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在上,龙在下 作者:流年忆月

    第36节

    ☆、153第一五三章·为让君欢做天灯

    吃力地睁开双眼,却只能看到一片白芒,脸颊边紧贴着一个冰凉的肌肤,将他的神识拉了回来。

    “子玥,你醒了?”熟悉的童稚嗓音从最近的耳边响起,他微微抬眸,发觉自己正处在一个宽阔的背上。

    “哥哥?”沙哑的嗓音里带着迷茫,他看向远方即将落日的残阳,忽而心生恐惧,不由自主地搂紧了背负着他的人。

    “子玥不怕,一会儿便到家了。”掂了掂身后的人,少年的嗓音中透出希望的惊喜。

    “嗯,快到家了,到家了……”听到那安慰的话语,他生出了许多力气,搂紧了少年的脖子,他将脸蹭到了他的脖颈。

    “子玥若是困,便再睡会罢,哥哥唱歌给你听。”

    “好,哥哥唱歌,子玥要回家……”

    ……

    迷蒙混沌中睁开眼,犹不知是在梦里还是现实,瞧着眼前那忙碌的身影,下意识地便唤了一声:“哥哥……”

    端水的手一顿,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将躺在床上的人轻柔抱起,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细心地舀起一汤勺的药,喂到了怀中人的嘴里。

    干涸的双唇得到润泽,浓郁的药香扑鼻而入,将龙倾寒的意识激醒了几分,可是他的双眼依旧迷蒙,瞧不清任何东西,察觉到背后的是熟悉的人,便放软了身体靠上去,低声呢喃着那人的名字:“哥哥……龙末……”

    抱着他的身体忽而僵住了,连喂药的手也顿在了半空,药液顺着汤匙滑落,差些便要滴到被寝上,凤璇阳惊醒过来,拿碗挡下了那欲滴的药液。轻轻地吹了几口,又将药喂到龙倾寒的嘴里。

    “哥哥,”软软的亲昵声宛如孩童撒娇一般,龙倾寒原先有些惨白的脸覆上了一层浅淡的红晕,他动了动身子,笑道,“哥哥,真好。”

    抱着他的手,轻轻地撩开了他遮颜的碎发,将手里那仅余的药液喂到他口中后,便安抚着他道:“睡罢,一会再起身吃东西。”

    “哥哥,唱歌。”记忆里,总是会有一个人抱着他唱歌,哄他入睡,在他害怕时,唱歌,在他睡不着时,也给他唱着歌,可长大后,他便再也未听到那熟悉的歌声了,即便是现下,也听不到了。

    “我不会唱,睡罢,我陪着你。”

    心中失落得空荡荡的,他沉沉地耷拉下眼皮,陷入梦乡,在熟睡前,喃着萦绕心头的话:“哥哥,我要回家。”

    “家么?”凤璇阳放下手里的药碗,紧紧地搂着那瘦削的身子,亲昵地吻上他光洁的额头,语出无奈,“可我却给不了你,想要的家。”

    龙倾寒这一病,便病了许久,期间他迷迷糊糊醒来,发觉自己梦中以为的哥哥,其实不过是凤璇阳,而他真正的哥哥龙末,早已死在凤璇阳的手里了。

    当梦回归到现实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渴望能重回梦中,告诉自己,他的哥哥,还在人世。

    他的气力早已恢复,只是不想起来,每日都只是躺在床上看着床顶,余光轻落那忙碌的红色身影,看着他丢下教务来照料他,给他端饭喂水,甚至帮他沐浴,心里是说不出的苦与感动。他屡次告诉自己要狠下心来恨凤璇阳,却总是不经意间为凤璇阳对自己的照顾而感动,他本是当断即断的男儿,却在感情之事上,踌躇犹豫,屡断屡缠。

    知晓再这般下去,他又会似复生前的那般,与凤璇阳纠缠不清,倒不如索性一刀两断,让自己死心得彻底些。

    因而这一日,他待得自己的身体好了一些后,便开口言说有事想问凤璇阳。凤璇阳当即爽朗地应下,给他盖好被子,垫好枕头后,便执着他的手,柔和地笑对着他。

    看到凤璇阳脸上的笑意,龙倾寒心里更是五味陈杂。这段时日里,凤璇阳对他的照顾他是看在眼里的,心中的不满与怨怼竟被他的动作而渐渐散了去。

    心中矛盾纠缠,龙倾寒轻轻一叹,问道:“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凤璇阳一怔,答道:“正月初十。”

    龙倾寒一愣:“竟过了恁多时候么,如今,快至正月十五了罢。”

    “是极,”凤璇阳颔首笑道,“待正月十五上元节那日,我带你下山放灯可好,这些日子,你也闷坏了。”

    “好,”龙倾寒浅浅应答,可内心却是暗暗有了计较。他幽幽地望着窗外,一缕月光倾洒在窗外的树丛上,覆上浅淡的银色,冷风拂来,窜入他的身体,激得他抖了几抖。

    凤璇阳见之,忙要起身关窗,然则龙倾寒却拉住了他道:“关窗太闷,开着罢。”

    凤璇阳抿了抿唇,不悦地道:“你身体还未好。”

    “无妨的。”龙倾寒轻轻摇头,敛下了双目,若再不多看看外头的风景,过得几日,便再见不着了罢。

    凤璇阳不知他心中的计划,怕他冷着,便坐到了他的身后,环抱着他,轻声问道:“可有暖和些?”

    龙倾寒轻微颔首,没有回答。遥望着外头的月色,心生怅惘,忽而将心头的苦楚尽数道了出来:“不知爹娘他们可好。”

    话音一落,他毫无意外地感觉得到身后的身子僵住了,他阖上了双目,心头暗暗定下决心,今日,是他最后一次给凤璇阳机会了。

    凤璇阳沉默了一会,搂紧了他,笑着道:“他们定会没事的,子玥你勿担心了。”

    龙倾寒轻轻一笑,他虽是笑着的,但笑意却未能到达心底,略带嗔怨的话从口中道出:“你怎知他们会好。”

    凤璇阳微微扯动嘴角,捏了捏龙倾寒的脸道:“如今过节,坏人都无暇顾及他们,指不准还会给他们加菜呢。”

    龙倾寒的心凉了下来,但他仍故作镇定地道:“你可有他们的消息。”

    凤璇阳温柔在他脸上落了一个吻,眼底覆上了浅浅的哀色,可出口的话,让龙倾寒如坠冰狱:“还未有,我定会尽快寻到他们的,子玥,你放心罢,他们也是我的爹娘,我比你还担忧呢。”

