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 作者:雾十

    第9节

    卫玠目不斜视,淡定的从旁做过,直接上前去给常山公主行礼。因为这一幕他在卫家已经见太多了,他只是没想到卫熠在常山公主这里也敢这么干。该说真不愧是从小在王家住的比卫家多的女汉子吗?竟然一点都怕公主舅母的天生冷脸。

    常山公主也很适应这样的场面,从容伴随着卫璪嘤嘤嘤的委屈声音,招呼卫玠上前,让将离服侍着,给卫玠换了身衣服。

    “你舅舅给你准备的,说是羊脂玉色的,也不知道要干什么,非要你换上。”

    卫玠很乖巧的充当着人形衣架,任由将离给他系腰带,完全没有意见,因为不管是什么样衣服,都比他自己直男审美选择出来的好看。

    背景音里,枣哥不断求饶,卫熠却不依不饶。

    到最后卫玠也没懂枣哥到底怎么招惹到熠姐了,不过,肯定还是枣哥的错的。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枣哥撒撒娇就能得到、其实并不甚稀罕的东西,熠姐总会人前表现无感、人后武力讨要。

    枣哥:“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你阿兄我被欺负吗?qaq”今天我穿的可是白衣,白衣!

    卫玠歪头,抬起右手,微微握拳,给了被压在地上的枣哥一句:“加油。”

    “……”加油是什么啊?

    熠姐回头,瞪向卫玠。

    “姐姐威武霸气~(≧▽≦)/~”

    “乖,我给你带了糖。”卫熠心满意足的回身,死死的压着卫璪,很诚心的在想要弄脏他的衣裳。

    常山公主还是那么的不喜不怒,只提醒卫熠小心自己的衣裳:“等你们玩够了,就跟着将离先去夏亭的玉石屋,你们舅舅说让今天来的孩子都在那边玩。”

    ……与此同时的前厅……

    庭院深深,杨柳堆烟。宾客集贤,少长咸集。

    破格升任为太子舍人有差不多两年之久的嵇绍,也出现在了这次清谈会上。

    嵇绍是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的儿子,嵇绍十岁时,嵇康遭小人陷害被处死,嵇绍只得暂避乡里,后来得同为竹林七贤的山涛推荐,这才得以入仕。山涛去世后,失去了仪仗的嵇绍,很快就又因为长子的去世,而被迫请辞。在嵇绍以为他一辈子就这样了的时候,他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如今,嵇绍官至太子舍人,虽品级不高,却能直接接触到太子司马衷,间接影响着西晋这个庞大帝国的未来。

    嵇绍最忌拉帮结派,一心要做个孤臣。不管是清谈会,还是雅集,他都很少出现。如今冷不丁的出现在王济的清谈会上,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嵇绍苦笑,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来的。

    只是……

    “仙人在玉屋吗?我们去玉屋吧,我们去玉屋吧,我们去玉屋吧!”伪装成嵇绍身后一个不起眼的仆从的太子司马衷深谙重要的话一定要说三遍的真理。

    “殿下,”嵇绍小声道,“我们来之前不是说好的吗?您事事都要听我的。”

    “哦。qaq”傻太子信守承诺,很老实的点点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却充满了失落。他根本听不懂那些人在宴会上说些什么,他偷溜出京,就是为了见仙人啊!

    恰好,王济也是这么想的,他斥资过万,请这么一堆人来干什么?不就是为了炫耀他的妹子吗?!

    于是,很快的,清谈会还没开始,就先一步进入了王济的正题——请大家去看看他的玉屋。

    不少人其实和常山公主是一个想法,玉做的屋子固然稀奇,但是,对于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王武子来说,好像也没那么稀奇吧?

