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千金 作者:肉书屋

    嫡女千金 第2部分阅读

    是恨不得跟着儿子去了才好,但女儿还没嫁人,孙子又才两岁,只能咬着牙硬生生撑过那丧子之痛,此时听二太太提起,难免会想到自身伤感一番。

    张氏吁吁叹了口气,惋惜道:“唉,都是没福气的孩子。你们那,也别伤心了,大媳妇还有孙子,二媳妇也还有一大家子要照顾,虽说三丫头,四丫头不是你亲生的,但怎么也喊你一声母亲,可别给我薄待了去,更何况,你还有泽哥儿。”

    “老太太教训的是。”二太太赶忙应道,提起泽哥儿,她脸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大太太颔首不语,没坐多久便起身告辞了,张氏也没挽留,知道她是因为儿子伤心呢,走了也好,免得晦气。

    三娘跟着在张氏身边凑趣,四娘则在二太太身边侍奉,五娘乖巧的坐在四太太身侧,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淡然恬静,乍眼看来这一屋子的人,还真是一团和气。

    郑妈妈眼观鼻鼻观心,见张氏有些累了,才上前去伺候。二太太、四太太也相继告辞。

    眨眼,原本喧闹的屋里,除了几个张氏贴身伺候的丫头,就只剩下了郑妈妈。

    张氏脸色沉了下来,此时再看,哪还有一丝疲倦。

    “三房那边情况怎样?怎的听说柏哥儿去了家学?”张氏吹着滚烫的热茶,漫不经心的问。

    郑妈妈心中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

    “回老太太话。”郑妈妈跪了下来,膝行着靠近老太太,语调平平地道:“三太太的确病得不轻,满屋子都是药味,柏哥儿养得娇惯了些,说是去家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经常不见人影,我看那姐儿倒是个孝顺的,只是不知品性如何,现在年纪都还小。”

    张氏眉头挑了起来:“柏哥儿身子可还好?”

    郑妈妈心里一惊,她跟了张氏足有二十多年了,晓得张氏的性子,赶紧把头底下,低眉顺目回答道:“看起来有些弱,但不碍事,调养个几年就好。”

    “怪了。”张氏喃喃地说着,目光透过亮晶晶的玻璃窗望向窗外。

    郑妈妈眉目下垂,大气都不敢出,心中也不敢妄加猜测,只等着张氏问话。

    张氏目光一转,果然问道:“三媳妇给了你什么好处。”

    郑妈妈松了口气,就把碧玉簪拿出来给张氏看。

    “这可是三媳妇的陪嫁了。”张氏笑着说:“她还挺大方的。”

    郑妈妈赶忙接道:“她是想着三爷要回来了,希望正院多照看着点。”

    张氏笑了一下,放过这茬不提,郑妈妈知道老太太这是默许了,便不再多话。

    “你说那丫头不错,今年也十岁了。”张氏沉吟了片刻:“柏哥儿好像也八岁了。”

    郑妈妈低头不语。

    “三房院子里的丫头可还够用?晚点儿你叫张保家的拨几个人过去,七丫头和柏哥儿也到了分院的时候了,待老三回来再。”

    短短的几句话,三房西侧小院的生活改善了。

    郑妈妈伺候张氏歇下,才擦了擦额角冷汗退出正房,心中叹了口气,尽管张氏没说,但她也看得出老太太对三房的不满,暗道三太太是没指望了,看来,以后还是要远着点儿。

    下午时分,张保家的就领着几个小丫鬟一路上挥挥洒洒向西侧小院走去,路上看见的奴仆们都只道三房要翻身了,暗地说起闲话来。

    “听说三爷升了京官,三房这下要翻身了。”

    “别胡说,这是老太太仁慈,京官算什么,还能大得过侯爷去。”

    “就是,听说老太太外孙女还是王妃呢,三爷不就是升了京官吗,弄得这么大张旗鼓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没办法,都说三太太小家子气,芝麻大点小事也要弄得人尽皆知。”

    “难怪三爷上任都不带上她了。”

    张保家的沉下了脸,路过西景苑,正要进入回廊,就看见几个穿着淡青色棉袄的小丫头,背对着她,靠着墙角花圃间闲言碎语。

    “没规矩,主子的事,也是你们说得的?”张保家的在回廊边站定,拧起眉头对着墙角冷斥。

    几个丫头片子吓了一跳,一阵纷乱过后,争先恐后一溜烟散了个干净。纷纷钻进墙角边的红漆木门里,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透过门缝看着张保家的带着那几个丫头走得老远,才松了口气,又开始互相议论:“老太太不是上午才发话吗?李妈妈这么快就准备好人了。”