    “好。”龙倾寒阖上了刹那冰冷的双眸,不再多言。

    凤璇阳,你输掉了我对你的最后一点信任。

    瞧着龙倾寒神情恹恹的模样,凤璇阳以为是自己多日将他关在这里的缘故,心中忽而生出了一个想法,算算离着十五还有几日,时间还赶得及,那便在那时给龙倾寒一个惊喜罢。

    于是,两人便这般在各自打算中度过了几日。这几日,龙倾寒身体渐渐好全,凤璇阳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整日里也不见人,只是偶尔会笑嘻嘻地回来,抱着龙倾寒又是亲又是啃的,但是,却意外地都未索要龙倾寒。

    瞧着凤璇阳双眼因为疲惫而凹陷,龙倾寒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了,没有心疼,也没有难受,宛如见怪不怪一般,麻木。

    他觉得,此刻的自己,便如同一个失了精魂的木偶,在被囚禁中,失去了自己的本性,只会重复地做着吃与睡的动作。

    而凤璇阳忙碌不在,他便有机会开始实施他的逃跑计划,他将这一计划,定在了十五那一日,十五那天是过节,许多人都还在过节的气氛里未能走出,便是守卫也容易放松警惕,是以那一日,便是他实施计划的最佳时机。

    可是,另一边,凤璇阳正为自己做的事情而自行得意,殊不知龙倾寒早已生出离开之心,要离他而去了。

    这几日来,凤璇阳在忙碌教务之余,便会独自到一个小房子里,关上门,而后取出工具,做天灯。是极,他所想的,便是在十五那一日,带着龙倾寒去山下的城市里,一起放天灯。

    这个天灯,他耗费了许多心思与气力,没日没夜,便泡在这里制作。他从未做过这种东西,为此,还请来了专门的艺人来求教。待他学会后,便自己做起来,原先,做个普通的天灯也无需耗时多久,可是他总觉得不满意,时而内里的支架做歪了,他便又拆掉重新来。他总想做个好的,给龙倾寒一个惊喜,因而没有经验的他,屡次做屡次失败,在他尝试了数次后,终于赶在正月十四那一日午时,把天灯做好了。

    可是看着这空如白纸,不加雕饰的天灯,他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瞧了瞧外边的天光,忽而计从心来,取来了笔墨,看着那天灯,抿唇轻笑。

    阖上目,想起了他与龙倾寒相识相的一切,一幕幕相的场景在一一回放,最后,画面定格在了他们七夕夜定情的那一刻。

    他笑着执起笔,笔随意动,他要将他们昔时在定情时为彼此带上情人相思结的一幕画下,告诉龙倾寒,当日他的誓言不变,他的情也不会磨灭。

    一笔一画,竭尽他所有的意,浓厚的情在墨水中点染上那苍白的天灯,为上头着上了的袈裟。

    这一幅画,耗费了他许多的心血,他一直满含着笑意,连饭也顾不上吃,觉也未得睡,醉心于作画之上,精神高度集中,生怕自己笔触错漏,花了这幅画。

    当天边的红日洒下一层光辉,日夜一个轮回后,他终于点上最后一笔,完成了他的天灯。

    天灯上,两个栩栩如生的男子面对面执着彼此的手,脸上覆着温柔的笑,眼底含着浓厚的意。两人的手上,带着一玲珑剔透的情人相思结,忖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柔和了几分。

    满意地看着这天灯,凤璇阳站了起身,动了动身子,打了个好大的呵欠。这五日来,他忙顾着教务与做灯,早已累得不行,看到自己的成果,他觉得自己的付出也值了,今夜便可带着龙倾寒下山放灯。

    放好了天灯,左右看了看,总觉得还缺些什么,于是,信笔一挥,在上头写下意的大字:凤璇阳与龙倾寒此生不离。

    狂狷的字体落下,刻意在旁边留了点空白,等待龙倾寒也写上一些话,将其填补。

    做完这一切后,想着时候还早,便将天灯偷偷地放好,等着晚上再带龙倾寒过来拿,给他一个惊喜。

    走出外头,瞧着明媚的阳光,凤璇阳直觉心情大好,深吸了一口气后,便行回了自己的房内。

    此时龙倾寒还未睡醒,他轻声轻脚地除下了鞋袜,便翻身上床,轻轻地啄了龙倾寒,便搂着他沉沉睡去。

    殊不知,在凤璇阳完全陷入梦乡时,龙倾寒睁开了双眸,目含冰冷。

    ☆、154第一五四章·准备充足离君去

    龙倾寒动了动身,发觉凤璇阳将他抱得很紧,他不满地蹙紧了眉头,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身体从凤璇阳怀里抽身出来,却在下一瞬,听到凤璇阳的呓语时,忽而僵住了。

    “子玥……你……”

    扑通,扑通,心忽而剧烈地跳动起来。他原以为他的心已经死了,却没想,竟在此时,复又活了过来。他因着这句话而产生了片刻的动摇,可是,既已决定离开,又焉能不舍。纵使他自己又如何,他终归是伤了自己的心。

    他勉力地动着自己的身子,从怀里掏出了他准备已久的“南柯一梦”,在对上凤璇阳满含笑意的脸上时,手顿了顿,但很快又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南柯一梦”送上了凤璇阳的鼻尖,瞧着他在药香作用下睡得越发安稳,他才放心地放下手来。

    这“南柯一梦”他已准备了多时,药量足够凤璇阳昏睡一日一夜的了。

    为确保万一,龙倾寒还不放心地推了推他,发现他没有一点醒来的征兆,这才松了一口气。从凤璇阳怀里挣扎出来,探手到他的怀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一把精致的钥匙,将其放到了手心里攥好。

    龙倾寒下了床,另外拿了床被褥,裹成一团,塞进了被子里,这般从外头一看,便好似真有个人睡在凤璇阳身边一般。

    做完这一切,确信没有疏漏后,龙倾寒才起身。简单地洗净了自己的脸颊,他便从暗格里取出了准备许久的东西,将一层精致的面皮覆到了脸上,顷刻间,一张邪气的脸庞便显露出来。取出一枝笔,点上胭脂,在自己的额际画上了一朵红莲印记。

    没错,他今日要做的,便是易容成凤璇阳的模样,前去将他爹娘带出来。这是唯一能行的法子了,加之今日过节,言说想带犯人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也不会有人怀疑。

