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唐遗玉 作者:肉书屋

    新唐遗玉 第31部分阅读

    蔽,则思虚心以纳下。惧谗邪,则思正身以黜恶。恩所加,则思无因喜以谬赏。罚所及,则思无以怒而滥刑!此十言,明君之为也!”

    话音一落,场上众人脸色急变,遗玉那席,程小凤惊讶地张了嘴巴,一把扯住她的衣袖,低声喝道:“你大哥怎么说这个出来,他不要命了?”

    遗玉脸色同样紧绷,心中苦涩,还记得过年时候卢智回家,两兄妹一同练字,她翻看他的字时见到那几句话,初以为是他大哥抄录来的,随口问了句话,却激得他把剩下的几句也都补完整,然后才得知那东西竟然是他自己写的!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十思》,乃是唐朝第一直言之人魏征写于贞观十年左右,专门来谏太宗李世民的,却被她大哥提前总结了出来!

    贞观初年因蒙古侵略,李世民节私欲,明赏罚,从谏如流,可是近几年,百姓生活逐渐富裕起来,加上对外战争年年胜利,边防日益巩固,国威远扬,在一片文治武功的欢呼声中,他正隐隐地骄奢起来,不再将“以民为本”挂记心间。

    李泰修长的指尖在手中的酒杯上轻轻摩擦着,一双青碧的眼眸在灯火和夜色映照下散发着幽暗的光,微微侧目去看他父皇表面平静的面孔,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

    众人这会儿看着卢智的目光已经带了同情,个别还带着些许的敬佩,这哪里是说给众人的十句话,分明就是专门说给皇上听的十句谏言,字字戳骨剜心,直言不讳!这人看起来年纪轻轻,胆子却是比那铁面魏征还要大上三分啊。

    “你叫卢智?”李世民的声音很轻,很平静,但愈是这样,愈让众人心惊,圣上一怒,他们在座的又怎能好过。

    “回陛下,是。”

    “好,你很好,你这十句话,是冲着朕来的吧?”

    “回陛下,是。”

    这句话落,宴中再次静下,遗玉握紧了拳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依然直立在场中的那道修长人影,好半天才扭头去看主席位旁的那个白发老人,若是皇上真地动了怒,她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北座上,那道赤黄的身影缓缓站了起来,离席,迈步,一副打算扬长而去的模样,满座宾客强忍着下跪留人的冲动,除了程小凤外,刚才被皇上选中的三人,快要恨透了立在场上的卢智。

    “随朕来。”就在那道明黄的身影走过卢智身边时,淡淡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垂头的卢智恭敬地一应,转身跟在他身后三步处,缓缓走出了这灯火通明的院子。

    众人都有些傻眼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遗玉松开了紧握的双手,疼痛之感方才迟疑地传入她的脑中,这算是——成,成了?

    “小、小玉,现下什么情况?”

    遗玉扭过头来,看了一眼一脸迷茫的程小凤,扬唇一笑,“小凤姐,你穿红衣真好看。”

    程小凤更加不明所以,只能探头去问另一案上的季德和封小姐,宾客们这才仿若炸锅一般议论起来。

    卢中植把目光从远处移到了席上,看见黄衣少女脸上明媚的笑容,心中涌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温热,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是他们卢家的!世上还有比这更让他老头子感到欣喜和骄傲的事情么!

    那个求子不得的人,若是知道他舍弃了怎样优秀的孩子,是否会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惜,晚了,都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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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五章 赏月

    卢智跟着皇上离开之后,宴会才在沉默中爆发,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维持多久,就在尚书左仆射长孙无忌的两声咳嗽后重新归于平静。

    “咳咳……诸位才子们,尚未献艺的现下就上前来吧。”

    长孙无忌的话是无可非议的,可在这中秋宴上却难免有些喧宾夺主之嫌,先前皇上在的时候也就罢了,这会儿皇上离开了,那这句话也该由这宴会的主人魏王说才对。

    随着有人重新站出来展露才艺,遗玉狐疑地朝北座一身明蓝的李泰看去,就见他一如开宴之时坐的那般端正,一手轻握酒杯,手臂搁在案上,眼睑下垂波澜不惊的面孔,让她一瞬间有种荒唐的念头,坐在那里的,不过是一个模样精致异常的蜡人。

    但这个念头在下一刻就被她打消,只因那双眼睛竟不期然间朝她这边瞥了过来,异样的瞳色流动着碧光,迎上那双眼睛后,遗玉连忙将头扭了回去,压下胸口陡然升起的闷薏,这魏王殿下今晚,怎么看都有些奇怪。

    “小玉,你在看那个白头发老爷爷?”程小凤从封小姐那案挪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唔。”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句。

    程小凤继续问道:“可是好奇那人是谁?”