    李妈妈也就是张保家的,她原姓李,是张氏的陪嫁丫鬟,由张氏做主嫁给了她的陪房管事,也就是张保,老一辈的人都喜欢喊她张保家的,年轻的丫头片子就尊称她一声李妈妈,和郑妈妈一样是张氏的左膀右臂,郑妈妈管银钱,李妈妈就和张保一起管人事,虽说二太太当家,但老太太的人,她还是不敢插手的,张保家的这些年在侯府也算是很有些体面。

    “你懂什么,看那几个丫头看样子就知道不是个机灵的,聪明的谁愿意去三房做事。”

    “说的也对,三太太和八少爷整天都病怏怏的,还不定哪天会出个什么事呢。”

    “你不要命了,这话也能说。”

    “我这不是只跟你们说说而已吗?”

    几个小丫头又东家长,西家短的聊了一会才散去。

    张保家的领着人来到西侧小院门口便皱起了眉头,吩咐丫头们在外等着,掀开帘子径直走到屋内。

    王氏吃过药,刚刚躺下,听见外面的动静又坐了起来:“是谁来了。”

    红鸾赶紧迎了出去,张保家的走到屋内,脸色不怎么好,随意福了福身:“给三太太请安,老太太吩咐我送几个丫鬟到您院子里来,六娘、柏哥儿也长大了,需要多几个人伺候。”

    “帮我谢老太太了。”王氏笑了一下。

    张保家的四下扫了一眼,皱着眉头便道:“怎么不见哥儿和姐儿?外头院子里也没人守着,你们这院里的丫头们也该好好管教管教了,大白天的,一个个都不知去了哪里,虽说你们三房的人少了点儿,可也不能没了规矩。”

    王氏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哥儿在书房呢,姐儿也看书去了,红鸾刚刚正伺候我吃药,碧玉在厨房忙着,李妈妈就别责怪她们了。”

    张保家的脸色有些难看:“姐儿怎么也在看书?女孩子还是多绣绣花的好,三娘子现在的一手绣活,就连王妃都赞不绝口,来年就要嫁给大理寺卿的二公子,为了姐儿的将来,你还是多教教她三从四德和女戒,没的让人笑话咱侯府没规矩。”

    云舒板着脸,掀开帘子:“我倒是不知看书也成没规矩了,李妈妈给我解说解说可好。”

    “哪的话,女子无才便是德,咱这样的人家也不需要出个才女,没的看闲书带坏风气。”张保家的打心眼里看不起三太太这一房,说话自然也就带着些尖酸刻毒。

    云舒眼眶一红,扑到王氏怀里哭起来:“娘啊,我不活了,我在房里看秋风赋,竟被这婆子说带坏风气,这让我以后怎么做人那,我找老太太评理去。”

    云舒说着,就要往院外冲去,两个小丫头赶忙拦住,张保家的一愣,她不过说了几句而已,没想到姐儿竟这样性烈,说闹就闹开了。

    云舒当然不是真的想找老太太评理,只是看不惯那婆子的嘴脸,人善被人欺,三房虽不怎么样,但也轮不到个婆子欺到头上去。

    张保家的冷笑,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跟她娘一样没规矩,郑妈妈还说是个好的,也不知眼睛长哪去了,就算闹到老太太那,老太太还能向着她不成,读书本就不是女孩子该学的东西。这样想着,张保家的心也就定了,满眼嘲讽看着云舒,她就不信这丫头还真能拿她怎么样。

    王氏见云舒哭得厉害,紧跟着又咳嗽起来,柏哥听到正房的声响也跑了过来,听明原委之后,不可置信地大声嚷嚷道:“什么,惠贤元皇后所作的秋风赋竟成了带坏风气的东西。”

    “可不是嘛。”云舒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抽噎着说:“惠贤元皇后是我国女性典范,她做的文章,哪家不争相传诵,如今我看着,竟成了带坏风气的东西,如果传了出去,这让我以后怎么活。”

    张保家的不淡定了,傻眼了,这次她是真的是急了,她本就大字不识几个,哪知道什么秋风赋,东风赋的,只听明白了皇后所作这几个字,刚才她说的话要是传了出去,那可是大不敬,就算是老太太,恐怕也保不住她。

    “瞧姐儿说的。”张保家的心中一急,自打了一个嘴巴子,陪着笑说:“是我嘴贱,原不知姐儿看着什么书,只道女孩子还是做女红好,容易找婆家,才混说了几句,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老奴正带了丫头来给你们挑选呢,这可是老太太的恩典。”

