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的世子侯天昊与顾桑私下议过亲,又救过她的命。
    施氏并未多想,便将自己知道的情况详细告知。
    “春猎过后不久,南安公主便大张旗鼓地为世子议亲,相看家世门第相当的世家贵女,据说是应世子本人要求,扬言要挑个全燕京最好的姑娘做镇国公府的世子妃……”
    顾桑眉心微蹙。
    是被自己刺激到了?
    “奈何亲事议了一轮又一轮,也不知相看了多少姑娘,世子都没看对眼的。直至今年五月,相看一年都未定下世子妃。燕京城流言蜚语四起,明面上不敢诽谤镇国公府,也不敢当着南安公主面说什么,背地里却是暗讽南安公主眼光挑剔,莫不是要给她家那纨绔世子配个下凡的天仙,南安公主一气之下就带着夫君儿子去普济寺拜菩萨,求个好姻缘。”
    施氏叹了口气:“哎,哪儿曾想到那镇国公和世子竟撇下南安公主,偷偷前往西境边关。也不知南安公主是被蒙在鼓里,还是知情者,两父子离开普济寺后,南安公主对二人的行踪秘而不宣。
    不过没两日,依旧被当今陛下察出端倪,龙颜大怒,派兵半路生擒侯家父子,历时半月,将其抓捕回京投入大狱。细察之下,发现镇国公府早就与西夏的君王暗中勾结,秘密来往多年,意欲挑起战火,图谋大燕疆土。”
    “据说,镇国公向西夏许以西境五州疆土,做为西夏军陈兵西境的条件。”施氏顿了顿,说道,“这件事,我是从顾显宗嘴里得知,也不知是真是假?”
    以国之疆土做为交易,单凭这一点,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如果是真的话。
    顾桑沉思片刻,提出疑惑:“可现在,西境边关并无异动,镇国公府会不会是被人所构陷?”
    施氏摇了摇头:“这些军政要事,不是我这等妇孺所能知晓的,我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其间另有隐情也说不定。不过,陛下将镇国公府谋逆案交由秦王负责,也许……”
    施氏想说,也许顾九卿知道详情。
    顾桑瞬间了然于心:“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问问大姐姐。”
    镇国公府未被真正定罪,想来是证据不足,尚有疑点。
    顾桑从主院出来,心事重重地回到芳菲院,还没进去,就被奔出来的秋葵抱了个满怀。
    秋葵激动的又哭又笑:“小姐,奴婢以为你不要奴婢了,小姐不知道,你不在的日子里,芳菲院有多安静,没有小姐坐镇,院里的人都变懒惰了。”
    顾桑抬手捏了捏秋葵的脸:“那你变懒了没?”
    秋葵骄傲道:“当然没了,奴婢要替小姐看家,守着小姐的物件和金银财宝,免得被那不干净的人偷拿了去。”
    有次院外的小厮就偷摸到内室,想要偷东西,幸亏被秋葵发现交由施氏处置了。
    秋葵高兴不已,指挥着芳菲院的仆婢忙活起来,备热水,准备吃食,摆置冰鉴等等。
    仆婢们穿梭不停,芳菲院因主人的回归重新热闹起来,一扫之前的冷清。
    时值七月,天气正热。
    顾桑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洗去一路的风尘黏腻,又吃了些东西,久违的服侍竟让她有些不适应。
    她坐在窗边,看了眼对面寂静无声的昭南院,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对顾九卿放下狠话,从此各走各路,如今因侯天昊回京,少不得还要主动往顾九卿跟前凑。
    就在她犹豫该先去探侯天昊的口风,还是找顾九卿询问案情进展时,顾兰听闻她回府的消息,兴冲冲地带着弟弟顾明柏过来找她。
    一年不见,两姐弟长高了许多。
    顾桑同他们说了几句话,顾兰见她面露疲惫,也不久呆,体贴地道:
    “三姐姐,我不打扰你休息了,过两日我再来找你。”
    顾桑笑道:“好啊。”
    两姐弟离去后,顾桑又发了会呆,纠结半晌,还是先去诏狱探监。
    侯家是不是真的有冤屈,侯天昊总不可能全然无知。
    顾桑本以为不会那么顺利见到侯天昊,结果连她准备打点的银子都未派上用场,人家听她是秦王妃的妹妹,未加阻拦,直接就放她进去了。
    一入诏狱,就是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以及耳边挥之不绝的哀嚎喊冤声。
    “三姑娘,就是这里了?”狱卒点头哈腰,近乎谄媚道。
    顾桑道了声谢,顺手给了点碎银子:“不知南安公主可曾来探过监?”
