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北杨望着精心打扮章可溪,听到她说:“大概是两个星期前,你母亲约我在公寓楼下的咖啡厅见面,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的,但是我和她聊天聊得不太愉快,之后就不欢而散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本来想拖着,后来就忘了。”
    纪北杨的神色从温柔平静变得渐渐冰冷。
    章可溪无措的说:“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这样,你下去以后就说我是你的秘书算了,你母亲要是问起,你可以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只是个秘书。”
    章可溪自己都觉得她的话听起来很绿茶婊,但是那件事太难堪,她不知道该怎么和纪北杨说起来,就一直拖着,潜意识产生了抗拒,刻意给忘记了。
    纪北杨从副驾侧过身握住章可溪的手,说:“你今天很漂亮,所以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章可溪,我没有责怪你,不论发生什么事,你永远都不必和我说对不起,因为我绝然不会生你的气。”
    章可溪愣愣的看着他。
    纪北杨说:“我很高兴她没有伤害到你,你还在我身边。”
    他向她伸出手,“章可溪,你还有勇气和我去见他们吗?”
    他说的家,是纪家;说的母亲,是她;说的家人,是他们。
    章可溪好像明白了什么,点点头,把手放进他的手里,莞尔一笑,“有你在我身边,我的勇气可以源源不断,因为你就是我的加气站!”
    纪北杨:“......”
    纪北杨笑着摸摸她的头,“好土。”
    章可溪:“......”
    穿黑色正装的管家站在五步之外等候,纪北杨和章可溪下了车。
    管家拿着后备箱里的东西,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章可溪没有刚刚的紧张和局促了,假如纪北杨从不把这里当做是他的家,不把这里的人当做他的家人,那么章可溪也没必要将他们太放在心上。
    章可溪和纪北杨拉着手,轻松的跟在管家身后。
    路过一段绿意连绵的草坪,他们终于走进了庄园的建筑物里。
    用来会客的大厅空无一人,古典与近代结合的家装十分考究,但章可溪总觉得这里有些死气沉沉。
    作者有话说:
    评论前十发红包,准备撕婆婆吧
    第61章 我来心疼他
    管家送上来了水和点心, 章可溪便愈发觉得,她和纪北杨只是不得不来看望某个不太熟悉的亲戚,仅此而已。
    管家前去通报纪家的主人, 没多大会儿,大厅外面传来了脚步走动的声音。
    两位老人出现在章可溪的视线里, 神色肃穆的爷爷拄着拐杖, 看起来精神矍铄,不苟言笑, 而纪北杨的奶奶被护工搀扶着, 满头银发, 十分慈祥。
    老纪总和老夫人在主人的位置上坐好之后,老纪总就开口说:“北杨, 回来就去歇着吧,晚上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这次回来就多住几天, 那日在金鼎酒店你不辞而别,等明日你以你的名义去约杜堂酒业的王家,请他们到庄园里来坐坐,他家的小孙女你奶奶很是喜欢,这两日也总是念叨。”
    纪老太太看了一眼老爷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表示。
    见面不到五分钟,老纪总的一席话就令大厅里的气氛又压抑了一些, 章可溪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某个封建大家庭里, 这里的每个人、每件摆设都充斥着不容拒绝的冰冷和压抑。