    云舒也接坡下驴,擦了擦眼泪:“李妈妈能来,我们原是该谢谢的,可那几个丫头我看着都不怎么好。”

    张保家的顿了顿,强笑着说“我看着这几个挺勤快的,才给你们带来,如果姐儿不满意,我在换几个就是。”

    王氏瞪了云舒一眼,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意,闹一场也就够了,李妈妈怎么说也是老太太身边儿的人,不能把她得罪狠了。

    “哪能烦劳李妈妈再跑一趟,把人带进来。”王氏斜靠在炕上微微笑着说道,红鸾拿了个软枕给她垫上。

    云舒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垂着脑袋暗自懊恼,看向王氏的目光,简直有点恨铁不成钢。

    006、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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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迎撒花,点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张保家的退出去后又进来,身后跟了十个低眉顺目的小丫头。

    “把头抬起来看看。”王氏淡淡地说。

    十个小丫头怯怯地抬起头。

    云舒一眼望去,心中忍不住冷笑,果真十个好丫头,要么漂亮水灵,娇滴滴的,跟个大小姐似,要么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还有两个看起来规矩,可就是因为规矩她才不敢要,想往她们院子里插人,也要看她同意不同意。

    王氏被噎了一下,看向张保家的目光有些不善,她最讨厌就是这种水灵的丫头,也就是这种丫头,最喜欢爬老爷的床,这不是诚心给她添堵吗?

    云柏见姐姐不哭了,就利索地爬到炕上,手支着下巴趴在小几上,睁着大眼睛东张西望,姐姐说过,如果有外人在,要他少说话,多看、多听、多想。他向来都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所以坚定奉行姐姐的教导。

    云舒低下头,偷偷地笑,斜瞅了王氏一眼,看,做好人,报应来了。对这种叼奴就要拿棒子打,千万不能给以颜色,否则就登鼻子上眼了。

    见王氏呆呆的,没有问话的架势,云舒巧笑嫣然的上前:“都说说会些什么?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在哪当差呢?”

    一个水灵的丫头上前半步,穿着一件粉红色棉袄,映衬得脸色娇艳欲滴,神色中带着些许骄傲:“奴婢会梳头,女红也过得去,我姐姐在二太太院里伺候,爹娘在外院厨房当二管事。”

    张保家的一听这话,就知道要遭,心底里暗自叫苦,没想到六娘子还是个厉害的,刚一来就给她个下马威不说,选丫头还问老子娘在哪当差,这不是存心找茬吗?

    云舒闭嘴不言,有些话王氏能说,但她不能说,幸好王氏虽然没什么成算,但到底是官家小姐出生,很有几分眼色,立马接下了话茬笑道:“哟,看这丫头水灵的,来我们三房真可惜了,就这模样,这身段,怕是当姨太太都有可能。”

    丫头脸上的得色一闪而过,略显羞怯地低下了头。

    张保家的暗道一声晦气,并不接话,只挺直了腰站在一旁。

    云舒笑了笑,转头看向她,诚恳道:“我知道妈妈是好意,想给我们几个后台硬的丫头,走出去,底气也足一点,只是”云舒扫了一干丫头一眼:“妈妈也不能耽误了人家啊。”

    云舒刚说到这儿,就见几个丫头抬眼向张保家的看去,不满的神色一闪而过。

    云舒笑笑,规规矩矩地站在王氏身侧,王氏也笑了起来:“可不是,李妈妈好意我们就心领了,厨房二管事虽不如张保,可也是个能干人,没的让你们闹了生分去。

    张保家的心中暗恨,这母女两一唱一和,让她把这些丫头留下也不是,不留也不是,回去跟她们老子娘告一状,还成了她的不是了,手指着剩下的丫头,干笑着问:“三太太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王氏摆了摆手:“算了,还是换过一批再来。”

    张保家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云舒想了想,从中挑了两个顺眼的留下,其余都让她带了下去,王氏就有些不明白了,这两个丫头一个怯弱,一个呆板,云舒留下她们干嘛。

    云舒叹了口气,让紫嫣把她们带下去才看向王氏:“既然老太太发话,我们院里定是要添人的,与其让别的院子安插人手,还不如随便选两个凑数。”

    王氏恍然,心中更觉惭愧,此时她才明白云舒先前闹那一出是为了哪般,她这个当娘的不明白女儿苦心也就罢了,还差点拆她的台:“委屈你了。”

    “哪能委屈,我知道娘担心什么。”云舒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弟弟,摸了摸他的脑袋:“做人不仅要敌我分明,还要有自知之明,审时度势,反正张保家的也不会跟我们交好,只要占理,得罪了,就算她是老太太身边的人,谁也不能说出一个错字来,更何况她也不敢宣扬出去。”

    他们是主,张保家的是仆,没的让一个奴才欺到头上去,虽说张保家的和郑妈妈都是老太太左膀右臂,但在她看来,她们两也是互相挟制的竞争对手,所以,得罪其中一个,也不是没好处。

    云柏低着脑袋想了想,疑惑道:“姐姐的意思是既然明知道是敌人讨好也没用,与其惺惺作态多做无用之功,还不如审时度势,查探敌人详情,找到破解办法吗?”

