跟曲随离成亲,曲随离就是他的护身符,保护好曲随离,也就是保护自己。
    时倾不想多搭理苗鹏煊,不过他想到了一个问题:这大半夜的,皇子这是要去哪?
    知道你被陛下召进了宫,特意等你,跟你聊一聊。
    聊什么?
    已经聊过了。苗鹏煊想必已经透过车窗缝隙观察过时倾了,说道:本来我不喜欢男人,不过,莫公子倒勾起了我的性致,哈哈哈
    这人是来羞辱调笑自己的,时倾一时找不到话反击,只得闭着嘴,加快脚步赶路。
    偏生那马车不急不缓地跟在时倾身边,苗鹏煊趁着街道左右没人的时候,径自说道:本来,还想聊一聊那位被莫公子从河里捞出来的夫郎,不过,看样子莫公子并不想聊,我就不多嘴了。
    时倾不理,默然前行。
    苗鹏煊状似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道:据我所知,馨香舫虽是花船,但他背后,有个极大的靠山。等闲之人,进不了馨香舫,能进馨香舫的人都是
    对这个从河里捞上来的夫郎,时倾本没有太多好奇,但苗鹏煊这么一说,令时倾不禁想起了相救曲随离的情形。
    把人扒光了扔河里,阻止他出手相救,这是要谋害人命的阵仗,没把人命当回事呀。
    那几个汉子显是花船养的龟奴,在被自己打跑之前,还叫嚣,让他等着,他们搬救兵去了。
    真的很嚣张!倘若没有大靠山,确实不敢这么嚣张。
    苗鹏煊这么说话,倒勾起了时倾的好奇,问道:是什么?
    莫公子有兴趣,请到我府上,咱们可以深入浅出地好生交流一番。苗鹏煊说完,他的马夫得了授意,一挥马鞭,「驾」地一声,驾着马车,急驰而去。
    呸!时倾冲那马车啐了一声,转头快速往自己家走去,一路走一路想:什么玩艺儿?满脑子就想着那点子龉龊事!你不告诉我,我回去问曲随离去!馨香舫的底细,难道就你一个人知道么?
    以时倾的脚程,终于在四更之时,跑回了家。
    前来观礼的宾客差不多都散了,只有一些至亲,诸如左氏的胞兄等人,还留在莫家,等待时倾的消息。
    见到时倾回来,大家的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问了几句,知道个大概情况之后,大家都疲倦了,时间也太晚了,便都在莫家歇下了。
    等时倾回到自己的居住的小院,小厮们上来告诉时倾,新哥爷在书房看书。
    小厮转述新哥爷的话,说道:哥爷说了,要等公子回来。
    有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等自己回来。这种感觉,是时倾从未体会过的,不知怎么的,觉得这种感觉很好。
    又在心里暗暗评估:嗯,看来还是个识字的,不错!
    时倾去了书房,见曲随离仍穿着新郎喜袍,埋头把自己的书房翻得七零八落,到处散乱地堆放着各类书册杂物,跟遭了贼似的。
    一股怒火无端端从心头冒起,时倾喝问道:你在翻什么?
    不是已经告诫过这家伙了,要安安分分,不要惹事生非么?自己被宣进宫,从出去到回来,前后刚刚一个时辰,这家伙就在他的院子里翻天了?
    啊?曲随离似乎被时倾的突兀发声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收敛了情绪,一边站起来,一边拍打衣袍上有灰尘,一边笑着问道:回来啦。
    这语气,好像跟自己很熟络似的。时倾看着曲随离,又冷声问道:你在翻找什么?
    随离几乎跟时倾同时问道:宫里那位,有没有为难你?
    双方一怔之后,时倾干巴巴地道:我没事。
    随离则笑道:本来想来看看书,不想你书房太乱了,便忍不住给你整理整理。
    时倾审视着他:只是整理整理?
    随离迎着时倾的目光,一脸坦然地反问:不然,公子以为呢?
    要说机秘,时倾的书房并没有什么机秘文档,要说值钱的东西,时倾的书房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被随离反问得怔住了。
    是呀,是他太疑神疑鬼了,他这小书房,有什么东西值得别人觊觎的?
    随离似乎看穿了时倾的心思,笑道:你想多了。跟着指着他清理出来的一堆一堆的书册,解说书册该怎么分门另类地归纳起来,才好查看,不能随随便便堆码在多宝格上。
    因小厮们不识字,打扫书房,只能抹试一下灰尘,所有带字的纸张,一概不敢移动。
    时倾得来的书,都是随意堆在多宝格上,时间久了,书房里两大壁多宝格架子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他记性好,能记住某书放在某处,翻找起来并不麻烦。但外人想找某书,便跟大海捞针似的。
    嗯,你喜欢收拾,便收拾了。时倾说道:天晚了,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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