    遗玉只能装模作样地应道:“是谁啊?”

    程小凤呵呵一笑,“不知道了吧,他啊——你可知道咱们大唐开国时候,先皇特封了三位国公大人?”

    “嗯。”

    程小凤朝她跟前凑了凑,低下头来,低声道:“那个白头发的老爷爷,就是当年因不满安王叛党,辞官离京的怀国公卢大人,当初这位大人一走就是十余年,最近才云游归京,听说当年他……”

    遗玉听着程小凤八卦卢老爷子的事情,努力维持脸上淡淡的好奇之色,心里却很是古怪的很,估计这天底下,能让别人讲亲外公的事情给自己听,也没几个人了吧。

    “偷偷告诉你啊,别看卢大人的腿脚不利索,可武功却高着呢!”

    遗玉一愣,卢老爷子是个会武的她也大概知道一些,可程小凤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小凤姐,你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程小凤大眼一弯,神秘兮兮道:“我爹是卢大人的义子呢,论辈分,我该唤他爷爷的。”

    遗玉一阵惊讶之后,方觉得有些好笑,那三板斧程咬金不就是她的干舅舅,程家兄妹也算是她的表姐表兄了。

    “你别不信啊,姐姐我今日使的这套剑法就是卢爷爷指点的!”程小凤见她但笑不语,还以为她不信自己,忙拿了证据出来。

    遗玉点头道:“我信的。”

    两人这边说这话,对面席上坐着的长孙娴却在黄双同卢智走后,差点没有把一口银牙咬碎,当卢智把那十句谏言说出口后,她在惊讶于对方胆大之余,亦是觉得他的前程已经算是毁了,可是皇上的反应却出乎众人意料。

    若是皇上当场对他的行为给予赞扬,或是干脆拂袖而去,那她都不会担心,但偏偏皇上当着众人的面,单独把卢智给带走了!这说明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

    “大姐,怎么办,陛下待会儿还会回来同我们一道赏月吗?”长孙涣从别席移了过来,在长孙娴身边坐下,有些焦急地开口问道。

    长孙娴冷哼一声,扭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赏月?等着吧。”

    “啊?”

    长孙娴没有再理会他,双目静静地看着席对面的那个黄衣少女,清丽的脸蛋上划过一丝冷笑,握着酒杯的手指关节隐隐发白。

    哼,就算是得了皇上的青眼又怎样,一个平民出身的,又无党无派,不过是嘴巴会说一些,脑子有些小聪明罢了,长孙家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后悔莫及!

    皇上离席了,可到底魏王和几位大臣还在上面坐着,就算那赏月的名额没了,但能够得到主席位上几人的赏识,也不枉此行,余下的才子们,便顾不得什么次序,也不再放水和藏拙,因此比起先前那些人来却是有趣了不少。

    随着越来越多的才子们上前献艺,之前得了赏月名额的几人,除了程小凤外,都开始焦虑起来,果然,等到四十一人全部都走过场,就连程小虎都上去打了一套拳,皇上也没有回来。

    李泰从席上站了起来,扫视一圈众人后,缓缓点名道:“长孙公子,赵公子,齐公子,程小姐,随本王同去水榭赏月。”

    席间四人站了起来,能在中秋夜宴得了赏月名额自然是幸事,可是这几人此刻却高兴不起来,只能强颜欢笑着离席朝魏王走去,心中盼着皇上能早些回来。

    李泰起身之后,另外四位大臣也都随在其后,一行人方朝着水榭方向行了几步,就见这魏王殿下突然停了下来,回头对着席上一处,缓声道:

    “卢小姐也来吧。”说完转身就走。

    席间众人沉默,遗玉一口菜刚放进嘴里,听到有人唤她,抬头露出一副迷茫之色,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满脸喜色的程小凤拉了起来,匆匆跟上了前面几人。

    等到一行人转至水榭之上,低头是波光粼粼,举头是皎皎孤月,她这才缓过神来,她这是……赏月了?

