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兮词也清楚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以前她会叫公司的男同事陪着来,实在没办法才叫杨小果一起。
    杨小果酒量惊人,以前有几次就是她替赵兮词挡酒。
    但是今天换人了。
    钟时叙没让赵兮词碰一滴酒,自己一杯一杯喝下去。
    到最后赵兮词忍不住说:“你没必要这样。”
    他就算不喝,这些人还敢真为难他么?
    钟时叙微微侧过脸看她,“不领情就算了,没必要说出来,我这样到底是为谁?我不给他们面子可以,你呢?”
    赵兮词说:“我可以喝,这一年多,我又不是没有长进。”
    钟时叙拿走她的杯子,说:“有我在。”
    赵兮词这两年总是容易伤感,他这三个字,猝不及防,呛得她鼻子一酸,她说:“你不用惺惺作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以为替我喝几杯酒,我就……”
    后面她的音量不自觉提高,桌上的人都奇怪看过来。
    近处的杨小果已经目瞪口呆,仿佛窥见了天机。
    结束时,钟时叙喝多了,眼眸半醉笑看着她,也不知他真醉还是假醉。赵兮词想起以前他也替她挡过酒,来者不拒,喝得十分干脆。
    其实当初他完全没必要做到那个地步。
    就像刚才她说的,他不想做的事,人家也不敢真的拿他怎样。
    钟时叙的助理是个小姑娘,面对这样的情况有些手忙脚乱。
    她小心翼翼问:“钟总,你感觉怎么样?”
    钟时叙闭着眼说:“去把车开到酒店门口。”
    她说:“那我先扶你出去?”
    钟时叙应道:“不用。”
    小姑娘得了令,一溜烟赶紧跑出去开车。
    钟时叙歇了片刻,自己起来了,脚步很稳,但神思有一点迷离。
    杨小果留神注意着他,赶紧过去问:“钟总,你没事吧?需不需要我们……”她看一眼赵兮词。
    赵兮词无动于衷,像个狠心的女人。
    她稍一分心,钟时叙已经从她身旁绕开。
    在距离赵兮词两步远的时候,他脚步打晃,赵兮词下意识扶住他,“你……”
    他顺势握住她手,安抚道:“没事。”
    包间里还有其他人,赵兮词不想引人注意,扶住他出来,说:“你没让周叔送你么?”
    他只说:“一时没想到。”
    钟时叙的助理已经把车停在酒店门口,赵兮词打算松开他,却仍被他牢牢握住,掌心滚烫。
    赵兮词说:“到了,可以放开了。”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说:“以后方物拿到的所有项目,都由你来做,好不好?”
    赵兮词几次张嘴,最后说:“不需要,我自己会……”
    “不用急着拒绝,这些本来就是你的。”
    他说完才真的松开她,朝停车的位置走去。
    赵兮词不明白他的意思,想问清楚,但人已经上了车。
    愣了许久,身后有人靠近,她以为是杨小果,一转头发现是丛皓,他居然还没离开。
    丛皓对她笑了笑,问:“需不需要我让助理送送你们?”
    赵兮词摇头,“不麻烦了,我没喝酒,可以开车。”
    话说完,丛皓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赵兮词的车停在酒店负一层,怕杨小果久等,她也就不多逗留。
    可是丛皓却叫住了她,“赵小姐,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赵兮词又站住脚。
    丛皓像是斟酌了一下,问道:“我记得,钟先生的母亲,商老太太生前患过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这话题来得突兀,赵兮词不由一愣,应道:“是,丛先生怎么突然说这个?”
    丛浩无奈笑了笑,“赵小姐,你说,商老太太的精神问题,有没有可能是遗传性的?”
    赵兮词倏然无言,立在原地久久不动。
    ==
    第56章 心甘
    阵阵风过, 赵兮词拢住长发,问:“这是什么意思?”
    丛皓的笑容淡下去,他抿嘴沉吟,深吸一口气说:“其实我也了解不多, 无论商老太太的精神问题对下一代有没有影响, 钟先生确实长时间生活在上一辈的阴影之中, 三十几年的时间, 也够他受的, 我不敢想象。”
    “……”
    丛皓又说:“在钟家那么多年,他唯一的支撑大概只有商老太太, 但是据我所知, 钟先生和老太太后来一起生活的那几年, 两个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亲近。”
    关于这些, 其实赵兮词曾经和邹姨聊过。在那个时候,商老太太的情况似乎已经很严重了,但也有清醒的时候,只不过老太太一直拒绝和钟时叙沟通。
    邹姨说, 不管是年幼还是如今, 这么多年来,钟时叙承受太多, 没有一天好过, 也许老太太的离开对他来说, 反而是一种解脱……
    可是赵兮词却觉得,随着老太太的离开, 钟时叙内心所有的可说和不可说, 彻底无解。
    赵兮词说:“我知道, 他一直有心结。”
    丛皓看她一眼, “那段时间,老太太接连出事,难免对他打击太大,我不是想劝你什么,我只是觉得,那段时间他的状态确实不好,内心痛苦,不愿意让你知道,也许是怕你担心,所以……”
    赵兮词却说:“究竟他是怕我担心,还是为了他骨子里的那点骄傲?”
