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可溪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劲,仰头捧住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不要瞒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北杨垂眸盯着她的眼,缓缓说:“我听到你和她的对话了。”
    章可溪眼底出现一瞬间的无措,哑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
    纪北杨冷淡的说:“所以我去找了爷爷,和他谈了一笔生意。”
    “什么生意?”
    纪北杨说:“以我个人名义收购纪家的公司,保证用最好的资源运营公司,唯一的条件是将纪杭和周婉莹踢出董事会。”
    章可溪愣愣的说:“他同意吗?”
    纪北杨说:“纪家的公司是爷爷的一辈子的心血,在他没有闭眼之前,绝不会允许看着公司就此没落。所以他很快就答应了我的要求,现在纪杭和周婉莹应该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我们走吧,不必理会。”
    章可溪用力抱了一下纪北杨,转身去沙发上拿手机和车钥匙。
    纪北杨目光沉沉的望着她的背影,他可以任由他们伤害自己,但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章可溪。
    他们趁夜色出门,穿过那片连绵的草坪,冬季的夜风吹拂矮草,他们刚走到车库,就看到夜色里有两个影子急匆匆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北杨!爸爸有话对你说!”
    周婉莹厉声喊道:“纪北杨!”
    纪北杨淡漠的瞥了一眼,说:“上车。”
    章可溪点点头,开门进驾驶座,迅速发动车子,载着纪北杨开出了车库。
    他们前脚刚走,纪杭和周婉莹也开车追了出来。
    周婉莹坐在副驾上拼命的给纪北杨打电话,电话被接通了,周婉莹说:“北杨,你停车,我们有话好好说,你对妈妈有误解,你停车,我们谈谈好不好!”
    纪杭开着车,急切的插话,“北杨,你要逼死爸爸吗!儿子,好儿子,你停车我们谈谈!”
    纪北杨面无表情的听着电话里急促的声音,他的心里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快意,这是二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听到纪杭和周婉莹用这般急切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名字。
    纪北杨的沉默让周婉莹慌了神,说:“快点追上去,一定是那个贱人让他这么做的!不能让他们走,不然明天你我就乖乖从董事会滚出去吧!”
    纪杭开着大灯,在刺目的灯光里喃喃说:“完了,完了,没用的,他们不会停车的。”
    周婉莹眼底发红,表情有几分狰狞,她盯着前车的尾灯,忽然说:“撞上去!撞上去!!!”
    纪北杨的手机里传出这三个字,就在章可溪扭头看纪北杨的时候,一声巨响伴随着前冲的惯性朝他们席卷而来!
    惊慌发生在一瞬间,车子不受控制的斜着冲上了绿化带,然后一头撞上了一棵棕榈树,章可溪因为惯性,头磕在了方向盘上,油门轰隆隆的响,她慌张的动了动手和腿,发现除了额头有点痛之外,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伤。
    她连忙去看纪北杨,纪北杨撑着身体坐起来,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北杨,北杨!不怕不怕,没事啊。不怕,我来帮你。”
    章可溪踹开变形的车门,跳下来绕到车的另一边,她用力拽开副驾驶的车门,手忙脚乱的摸了摸纪北杨的手,然后又趴下来检查了他的腿和脚。
    她没有摸到血,狂跳的心脏才勉强好受了一些。
    她将纪北杨搀扶出来,然后坐在地上,劫后余生般的试图平静下来。
    可是不行,刚刚被撞上来的感觉噩梦一般还残留在身体上,让章可溪时不时的颤栗恐惧,她没有办法冷静,她好怕。
    章可溪眼里含泪去看纪北杨,却发现纪北杨的神色非常不对,他好像窒息一般捂住自己的喉咙,痛苦的试图蜷缩起来。
    章可溪想起韩晋描述纪北杨病发时的情景,突然意识到和现在的纪北杨一模一样。
    章可溪顾不上怕了,她抱住纪北杨,说:“没事了北杨,没事,不怕啊,没事了。”
    他们开出去没多远的距离,所以这边的动静很快惊醒了庄园里的人。
    管家和司机最先赶过来,身后,护工搀扶着纪奶奶以及老爷子也出来了。
    管家跑过去扶住纪北杨,熟练的将纪北杨的手抻开,用自己的胳膊夹住,防止他勒伤自己。
    司机帮周婉莹和纪杭弄了出来,两个人也吓得脸色发白,周婉莹扶着车头,望着纪北杨,喃喃说:“北杨,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怪妈妈,你知道的,妈妈不会伤害你的。”
    章可溪忽然站起来跑向周婉莹,一把抓住她精心搭理的头发,恶狠狠的说:“不是故意?你tm的再说一遍你不是故意!!!你算什么妈,别侮辱了妈妈这个词!贱人,等着警察来抓你吧!”