    水榭很是宽敞,众人分散开来坐了,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摆着精致的茶案,一旁还有模样秀气的宫娥小心煮茶,案上的几样点心很是精致。

    遗玉看见其中一只盘上摆着六颗晶莹朱红的果实,好半天才认出来,正是原产自她们家的冰糖葫芦,比起她们当日略显粗糙的做工,这糖衣包裹的细腻光滑,颜色也漂亮得很,想不到那大兴干果行的生意都做到王府里来了,难怪价格那么高收购她家的山楂,想必利润也不小。

    两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正坐在李泰下手位置,说些策论之事,那长孙涣则是坐在长孙无忌身旁,父子两人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卢中植同另外两位大臣一起,品着香茗谈话,水榭上仅有的两名女子——遗玉和程小凤则离他们都远远的,在另外一侧雕栏边上坐着。

    “小玉,今晚的月亮好大。”程小凤伸展了两条长腿,靠着身后的雕栏,望着天上的明月,“对了,听说你在高阳宴会上作过一首有关月亮的诗,是不是?”

    “嗯。”遗玉规规矩矩地坐着,双手捧着热乎乎的茶杯,遥望着天上的明月,水面偶尔吹来一袭微风,带着冰凉的气息扫过她颈间。

    这次宴会果然与她之前所料一样,半点也不轻松,现下回想,若是其中错了半步,卢智不是错失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便是陷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小玉,我问你……你刚才就不担心吗?”程小凤依然望着月亮,声音有些飘忽。

    “担心?你是说,我大哥提那十谏之时?嗯,我是挺担心的。”

    “不,我是问你在讲那个官兵和强盗的故事时,你担心吗,阿智要是不回来,你怎么办,一直拖下去?”

    遗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被扭头的程小凤正好捕捉到,对方扬唇一笑,“怎么,我是性子直,又不是傻瓜。”

    遗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耳垂,答道:“担心啊,怎么不担心,担心我大哥赶不上,你也知道,他等这次机会好久了,若是他不来,我就……呵呵,最后他不是来了么。”

    一只温柔的手掌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摸了摸,“小玉,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姑娘,说你安静吧,你却偏偏敢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说你聪明吧,你却傻瓜一样把陛下的称赞往你大哥身上推,你和我原先想的,很不一样。”

    遗玉轻轻一笑,问道:“那你原先把我想成什么样的?”

    程小凤抽回手来干笑两声,“卢俊不总是说你好话吗,我就觉得,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哪有那么厉害的,肯定是他在吹牛——不过现下我算是信了,你不愧是阿智的妹妹,既聪明又懂事。”

    遗玉看着眼前的明艳少女,听着她的话语,感到的不是骄傲也不是得意,心里就好似手中捧着的这杯热茶一般,暖暖的,她的心理虽然成熟,但毕竟是重新做了一回小孩子,又有卢氏和两个哥哥的疼爱,心态才未老去,与其他少女一般,在这年纪里亦是渴望友情的。

    尽管她未曾得到过真正的友谊,亦未曾尝过友情的滋味,但此刻她却格外希望与眼前这个少女成为朋友,因为卢氏的原因,她极喜欢性子直爽的女孩子,但因各种变故,从靠山村到龙泉镇再到这繁华的京都长安城,从没有过机会争取一份真正的友谊。

    想到这里,她唇角的笑容更显,张口低声道:“谢谢你,小凤姐。”

    “哈哈,谢什么。”

    今晚的月色真的很美,烟纱飘渺的水榭之上,众人相谈甚欢,一对性格不同,但同样美好的少女心中,在这夜色里,播下了一颗名为友情的魅力花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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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六章 接近

    直到宴会结束,让众人期盼的皇帝陛下也没有回席,遗玉虽然知道卢智不会出事,但都云君心难测,这会儿看不见他人影,便有些担心起来。

    魏王和大臣们先后离席,宾客也都慢慢散去,最后只余程家两兄妹陪着遗玉一起等候卢智回来。

    夜色浓浓,园中不复一刻钟之前的热闹景象,一些宫娥和太监在席间打扫,尽管上空依然灯火通明,却在夜风中显出几分萧条来。

    “小玉,要不我先送你回宾馆去吧,阿智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

    遗玉迟疑了下,低湿的夜风让她双臂微环着,“好吧,我同你们一起走。”

    三人遂出了园子,在燃满灯笼的花廊尽头,迎面急匆匆地走来一个人,见到他们后脸上露出喜色。

    “卢小姐,老奴是这王府的副总管赵成,主子让老奴带您去小厅稍等片刻,卢公子很快就会出来。”