    狱卒道:“三姑娘是来探监的第一人。”
    顾桑蹙眉。
    如果侯家当真无辜,南安公主为何一次面未露。
    南安公主虽被禁足于府内,只要她想,定有法子与夫君儿子见上一面。
    侯家父子被分开关押在两间独立的牢房,二人皆受过刑讯,手脚被镣铐束缚,囚衣染血,死气沉沉地躺在草垛上。
    侯向翼双眼紧闭,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的缘故。
    侯天昊则是睁着眼睛,两眼空洞地望着墙壁上的小窗,一直保持着抬头仰望的姿势,如泥塑木雕一般。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被折磨的体无完肤,身上到处都是鞭伤,眼里空的没有一丝色彩。
    不过一年,侯天昊身上再也没了当初蓬勃如朝阳的少年气,整个人状如槁木死灰,骤失生机,唯有暮气缠绕。
    饶是顾桑出现,他也没有任何反应,动都未动一下。
    顾桑心中酸涩不已,轻声唤他:“侯天昊。”
    见他没反应,她又唤了一声:“侯天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侯天昊依旧没反应,就像是聋了哑了一般。
    “世子爷,小哥哥,漂亮小哥哥……”
    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手指紧紧地抓着牢房的门,一遍遍地唤他。
    侯天昊总算有了反应,他僵硬地转头看向顾桑,看着这个让他遍尝苦念的小丫头,呆滞的目光缓缓聚焦在她身上。
    从他随父亲逃亡半月,至抓捕入狱,没有一个人来看他,就连娘也未曾出现过。曾与他打马蹴鞠的朋友生怕受他牵连,人人都避之不及。
    可她为什么来了?她让他不要缠着她,为什么在他最落魄绝望的时候又出现?
    侯天昊呢喃道:“你不该来,不该来。”
    “可是,我总要知道你……为何变成这样?”顾桑看着他,哽咽道,“你总得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冤的?”
    为何变成这样?
    他也想知道啊,为何会变成这样?
    爹娘不是带他上香求姻缘吗?为何一觉醒来就在前往西境的路上?又为何被朝廷兵马追捕?
    他不是傻子,隐约明白了什么。他劝爹回京,一切都来得及。但是爹说,晚了,回京只有死路一条。
    他浑浑噩噩地跟着爹一路逃亡,结果还是没能成功逃到西境,也没等到来接应的侯家军,便被官兵缉捕回京。
    镇国公府被钉在了叛国投敌的耻辱柱上。
    他的天,他的人生彻底塌了。
    侯天昊看着顾桑,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看着那双希望他说出是冤枉的眼睛,他闭了闭眼,没能给出她想要的答案:“你走吧,不用管我。”
    她的求证,已然有了答案。
    镇国公府并非全然无辜。
    顾桑默了默,还想说什么,但侯天昊翻身背对她,拒绝的姿态展露无遗。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留下一瓶治伤的膏药,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侯向翼突然睁开眼睛,对着顾桑的背影道:“小姑娘,等等,你可是秦王妃的妹妹?”
    顾桑转头看向侯向翼:“是。”
    “我儿是冤枉的,你跟他认识一场,理应知道他的为人。”侯向翼神色恳切,老泪纵横,俨然一副豁出命也要摘干净儿子的慈父心肠,“他从未想过背叛大燕,你救救他……”
    “闭嘴!”侯天昊突然红着眼睛,怒吼。
    他转向顾桑,情绪激动道:“滚!小爷不需要你烂好心,小爷就是想跟着老子造反。”
    顾桑看了看侯向翼,又看了看侯天昊:“别自践,你父亲说的也没错,我确实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说完,就走出了牢房。
    牢房内,侯向翼气怒交加,低骂道:“找死也不是你这个找死法,你娘在外面也会想法子救你出去,只要你能活着出去,侯家军就有了主心骨,哪怕是爹死了,你也能替我报仇雪恨……”
    魏王这种阴鄙小人都能高坐皇位多年,侯家如何坐不得?
    本该万无一失的计划,不知西夏王从哪儿得知他沦为阶下囚的假消息,导致西夏王不愿出兵,让他失了名正言顺前往西境的机会。
    所以,才会铤而走险。
    如今想来,假消息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侯天昊充耳未闻,一字未应。
    ……
    回府路上,途径秦王府,顾桑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巍峨大气的王府门面,略顿了瞬息,便撩下车帘。
    回到芳菲院,已是暮色四合。
    顾桑简单洗漱一番,换了套寝衣,从盥洗室出来,却发现内室出奇的安静,她抬眸四望,瞳孔猛地一缩。
    本该在秦王府的顾九卿,此时却坐在窗边的小榻上,一身如雪白衣,姿态闲适优雅,他漫不经心地翻阅一卷书,看样子应是来了一会子。
    见她怔愣在珠帘之后,他悠然放下书,抬眼看她。
    “妹妹,终于舍得归家了。过秦王府,怎么也不进去看看?”
    第108章
    那般熟稔而隐带挑逗的口吻, 仿若他们之间无事发生,也仿佛他不曾亲手推她落水一般。
    时隔大半年不见,顾九卿比她想象的还要平静淡然, 可他早已是秦王妃,怎么可以还用这种腔调同她说话?
    他以为, 他们还跟以前一样吗?
    他以为,时间已经让她淡忘了曾经发生的一切吗?
    顾桑可以在施氏面前当做玩笑,轻飘飘一语揭过,然而真正面对顾九卿时,她无法让自己不去怨, 不去怒,心底仿佛燃烧着熊熊火焰,焚烧掉她全部的伪装, 撕掉表面伪装的从容与淡定。
    她无法心平气和,讥讽道:“大姐姐今时不比往日,秦王府门第太高,我高攀不起。”
    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小姑娘犹如刺猬浑身带刺,顾九卿眸色晦暗,低叹道:“妹妹这样,我可太伤心了。”

章节目录

穿为爽文女主的绿茶妹妹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书屋只为原作者谁家团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谁家团子并收藏穿为爽文女主的绿茶妹妹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