    笔尖轻触,不一会儿,一个立体的红莲便印在了额际,瞧着自己脸上那张让他又又恨的脸,他竟是异常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取过画笔,将自己的眉画得粗了一些,颜色浓厚了点,再多加点缀描绘,不多时,一张完全同凤璇阳一模一样的脸便成了。

    他与凤璇阳相识如此之久,凤璇阳脸上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了心底,因而易容起来,更是相象,唯一不同的,便是气质了。不过他毕竟聪慧,气质这东西,没有他便学,那几日,他将凤璇阳的一切都学了个精透,只要不被凤璇阳发觉,他可保证绝无他人发现。

    将这些画笔收拾干净,给自己脸上和脖子扑了层粉,使之变得偏古铜色后,他便开始着装了。

    从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了一双特制的靴子,这靴子底下有约莫五寸的厚垫,穿上了那双红靴后,他整个人立时高了三寸。而这三寸,也是他同凤璇阳的身高差。

    他将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得分毫不差,便是同凤璇阳身高的差距,也量得极其之准,不多一分,不减一寸,若是此刻凤璇阳醒之,与他并肩而站,便会发现两人同高。

    而现下是冬日,为防被人发现端倪,他多穿了几件厚重的内衫,撑起了自己比凤璇阳还瘦削一点的身子,使得自己的肩宽阔了几分。他穿上了凤璇阳惯穿的镶凤华裳,立于镜前,他微微地扬起了嘴角,一抹邪气的笑噙起,宛若凤璇阳本人一般。

    做好这一切后,他回头看了一眼房内,确定没有疏漏后,才将东西放置好,迈步走到了外头,左右环顾。现下因着天还早,血影知晓凤璇阳还在睡觉,也未到来,因而他完全可以安全地出去。

    步伐微动,行到了门口,眷恋地望了一眼那依旧挂着笑容的人,再不留恋地掩门离去。

    别了,凤璇阳,你既放不下你的复仇,那我们——

    江湖再见!

    龙倾寒跃墙走后,约莫半时辰,血影便来了。他行到门口,透过窗棂,看到凤璇阳与“龙倾寒”还在熟睡,便自觉地在到庭院外守着,静待凤璇阳离开后,他再进来。

    此时天光刚现,九天教里还是静悄悄的,只有窸窣的扫地声,龙倾寒落下地时,环顾了四周,并未直接去关押他双亲的井边,一来白日里不好行动,二来他需要有完全的保证,他必须瞧瞧他人能否认出自己,三来他还有一事要做。

    他信步走到了藏书阁,看着这曾经同凤璇阳欢好的地方,心中一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才迈步走了进去。

    一大早便看到教主到来,守阁人季老还吓了一跳,不过龙倾寒也镇定,喉头清咳,模仿凤璇阳的嗓音便道:“不必多礼了,本座睡不着,出来找些书瞧。”

    “嘿嘿,”季老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笑意吟吟地道,“教主莫不是被他踢下床了罢。”

    龙倾寒脚步一僵,模仿着凤璇阳的语气喝道:“嗯?季老,你说些甚呢?”他弯下腰,凑到了季老的面前,捏着下巴打量着他道,“本座瞧你这撮胡子也长得够长了,当是时候剪掉了。”

    这一话,让季老吓得赶忙两手捂着胡子,摆着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教主你明知我老头子最喜这胡子,您便饶了小的罢,小的再不开您玩笑了。”

    “哼哼。”龙倾寒抱胸哼哼了几声,也懒得追究地朝里头走去。

    回身的那一刻,龙倾寒心里暗暗好笑,当真是跟凤璇阳久了,这痞气也学了个十分像。他行到了最里头,目光逡巡,览了一遍,意外地发现了那本先前不见踪影的九天教秘史卷卷十,心中大喜,余光瞧了一眼那坐在远处的季老,当即便放心地将其取了出来。

    依着淡薄的记忆翻到了昔时所看的那一页,目光从开头的那句“名为凤璇阳”一直看到最后一句,看完后他心情特别复杂,原来凤璇阳过去受了许多苦,备受虐待,无人疼惜,他轻轻一叹,阖上目,继续沉下心来,将这一页朝前翻了一页。然而将这页之前的内容看完后,他愕然了。

    只因,这两页的内容完全衔接不上,好似被人从中撕去了一页一般,内容缺了,在“名为凤璇阳”之前,理应是说凤璇阳是如何来到九天教的,可是,这内容竟然没了,反倒是说上一任教主在二十余岁的轶事,对凤璇阳的出现只字未提。

    他一愣,想到一种可能,赶忙将书册拉开,露出了中脊,果然,这中脊里头,有还未撕尽的碎纸片,也即是说那缺的一页,被撕掉了。

    他怔住了,这一页究竟有什么内容,为何会被撕掉,而能随意动这书册的,也只有一个人——凤璇阳。

    可是,凤璇阳为何要将这一页撕掉,这里头究竟隐藏了什么。一切的一切,又成了一个迷,他瞟了一眼季老,知晓从他那也得不到答案,反倒容易使得自己暴露了身份,最后在这一栏书架上逡巡了一遍,也未发觉到自己所需的答案后,便愤愤地将书册放了回去,遗憾离去。

    之后,龙倾寒去了凤璇阳办公的书房,随意游走了一圈,瞧瞧可会被人发现自己。

    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他扮相高明,逛了许久,一直都未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便是离诉这般精明的人,也未有察觉。

    龙倾寒将凤璇阳当日的教务都接手了过来,替他处理了教务,当然,凤璇阳的笔迹他模仿了个十足像,加之以前做盟主时处理过公务,是以处理这些事情也得心应手,毫无偏差。

    离诉还调侃他终于从男色中走出,勤快了不少,他也乐得模仿凤璇阳那般,与他打趣。

    这一日,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不知不觉,夕阳渐落,日华渐渐沉下了地平线。今日因是过节,龙倾寒便早早地放离诉回去过节了,而他则收拾了东西,朝药房的井边走去。

    行到井边后,他笑意盈盈地关照了一下这些守卫之人,便命他们打开了井边的机关,自行下去了。

    穿过长廊,来到了紧闭的大门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环顾四周,发觉没有人跟他下来后,才抑制心头的紧张,将从凤璇阳那处搜来的钥匙对准了门孔,轻轻一转,将大门打了开来。

    里头的人见到了门开,都站了起身。瞧着自己的父母,龙倾寒多日来的紧张也松懈了下来。前些日子,他因病之故,未能到来看望双亲,后来为了准备今日之事,也无暇顾及,如今到来瞧着双亲无恙,他也安心了。