    他虽这么说,遗玉却不认得这人,也不敢贸然同他一起走,好在程小凤是见过这王府的几位总管的,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遗玉便对眼前这个有些干瘦的老太监点头道:“好,我同你去。”

    与程家兄妹道别之后,她就跟着这个赵总管一路弯弯拐拐到了一处布置雅致的客厅中。

    “卢小姐在此等候便可,老奴先退下了。”

    待他走后,遗玉才打量了一圈这客厅,地方不大,说是小厅也不为过,可里面的摆设却样样精致,对面墙上挂了一幅字,她好奇地走过去看了,在赞叹这写字之人的书法之时,见到落款上“欧阳询”三个大字,不由暗自咂舌。

    “喜欢这字?”

    低沉的嗓音就在身后响起,遗玉心头一咯噔,缓缓扭头,迎上那张俊美的脸庞后,微微垂下头来。

    “魏王殿下。”

    李泰已经换下了先前宴上所穿的明蓝衣衫,乌色的衣裳衬得他神情很是冷淡,两人相距不过半丈,遗玉低头看着他的衣摆和靴子一阵沉默。

    “坐吧。”李泰在厅中唯一一张铺了软背的椅子上坐下后,出声道。

    遗玉有些磨蹭地挑了一张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了,心中郁闷,若说这天底下有什么人是她最不愿意单独相处的,这位魏王殿下绝对能排进前三。

    “你先前所讲的故事是从哪里看来的?”

    “回殿下,是家兄讲与我听的。”刚才在宴上她就已经对皇上说过,这故事是卢智将给她的,不知现下魏王为何又问。

    “哦?那等下卢智来了,本王问问他好了。”

    遗玉心中一紧,要问不就露馅了,那故事本就是她自己临时编造的,卢智哪里知道她讲了什么。

    “殿下恕罪,那故事是、是小女自己编的。”

    她低着脑袋,这人分明就是已经看出来,却拿这事来问,她还不如实话实说来得好,想必他也没那么无聊继续为难自己。

    李泰看着离自己坐的远远的小姑娘,修长的身形渐渐放松下来,肘部搁置在宽大扶手上,微微侧身一手支头,眼中碧光微闪。

    “本王尚不知你还会讲故事,这会儿卢智还没来,你再讲个与本王听吧。”

    遗玉就算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来,把她身边人支开,哄进花厅里,然后再来个不期而遇,这情况,怎么越想越觉得熟啊……

    “回殿下,小女就会那一个。”

    “那你就再讲一遍。”

    遗玉咬咬牙,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当乐子,暗骂这魏王是发神经了不成,若是她再年长个几岁,绝对会怀疑对方对她有些个不明意图,可她这满打满算才不到十三岁,有什么好让他图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讲就讲吧,又不会掉一块肉,今天吃了人家那么多好东西,权当是付饭钱了。

    于是遗玉又把宴上的故事讲了一遍给他听,只是语气很是平缓的,完全没有宴会上的抑扬顿挫,又是闷着个头,声音低低的,倒像是在讲鬼故事了,也多亏听的人是个男子,若是胆小一些的姑娘们,还不给她吓出个问题来。

    李泰静静地看着像是在背诵课业一般的小姑娘,青碧的眼中流露出淡淡的忧伤之色,面部线条软化下来,随着她的讲述缓缓闭上眼睛。

    “然后他……”遗玉故事讲完半天,也不见他说话,疑惑地抬头朝他看去,正见到了他那副仿若睡着的模样。

    闭上眼的李泰,妖冶的容色弱了三分,她是第一次见到这人除了正坐以外的姿势,在呆愣之余,心中出奇地涌起一股淡淡的不适来。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厅中,直到屋中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赵成,带卢小姐去找卢公子。”

    遗玉在离开小厅前,回头望了一眼仍然阖眼似眠的李泰,而后快步跟着王府的副总管赵成离开了。

    赵成把遗玉带到了王府前院,她远远看到站在门口处的卢智后,连忙小跑了过去,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环住他的腰。

    “大哥!”

    卢智微微一顿,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两兄妹就这样在王府门内立了一会儿,遗玉才有些脸红地松了手。

    卢智轻笑一声,“走,咱们回去。”

    “嗯。”

    两人除了王府大门,坐上候在门外的一辆极不起眼的马车,遗玉上车后便问道:“大哥,你可是、可是成了?”