    云舒赞许地点点头,虽然解释得含蓄,但柏哥儿这样的年纪,能有如此见地已是不错了:“现在你还小,这些都是为人处事,为官之道,慢慢琢磨,仔细想,以后会有用处的。”

    云柏乖巧地点了下头,暗自把姐姐的话记下,在他眼中,姐姐除了女工,简直就无所不能了。

    不到一个时辰,一管事娘子就领着十来个丫头来到西侧小院,迎接的红鸾抿嘴一笑,看样子,李妈妈是给气到了,竟然换了人来。

    王氏、云柏各选了两个丫头,管事娘子登记时也顺便给原有的丫头提升了等级,从二等丫头提升到大丫头,至此,西侧小院的丫鬟们终于加了月钱,也算是一件喜事。

    其实提升大丫头并没有多困难,奈何三房这些年不受待见,红鸾本就是大丫头也没拿到月钱。太太身边规定的是六个大丫头,八个二等丫头,十二个三等丫头,还有两个婆子,只要名额没满,想提升谁,在管事那吩咐一声就行,管事娘子也是想着三爷快回来了,顺便卖个好也没损失,反正是小事,说不准三房什么时候就得意了。

    第二天一早,云舒还迷迷糊糊就被丫头们从被窝里叫醒,温热的巾子已经备好,也不管她是否起身,紫嫣就先用巾子略敷了敷她的额头和脸颊。待醒醒神后,才轻声唤道:“小姐快起了,今儿要去正院请安。”

    云舒微微睁开惺忪的眼眸,任由紫嫣服侍着衣穿袜,换上一件淡白色素装,裙角绣着展翅欲飞的淡蓝色蝴蝶,袖口和领角也绣着淡粉色镶蓝边花纹,来到黄木打造的花雕梳妆台前,在紫嫣巧手装扮下,几枚饱满圆润的珍珠点缀发间,额前流苏随意放下,既清雅,又不份。

    “小姐真漂亮。”紫嫣失神地赞道,清丽的轮廓已可以看出将来的风华,再过几年不知会被那户人家得了去。

    “是你手巧。”云舒淡然一笑,漂亮又怎样,男人还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只期望将来能嫁个小门小户都好,她不求荣华富贵,只望家宅平安夫妻和睦到老。

    漱口、刷牙,擦了点淡淡的胭脂打扮妥当,云舒才来到正房,王氏已经起身,红鸾正伺候着她梳洗。

    “六娘来了。”碧玉笑着招呼。

    云舒点点头,新来的丫头有些不知所措,齐齐蹲身福了福:“见过六小姐。”

    云舒看了她们一眼,笑道:“起来,都叫什么名儿?我们院子里事儿不多,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奴婢青蔷。”略显清瘦的丫头答道。

    “奴婢蓝玫。”蓝玫看起来挺讨喜,圆圆的脸蛋带着几分青涩。

    云舒笑了起来,娘取名字还是这么有趣,她们身边的丫头红、碧、紫、墨、青、蓝、绿、白占全了,不知柏哥儿现在这两个丫头又是什么名儿。

    “笑什么呢?”红鸾扶着王氏从里间出来。淡青色衣裳衣袖、襟前、袍角用素金色镶了宽宽的边儿,衣上精细构图绣了绽放的红梅,繁复层叠,让人眼前一亮。

    “笑娘给丫头取的名儿呢,柏哥儿身边有了绿莹、白霜,昨儿新来那两个,娘又打算取什么颜色。”云舒俏皮一笑,挽住王氏手臂。

    “你们呀。”王氏瞪了云舒一眼,显得有些郁闷:“柏哥儿给丫头取好名儿了,说什么我取得名儿难听。”顿了顿,青蔷上了碗茶,喝了一口,才又接着说:“我还道他会取个什么好听的名儿,结果却是天海、魏赵,你听听,这像话吗?”

    云舒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前些日子才同柏哥儿讲过三十六计,没想到他现在就派上了用场,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幸好只有两个丫头,第三计借刀杀人,难道他还要给丫头取个名儿叫刀人吗?