    众人移步夏亭玉屋,远远的就听到一阵稚童的欢声笑语。

    各家如玉如珠的小郎君、小娘子,正在玉石与丝绸帷幔中来回穿梭。有系着玉佩的,有带着银铃的,如翩蝶在花中飞舞,似九天仙童在云中嬉戏。清新俊逸,赏心悦目,倒也别出心裁。

    王济昂起骄傲的脖颈,眼神中“这可不算完”的意思十分明显。

    走近后,众人这才发现,阳光下的玉石衬得诸位郎君小娘更加光彩照人,却只有一位小郎君反而让玉石因为他而显出了更多的流光溢彩。那个小郎君只端坐于蒲团之上,未做太多动作,就已让人移不开眼睛。

    琅琊王家来的三个郎君,加起来竟都比不过这个最年轻的稚童一分。

    有不少人都在这份美景前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他们窃窃私语,纷纷询问着那中间坐着没动的小郎君是谁。

    好一会儿才有人指着一直照顾那稚童的卫璪道:“那不是小二郎吗?”

    ……小、小二郎?

    卫玠的脑海里,开始止不住的魔性循环某首从小唱到大的儿歌,小呀嘛小二郎。心里还在奇怪谁叫这么个倒霉称呼,根本没意识到,大人们说的正是他哥。

    卫玠的爹卫恒在家里排序二郎,枣哥在家里也排序二郎,当众多宾客集会时,为了区分这对父子,枣哥就只能屈就卫家的小二郎了。就像是之前卫玠总是嘲笑的小五郎一样。

    而众人也终于明白了王济真正在炫耀什么。

    能得卫璪照顾的孩子,只可能有一个,卫家三郎卫玠。在别人只能被玉石衬托的时候,卫玠已能让玉石因他而璀璨。

    谁家璧儿!

    ☆、第32章 古代三十二点都不友好:

    趁着卫璪和卫熠均不在身边,常山公主终于有了机会,从陪着她聊天解闷的世家娘子们口中,知道了一二京中的“新鲜事”。

    “卫家的四郎卫宣,你们知道吧?啧啧,看上去正正经经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他和他兄长是章台的常客?”

    章台曾是汉代长安一条十分著名的街道,道路两旁多建青楼楚馆,后来渐渐的就有人开始以章台来称呼妓馆,就像是现代提起“红灯一条街”、“歌舞伎町”什么的,大家就能心领神会那里到底是干什么的一样。

    有个听起来很好听的四字成语“走马章台”,就是被章台的隐含意思给毁了的。

    本来,走马章台意思说的是,世家公子骑高头大马走过章台路。“走马章台日半斜”,这听起来别提多有味道了,不是吗?可惜后来被一引申,就成了世家公子狎妓娈童、追欢买笑。再这么形容别人,可就是骂人的话了。

    卫家四郎卫宣的兄长有几个?三个。一个外调(大郎卫密),一个死了(三郎),剩下的二郎谁,显而易见。

    大书法家、给事黄门侍郎卫恒。

    卫恒同学还有另外一层身份——卫玠、卫璪、卫熠三人的亲爹,王家令淑的丈夫,常山公主心目中的“女婿”。

    对于任何一个岳母来说,听到别人说自家女婿爱和弟弟搭伙逛妓院,这可都不是什么值得她忍耐的好事情。

    但常山公主却忍了下来,最起码是眼下她忍了下来,因为她想听到更多,听听传言到底是怎么说的,以辨真假。

    妇人之前聊八卦,聊到兴头上,再有一二刻意的引导,她们往往很容易就会忘形。

    这一次的八卦聊到最后也是如此,大家放开了,就全然忘记了常山公主和卫恒之间的必然联系。

    ——“我听说啊,繁昌公主已经搬回公主府数日,坚持闹着要与驸马和离呢,甚至气到口不择言的与卫家二娘反目成仇,觉得是二郎带坏了四郎。二娘的丈夫养外室,她独自掌家、养育三个儿女不说,还要应付这么一个不讲道理的妯娌,简直不敢想啊。”

    ——“没事,前段时间不是一直在传嘛,二娘已经把女儿和儿子都送回了娘家。”

    ——“娘家?卫家二娘的娘家是……”

    ——“她娘家可厉害了,我跟你说,岂是常人难惹的?太原王氏知道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再傻的人都终于清醒了,卫家二娘的娘家王氏的人,眼前可不就坐这一个。

    常山公主还是那一副不喜不怒的菩萨样,只是快速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任由凹凸不平的麒麟眼搁着她的芊芊素手,时刻在提醒着她冷静。常山公主天生的外貌在这种时候总会帮到她,让她在外人眼中仿佛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全然没管话题里是不是有她丈夫的妹妹。

    几个世家娘子这才松了一口气,心想着,看来常山公主和王武子的关系很不睦是真的啊,要不然常山公主怎么对小姑子的窘境熟视无睹?