    卢智点头,只用一个字回答了她,“对。”

    笑容瞬间爬上遗玉的小脸,“大哥,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夸完之后又想到卢智的隐瞒,脸上笑容一收,待要与他算账,就见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歉意,并且轻轻垂下头来。

    “小玉,大哥也没料到会出了那种状况,那个宫娥实在是个意外……你帮大哥拖延时间,很是辛苦吧,抱歉,害你跟着担惊受怕了。”

    遗玉心头一软,忙道:“你又不是能掐会算,哪能事事都料到,且我也并无担惊受怕,我知道大哥一定会及时回来的。”

    卢智掩去眼中的一丝笑意,再抬头时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怎么不在宴上等我,在这王府乱逛也不怕迷路。”

    “呃……”遗玉干笑两声,“等了你半天没见人来,就有些无聊……”听了他的话,她心头已是了然,暗自咬牙,果然那人又是把她给瞒哄过去的。

    “大哥,今日宴会上小凤姐使的那套剑法很好看,她武艺很好吗?”

    “嗯,总是比你二哥强一些。”

    “呵呵,二哥是缺了名师指点,他其实很勤快的。”

    “今晚那个写字的……”

    两兄妹各藏了小心思,都没注意到对方的不对之处,这话题也转得快,不一会儿就聊起了宴会上众人的才艺,至于卢智被皇上叫去后说了些什么,他不会讲,遗玉更不会问。

    回到学宿馆,卢智把遗玉送回坤院才离开,陈曲见她回来,连忙端茶送水,洗漱之后,又打热水让她泡了脚,主仆两人才各自上床休息。

    遗玉躺在暖烘烘的被窝里,想着今晚发生的事情,虽然又把那长孙娴得罪了一遍,还出了回风头,但卢智把握住了机会,她也认识了程小凤这样的好姑娘,总的来说,还是好事多一些。

    小脸在卢氏亲自缝的丝枕上蹭了蹭,她缓缓进入了梦乡,唇角勾起的笑容似乎在预示着一个好梦。

    第二日遗玉起得很早,照旧洗漱后打开客厅的北窗,对着眼前的一片竹林做了套简单的活肌运动,吃过早饭,高高兴兴地挎上书袋上课去了。

    等她到了宏文路口,意外的看到卢智身旁一胖一高两道身影,笑着迎了上去。

    “小凤姐,程公子,你们怎么在这儿?”

    程小凤那身耀眼夺目的丹衣换成了雪青色常服后,更显得身材高挑,“小玉,快快,趁热尝尝!”

    遗玉看着她从书袋里快速掏出一只油纸包来递给自己,接过后拆了几层方见里面搁置了四个尚且热气腾腾的百褶包子,晶莹的皮层隐约可见其中粉色的里馅儿。

    虽然早上已经吃过饭,遗玉还是小心送到嘴边尝了一个,温热的汤汁随着牙齿咬破皮层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很是特别,虽油却不腻,好吃极了!

    遗玉有些惊讶地嚼了嚼咽下,问道:“哪家的包子,这么好吃。”

    程小凤见她喜欢,遂扬眉得意地答道:“是坊里的一家,我猜你就喜欢,赶紧趁热吃吧,我和小虎先去教舍了。”

    说完拉着眼神还在遗玉和她手里的包子上的程小胖子大步走开了。

    “大哥,这包子真的很好吃,你尝了吗?”

    卢智摇摇头,拉着她朝书学院走去,“我可没那口福,这是坊里一家老字号,每天早晨买包子还要提前排队,一人限买四个,没个两刻钟的,连包子味儿都闻不到。”

    遗玉捧着油纸包的手一颤,轻轻吸了吸鼻子忍住酸意,低头小口小口地吃着剩下三个包子。

    这是除了卢氏和两个哥哥外,鲜少真心对她好的人,她可以看出来,程小凤绝对没有图她什么的意思,在特别的情况下,她的确是个心软又容易被感动的人。

    卢智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程小凤是个单纯的姑娘,若是知道她们会这么合得来,早该介绍两人认识,在这学里多一个朋友,遗玉的生活也会多些色彩。

    程小凤用四只肉包子感动了遗玉,这是她没有想到的,在多年之后,两人谈起这件小事,程大小姐往往大呼那是自己做过的最回本的一件事情。

    上午的课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中午同程家兄妹一同在甘味居用了饭,在程小虎的嘀咕和程小凤的强压下,遗玉把对程小胖子的称呼从程公子改到小虎哥,最后确定在小虎俩字上。