    笑闹了一会,待到柏哥儿上学去了,云舒才扶着王氏向正院走去。

    007、请安

    王氏体弱,走走歇歇,待来到老太太正房,里面已经一片热闹。

    几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迎了出来,“三太太来了,身体可好些没。”

    王氏颔首点头,云舒冷眼旁观,到底是老太太的丫头,个个都这么水灵,说话也巧。

    进到房内,,云舒悄悄抬了抬眼四下打量,穿来这个世界三年,到正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姐姐妹妹们也只混了个脸熟,她还当真可怜。

    屋内正中立着一个金刚手佛陀黄铜暖炉,炉内散着云雾,老太太披着一件玄色八团如意花卉的厚锦褙子,正歪坐在炕上,身后垫了一个吉祥如意双花团迎枕,炕几上放了几碟点心一壶暖茶,旁边还立着一个嵌金丝勾云形的彩罄。

    大太太坐在左侧下首,膝上抱着一个四岁大的小男孩,身侧站了一位妆容素淡的年轻少妇,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似乎极为沉默寡言。依次过去是四太太,五娘、九娘坐在她身侧。后面立了三位姨娘,以及五个衣着鲜亮的通房丫头。

    二太太坐在右侧,衣着打扮极为耀眼,大红衣裳镶着金色云纹,头上插满了凤钗,尖尖地下巴略显刻薄,眉眼上挑带着几分凌厉,身侧坐着三娘和八娘,云舒有些纳闷,为何不见四娘,看了看后面低眉顺目的两位姨娘,和端茶倒水极尽讨好的几位通房,心中也就有了答案,待遇和四房可还真是不可同日而语。

    规规矩矩同王氏跪下给老太太请完安,才依次向长辈和姐妹们见礼。

    “这就是六娘,才一段时间不见就出落得这么漂亮了。”说话的是大太太,刚一出口,几道目光就向她射来,其中以二太太和几位姐妹更加明显,云舒侧了侧身,躲在王氏身后,略显羞涩地低下头:“当不得大伯母夸奖。”

    老太太慈眉善目地笑了起来,坐在炕上招了招手:“这有什么当不得,还是三媳妇教得好。”

    云舒倾身向前,走到张氏身侧,任由她拉着手仔细端详:“是个好孩子,你母亲身体可好。”

    云舒眉目垂得更低了,轻声道:“回老太太话,母亲春季总爱犯病,现在正吃着药呢。”

    “记得有什么需要就跟二伯母说,她要是敢跟你吝啬,就来告诉我。”张氏笑着拍了拍云舒的手,一边乐和地说着,怎么看,都是一个疼爱孙女的老人而已,哪有一丝算计。

    云舒低头称是,心中却不以为然,王氏明明就在旁边,老太太却拉着她说话,这算怎么回事,就算再不待见,也不要做这么明显啊。

    二太太不满地直起腰来,眉眼一斜,笑道:“老太太可冤枉死我了,三弟妹需要什么,我难道还能不给?要我说呀,三弟妹就是太节俭了,我们这样的人家,就算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日日山参鱼翅又算得了什么。”

    得,二太太实在会说话,不就想说王氏小家子气吗?还绕这么大弯子。

    王氏咳嗽了一阵,老太太这才吩咐丫鬟拿椅子来,云舒也赶忙退下站在王氏身侧。

    “三媳妇身体不好,以后就别来请安了,没的让外人说我刻薄了你。”张氏眉眼冷了下来,淡淡地说。

    云舒咂舌,为王氏感到悲哀,这老太太还真不给面子。

    王氏赶忙起身行礼,急切道:“老太太说的哪里话,不是折煞媳妇吗?媳妇体弱不能常来,已经很不孝顺了,此时您在这样说,要媳妇如何自处,简直没脸见人了。”

    “行了,知道你有孝心,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张氏淡淡说了一句,瞥了王氏一眼,便不再理会,转头看向云舒,指了指三娘、五娘笑道:“你这几个姐妹也是好的,以后要多走动走动。”

    三娘听到老太太的话,立马笑着上前:“听说六妹妹也喜欢看书,早就想和妹妹探讨一番,今儿可是巧了。”

    云舒眉毛一挑,昨儿才和张保家的闹了一场,今儿二房就知道了,大宅门还真是没有秘密,微微有些怯弱地说道:“我只是看些女戒,妇德,之内的文章,做不得数。”

    三娘子撇了撇嘴,看向云舒的目光多了几分挑剔:“昨儿还听说六妹妹因为看书,和李妈妈闹了一场,妹妹此时谦虚,可是看不起我。”