    信步走进去,他恢复了自己的嗓音道:“爹娘,是我,子玥。”

    毕竟血浓于水,即便他换身成了凤璇阳,龙越夫妇还是认出了他。

    龙越拉着尚红绣向前,攀着龙倾寒的手臂道:“子玥,你近日如何,几日未见你了。”

    龙倾寒轻轻摇头:“没甚,只是生了场病”,他一顿,在双亲担忧的神色中,安抚道,“放心,现下已好了。话不多说,爹娘,我来是带你们出去的,一会我装作凤璇阳带你们出去,你们便假作萎靡状,切莫紧张,出任何纰漏,机会只此一次,爹娘你们可得好好把握。至于龙末之事……”他眼底一黯,抿了抿唇,“待你们安全后,我自会寻凤璇阳算账。”

    听到他的保证,尚红绣也放下了心来,与龙越相互点了点头后,便整了整仪容,低下头,随同在龙倾寒的身后,尾随他出去。

    龙倾寒双手一负,俨然生出了凤璇阳高傲睥睨的模样,冷冷地走在前头,这一条路,明明不长,却让他感觉无边无际。可是,在心底深处,他却不想这条路走尽。因为,路的尽头,便意味着他与凤璇阳的——诀别。

    轻微的脚步声,终于落到了阶梯之下,他沉下了呼吸,走上楼梯,越是到上头,他越是紧张不已,负着的手,也开始颤抖起来。

    机关开启声随之响起,暗淡的天色投入密道中,覆上惨淡的光,他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迈步朝上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当最后一步落定,视野撞入天际,看清外头的风景时,他愕然了。

    ☆、155第一五五章·出逃却遇心上人

    一道红色的身影扑入视线里,月色倾斜,将他的倒影映到了龙倾寒的面前。

    龙倾寒余光扫了一眼围着他们三人的守卫,苦涩一笑,他最不愿见的人,还是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两个容貌相同的男子站在一起,宛如镜子一般。但对着龙倾寒的矛戟已经显示出何人是真,何人是他人易容。

    两人静静地对立,不发一言。随着龙倾寒上来的龙越夫妇也发现了凤璇阳的存在,心生一寒,瞧着周围这些守卫,知晓龙倾寒的易容已经被发现,他们已再难逃离。龙越思忖了半刻,便悄声对着龙倾寒道:“罢了,为父不想你出事,我们再多待几日又如何。”

    龙倾寒心头一痛,想到自己的双亲被关如此之久,好不容易得以出来,复又被迫回去,他岂会愿意。步伐一动,便站到了双亲的面前,目光放在前方,但脸却是微侧向了后头,轻声道:“爹娘莫怕,我定会保你们出去的。”

    “呵。”嘲讽的笑声从凤璇阳口中吐出,虽是狂妄的嘲笑,但他笑中含着心酸的痛楚,看向龙倾寒的眸里不知是痛还是恨。此时他的容颜憔悴,连乱发都未抚平,显然赶来得极其仓促。

    “为何?”凉月的冷意窜入逐渐冷却的心窝,凤璇阳终是忍不住先一步打破了沉默,厉声喝道,“为何你要这么做!”语调怵而一扬,红袖怒拂,“若果不是血影发觉不对,将本座唤醒,是不是,本座一觉醒来,你便已远离!”

    龙倾寒轻敛下双眸,黯然地回了一个字:“是。”

    “好……好一个是,”凤璇阳抖着双唇,死死地盯着龙倾寒,渴望能在他眼底看到哪怕丝毫的愧疚,他也安心,可是,没有!那双他深的眸里只有一片冰冷,没有一点柔情意的冷。

    凤璇阳心头一凉,这不是他的子玥,不是!

    他痛楚地看着龙倾寒,从他做这一切开始,便知晓他们之间会到今日这地步,可是,他却没有接受这一切的勇气。

    凤璇阳暴喝一声,怒极道:“本座不许你走!不许!”若他走了,还会有谁,陪他放天灯,陪他度过每一日。

    “呵,”龙倾寒嘲讽地笑了,步伐一动,与肩同宽,做好了随时攻击的姿势,“不走,留在此处作甚,继续被你利用么?”

    “利用?”凤璇阳被这个词给愣住了,“此话何意,子玥,我何曾利用过你。”

    “直指此刻,你还想欺瞒我么,”龙倾寒苦苦一笑,忽地暴喝出声,“继续骗我,我双亲远在外地,安然无恙么!凤璇阳,你够了!”

    双瞳怵而一缩,凤璇阳此刻,一句话也辩驳不出。良久,他才迟疑地开口:“子玥我……我……”话到嘴边,他却是一句连贯的话都说不出来,吞沫一口,继续道,“我是有苦衷的。”

    “你所谓的苦衷是指甚?呵,”龙倾寒哂笑一声,“我猜,可是你生怕我气恼,又怕我爹身为武林盟主,会阻碍你杀人之事,是以便将我双亲关押起来,如此这般,便无人再可阻你,是也不是!”

    凤璇阳因着这句怒斥而怔住了,他抿了抿唇,似在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将辩驳的话说出,岂知龙倾寒怒声大喝,将他的话生生吞进了肚子里。

    “凤璇阳!武林大会之时,杜信与陶槐一同出现,合力攻击我,致使我差些落败,甚至差些被挑断了手筋,死于杜信笔下,此事你知是不知!”

    凤璇阳浑身一震,脸色变了几变,紧攥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呵,你岂会不知,当日你也在场,甚至是,杜信与陶槐都是你派去的!这一切,都是你所为!”一手直指凤璇阳的胸口,龙倾寒双目龇裂地大喊,“为了夺取盟主令,为了不让他人与你作对,凤璇阳,你做得好,做得好!我当真是眼瞎了,方去信任你!”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朝凤璇阳砸来,他的子玥后悔信任他,后悔了……

    “呵呵呵,哈哈哈!”含着痛楚的笑声从胸腔迸发,凤璇阳仰首大笑,却在下一瞬,厉光射向龙倾寒,大声吼道,“是,不错!这一切皆是我所为!我容不得他人同我作对,即便是你!我不想再一次被你的剑刺穿胸口!”

    瞳孔骤然缩得不见天光,龙倾寒的身体僵住了。复生前,他们俩便是因此而对立,凤璇阳命丧他剑下,漫天白雪,血落剑下。悲痛,凄凉,复杂情绪涌上心口,这一刻,他竟忽然理解了凤璇阳的痛楚。

    可是那又如何?这不是凤璇阳伤害他,甚至他亲人的理由!