    她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 犹如空气一般被忽略对待, 章可溪并不是觉得自己难堪, 而是因为她是纪北杨带回来的人,忽略她,从某个方面而言,正是忽略纪北杨。
    他们不关心他,所以也不在乎他身旁的人是谁,和纪北杨又有什么关系。
    章可溪下意识看了一眼纪北杨,从踏入纪家的庄园别墅以后,纪北杨的眼里便只有冷意,和平常沉默寡言不一样,他的神色中有种孤身陷入绝境无力挣扎的冷漠。
    章可溪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她抓住纪北杨的手指轻轻晃了一下。
    纪北杨扭头看她,章可溪冲他弯了弯唇,浅浅的笑容似乎有一种力量,让深陷沼泽濒临窒息的他忽然得到了喘息的余地,于是他便像挣扎的鱼儿一般,在淤泥沼泽里重新挣扎,试图抓住那一抹鲜活的生机。
    纪北杨淡淡说:“纪总,凌润旗下有酒类项目融资,为了避嫌,最好与杜堂酒业减少往来。”
    老纪总大概第一次听到纪北杨的直言拒绝,眉心出现一道川字沟壑,他撑着拐杖,说:“北杨,企业那一套东西,爷爷比你熟稔的多,我与老王只是叙旧罢了,不会影响半分企业运营。况且你奶奶也喜欢老王家的孙女,叫过来热闹热闹而已。”
    纪北杨说:“如此,在我们离开以后,我会让管家以您的名义邀请他们。”
    老纪总被噎了一下,对着自己的孙子一时无言以对,在他的记忆里,纪北杨永远都是沉默着游离于他们之外,老纪总当了纪家一辈子的掌权人,即便是妻子,能利用的时候也信手拈来,他不会温情,所以面对这个生了病的孩子,也永远居高临下远远望着。
    若是一个健康的小孩,也许会承欢膝下,辗转撒娇,叫几声爷爷,便什么都有了。
    可是生来便有自闭症谱系障碍的纪北杨缺乏情感,自我封闭,他不会撒娇,从不哭泣,也曾因出生为纪家带来一点亲情,但很快便变成了可有可无。
    老纪总看着他,觉得他像挂了他亲自取的名字的陌生人,他们敌我相对,自己略输一筹,于是只好偃旗息鼓,投其所好,缓缓说:“这位姑娘是——?”
    纪北杨说:“她的名字是章可溪,我的爱人。”
    章可溪乖巧的说:“爷爷好,奶奶好。”
    老纪总看了一眼妻子,纪奶奶便笑着说:“多好看的小姑娘呀,和我们北杨站在一起很般配。”
    老纪总撑着拐杖站起来,说:“你们聊吧。”
    然后便走出了客厅。
    纪奶奶对护工说了几句话,护工点点头,去别的地方了,纪奶奶再转头看着纪北杨时,慈祥的眼睛浮现一些水痕,她用帕子擦了,说:“北杨,奶奶很高兴,真的很高兴,终于有人能陪着你让你不孤单了,看到你这个样子,我觉得我就是现在闭上眼,也能含笑九泉。”
    话说得很严重,但见她帕子上的湿痕,章可溪知道老人必定因为此事而难受了很久。
    章可溪对纪奶奶说了一些调皮的话,哄得老人很高兴,过了一会儿,护工拿着什么东西来了,她给了纪奶奶,纪奶奶朝章可溪伸出手,说:“这是给你的,来拿着。”
    章可溪看了一眼纪北杨,纪北杨微微颔首,章可溪接了过来,是一张崭新的银行卡,老人说:“密码是北杨的生日。”
    “我不能收。”章可溪连忙摇头。
    老人说:“姑娘,这是我给孙媳妇的,别推拒,拿着吧。”
    章可溪红着脸接住那那张银行卡。
    章可溪陪纪奶奶说话,纪北杨坐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听着,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周婉莹才知道纪北杨竟带着章可溪进了纪家。
    周婉莹扶着披肩,沉着脸,快步走向客厅,还没进门,就听见了纪奶奶的笑声,她脚步一顿,忽然换上一副温婉的笑脸,走进客厅。
    “北杨,回来了。”周婉莹说。
    纪奶奶说:“纪杭没在家?”