    人前面无表情的常山公主,在人后却已经决定了,清谈会之后就带着杀伤性武器王济同学驱车前往京城。

    不管是卫恒、卫宣还是繁昌公主,都由她和王济来收拾!

    这就是外戚杨骏大肆宣扬卫玠被王济接走的根本原因了,他想诬陷卫恒、卫宣酒色失德,拉繁昌公主和王家下水,三家混战。

    这种桃色绯闻很重要吗?古代文人官员不总是去逛青楼楚馆吗?

    它当然很重要。因为卫宣娶的是公主,不是清朝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和亲出去的、毫无人权的公主,而是魏晋实打实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有可以世代传承的爵位的公主。汉唐公主多彪悍,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历史上,对于卫宣的这场污蔑成功了,造成的后果是巨大的。繁昌公主顺利和离,卫宣被削成白板,气到死(真死了),卫老爷子不得不以教子无方,请辞了司空之位。因为从一开始,这场莫须有的诬陷,真正想要达到的目的就是让位高权重的卫老爷子逊位。

    如今这辈子的历史出现了改变,被诬陷的人从四郎卫宣一个,变成了二郎、四郎两个。

    ……于此同时,王济的清谈会还在照常进行……

    秀完卫玠,清谈会总算是可以正式了。

    作为主办方的王济提出,夏亭这里天高气爽,风景秀丽,大家不如在潺潺的人工小溪边席地而坐,伴随着从山上开凿引渠而来的甘甜山泉,享受最后一抹斜阳。顺便还能让孩子继续在玉屋里玩。

    能应邀来参加王济这才清谈会的人,大部分都是和王济平时里玩的好的人,而能和一个中二病惺惺相惜人,往往只会是另外一个中二病。魏晋的文青中二病大多十分随性豪迈,幕天席地,在他们眼中是别有一番趣味,纷纷撩开衣服下摆,就很高兴的坐了下来。在夏亭的阴凉之下,沿着小溪两边对坐,等着一会儿一个经典的游戏——曲水流觞。

    卫玠和卫璪也很快就被王济招到了他身边不远处坐下,当然,卫玠是有坐具的,面前还有一个凭几小桌,摆着的都是小孩子会喜欢吃的东西。

    王济把卫玠叫来,一是为了继续和好友炫耀他的妹子,二则是照顾卫玠的身体,他实在是不太适合像其他孩童那样疯闹太长时间。

    其实王济本来是没叫卫璪的,但是枣哥担心卫玠,非要跟在左右。引得不少人对这样的兄弟情深很是恭维了一番。

    所谓清谈会呢,“指的就是魏晋时代的贵族和知识分子,以探讨人生、社会、宇宙的哲理为主要内容,以讲究修辞技巧的谈说论辩为基本方式,而进行的一种学术社交活动。”(引自魏晋学文化史专家唐翼明老师的《魏晋清谈》)

    清谈是一个时代的印记,从汉末便蔚然成风,备受上层的风流名士推崇,延续了好几百年。

    与之有关的最著名的集会就莫过于《兰亭集序》了。这篇文章的由来,就是东晋书法家王羲之同学记录下了有次在会稽山阴的兰亭,与谢安等一众名士开清谈会的记录报告。

    又称雅集,风雅的集会。

    好吧,雅集和清谈会其实也还是有一些不同的,会上讨论的内容不太一样,雅集更偏向诗词歌赋的赏析,而清谈会则侧重玄学的讨论。

    王济的这次清谈会上,请来的就都是善清谈的玄学大家。

    好比乐广。

    乐广被袁宏称为“中朝名士”,是西晋时一位十分著名的风流名人。著名到什么程度呢?《晋书》中描写乐广与王衍是中朝的“清谈领袖”,著名到连唐朝的房玄龄等人,都在肯定乐广的身份。虽然……卫玠此前完全没有听过乐广这个名字。