    因为心情好中午吃的太饱的遗玉,尚且不知道下午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卢小姐。”

    “卢小姐,下午好。”

    ……

    从书学院门口到丙辰教舍的路并不远,但遗玉在第二十三次对人回点头礼之后,却头一次开始觉得这条路奇长起来,走两步就能遇见一个与她打招呼的人,还竟是些不认识的,又是在最讲究礼仪的学院里,想不回礼都不行。

    遇到这种情况,遗玉半是理解半是惊讶,理解这些人的态度无非是知道了昨晚宴会的事情,惊讶的是这事情怎么会传的这么快。

    好不容易回到教舍,一进门就迎上十来双眼睛,遗玉头皮发麻地看着对她行点头礼的众人,匆匆回了一下,然后走到自己位置上。

    刚坐好,就听后面有人唤了她一声,回过头来看着后座的赵瑶问道:“赵小姐,有何事?”

    赵瑶呵呵一笑,“叫我小瑶吧,咱们也在一起上课这么久了,我唤你小玉好不好?”

    遗玉眨眨眼睛并没应下,脸上带了些客气的笑容。

    赵瑶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带着好奇的声音问道:“小玉,听说你也被邀请参加魏王府的宴会了?”

    “嗯,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赵瑶干笑两声,显然没想到遗玉问得这么直接,“就是听别人说的,啊,对了,你在宴上还讲了个故事吧,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小姑娘脸上带着期待的表情,可遗玉听了她的要求,因为想到了一些事情,脸色很是别扭。

    “改日吧,先生快来了,先温书。”说完便又坐正,从书袋里掏出书本来看,并没有发现在她转身之后,身后之人脸上露出一丝嫉恨之色。

    长孙娴从遗玉走进教舍,便停下了手中的毛笔,等到她开始翻书看后,才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手中的毛笔在洁白的纸上狠狠地划下长长的一道来。

    遗玉敏锐地察觉到落在她背上的冰冷视线,微不可察地轻笑了一声,手中书页再次翻过,白皙的小脸上一双明亮的勾玉眼中,古井不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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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七章 何人所赠

    下午下学后遗玉走到书学院门口时,才想起来忘了把昨日压在纸落下的字帖带走,跟等在外面的卢智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地往回走。

    她刚走到丙辰教舍外,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笑语声,不由顿住了脚步,只因她耳尖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哈哈……想起来就好笑,那卢遗玉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也不想想,就算卢智出了头,不也还是连个平民出身的东西。”

    “哼,只不过是胆大说了几句谏言,到时顶多和那魏大人一样是个谏官,有的什么实权,那些个糊涂的还当他成了块香饽饽呢。”

    “不过有些人就是不明白这道理,你看见赵瑶今早上那模样,啧啧,最后不还是被人家甩了个冷脸……咦,长孙小姐,您怎么不说话……我们几个还要继续故作那姿态给她看么,班上有几个傻的也就够了,就不必我们再装样子了吧。”

    “不急,还需几日,你们几个受委屈了。”

    “呵呵,您太客气了,咱们也是不想看那个平民再嚣张下去了,这国子学是什么地方,由得他们那些个出身的乱蹦跶,实在说不过去。”

    ……

    遗玉眼神闪了闪,双手插进袖口,转身离开了教舍。

    第二日,遗玉吃了晚饭回到坤院,进屋就见陈曲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桌上的一口淡绿色的藤箱发呆。

    “小曲,这是什么东西?”

    陈曲赶紧起身,指着桌上那口箱子道:“小姐,这是守院仆妇半个时辰前送来的,说是一位太学院的公子指明要转交给你的,哦,还有封信。”

    遗玉疑惑地接过小满从怀里掏出的信笺,打开来看了,上面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药膏可还好用。

    食指划过纸上劲朗中带些随意的字体,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将纸张叠好收进衣袖,上前将那藤箱打开,见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的两摞书后,先是一讶,而后就坐在椅子上一本本查看起来。

    一共一十九本书,全是新印的书册,翻开来尚可闻到淡淡的墨香,有些是三册一套,也有些是上下两册,从书名和序文来看全是些讲述奇人异事、怪志杂谈的。

    她选了一本翻看了几页之后,一时喜不自胜,杂书最是难淘,内容也是良莠不齐,她也看过一些,但不是有了上册没下册,就是内容平淡无味的,像手中这样的对她来说,可是难得一见的好书。

    又看了几页之后,遗玉才意犹未尽地将手中的书本放下,书是好的,显然这次赠书之人和上次送那药膏的是同一人,上次那仆妇

    说送药膏的是太学院里的学生,可她和卢智都确认没有见过那信上的笔迹,这人到底会是谁呢?