    云舒面做惶恐,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大太太喝了口茶,继续逗弄孙子,二太太唇角噙着一抹冷笑,王氏面露担忧,四太太则菩萨似的安静在坐,仿佛天塌下来都与她无关。

    所有人的表情一目了然,云舒暗收眼底。五娘表情淡淡的,八娘有些幸灾乐祸,果然是二房教出来的人,个个都不好相与。

    “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张氏脸色有些难看,张保家的是她陪房,府里谁不给几分面子,六丫头看起来娇柔怯弱,差点被她唬了过去,打张保家的脸,不就等于打她的脸吗?

    三娘得意地瞥了云舒一眼,云舒暗觉好笑,她可以明白三娘的做法,却不能认同,三娘虽说定了人家,但毕竟还没嫁人,想要嫁得体面,想要好嫁妆,就必须讨好二太太。

    大太太守寡,四太太无所出,定是不会当家的,剩下也只有三太太了,虽说老太太不喜王氏,可三爷毕竟当了京官,无论怎样她也要防范于未然,三娘察言观色自是知道二太太心意,想起李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也就临时起意对云舒发难了。

    云舒面色微红,似有些歉意:“回老太太,本就是些小事儿,您就不要在意了,也别责怪李妈妈,云舒受点委屈算不得什么,您别生气,要是气坏了身子,可就是云舒的罪过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张氏一下被噎住了,她能说什么,难道要说她本意是为奴才出头,问六娘为何要责难张保家的吗?传出去,她名声还要不要了。

    “李妈妈是老太太身边的人,怎么也有几分体面,六娘如此打她的脸,岂不是对老太太不尊重。”三娘紧接着说道,似乎非要问出一个答案来。

    云舒两眼一呆,傻傻道:“什么?难道李妈妈欺负我是老太太同意的吗?”

    “你胡说八道。”三娘急了起来:“老太太怎么可能同意奴才欺负到主子头上去。”

    云舒点点头:“我就说嘛,老太太这么仁慈,怎么可能会让奴才欺负我呢。”说着,还谴责地看了三娘一眼,似是在说都是她的错,害得她差点会误会老太太了。

    三娘心中一阵气闷,原还道六娘是个聪明的,结果却明明是个傻子嘛。连她说的话都听不懂,还害得她差点出丑。

    老太太脸色也不好看,六娘揭过不提,连对着三娘也有几分不满,没本事就不要挑事端,以后当了别人家的太太看她怎么办。

    老太太不满了,二太太当然也不满,三娘这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并且还把张保家的给得罪了,以后有她好果子吃,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老太太此时不处罚一下都说不过去了,张保家的要记恨,当然也只会记恨挑起事端的三娘,而不是她这个事主,毕竟,秋风赋的事她还给瞒着呢,如果宣扬出来,也是可大可小的,别的不说,想轻罚却是不可能了。

    张氏面色一沉,语调也重了几分,当即就吩咐下去:“去把张保家的给我叫来。”

    云舒赶忙上前劝道:“老太太快别生气了,您这样岂不是叫云舒为难吗?李妈妈原也是为了我好,只是没弄清楚情况而已,此时还不定怎样后悔呢,如果让她因此受到责罚,云舒怎么过意得去。”

    张氏淡淡瞥了云舒一眼,脸色略有缓和:“那也不能坏了规矩,既然你为她求情,那就罚她三个月月钱。”

    云舒眉目下垂,撇了撇嘴,管事们一个月油水,就足以抵消几个月月钱,罚了和没罚一样,不过丢了面子到是真的,张保家的为人小气,本就不想被郑妈妈比下去,原想息事宁人,却还被闹了出来。还不知要怎样报复呢,不过,只要不关她的事儿好。

    张氏又拉着云舒问了一些话,读了什么书?女红做得怎样?会不会琴棋书画

    云舒回答得挺寒颤,听得老太太直皱眉头,又问了问云柏的情况,家学可还习惯,书读得可还好,云舒一一回答后,她才略显疲倦挥了挥手叫众人散去。

    刚出正院,云舒就感觉到头也不痛了,心情也不闷了,就连空气也变得清新了。

    “哼!”三娘眉眼一瞪,不屑地从她身旁走过。

    云舒苦笑,她本无意得罪谁,看样子,这个梁子结大了。

    008、训弟

    回到西侧小院,王氏吃完药便歇下了,云舒也实现诺言,当真和红鸾学起女红来,以前她不是不会绣花,只是比较粗糙,现在静下心来,倒也有几分架势,绣工是熟能生巧的活,没个几年也看不出水平,老太太今日问起,感觉还挺丢人的,没想到她连八妹妹、九妹妹都不如了。