    摇晃着站稳身体,龙倾寒艰涩一笑:“凤璇阳,你当真是错得离谱。你以为这般,我因此而站在了你的身侧,你便能安枕无忧的复仇么?你可曾想过,若果有一日,我发觉了此事,我会怎么做。”

    凤璇阳抿紧了唇,一拂袍袖,辩驳道:“我以为,你会理解我的痛,殊不知,我高估你的!”

    龙倾寒脸上的笑意愈来愈甚,但却凄凉得可怕:“呵呵呵,凤璇阳啊凤璇阳,你真真是错得离谱。你以为我为何执意要夺盟主之位,为的是你!你杀何人我漠不关心,只因他们该死!可是,我却不想你诛杀恶人,却不被他人理解,反倒被人喊打喊杀!我想要的,是所有人认同你,看清你所杀之人的真面目!”

    剧烈的心跳骤然因着这句话而停住了,凤璇阳睁大了双目看着龙倾寒,满含着不敢相信的光。

    “我为何要盟主之位,只因唯有那个位置方能让他人信服,方能助你,可是你……呵,你说你高估了我的,我何曾不是!凤璇阳,你的,太自私!你只想着了你,你可曾想到我!”伸手一拍自己的胸口,怒气从口中喝出,“我根本便不在乎那个位置,我在乎的是你!不若你以为,我为何肯轻易放弃那个责任,跑来寻你!我放弃了责任、地位、声誉,甚至尊严,委身于你,可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得到的是你精心欺瞒的一切,被你囚禁的双亲,被你禁足的我,尚有,被你杀死的龙末!”

    凤璇阳的脸唰地变成一片惨白,他此时竟不敢面对龙倾寒的怨恨,低下了头,轻声说道:“龙末他……我并非有心的,我无意杀他,他……”

    “够了!”龙倾寒怒喝出声,“无论有心无心,龙末终归是死于你的剑下!”足尖一点,迅疾的身影立时从一旁守卫手上夺来了一把银剑,“蹭”,银光在月色下发出死亡的寒芒,映在了凤璇阳的脸上,“拔剑罢,我今日势要带走双亲,除非,我死在这里!”

    “不!”凤璇阳双瞳龇裂,怒吼道,“你不可带走他们,他们……”

    “=闭嘴!”龙倾寒怒喝一声,“你瞧瞧他们成了什么模样!枉你还言说他们也是你爹娘,你必会好好待他们,可你瞧瞧,你是如何对他们的!”

    “不,子玥!我不许你走!”凤璇阳发狂的嘶吼,却在下一瞬,被滔天的杀意所覆。

    银剑扫过,周围的落叶顷刻间随着剑而游走,渐渐形成了一条巨龙,周围寒冷的空气温度骤降,点滴冰洁立时凝成冰花,结在巨龙之上。

    微微侧头,龙倾寒低声对着龙越道:“爹,一会我带着你们杀出去,你抱好娘亲。”

    龙越抿紧了双唇,将尚红绣紧紧地揽在了怀里。

    瞧着龙越准备好后,龙倾寒仰首暴喝一声,刹那间,冰层从他脚下蔓延,袭向他身周的众人,在众人惊呼声中,盘旋巨龙挟吞天之势凌然而下,朝两旁的守卫,甩尾而去。

    周围守卫也是武功高手,立时足尖一点,纷纷避开,而这时,龙倾寒便趁势拉着龙越朝前一奔,带着他往前开好的路冲去,然,一道红影快速闪过,吸力而成的风瞬时刮起,将巨龙的利爪生生割断。

    龙倾寒步子一滞,复又身子空旋,朝凤璇阳另一侧奔去,可凤璇阳却不放过他,厉声一喝,猛烈的吸力卷起,便要朝龙越吸去。

    “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凤璇阳疯了一般的嘶吼,手中的旋风越聚越大。

    龙倾寒推开龙越,寒凝绝起,冰锥立时现出,一一朝凤璇阳灼火的旋风射去,而脚上步伐不减,趁着凤璇阳击退冰锥时,扯过他爹,又要朝前冲去。

    然,吞天的杀气从后脊冲上,前进的步伐竟因这慑人的气势而受到了阻滞,轻微回眸,龙倾寒便对上了一双赤色的红瞳!

    “啊——”长啸嘶鸣,凤璇阳头发竟无风高扬,忖着那对异瞳,便宛如一个嗜血的狂魔,眼底只有无尽的杀戮!赤煌出鞘,杀气朝龙倾寒的手上袭去!

    龙倾寒一怔,凤璇阳红莲蛊不是解了么,为何还会出现红瞳?!

    然,现下也不是他多想的时候,他忙侧身执剑相抵,对上赤煌剑身时,自己的手被那股强大的内力震得不停颤抖。正对上那对嗜血红瞳,他愕然心惊,凤璇阳这是想杀他,想杀他!

    是的,凤璇阳想杀了龙倾寒!当心死了,绝望了的时候,只想着,与其放他离开,倒不如让他死在自己的怀里!

    ☆、156第一五六章·与君情意断别离

    “璇阳你……”惊异到凤璇阳的想法,龙倾寒心底一寒,然则,这心头的悲凉还未完全释放,便被袭来的冷剑夺去了心神。

    龙倾寒一愣,赶忙将他拉着的龙越推开,他的身子则快速的一矮,堪堪避过朝鼻头削来的赤煌剑。

    回剑磕在赤煌剑上,哪知手里的普通银剑比之不过赤煌剑的威力,差些便要被震碎,好在他将功力运足在了剑上头,才不致手里武器断裂。他的幽泽剑与青锋都未携带身上,如今只能靠着这把从守卫手里抢来的普通银剑支撑,对上神器赤煌极其不利,不一会儿,龙倾寒手上的剑便被磕出了几个小口子。

    龙倾寒浑身一震,看向凤璇阳,此刻凤璇阳已经疯魔,双眼红透,脸色狰狞,他的眸中没有龙倾寒的身影,只有杀人的欲|望!

    龙倾寒运足功力,将冰凝在剑上,护住剑身,另一手凝起寒凝绝,朝凤璇阳脸上拍去。

    凤璇阳同时伸掌,接上龙倾寒的掌,瞬时强大的吸力从凤璇阳的掌中旋起,俨然便是要吸食龙倾寒的功力!

    龙倾寒怵地睁大了双瞳,他怎会想到凤璇阳竟会决绝到这种地步!凤璇阳啊凤璇阳,你不但输了我的信任,还输了——我的!

