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陛下高兴的。长孙杰也跟着开心。
    可是朕去不了西州,皇叔公为何不能在中州大婚。刘子贞突然又不那么高兴了。
    若是在中州大婚,冗节颇多,到时不免有朝臣来贺,陛下知道的,殿下一向不喜繁礼,定是不会在中州大婚的。长孙杰道。
    那朕岂不是依旧见不到皇叔公,也见不到老师。刘子贞垮起一张小脸儿。
    来日方长。长孙杰安慰小皇帝道:南辰王府已经开始动工了,殿下迟早会回来看望陛下的。
    快!刘子贞拉着长孙杰往殿外走,急匆匆地边走边说:朕要去给皇叔公准备贺礼,要给老师准备贺礼,朕要准备好多好多,一定要最好的
    陛下您慢着些,仔细摔了。长孙杰被刘子贞扯着走远了,殿内回荡着刘子贞的碎碎念。
    也不知老师喜欢什么,长孙将军,你可知道算了,将军也未婚娶,不懂女子喜好,还是派人去漼府问问对了,漼府也要赏赐的,老师如今是南辰王妃了,娘家自然要赏嗯,还有王军将士都要赏啊,还有长孙将军,将军也是王府的人,将军你想要什么赏赐不对不对,朕还是应该先把皇叔公和老师的贺礼先准备好
    小南辰王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北陈,最高兴的莫过于西州百姓,周生辰驻守西州多年,南辰王便是西州百姓的信仰,他们可能不信天命、不信鬼神,但是他们一定相信南辰王,在这四海动荡不平的乱世中,西州百姓的安居乐业,都是因为他们有这一面鸦青色军旗的庇佑。
    也曾担心过,若是周生辰不在了,这面军旗是否还能继续存在,没有了南辰王,还会有王军吗?
    那时,曾有醉汉酒后指着苍天大骂,该死的老天爷不开眼,没有周生辰,何来的北陈安定!你让他绝了后,便是绝了北陈的天下!
    这妄语之人被人告了官,下了狱,被关了足足三个月。
    可就在他出狱的那一天,走过西州城的街头,身边走过的人,有人塞给他几个包子,有人送给他几匹布匹,有人递给他一篮鸡蛋,百姓们都默默地,在用自己的行为表示着对这大逆不道言论的赞同。
    如今,幼帝登基,对南辰王倚重有嘉,称国之柱石并昭永不疑西州,下旨开府立妃,可算老天爷终于睁眼了。
    朝廷的赏赐浩浩荡荡地到了清河郡,足足有一个车队,成喜照着礼单一边清点一点咂舌:陛下的赏赐也太多了。
    陛下圣恩,待你回西州完婚后,须得去面圣谢恩才是。漼三娘对漼时宜道。
    知道了,阿娘。漼时宜点点头。
    此番再回王府,你就不再是殿下的弟子,而是南辰王府的王妃了,从前在王府,总有诸多人照顾你,现在你要学着照顾王府中的人。要记住,你嫁的人,他不仅仅是周生辰,也是皇室的宗族,西州周生与清河漼氏同气连枝,在朝中举足轻重,遇事千万要处置得当,深思熟虑,不可被人寻到错处。漼三娘叮嘱道。
    时宜记下了。漼时宜非常认真地应着。
    漼三娘伸手轻轻地抚摸着漼时宜的鬓发,慈爱地微笑着:我的孩儿,阿娘真替你高兴。
    女儿谢谢阿娘成全。漼时宜轻轻地靠在母亲怀里,抱住了漼三娘:阿娘,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娘亲。
    傻孩子,世上哪有娘亲不爱自己的骨肉,我当初明知你心意,却不能抗旨,你为了漼氏一族踏进了水深火热的深宫,为娘心中也是煎熬啊那时你被软禁在宫中,阿娘怎么样都见不到你,几次听说你随身携了匕首,我就知道我的孩儿要离开我了漼三娘忆起当初,眼中含了泪。
    女儿不孝,让阿娘为我忧心了漼时宜的声音有点哽咽:可那时我面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仇人,怎能容忍他亲近
    阿娘都知道,都知道。漼三娘安抚地摩挲着漼时宜的后背。
    三娘子,小姐,莫要难过了,如今可不苦尽甘来了吗,小姐的福气长着呢。一旁的成喜出声劝道。
    成喜说得对,这大好的日子近在眼前了,尽说些这个做什么。漼三娘扶正漼时宜的肩膀,擦掉她眼角的眼泪:都怪我,怎么好惹新娘子掉眼泪。
    还不是呢。漼时宜羞道。
    不差几日了,每日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呢。成喜一旁笑。
    成喜,你是不是讨打了。漼时宜瞪成喜。
    又没说是小姐,是奴婢自己每日掰着手指头数日子呢,盼着小姐早点嫁出去。成喜嘻嘻笑着。
    阿娘你看,成喜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漼时宜找近在咫尺的家主告状。
    自己的丫头自己管教,马上就都是你们南辰王府的人了,可不归我管。漼三娘笑道。
    南辰王府,南辰王妃。
    自回了清河郡,漼时宜每日里听到身边的提起最多的就是这两个词。