    时间一晃而过,云舒母子几人依旧关起门来过日子,除了日日请安,几乎足不出户,三娘在云舒那碰了几个软钉子后也就不再挑拨,现在任谁都知道,六姑娘是个不好欺负的,并不是说她有多厉害,而是她每每不接话茬,让人憋一肚子火却没处发,也就懒得理会了。

    王氏依旧当透明人,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有些不岔,经过云舒开导后也就想开了,透明人也有透明人的好处,就当听书看戏了,反正没人在意她。也不会把是非说到她身上。不痛不痒几句酸话,挡回去就是了,一律不接招,只端定在坐,愣是显得有几分高深莫测,殊不知,就是因为她此种行为,硬是让各房主子,丫头婆子们高看了她一眼,每日里喜气洋洋,继续保持,就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心情宽了,精神自然也就好了,加上云舒的调理,脸色也多出了一些红润来。

    柏哥儿除了上学,就缠着云舒问东问西,云舒也很有耐心,每日上午做女红,下午习医,晚上就教导他,只是可惜佛堂后的训练场早被收拾干净,不能畅快的对打。

    天色渐暗,淡淡的烛光微微晃动,映照得云舒脸颊忽明忽暗。

    “姐姐为什么会兵法?”云柏歪着脑袋问,姐姐教他的东西,就连夫子都不懂呢。

    云舒默,上课学的,可这能说出口吗?幸好这里的世界和以前差不多,只是隋后出现了分支,李渊因几个儿子内斗,李世民死于乱箭之中,失去了大半江山,被幽州罗艺占了便宜,建立了襄朝。

    顾氏祖上就是随着罗艺打江山的亲信,被开国皇帝封了靖海侯世袭罔替,如今已有四代,其余还有忠勇侯、镇北侯、闽南侯,以及齐国公、宁国公、楚国公、荣国公,四公四侯想当年好不风光,现在除了那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镇北侯、宁国公、楚国公,在朝中还有人身处要职之外,其余几家,早就凋零,除了爵位,最大的官儿也没超过四品,老太太就是出自闽南侯府,女儿也嫁进了齐国公府,外孙女是当今圣上第三子的正妃,无论怎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年氏族怎么样看起来也比外界光鲜。

    “书上看的,能不能融会贯通,还要看你自己的体悟。”云舒打了个马虎眼。轻轻挑了挑台前烛火,让室内更加明亮点。

    云柏的心思果然被转开:“姐姐放心,三十六计我已经学完了,夫子都不会呢。”

    云舒一口茶水呛了出来,觉得这孩子还是太实在了,沉下了脸问:“你问先生了?”

    云柏小脸一慌,急急摆了摆手说:“没有,我只是随意提了提兵书,夫子就满脸鄙视说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让我没事多看看庄子、论语,别学一些莽夫舞刀弄枪。”

    云舒莞尔,摸了摸云柏脑袋,难怪他总不愿去家学,还当是风气不好,却原来是先生太过酸腐,现在的大家子弟,哪个不会跑马射箭玩上两招,他们府里还真请了个极品。好好的学生都要被教成书呆子了。

    想了想,云舒笑道:“大家都知你身子不好,偶尔不去上学也能体量。”

    云柏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点了点头,满脸讨好地看向她:“娘那边”

    “我会帮你说的。”云舒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弟弟脑袋,接着又叮嘱道:“功课也不能那下,不懂的就来问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时时记住这个道理,在不能自保以前,不要让人知道你在学习武艺和兵法。”

    云柏受教地作了一揖:“姐姐教训的是,弟弟记住了。”

    云舒白了他一眼,心中暗想,是不是要把厚黑学默出来也给他学习一下,否则太老实了可怎么办,娘和她还指望着这小子出息了给她们当靠山呢。

    心动不如行动,云舒说做就做,打发弟弟回去休息以后,就吩咐丫鬟笔墨伺候,就算日后云柏问起,也只说自己从别个书中总结的经验就好,料想他也不会有太多疑惑。

    次日一早起来,云舒眼脸下就挂了两个黑眼圈,精致的小脸上颇见疲色,进来伺候的紫嫣吓了一跳,一边拿着巾子帮她擦脸,一边抱怨道:“都让小姐别写了,就是不听,看,黑眼圈都出来了,待会太太要是知道了,还不定怎样责怪呢。”

    “好紫嫣,你就别说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云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懒洋洋地说道。