    【这也是个人生经历很像x点的人。】拓跋六修在一旁介绍道,【你祖父卫瓘、琅琊王家的王戎、以及你大姨夫裴楷,都十分的欣赏乐广。“此人之水镜,见之莹然,若披云雾而睹青天也”,这么肉麻的夸奖,不是出自任何旁人之口,而是你祖父卫老爷子。但这还不算完,真正的猛料是,乐广出身寒门。】

    =口=擦,这是在演上品寒士吗?

    不亲身经历魏晋的现代人,其实是很难理解那种身份等级所带来的不同待遇的。现代总有人抱怨说官场黑暗,二代横行。但最起码现代给了普通人一个奋起直追的机会——义务教育。而在魏晋时期,寒门学子是上不起学的。

    试问,在世家没有自毁长城的前提条件下,一个毫无文化的你,要如何追上一个百年世家、精心培养数代的优秀人才呢?

    不是输在了起跑线,而是根本就没在线上。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无论普通人怎么努力,都不会有出头之日的黑暗时代。套用一句微博上的毒鸡汤来说就是,不努力一下,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可以有多绝望。

    何其有幸,卫玠穿成了卫家的郎君,何其不幸,他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哪怕是彪悍如石勒者,历史上走的也是武力推翻一个王朝的路线,马上得天下的他,哪怕当了皇帝之后,依旧是个目不识丁的老大粗,总会闹些引人耻笑的乌龙。

    所以说……乐广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从连受教育的权利都没有的寒门,逆袭成清谈领袖。

    聚会上,卫玠看乐广的眼睛都有点放光了。

    乐广和王济的年龄差不多大,最小的嫡女如今正与卫玠同龄,他虽然不明白这个卫家漂亮的不似真人的小郎君为什么要目光灼热的看着他,但也和善的冲卫玠笑了笑。举手投足间,皆是一派比名士还要名士的优雅大气。

    卫玠自我感觉的悟了,乐广最大的优势是……颜好。长腿叔叔那一挂的感觉,岁月不仅没有给他的容颜增加什么痕迹,反而给了他年轻人所没办法拥有的沧桑智慧。

    他如今的气质里,藏着他年轻时读过的每一本书,走过的每一段路,以及他苦尽甘来的人生阅历。

    只这么一个笑容,卫玠都觉得他就要被乐广实力圈粉了。

    拓跋六修却在这时,压抑不住心中的酸气,开口道:【乐广其实也不算是真正的寒门,他父亲好歹是征西参军,只是早逝,家中无人,才在世家看来乐广是寒门出身。而你当然会喜欢他了,他可是你未来的岳父。】

    “……”啥?!你刚刚说了个啥?!你再说一遍!

    【乐广在卫家被灭后,感恩你祖父当年的提携,对你多加照拂,比对亲儿子还好,倾尽全力的栽培,让你成了继他之后的清谈领袖,并且女儿嫁给了你,开不开心?】

    卫玠愣住了。

    他也说不上来自己那一刻的感觉,理智上来说,他应该是开心的,因为从乐广的容貌和品性就能推断出,乐广的女儿肯定差不了。有这样一个大美人要嫁给他,岳父还十分喜欢他,他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可是……真听到拓跋六修这么说了,卫玠却怎么都提不起劲儿来。

    那一刻,清谈会上的一切都好像离卫玠远去了。热闹的宴会上,卫玠的眼睛里只有面容英俊的拓跋六修是鲜活的、是彩色的。

    拓跋六修身披战甲,手持银枪,端坐在他身旁,强大又……脆弱。口是心非的说着一些他并不情愿说的话,因为他在自卑于自己的容貌。

    别问卫玠为什么知道,反正他就是知道。

    哪怕经历了那么多朝代的起伏荣衰,在拓跋六修的内心里,他始终还是会那个因为自己的长相而暗自苦恼的首领长子。他一直记得年少时,一个云游到盛乐(拓跋鲜卑的首都)的汉人道士在给他看过相后,对他说过的话——半世荣华,一生凄苦。