    “小姐,喝茶。”陈曲将沏好的热茶放在她手边。

    遗玉抬头问道,“你可问了那仆妇,是谁送来这箱子的?”

    “问了,说是太学院的少爷。”

    “嗯,你把这箱子放进屋里去吧。”遗玉将刚才看了几页的那本书拿开,让陈曲把箱子抱进了里屋。

    洗漱之后,将客厅的纱灯移至床边,遗玉半靠在床头一边翻阅着手中的书本,一边分心想着这赠书的神秘人。

    继赠药膏后,这次对方又投己所好,送了一箱子杂书来,正中她下怀,她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物接二连三地送东西来,显然必有所图。

    上次送来的炼雪霜的确可称是奇药,她用有一个月,不但明显感觉到精神好了不少,更神奇的是肩上那块伤疤已经恢复到了寻常肌肤的颜色,只有在触摸时候才能感觉到一块不甚明显的凸起。

    因此不管那人图的是什么,目前能够肯定的是,这个神秘人暂时对她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在这偌大的国子监里寻个人是不容易,何况对方又有心隐瞒,倒不如静观其变,再做打算。

    自那天下午在教舍门口偷听到那几个学生的话,遗玉表面上仍是往常那样,别人对她行礼,她便客气地回过去,心中却开始暗防着长孙娴使什么手段。

    几次接触下来,她已经看出来,表面不食烟火的长孙娴,其实心眼小的很,那日宴会上的两次对峙,已经让这位长孙小姐把她记恨在心。

    只是到了沐休前一日,也没有什么预料中的倒霉事发生, 上午是御艺课,与其他换了轻便骑装的学生不同,遗玉虽也换了轻装,但照旧挎着书袋去了御马场,在场边的石凳上铺了软垫坐下,抽出书来看。

    今日上课的学生不少,御马场审视宽旷,随处可见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学生,大多数人的御艺还是不错的,只有极个别的需要人在一旁看护和指导。

    “踏踏”的马蹄声靠近,遗玉头也不抬地继续逐字逐句地看书。

    “卢小姐。”

    遗玉抬头,看着眼前两匹原地踢踏的马匹,马上的人同是在丙辰教舍上课的同学,平日没什么交往,不过最近对她的态度还不错。

    “何事?”

    其中一个小眼睛少年笑道:“先生让我们喊你过去。”带完话,两人便调转马头朝一旁跑去。

    遗玉起身把书收进包包里,在马场上扫了一圈,找到刘助教的身影后,小心避开马场上兜圈的学生们,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先生,您唤我?”

    刘助教正坐在一张矮凳上摆弄一只马鞭,见她来了,才站起身来,“你肩上的伤已经好了吧,总不能老赖着不上课,走,我带你去选匹马。”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径自朝远处的马厩走去,遗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上了,她的肩伤的确已无大碍,而且她对骑马也很有些兴趣。

    马厩中,遗玉一边听着刘助教的介绍,一边打量着眼前的十几只马匹。

    “……好了,这些马都是性格比较温顺的,你选一匹,我带你去遛遛。”

    “是。”

    遗玉来回走了两圈,最后挑中了一只个头不大高的棕色母马,先生在马厩外面将这匹马的鞍具调整好,又系紧了肚带,一手牵了缰绳对遗玉招手道:

    “你过来,骑上去试试,不要怕……”

    尽管有先生的指导,因为个头不足,她还是很不容易才爬上马背,坐好之后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遗玉紧抓着马鞍,任刘助教牵着缰绳把她逮到了马场外围,起初她还有些紧张,但遛了半圈之后,渐渐放松下来,同坐马车不同,在马背上的感觉要真切地多,视野一下子就开阔了起来,因为走得慢,颠簸之感甚小。

    遛完一整圈后,刘助教将手中缰绳递给她,“给,你自己拿着,别怕,我就跟在你后面,记住不要夹马腹,想停下来就勒缰绳。”

    遗玉这会儿胆子大了许多,稍一犹豫就接过了马缰,自个儿遛了起来,刘助教不远不近地跟在她后面,小半圈后,她已经品出来些乐趣,除了大腿内侧有些不适,其他的感觉都很好。

    尚沉浸在初次骑马的喜悦中的她没有发现,不远处三四个身穿雪青色常服的学生见她独骑后,便调转了马头朝她小跑过来,在离她还有十余丈远时,猛然低俯身子,夹紧马腹。

    “驾!驾!驾!”