    紫嫣也不理会,只瞪了她一眼,继续服侍她穿衣鞋袜。

    云舒双眼迷蒙没精打采,小脸皱成了一团,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写着写着就忘了时间,想到云柏拿到书时的开心,就觉得无论怎样辛苦都值得,一转眼就写到大半夜了。

    紫嫣虽说抱怨,手上的动作却不慢,挑了件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帮她换上,又在眼底擦了些粉,青丝挽了个双髻,额前流苏下横斜过一个小辫,点缀上一些梨粉色小碎繁花,一番装饰完毕,整个人看起来就精神不少。

    “还是紫嫣手巧,将来一定给你找个好婆家。”云舒对着镜子照了照,笑眯眯地赞道。

    “小姐,这哪是姑娘家说的话。”紫嫣气急败坏,面红耳赤地跺了跺脚,此时她哪还顾得上生气,羞得只想找个地洞躲进去。

    “我去端水。”扔下一句话就跑了出去。

    抱琴、知书捂嘴偷笑。她们现在也习惯六娘的生活起居了,比刚来西侧小院时水灵不少,王氏也赞云舒挑人,明明一个呆板,一个怯弱的丫头,怎么就变成,一个勤快,一个细心了。抱琴勤快是家生子,比云舒大两岁,老子娘都在庄子上做事,知书则是从外面签了死契买进来的,今年才九岁,略识得几个字,先前一直在厨房干粗活,能被云舒选上,也算是她的运气。

    梳洗完毕,云舒就起身去正房向王氏请安,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怒骂。

    “姐姐来了,快帮我跟娘亲说说。”云柏捂着脑袋跑上前,想必刚刚是被王氏教训了。

    除了红鸾、碧玉,其他丫头们都自觉退下。

    云舒眉眼含笑,盈盈拜下,给王氏请完安,才瞥了弟弟一眼说:“你又惹娘不开心了?”

    “才没有,姐姐昨儿答应的,我不去家学了。”云柏急急说道,王氏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只觉得儿子不争气:“你不上学,将来哪会有出息,现在学里请的这位先生当年还中过举人,你给我说说他哪儿不好了,小小年纪,竟不知尊师重道,求你姐姐也没用,乖乖给我上学去”

    见云柏急得涨红了脸,却不知如何是好,云舒摇了摇头轻笑着打趣:“怎么?不去上学,是打算同我们一起给老太太请安吗?”

    云柏满脸纠结苦着个脸,只可怜兮兮看着云舒,给老太太请安和去家学一样痛苦。大大的眼眸水汪汪的,似乎有些委屈。

    云舒微微一笑适可而止,也不再逗弄他,转头看向王氏,并没有劝说什么,只淡淡道:“柏哥儿身子刚好一点,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免得被别人惦记。”

    王氏心中一紧,恍然大悟,日日去家学不就等于告诉他人柏哥儿已经痊愈了吗?当即也就不再反对了,只让云柏自己用心温习。

    看着弟弟满是崇拜的小脸,云舒略微失笑,柔声道:“记得别让人看见你在外面跑,免得被说闲话。”

    “姐姐放心。”云柏闪亮着眼睛,举起小手信誓旦旦地保证:“前几日我还和四哥偷出去玩呢,都没人发现。”

    云舒脸梢一冷。王氏刚歇下的火气又冒了上来,音量也情不自禁提高了三分:“什么?你和他偷出去玩儿。”

    云柏捂住嘴巴,俩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王氏皱着眉头怒道:“你和他什么时候走到一起了,不仅学会逃学,还学会撒谎,如果今儿不是说漏了嘴,你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娘,我错了,四哥人其实挺不错的。”云柏哭丧着脸哀求,发现姐姐对他求救的目光不予理会,更觉得悲催。

    “说你错在哪了?”云舒斥道。

    “不该撒谎,不该逃学,不该和四哥一起,不该姐姐,我错了。”

    云舒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你当我教你是为了什么?学了那么多道理,竟然连撒谎都不会。”

    王氏一愣,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儿,云舒这是在教训柏哥儿吗?

    云柏默然,他本来不觉得有错,此时听云舒责骂,他也觉得自己欠抽了。

    “既然要说谎,就不能留首尾,如果不会圆话,便不要撒谎,没的被人看笑话,还落个无耻的名声,最重要的是,既然可以溜出府,为什么不同我说,明知道我的医书已经看完了,丫头们又大字不识,出去了也不知道买什么,否则的话,娘的病哪会拖到现在才医治,”云舒越说越来气,云柏觉得自己真相了,难怪姐姐如此生气,症结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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