    暴喝一声,翻飞的落叶瞬息凝冰,旋成巨龙,携着浩然气势,朝凤璇阳兜头吞下,而手上的寒剑一转,快速凭空绕了一个弧,用剑柄重重一磕凤璇阳的胸口,将自己的身体从吸力中抽身出来。

    足尖还未落稳,龙倾寒便拉起了龙越朝前奔去,手里的剑甩了出去,靠着自己强大的内力纵剑,将几个上前阻止的守卫砍翻,一手揽起龙越的腰身,便要纵身朝树丛上奔去。

    然,一股强大的怨气从后身扑来,侧身回望,只见万叶在凤璇阳吸力下骤然现出一只火凤之态,那尖锐的喙正朝他们啄来。

    此刻的龙倾寒正处在半空之中,毫无可着力躲避之地,忿恨之下,他暴喝一声,将龙越狠狠地甩了出去,而他则纵起了全身的真气,快速地护住自己的身体。但,他快,火凤更快,顷刻间,尖喙便啄上了他护胸的剑,只听喀啦一声落下,尖喙竟刺穿了那不堪一击的剑身,便要朝龙倾寒的胸口啄去!

    双瞳惊恐地大睁,情急之刻,骤然凝起寒冰,覆在右手之上,身形强行扭转,以避过锋芒,而用右手空手去挡住自己的胸口。左手瞬息凝冰,拍向凤身,但这只凤何其犀利,在凤璇阳强大的吸力操纵下,身形不灭,龙倾寒也只是稍微使得它的攻势受到阻滞罢了。

    心跳骤然停止了,龙倾寒眼睁睁地瞧着那只凤毫不留情地朝他攻击而来,也瞧着自己对凤璇阳的慕之心被一点一点的击溃。一口鲜血喷口而出,顷刻,他的身子便砰地一声撞上的大树,无边的疼痛从心口冲出,冲入四肢百骸。

    鲜血立时从右手上流出,一点一滴地溅染出血色之花,吃力着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寸寸生疼,方才暴涨出所有的功力,终于阻下了凤的攻势,但他也受了不少的内伤,可比之这些,还远不及心里受到的伤害。

    凤失了吸力,散落成了翩翩落叶,洒在龙倾寒的肩头,在这飞舞的乱叶中,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走来,手里的寒剑不带一丝眷恋地对上龙倾寒的胸口:“本座不许你走。”

    “呵呵呵,哈哈哈!”龙倾寒仰首大笑,脸色又瞬息一变,怨毒从眸中激出,射向凤璇阳,“凤璇阳,你当我是什么,你的禁脔么!我龙倾寒想走便走,谁人也无法留下!”

    冷声从喉头逸出,让这接天冬日更是森冷了几分:“你生是凤家人,死是凤家魂,你走不掉。”

    心口的坚冰彻底碎裂,冷风从中灌入,毫不留情地在龙倾寒的胸腔充斥:“呵,凤璇阳你赢了,赢了一切,却……输了我。”无力地抬起右手,指着自己的胸口,“来罢,只需一剑,我便可解……”

    话音怵地顿住了,手腕上的触感一空,目光望去,只见一样东西从他手上悄然滑落,坠落地上,发出轻脆的碰撞声响。

    凤璇阳此时也怔住了,他呆滞地望着那落地的东西,那是,他们的定情之物,情人相思结!

    定定地望着那断落的情人相思结,龙倾寒只觉自己的心被生生剜走,再也不会跳动了。定情之物断,情也不复犹存。

    两人之间,因着这断落的情人相思结而沉默了,苦笑弥漫在心口,龙倾寒强撑着身体挣扎站起,他没有去捡那断落的情人相思结。因为,已经不需要了。

    “凤璇阳,今日你我……”挽过碎乱的长发,断剑一划,一抔发落于手上,他大笑着将手里的发轻扬空中,郑重地吐出重誓,“恩、断、义、绝!”

    “不——”嘶声大吼扯裂了夜幕,凤璇阳双目龇裂地扬着手欲抓住那散落的长发,可风在他袍袖挥动中扬起,让碎落的发越飘越远,最后,隐在了夜幕之中。

    “不,不,不!”无数的苦痛从胸腔迸发,凤璇阳魔怔的双眸愈发妖异,一把剑随着喊声而出,刺向龙倾寒的胸口!与其让他与自己决裂,不如杀了他!

    剑气汹涌地扑面而来,龙倾寒一凛,脚步竟被这骇人的杀意震得无法挪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要刺上自己的胸口。但,剑在他胸前一寸生生停下,只因一个人忽地冲了上去,死死地抱住了凤璇阳,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子玥!快走!”

    “爹!”龙倾寒愕然心惊,大喊出声。

    “快走!”龙越奋力地抱着挣扎不已的凤璇阳,怒声道,“凤璇阳已经入魔,再不走你会死的!快走!我们留着还有用,凤璇阳断不会伤害我们!”

    龙倾寒紧紧地咬着下唇,看着嘶吼的凤璇阳在用力挣扎,也看着自己的父亲在吃力地同凤璇阳斗争,这一刻,泪如雨下。

    他忿恨地一抹热泪,转身便朝夜幕奔走,在凤璇阳痛楚的嘶声中,吐出心头的恨意:“凤璇阳,我恨你!”

    “不——抓住他,抓住他!”凤璇阳用力地撕扯着龙越禁锢的手,不知是有意无意,他一直未用上内功将龙越震开,因而他被龙越抱得动弹不得,一旁的尚红绣也被怔住了,忽而也扑了上前,与龙越一同箍紧了凤璇阳。

    身边的守卫还未得凤璇阳令,便快速地跃起,朝龙倾寒奔去,而余下两位守卫同龙越夫妇抗争。

    嘶吼声与打斗声接连扯破了天幕,十五的月夜,祥和的日子里,他们却在相杀!