    周婉莹瞪大眼睛,“不要报警,别报警!”她大声嚷着,反手抓住章可溪的头发,两个人扭打在一起,尖叫在黑夜里分外清晰。
    纪老爷子拄着拐杖终于走到了这里,用拐杖狠狠敲在地上,说:“都给我住手!瞧瞧你们像什么样子!都不嫌丢人吗!”
    啪!
    章可溪甩了周婉莹一巴掌,然后立刻退后几步,她气喘吁吁,眼睛发红,盯着赶来的纪老爷子,说:“爷爷,什么是丢人?你看不到他们做了什么吗!”
    老爷子目光复杂,说:“这是纪家的家事,和你一个外人无关。”
    章可溪愣怔,眼泪刷的一下掉了下来,仿佛不敢相信听到了什么,她泪如雨下,说:“外人不光是我,还有北杨吧。”
    她环顾四周,哑声说:“没有话语权的奶奶、高高在上袖手旁观的爷爷、没有担当自私自利的爸爸、歇斯底里冷漠无情的妈妈,你们可真是纪北杨的好长辈。”
    章可溪闭了一下眼,眼泪滚滚而下,说:“你们不心疼他,我来心疼,你们不要,我带走了。”
    她走回去搀扶起纪北杨,蹒跚走进漆黑的夜色里。
    管家朝司机使了个眼色,司机立刻跑了回去,过了一会儿,一辆车越过众人,朝纪北杨和章可溪赶去。
    司机接走了纪北杨和章可溪,汽车尾灯消失在黑夜里。
    金色的路灯照出一地狼藉,纪老爷子望着远处那浓郁的墨色,感觉一阵眩晕袭来,他闭了闭眼,忽然往后倒去。
    作者有话说:
    没有话语权的奶奶、高高在上袖手旁观的爷爷、没有担当自私自利的爸爸、歇斯底里冷漠无情的妈妈,这就是纪北杨的家。
    自我排解安慰下,本章随机发二十个红包吧,随机。
    第62章 结婚好不好
    “叔叔, 麻烦您给我们送到最近的医院。”章可溪扶着纪北杨,摸了一下他的头,纪北杨一身冷汗, 身体滚烫,像是发烧又像是受了惊吓。
    司机连声说好。
    纪北杨昏昏沉沉的握住章可溪的手腕, 缓缓睁开眼, 声线沙哑,“……不去医院, 章可溪, 我不想去。”
    “章小姐, 您看这?”
    纪北杨撑了一把坐起来,靠在座椅后背上, 外面夜色浓重,暗黄色的路灯断断续续照进车里, 纪北杨眉头紧锁, 勉强打起精神,说:“去酒店。”
    他抬起手碰了碰章可溪脸上的泪痕,明明身体滚烫,可手指却冰凉,章可溪捧住他的手,主动把脸蹭过去,像小鹿般湿润着眼眸,说:“好, 不去医院, 我们去酒店。”
    司机将他们送进附近一家比较高档的温泉酒店里, 章可溪要了最好的一间房, 搀扶着纪北杨走进了房间。
    卧室的房间很大, 没开灯的时候能从落地窗看到天上寒星闪烁。
    章可溪将纪北杨放到床上,抬手去开灯的时候被纪北杨制止了,章可溪听话的缩回了手,蹲在床边帮纪北杨脱了外套和皮鞋,然后再脱了自己有些脏污的外套,洗干净手,将酒店提供的杯子用纯净水冲刷一遍,在直饮机上接了温水端给纪北杨。
    “喝点水,慢一点。”
    纪北杨只喝了一点便痛苦的紧皱眉宇,章可溪扶他躺了回去,慌张的说:“需要药吗,吃点什么药会缓解你的症状?”