    她是周生辰亲自送回来的,自古女子都要在娘家嫁出,漼氏是望族,礼数不可废,于是他先将她送回来,然后再来迎娶。
    要等一阵子才能再看到你了。离别时,周生辰握着她的手,将她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再相见,便不会再分开了,直到让你看腻为止。漼时宜心中也不舍。
    怎会看腻。周生辰叹着,将她圈在怀里,下颌贴在她的鬓发上,一辈子也看不够,又怎么会腻。
    送别周生辰时,漼时宜静静地站在大门外,看着他翻身上马,眼中是他笔直的背影。
    周生辰纵马而去,却又突然拉住缰绳,停住了。
    然后,马上那人,回头看着她,一笑。
    等我,他说。
    漼时宜的眼里突然泛起了泪,她重重地点头,眼泪便落了下来。
    她盼归期,他有牵挂。
    第25章 大婚之日
    多年后,上了些年纪的西州百姓,都还记得那一场无比盛大的婚典。
    这盛大,不是因为成婚的人身为王侯位高权重;不是因为从中州来的赏赐琳琅满目价值连城;不是因为要娶的女子出身名门倾国倾城,而是因为,这城内满城的百姓,将他们炊烟不断安身立命的整座西州城挂起了喜庆的红灯笼,而是因为,这城外数十万王军,在他们负坚执锐躬擐甲胄的战袍外披上了鲜艳的红披风,为他们共同爱戴的小南辰王,迎娶王妃。
    从未曾有一座城池,因一个人,全城的百姓心甘情愿系起了红绸。
    从未曾有一支军队,因一个人,三军将士欢天喜地齐齐换了战袍。
    红妆岂止十里,他所守护之处,皆有霞光夺目,
    繁华岂止一世,这千年西州城,永存此番风月。
    自鸾轿走下来那女子,足底红莲,红衣素手,团扇半遮,莞尔娇羞。
    她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周生辰的心上,十年光阴,他看着她这样一步步走来,看着她从豆蔻少女到花信年华,看着她一步步走进了他的心里。
    是那年初相见,毕恭毕敬叩行拜师大礼的漼氏女;
    是那场漫天雪,突然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十一;
    是那碗花椒酒,伴着那巧笑倩兮猝不及防的心动饮入喉;
    是那场晚秋风,在未央宫亲手写下的永难启齿的相思意
    周生辰朝着漼时宜走了过去,在众人一片迷茫又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漼时宜的面前。
    殿下你怎么过来了,这不合礼制,以前从来没有喜娘婆在一旁小声提醒着。
    现在有了。周生辰打断了喜娘婆的话,透过红纱的扇面,看到漼时宜低着头在笑。
    喜娘婆尴尬地站在新娘身边,新郎官这不按礼制进行,让她不知道往下该如何进行了。
    成喜忙将喜娘婆拉到了一旁,听殿下的,后边儿该什么礼就什么礼,你自做你该做的就是。
    哎。喜娘婆连忙应了。
    你过来做什么,坏了规矩。漼时宜在扇子后面露出一双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周生辰。
    来娶你。周生辰一笑,站在漼时宜身边,伸出一只手托住了漼时宜的手臂,竟亲自来搀她。
    不是等她来嫁他,而是,他来娶她。
    周围爆发出一阵百姓的喝彩声和将士们起哄的声音:
    啊殿下亲自来搀王妃了
    喜娘婆你走得太慢了,我们殿下着急!
    呜呜呜殿下真是太好了。
    王妃好美啊,王妃笑起来好好看啊。
    是她,是她!我没吹牛,我就是见过王妃,我还跟殿下和王妃一起躲过雨,烤过火呢!
    好了好了,别吹了,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别嚷嚷了,马上就进大门了。
    就是,进了府我们就看不到了。
    没事儿,我带了梯子。
    你要去南辰王府墙头搭梯子?
    好像不合适。
    看不见也没关系,殿下在府外也设了酒宴,流水席列了两条街,我们虽不能进王府观礼,在府外也能与殿下和王妃同喜!
    对,没错!
    快把你那破梯子收拿一边去,占地方!
    众人嘻嘻哈哈地笑着,目送那一对璧人进了王府大门。
    王府众人的穿着与王军将士相同,都是身着红色的披风,谢云在谢辰发髻上绑了一条红色的发带,多余的一条,则绑在了自己轮椅的扶手上,就连萧宴手里的佛珠都换成了颜色鲜艳的红花梨珠子。
    平秦王和高淮阳也在,远远地看着一对新人相携走近,高淮阳在袖子下面拉了拉平秦王的手。
    啊?怎么了?平秦王正笑得后槽牙都露着呢,高淮阳一拉她,忙俯首过来,紧张地摸了摸淮阳高高隆起的肚子,可是累着了?不舒服?