    龙倾寒即便受了重伤,武功也不弱,空手便凭寒凝绝打断了数位守卫的攻击,寒冰一扬,巨龙一吞,脚上轻功越发迅猛,顷刻之间,被恨意包裹的他芒势大涨,将数位守卫尽数打退,迅疾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风随着他的身动而扬起,遗落了一滴痛心的泪。

    “子玥,不要走,不要走!回来,回来陪我放天灯啊——”凤璇阳喊得声竭,痛得心碎,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倾寒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心跳随着那人的离去而停止了,明明是自己将他推开,可为何,还是那么的痛,那么的难受。

    “教主!”被血影唤来的离诉赶了过来,然而,却只能看到一个停止挣扎静静站立的红色身影,龙倾寒已经不在了。

    凤璇阳低垂着头,长发遮掩了他所有的表情,但离诉知晓,此刻的他,是在低声哭泣。

    唤人将龙越夫妇带离,离诉走了上前,抿紧唇轻轻拍了拍凤璇阳,却在下一瞬,自己的肩头被一个脑袋重重地砸来,泪无声滑落肩头:“离诉,他走了,他走了,我又要再次失去他了。”

    离诉心口一痛,无法言语,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安抚:“若是他有一日能明白,定会回来的。”

    “不……他不会回了,”空洞的双眼里没有神采,“是我亲手将他推开,不会回来了。”

    摇晃着站直了身体,凤璇阳朝后头挥了挥手,示意抓着龙越夫妇的守卫,在龙越俩人的嘶声咒骂声中,淡淡地道:“将他们俩带回去。”

    目送龙越夫妇远离,凤璇阳摇晃着身子走到了一旁,低身捡起了那断落的情人相思结,目光里带起了温柔,他怜地拍去上头的尘埃,喃喃自语:“从我选择那条路开始,便注定,他会离去。只是这一次,是我亲手推他离开。昔时的卦象没有说错,我终其一生,得不到幸福……”

    苦笑着弯下腰,摸索着寻找龙倾寒的断发,一根一根地将它小心翼翼地拿起,放在手心里,看着它聚在一块,渐渐形成一抔,他温柔地笑了:“我不后悔今日所为,若重来一次,我还是想杀他,而后……”他站了起身,转身离去,“与他共赴黄泉。”

    十五的明月,为他孤独的身影投下凄怆的倒影,他抬头遥望着天际,潸然泪下,好想,同你一块放天灯啊。

    子玥……子玥……

    正月十五,情人相思日,但——

    这一日,他带着恨意地转身离去。

    这一日,他烧掉了做了五日的天灯。

    这一日,他们恩断义绝,情分不存。

    ☆、157第一五七章·归去无人心生寒

    时隔数月再回到天剑宗,龙倾寒的心情不知用什么词汇来形容。

    悲伤,难过,抑或是平淡。但总觉得,这些词都不足以形容他内心的复杂。

    提步跃进大门里,瞧着满地的枯黄落叶,他抿了抿唇,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衣袂的下摆撩动着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空寂的天剑宗里长长回荡着他一人的寂寞。

    回到了久居的房内,一推房门,刺鼻的烟尘便扑面而来,呛得他打了几个响鼻,结果,反倒震得更多的尘埃掉落,害他接连不停地打喷嚏。

    他不悦地轻蹙眉头,他最好洁,哪容得这般肮脏,当即便转身走了出去,寻了一块布,拎来了一桶水,将自己的屋子打扫了一遍,这才松口气,坐下歇息。

    可是,看着空寂无人的房子,他的心依旧久久不能平静。上一次归来时,还满含希望,以为双亲只是被凤璇阳带走,并无大碍,可这一次归来,双亲却是被自己最爱的人拘禁,而他也被那个人所伤。

    轻轻咳了几声,那一日被伤到的胸口还隐隐做疼,毕竟是受到与他相左的冥阳功所伤,他短期内是无法化解的,只能强忍着痛楚,一点一点地运功化去。可是,即便痛楚化开,刻在心尖上的伤,是无法愈合的了。

    那一日,他疯狂地逃离了数十里,行到无人的地方,确信没人追上后,他砰地跪地,嘶声大哭。从他五岁那年来,他已经甚少哭过了,后头几次落泪,为的都是凤璇阳,为他的情意而感动,为他的誓言而落泪,而这一次,却是为他们的决裂而泣。

    哭过了,痛过之后,他便一抹眼泪,含泪踏上回去的路。天下之大,已经没有他容身之处。便是他的好友,也不可信了。

    陶槐若是凤璇阳的人,那么洛羽尘现下也应是站在凤璇阳这边了。可恨他到头来,竟是如此窝囊,失了好友,失了双亲,剩下的,只有他辛苦夺来,却是虚衔的盟主之位。

    浑浑噩噩地回到天剑宗后,他每日都是过着普通的生活,他宛如失了精魂的行尸走肉,只会做着吃饭,睡觉的动作。他知晓,他现在必须去号召武林群雄,一起攻上凤阙山,将双亲救回来。可是,他却在动身的一刻犹豫了。

    始终,他纵是再恨,再怨,他心底依然有他。

    为了让自己彻底忘记那个人,他四处在天剑宗附近游走,去惩奸除恶,除暴安良,不久,也渐渐积累了一些名气,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安宁。

    后来,他不再做这些事了,杀人,血腥,只会让他想起自己差些丧命于赤煌剑之下的一幕。是以,他又将幽泽剑收回了鞘里,放在角落,看着它逐渐蒙尘。

    这一日,他静坐在房内,打坐练功,经脉运行了一个大周天后,胸口的不适也好了许多。

    收功后,按了按胸口,觉得不再疼后,他的心情变得好了起来。先前因着这内伤仍在,让他总想到凤璇阳,好几次运功,都差些走火入魔。因而,他也不敢凭着这残破的身子,去率领武林正道攻打凤阙山,救出双亲,毕竟现下武林正道对他还有些看法,若是他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使得那些正道人士趁机夺取盟主令,那他连最后一点筹码都没有了。再者,决裂那一日,凤璇阳一直都未用武功来震退抱住他的双亲,可见凤璇阳是无心伤害他双亲,因而他双亲如今应是安全无恙。

    今日,瞧着自己的身体大好,龙倾寒终于安心下来了。他起身走了出去,动了动身子,远望天边破云而出的朝阳,多日下拉的唇角终于微微扬起,露出了沉寂许久的欢颜。

    深吸了几口气后,他便打算收拾行囊离开了。他要行去武林各大门派,亲自登门道歉,并邀他们成为自己的助力,一起攻上凤阙山,将自己的双亲救出。

    将几件常穿的衣物放进包袱里,取过了几锭银子,看顾了一周,觉得没有疏漏后,拎起包袱便要离开。

    然则,方一出了屋外,脚步却顿住了。双眸轻轻流转,想了想,还是回房将包袱放好,去提了一桶水,拎了块布,朝他双亲的房间行去。

    归来那么久,他一直都未进过双亲的房内,便是怕自己想起分隔两端的亲人。但如今临走了,还是想着将他们的房间打扫一下,好迎接他们归来。

    推开房门,浓重的烟尘味又让他呛鼻了几下,伸手挥了挥烟尘,这房间如同他上一次归来时一样,没有一点被他人动过的痕迹。他当即便放下桶,汲水擦拭起来。

    顺着床铺,擦到了一旁的摆设,而后便到了书桌这处。

    看着书桌上那散落的信,他心头一黯,他爹如此关心自己,而自己却是疯魔一般的随着一个不该他爱的男人,舍却了所有的一切,却无半点建树来回报关爱他的双亲。思及此,他的心更是痛得无以复加,他此刻真悔了这一朝,若果他没有爱上,该多好。