    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遗玉余光扫到两侧不到一丈的距离猛然蹿出几道影子,身下的马儿一颤之后,撒腿就朝跑在前面的几匹马追去。

    “啊!”猛然的加速让她身体后仰,手中马缰脱手,情急之下她两腿不自觉地一夹,马儿奔地就更加急速。

    “哈哈哈!”马场上一些学生见了她这副狼狈的样子都笑得前仰后合,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刘助教吓了一跳,连忙迈开步子追着她跑了起来,边跑边使劲大喊着:

    “抓住缰绳!勒马!勒马!”

    遗玉前仰后合了几次,使劲扑倒在马背上,双手紧紧搂着马脖子,耳中的笑声和喊叫声都已辨不清,身下的马匹就好似疯了一般,一个个超过前面的人,直直冲出了马场,朝着入口处奔去。

    同时在马场一角,几个太学院的学生正骑在马上闲聊,忽然一匹急速奔跑的马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一个人忙出声惊叫,“快看!有马惊到了!”

    “驾!驾!”就在他出声的同事,身边一道人影迅速扯了缰绳,朝着刚刚跑过去的马匹追去。

    缰绳、缰绳,遗玉脸色发白地搂着马脖子,一手摸索着不知甩到哪里去的缰绳,急速的颠簸让她胃里一片翻腾。

    停下来啊!

    一人一马已经出了马场,朝着大花园而去,身下的马儿没有听见她的心声,一个劲儿地朝前奔,还专挑那些有着低矮丛枝的小路跑,不多会儿,遗玉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挂了好些道口子,头上的发带也已不知所踪,腿被震地生麻,抱着马脖子的两只手臂也渐感无力。

    “勒缰绳!勒缰!”

    身后传来一声吼叫,遗玉心中暗自苦笑,她也想勒缰,可这会儿她的手若是松开,绝对会被马甩下去。

    大花园中一座凉亭里,一人正闭着眼斜倚在柱上小寐,忽听见不远处的声响,眉头微皱之后方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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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二八章 差点破相

    国子监大花园

    两匹马一前一后地奔跑着,相隔不到三丈远的距离,前面的马屁像是疯了一样到处乱窜,再往前不远处,就是学里那面极深的碧波湖,这马横冲直撞的,若是跑到河边把背上的人甩进湖里那可就糟糕了。

    “小玉!勒缰啊!”

    眼见前面那匹马上的墨灰色人影开始摇摇欲坠起来,程小虎使劲夹着马腹,一张白胖的小脸急得通红,一边喊叫着,不时低头躲避头顶的树枝。

    下一刻,只听轰地一声,前面那匹马似是突然被人削断了腿一般,猛然跪倒在地,马背上的人影一下子摔飞了出去,刚好跌在不远处的草地上。

    “小玉!”

    程小虎猛然勒紧了马缰,从马背上跳了下去,两步蹿到草地上的身影跟前,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来,刚翻过她的身子,待看清楚后,不由抽了一口冷气。

    惨白的小脸上半边尽是细细的划痕,往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紧紧地闭着,这模样吓坏了程小虎,他赶紧将人从地上背在身上,也不敢再驾马,匆匆地朝着学里的医馆跑去。

    不远处的凉亭上,一道人影静静地看着刚才的一幕,直到两人走远,才又靠坐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

    卢智回答完先生的问题,在对方的赞声中坐下来,眼皮的一阵乱跳让他皱了皱眉头,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想到他事先在遗玉身边安排的人后,心中又渐安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墨灰常服的学生匆忙跑到教舍门口,来不及对正在台上讲课的先生告罪,就喘着粗气,冲着屋里大叫道:“卢、卢公子,你妹妹从、从马上跌下来了!”

    正捧着书本的卢智听到这声叫喊,心中一突,脸色猛然变幻,直直站起了身子大步朝那立在门口喘气的学生走去。

    “怎么回事?”

    “马、马突然受惊吓,然后就跑、跑出了马场,后来咱们追过去…

    新唐遗玉 第3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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