    丛皓被问得哑口。
    赵兮词又问:“丛先生,你认识他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他在人前有过脆弱的一面?什么时候见他对谁示弱过?”
    丛皓忽然微微笑开,说:“我见过他对你示弱,就在刚才的饭桌上,这种事应该不止一次吧?”
    这下轮到赵兮词无话可说。
    那算哪门子的示弱,不过是心里有愧,拿来哄人的把戏!
    赵兮词无意间瞥到手机屏幕的时间,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杨小果在负一层应该等得不耐烦了,也不来个电话催一下。
    她匆匆告辞,返回酒店大堂坐电梯。
    赵兮词到的时候,杨小果就在蹲在车旁玩手机,她远远致一声歉,“不好意思啊,等好久了吧。”
    杨小果站起来,乐呵呵地说:“还好。”
    她以为赵兮词在上面耽误这么长时间,是钟时叙不让她走,所以不敢有半句怨言。
    工程正式动土开工之后,赵兮词作为项目负责人,时不时会到现场监督施工进度,有时候跟着总工程师到工地开会。
    立春前后总是多雨。
    这日也是细雨蒙蒙,土地被雨水浸得泥泞,赵兮词今天是临时打算过来看一眼,所以穿的是高跟鞋,十分不方便。
    几步路的距离,裤脚就湿了,而且沾了点泥。
    她来时可巧碰上施工棚里正在开周会,里面几位资料员小姑娘,包括监理和工程师在内,他们整天待在工地,个个弄得灰头土脸。
    赵兮词衣着整洁往人群里一站,反倒显得她格格不入。
    会议到一半,赵兮词的手机响了,她到外面去接,是医院来的电话,说有位姓邹的老太太在医院,想麻烦她回去一趟。
    赵兮词摘下工地安全帽,慌慌忙忙开车去了市医院。
    到了以后才问明情况,原来是邹姨在别墅里摔了一跤,然后自己爬起来叫了救护车,等伤口处理完,医生看老人家孤寡在外,肯定不放心她一个人离开,于是让她打电话叫家属过来接。
    本来别墅里还有个小姑娘,但是今年年初,小姑娘辞职,回老家结婚去了,一时间也没来得及多请一个人
    邹姨想来想去,只能麻烦赵兮词了。
    病房里,赵兮词给邹姨倒了杯温开水。
    邹姨接着水杯,说:“大老远麻烦你跑一趟,没耽误你工作吧?”
    赵兮词拉了张椅子坐下,笑说:“您跟我客气什么?只是您一个人在家太危险了,还是要再找个人陪着才行。”
    邹姨说:“没事的,今天就是个意外。”
    赵兮词说:“多个人,就是为了少一次意外。”
    邹姨笑了笑,“真是说不过你。”
    赵兮词却严肃道:“我不是开玩笑,您这次虽然是挫伤,但老话说得没错,伤筋动骨一百天,一次半次已经有得受了。”
    赵兮词想让她住院,但是邹姨说什么都不愿意,赵兮词问:“到底为什么?”
    邹姨缓声说道:“我在医院待着不舒服,总会想起老太太。再说了,钟先生回到家,没个人在家照顾,这怎么行?”
    赵兮词说:“他这么大的人了,哪里需要人照顾?”
    邹姨很固舊shigg獨伽执,“那我也不想住病房。”
    最后没办法,赵兮词只能帮她办理出院,然后开车送她回别墅。
    车开进院子里,却看见客厅的门敞着,赵兮词把轮椅搬下来,扶着邹姨坐上去,推她进屋,正好和下楼来的钟时叙撞个正着。
    钟时叙脚步一顿,问:“怎么回事?”
    邹姨赶紧说:“没事,年纪大了,容易磕磕碰碰,没什么大问题。”
    站在轮椅后面的赵兮词忍不住看一眼邹姨的左边脚踝,心想都已经上这么严谨的护具了,还没什么大问题,老人家总是喜欢把成年人当三岁小孩糊弄。
    钟时叙没说什么,随后不知道打电话给了谁,让人找个护工来家里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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