    不是,淮阳笑了笑,以眼神示意平秦王看周生辰,你看他,有何不同了?
    自然是不同了,娶妻了嘛!高兴着呢,这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就是世界上一等一的高兴事儿!平秦王继续裂开嘴,把后槽牙露出来。
    不,你看他的眼睛,有何不同了?淮阳说。
    眼睛?平秦王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盯了半天,摇摇头,鼻子也是原来的鼻子,眼睛也是原来的眼睛,哪里不同了?
    他的眼睛,会笑了。淮阳微笑起来,仰头看着平秦王眼中的自己,就像我一样。
    周生辰的眼中,是他心爱的女子。
    那女子的侧颜完整地落在他的眼里,香云袅娜,伊人新妆。
    漼氏时宜,如今,终于成为了周生辰的发妻。
    拜天,谢这天赐良缘,契这三生之诺。
    拜地,结这海誓山盟,造这美眷鸾凤。
    拜夫妻,与君生结白发,死共九霄。
    礼成
    漼时宜的心跟着这一声唱喝,颤了一颤,她偷偷地侧目去看周生辰,不想他也正在看着自己。
    她冲他笑,眉眼弯弯,秋泓般的眸子中,似有泪光若隐若现。
    周生辰伸出了手,掌心摊开,在她的面前。漼时宜将自己的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
    执手,偕老。
    新人入洞房,宾客落吉席
    目送着周生辰和漼时宜的身影往新房去,凤俏突然叹了一口气。
    大好的日子叹什么气?周天行皱眉看着凤俏。
    我是叹我自己啊,我怎么那么笨,当日小师妹跟我说她有个自少时就喜欢的人,我怎么就未想到那个人就是师父呢?凤俏敲了敲自己不开窍的脑袋。
    以后莫要再叫师妹了。萧宴在一旁闲闲地出声提醒。
    对喽,以后要叫师娘了。周天行抱着手臂笑眯眯地说。
    那还愣着做什么?叫啊!凤俏道。
    啊?周天行一愣。
    师娘凤俏已经脆生生地朝着漼时宜的背影叫了一声。
    漼时宜头上的金钗突然晃了晃。
    周生辰的手掌稍稍用力,撑住了漼时宜身子的大半重量,凤俏这一声师娘,差点把漼时宜绊倒,还好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你要习惯。周生辰低笑道。
    有点难。漼时宜很是无奈。
    大红的床幔曳地,映着红烛摇影。
    新娘端坐在床幔中,手持团扇,薄如蝉翼的扇面遮不住满面的娇羞。
    新郎,可除扇了。喜娘婆笑着引周生辰来到床前。
    修长的手指拨开扇柄,露出漼时宜的娇美容颜,她是极美的,他一直都知道,可这一刻的她,落在他的眼中,依旧惊艳到令人失语。
    周生辰就这样看着她,良久。
    喜娘婆本想提醒新人该饮合卺酒,见此情形,垂手偷笑,转过身来挥了挥手,将房内伺候余下礼节的闲杂人等一并带走了。
    礼制、规矩,这些对于殿下和王妃来说,丝毫不重要,不是顺了所有吉时,做了所有吉事的夫妻才能白头偕老,而是眼中唯有彼此,才能一世一双。
    许是周生辰的眼神太过炽热,漼时宜缓缓地垂下了头,双颊飞上了红晕:人都走了
    不走也会被我赶走。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好像还有好多事没做。漼时宜记得来时喜娘婆跟她说了好多,可当时她在鸾轿上,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腔子,根本就没记住。
    你想做什么?周生辰看着她,似笑非笑。
    我是说,后面还有饮合卺酒漼时宜羞窘地解释。
    周生辰微微一笑,也不再逗弄她,拉着时宜来到桌前,大红色的喜烛下,一壶两杯,成双成对。
    手腕穿绕,贴面交错,合卺酒,便是同榻同卺一生相伴。
    周生辰喝完了酒,手臂却未放下,他不放,时宜只能与他贴面而立。
    时宜。他唤她。
    嗯。她看着他。
    合卺酒喝完了。他黑色的眸子深邃无比,似要燃起一丝火焰来。
    嗯,礼全了。她点头。
    不,还差最后一礼。他说。
    什么?她眨眨眼睛,记得喜娘婆只说到合卺酒啊。
    周生辰以行动代替了回答,低头,攫住了漼时宜的双唇,温柔而坚定地加深这个吻
    两只杯子不知何时回到了桌上。
    大红色的床幔缓缓地落了下来,精致的烛台上,烛光映着纱帐中的人影一双,男子的手取下女子头上的金钗,绾好的长发便如瀑散落
    烛泪点滴,燃不尽满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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