    纪北杨拽了一下章可溪,将她抱进怀里,埋头在她颈项边哑声说:“......没什么,别怕,章可溪。”
    章可溪撑了一晚上的情绪在他这句安慰中彻底崩塌,呜咽的搂着纪北杨,将脸埋进他怀里大哭起来。
    他们怎么能这样对纪北杨,怎么能,怎么能,只是这样看一次,就觉得好难过好难过。
    纪北杨听着章可溪的哭声,以为她被车祸吓到了,低声哄她,“对不起,别哭,章可溪,不哭了。”
    章可溪环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吻住了纪北杨。
    她那么急切,那么慌张,心如刀割,仿佛拼命的想要确认这个男人如今还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辗转纠缠,恨不得将整颗心都捧到他的面前,以此宣告自己热烈的感情、永远的真诚,和辛酸艰涩的心疼。
    纪北杨逐渐夺回控制权,温柔的主导他们的亲密,窗外寒星朦胧,凛冬深夜,他们在黑暗里对视,章可溪抚摸纪北杨的脸庞,眼里带泪,说:“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北杨,都可以的,我爱你。”
    纪北杨不住的轻啄她的眉心唇角,他稍显笨拙和生涩,章可溪引导助他,甘之如饴,害怕畏惧都变得不值一提,便是疼痛也要无限贴近。
    自闭症患者是渺渺银河里的寒星,孤独的存在着,纵然他不发光,也终于有一日会迎来属于他的宇航员。
    风雨停歇,纪北杨低头直愣愣的望着章可溪,神色中有几分懊恼,章可溪笑着将他搂下来,安慰的吻他的唇角,“很棒的。”
    纪北杨闷闷不乐:“噢。”
    他躺了下来,将章可溪拉进怀里,抚了抚她因为运动而汗湿的鬓角,章可溪说:“你的头还痛吗?我去给你倒点水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又被纪北杨拉了回去,“头不痛了。”
    章可溪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躺着,犹豫着,似乎想问什么。
    纪北杨说:“今晚的车祸让我想起来了一些事,你想听吗?”
    章可溪点点头,纪北杨不善倾诉,但这一刻却很想对怀里这个彻底属于他的女孩说点什么,他在黑暗中回忆中,记忆如丝飞跃冰冷的童年。
    “第一次是在八岁那年,我妈带我独自在一处靠海的景区居住游玩,有一日的下午,她忽然开车载着我到人迹罕至的路段,她看了我很久,然后将我放在驾驶座上,用安全带缠到我的脖子上......”
    干预效果良好,进行下一个治疗之前,何晋林建议纪家可以带纪北杨出门散散心,纪杭不情愿的挤出来时间,载着母子前去凉爽的海边,半路,周婉莹因看到了纪杭的暧昧短信,所以和他大吵一架,两人在路上分道扬镳,纪杭回了家,周婉莹带纪北杨去度假。
    整个假期,周婉莹都阴沉着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八岁的纪北杨独自出门,在深夜徘徊,被人送到了警察局,警察无法与他沟通,排查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家长。
    周婉莹冷着脸带纪北杨回了酒店,她给纪杭打电话,纪杭没有接,打到何晋林那里,何晋林听她哭诉许久,为她提供了一个建议。
    第二日,周婉莹带纪北杨出门,在无人的路段,用安全带缠上了他的脖子,豪车的自动驾驶被启动,周婉莹握着钥匙,望着那辆车渐行渐远......
    她已经想好了,如果有人问起,这只会是一个贪玩的孩子偷开了父母的车发生的意外。
    被安全带束缚的窒息感觉爬上纪北杨的身体,他还记得年幼的他渐渐惊恐,用力的拍打着车窗玻璃,他张开嘴,很久之后才一声声的叫着‘妈’。
    妈,不要,妈,妈,妈......
    车子撞上了围栏,停了下来,纪北杨被路人救出来,他轻微擦伤,却险些被勒的窒息,周婉莹见他得救,哭着扑过来,将幼子抱进了怀里。
    第一次不成功,往后的每一年,她都会趁无人之时试图制造车祸意外弄死这个给她带来羞辱的孩子,直到12岁那年,载着纪北杨的车子撞上崖壁,误伤了一个路人,警察介入调查,纪家为伤者出钱压了下来,周婉莹这才放弃了谋杀。
    八岁那年,何医生告诉纪家,纪北杨恢复的很好。
    八岁以后到十二岁那四年,他的病情却急转直下,并伴随多种并发症,会在治疗中忽然大吵大闹,或面露痛苦,或昏睡不醒。
    老纪总燃起的希望被彻底浇灭,便彻底撒手不管,仍由他自生自灭。
    触发纪北杨心魔的按键,不是开车,而是被妈妈亲手伤害,而是坐在主驾驶上时,他会不断回想起妈妈耐心仔细的将安全带缠在他的脖子上,一圈又一圈,一遍又一遍,然后一次又一次的撞毁,一回又一回绝望无助。
    “她怕我终有一日会说出来,于是向医生要了一些药,那几年,我服了药便会神志不清,久而久之便忘记了。”
    纪北杨虽然忘了那些事,甚至不记得细节,可那些加之在他身上真实存在的伤害却永远记得,一但触发,便如临其境,痛苦再现,就如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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