    周婉莹说:“他工作忙,一大早就去公司了。”
    纪奶奶说:“给纪杭打电话,说北杨回来了,让他中午回来吃饭。”
    周婉莹的笑容僵了一下,说好。
    纪奶奶握着章可溪的手,对周婉莹说:“来看看你儿媳妇。”
    周婉莹随意瞥了一眼,不咸不淡的说:“嗯,不错。”
    章可溪故意甜甜的叫道:“阿姨好。”
    周婉莹的额角神经质的一跳。
    中午吃饭的时候,纪北杨的爸爸也没有出现,用过饭,管家带章可溪和纪北杨到客房里休息。
    过了一会儿,管家前来告诉纪北杨,说老纪总有话对他说,现在在楼上的书房等他。
    纪北杨看向章可溪,章可溪乖乖说:“我在这里等你。”
    纪北杨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说:“我们晚上不在这里住。”
    章可溪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好。
    纪北杨离开以后,章可溪在客房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里间有卧室,但既然他们不在这里过夜,还是不要弄乱的好,客厅的阳台是有一面是落地窗,章可溪走到窗边,撩开白色的轻纱窗帘,窗外延绵起伏的绿色草坪映入眼前。
    纪家的这片草坪花了大价钱请人精心照顾,埋了四季常绿的草籽,一年到头都绿莹莹的,周婉莹很讨厌这片草坪,总觉得是映射了自己,奈何婆婆喜欢,她也不敢说什么。
    纪杭在情妇那里吃了午饭才回来,刚踏进庄园没多远,就看见周婉莹披着宽大的羊毛披肩站在廊檐下,纪杭脚步一顿,下意识就想转身,周婉莹冷冷叫住他,说:“在贱人那里住的很舒服吧,不叫你回来,你是不是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纪杭迎着她走过去,说:“我不回来,很多原因在于你,但凡你像个妻子,我都不至于夜不归宿。”
    周婉莹憋了一中午的火突然找到了爆发的地方,她尖酸刻薄的说:“我不像个妻子?那你像男人吗!哪个男人有你一样窝囊,头上被老爷子压着,底下靠儿子养着情妇,我真是眼瞎了才会嫁给你!”
    纪杭讥笑道:“现在后悔了?当初是谁不知廉耻爬上我的床,仗着肚子里有了孩子以后哭天喊地的要嫁给我,结果没想到生了那么个东西。”
    章可溪闻声而去,没料到正好听到了这句话,她走过转角,没躲没避,就这么出现在两个人面前。
    纪杭看见章可溪,眼睛亮了一下,说:“你是——”
    周婉莹冷冷的说:“她就是你口中那个东西的女朋友。”
    纪杭眼里出现一丝尴尬和慌张,说:“北杨是我儿子,我那是被你气的口不择言,懒的和你废话。”说完,脚步匆匆的走了,仿佛落荒而逃似的。
    周婉莹盯着章可溪,说:“瞧见了吗,你费尽心思想进来的豪门就是这副样子。”
    章可溪绷着脸,说:“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有这样的家人,换谁都会不正常。”
    周婉莹也被骂了进去,立刻眼里冒火,说:“如果他是个健康的孩子,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种被人人奚落的下场,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个圣母,如果你有这么个孩子,你也无法忍受他。”
    章可溪说:“阿姨,他的病已经好了,你们有没有想过说出这种话,北杨心里会有多难过。”
    “他根本听不懂。”
    “他懂!”章可溪忍无可忍,她觉得她在这里多听纪家的人说一句话,她就要火冒三丈,“他是你的孩子,拜托你关心他一些行不行,你知不知道你们说这些话有多伤人!”
    周婉莹嘲讽的看着她,说:“章可溪,别自以为是了,你觉得你很了解北杨吗,你见过他犯病打人的时候有多恐怖吗,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女生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能改变男人,呵,不过是年幼无知,痴心妄想!”
    说完,她从眼底发红的章可溪身旁擦肩而过,在走过去的时候轻蔑的笑了一声。
    章可溪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努力的深呼吸,她快窒息了,如果感情是刀,那么亲情一定是那把最锋利沉重尖锐的利刃,用力捅进心肺里,不会立刻死掉,而是一点点绝望,无助,日日夜夜,直到这辈子彻底闭上眼睛。
    奥地利精神病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说:“幸运的人一生都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愈童年。”
    章可溪只是设身处地的想想,就觉得有多难过了。
    她回到客房里,怔怔的坐了很久,纪北杨一直没回来,章可溪的心里越来越烦躁不安,她好想离开这里。
    天色昏暗的时候,纪北杨终于回来了。
    章可溪没有开灯,听出纪北杨的脚步声,她连忙站起来打开了房里的灯。
    纪北杨靠在墙壁上,抬手遮住眼睛。
    章可溪冲过去抱住他,说:“你终于回来了,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纪北杨低声说好,抬手抱住了章可溪。
    章可溪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说:“怎么了?胃又疼了吗?”
    纪北杨没说话,抚摸着章可溪的头,紧紧将她搂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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