    想到那个人,他周身忽而逸出了浓厚的杀气,眉目里也含起了痛恨的冷意,目光一扫,落到了那个椅子的扶手上,脑中灵光一闪,当即便敲击了几下那椅子的扶手。

    随着有规律的叩击声响,墙边的机关开启,将遮在暗格前的画卷顶了出来。龙倾寒行了过去,将里头放置的那把磨岳剑又一次取了出来。

    因为身处在暗格内,这把剑并未蒙尘,一如上一次他打开时那般,暗淡无光。他取下了头上别着的发簪,轻巧地开启机关,取出了里头的三本冥阳功书籍。

    看着这三本书籍完好无损,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即便撩袍坐下,翻看起来。

    虽说他不能修习冥阳功,但他却可借由这本册子,来瞧清冥阳功的行脉,以此来寻可攻破冥阳功的法子。

    上次决裂时,他看得出,凤璇阳的武功又上了一层,虽说当时他是因不忍下手等诸多缘故,有些懈怠,但若是现下他精力饱满,用足十层功力去对付凤璇阳,他也不敢保证自己定能杀掉他。

    杀掉他?翻书的手轻微一顿,龙倾寒他忽而僵住了,手指轻微颤抖,他如何还能再杀他一次。

    双眸敛下了暗芒,轻叹一口气,罢了,届时再随机应变罢,如今先想法子打败凤璇阳救下他栓亲才是。

    思及此,他便将注意力贯注在手里的冥阳功上,摒弃杂念,一心寻找这武功的突破口。

    他越是仔细看,越是被这冥阳功吸引,若非因着洛羽尘的提醒以及自己的亲身体会,他都忍不住想再次修习起来了。他发觉这本武功秘籍极其深奥独特,每一处好似无法行脉的地方,又在下一瞬,峰回路转,破获新生。这行脉中俱是险中求胜,因而在半途时虽凶险,但过后极其顺畅,龙倾寒他屡次想在半途行脉这一步上找寻突破口,来攻破,谁知却不得其法,当他好不容易发觉到可攻破的地方时,却发觉那其实是冥阳功的一个转折处,也恰巧是其功力最盛的地方。

    龙倾寒虽经历过两世,武功造诣颇深,但此刻也不得不叹服,这冥阳功的厉害,让他完全都寻不到疏漏之地,可却也是如此,更激发了他要破冥阳功的决心。

    不知不觉中,这时间点滴流逝,日夜轮回,夜幕渐渐降临了。如今乃是冬日,白日的时光过得极其之快,加之他忙碌了一个早上去擦拭房间,是以未看得几页,天便黑了。

    绕是他武功厉害,夜可视目,也做不到摸黑看字。无奈之下,他只得起了身,抱起书册,将那把藏书的磨岳剑小心放回原位,而后掩起门,行回了自己的房内。

    行到半路时,冷得他打了几个哆嗦,想到自己还未吃饭,便先将书册放到了自己的床头,转身去煮东西吃了。

    一股冷风随着他的离去而呼啸着入了房内,将书册刮起翻飞了几页,乱了他原先看的页数,但他已经离去,是以未有发觉。

    待他吃饱沐浴好后,已是戌时正。他慵懒地打了呵欠,端着一壶热茶回来了。

    点起了房里的火盆,在微醺的热气中他困顿得更想入睡。

    将热茶倒入茶杯里,取过一张凳子放于床头,把茶壶与茶杯放到凳子上。准备好这一切后,他便脱靴脱袜,爬了上床去,钻进被窝里头。他体寒,尤其是冬日更是怕冷,是以便打算躲在棉被里,边喝热茶边继续看。

    取过放在床头的书册,打开来,发现方才做好记号的书页因为风吹而被打乱,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抬眸瞧了一眼那边还未关好的窗户,冷风嗖嗖地灌了进来,激得他打了几个哆嗦,当即便不多想地将那几本书册放回了凳子上,掀开被子,爬了下床。

    哪知动作之间,起身后放下被子时,被角恰巧打到了茶杯之上,只听哐啷一声响起,茶盖摔落下地,碎成一片,而茶水也因杯子的倾泼,泼到了书册之上。

    糟了!龙倾寒心里头方响起这两个字,连忙将书册舀起,凝起寒凝绝,意图将上头的水渍凝冰,防止水渗透进去。

    可水毕竟是流态,蔓延得极其之快,岂是他动作拯救得急的,不一会儿,这册子便湿了大半。

    龙倾寒心底一凉,暗暗骂自己太不小心,当即便运功将水汽蒸干,待册子变轻后,他才翻看书册,瞧瞧内容可有损失。

    然则,看到里头的内容时,他愣住了。

    ☆、158第一五八章·拨开云雾见天明

    只见这书册上头的人体图案在茶水的浸染下,现出了几个若隐若现的文字,许是因为这茶水近干的缘故,这几个文字看不清晰,只能模糊感觉到是个字体。

    龙倾寒怔住了,他触手摸上去,发觉那字体是呈现在人体图中的,因着字体的显现,这人体图变得模糊了一些。由此观之,这纸张应是一种特殊的材质而成,能双面书写。

    意外地有所发现,想到这字中的内容可会是冥阳功的破功之法,他乐得笑了起来。

    他害怕自己的想法有误,舀指轻沾了一点茶水,点上书册,不一会儿,他手指落下的地方,便现出了一个小字,同时那人体图的线条暗淡了几分。

    心头一喜,他看了一眼那茶水,想了想,便放下书册,跑去端来了一盆水,取过布巾,浸湿水后,便将布巾抹上了书册的第一页,立时,上头便现出了满满一页的字。

    龙倾寒大喜,赶忙翻过一页,又用布巾抹上去,不多时,上头也现出了字迹。

    将几页擦湿后,他便暂时放下布巾,翻到第一页,目光逡巡,将内容浏览了一遍后,脸上的喜色却渐渐地敛下了。

    没有,上面没有他所想的冥阳功破功之法,上面所写的内容瞧起来反倒像是……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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