    再没什么会比先甜后苦更令人痛苦的,拓跋六修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如今的他有多幸福,日后就有可能会在失去后有多绝望。

    卫玠不顾身边枣哥有可能会有的异样,覆盖住了拓跋六修的手,对他小声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我发过誓的。”

    曾经是拓跋六修陪着卫玠,如今终于轮到卫玠来陪伴拓跋六修了。

    拓跋六修还是端坐着,把脊背挺的比谁都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这幅躯体之下的心跳动的有多剧烈。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卫玠这样的人?一句话就可以让他生,也可以让他死,让他的心再也由不得自己。

    “那是谁?也是个中年美大叔呢。”卫玠赶忙转移话题。

    拓跋六修心情很好,也乐于配合卫玠,但在看到卫玠指着的是谁之后,却又快速沉下了脸去,再不发一言。

    枣哥终于听见了卫玠的声音,以为卫玠是在问他,便开口道:“那是刚刚回京,被授侍中衔的山大人啊。他父亲是竹林七贤中的山司徒(山涛)。”

    年少时,山简曾与嵇绍、刘漠、杨淮齐名,称为洛京四杰。

    卫玠眨眨眼,只能感慨一句,听起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讲真,他连山涛是谁都不知道,竹林七贤他倒是听过,但他也仅仅是知道阮籍和嵇康而已。

    卫玠实在是不明白他问山简是谁,怎么会令拓跋六修不高兴。

    到最后,拓跋六修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恭喜你,这么快就又发现了你的另外一个岳父。】

    “……”历史上卫玠的婚姻经历听起来蛮丰富的样子呢。

    【乐广的女儿体弱,在乱世中不幸病逝。你与王氏辗转进入山简所驻守的领地,他便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你当继妻。】

    长的太好,就是有这样的烦恼,总有人想把女儿配给卫玠为妻。

    这并不是仅供x点男作者yy的脑洞,而是历史上真实发生的事情,多少人都哭着喊着要和卫玠当亲戚。当然,大家盯着的只有正妻之位,非要送自己的嫡女给对方当小妾什么的,这种脑残事古人还是做不出来的。

    卫玠再不敢乱指人了。清谈会上如此之多的名人名士,太原王、琅琊王、河东羊、范阳张、谯国嵇,世为著姓的不知凡几,卫玠却偏偏一指一个准的挑了两个未来的老丈人出来。

    他尴尬的和枣哥坐在位置上,继续假装安静儿童,只回想一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

    ……

    就在前不久,准备的说就是今天早上,卫玠还坚持觉得清谈会和雅集一样,基本上都是吃饱了没事干的世家游戏。

    “清谈误国。”这便是卫玠对清谈会的唯一认识。事实上,他对于王济的清谈会,其实是隐隐的有着一种排斥之感的,要不然他也不会把大好的时光浪费在“捉迷藏”上,而不是跟着王济去招呼客人,见见世面什么的。

    拓跋六修却有不同的见解:【清谈会本是清议会的延续,清议会的出发点,是给士大夫提供更多政治诉求的机会,是一种有向民主方向发展的政治活动。可惜在汉末就被带歪了。】

    卫玠有听没有懂,一脸茫然。

    拓跋六修继续道:【意思就是说,经是好经,但是被歪和尚念坏了。其实清谈会也不全是废话的,东晋有几次重要、且胜利了的军事行动,都始自于清谈会。】

    卫玠懂了拓跋六修的意思:“误国的不是清谈,而是人心。”

    拓跋六修点点头:【不是你告诉我的吗?在不了解一件事情前,不要仅仅是因为别人说的,就对它产生误解而排斥它。】

    “你很想我参加这个?”

    【因为这是魏晋时期提高名气的最快方式,准确的说是你提高名气的最快方式。出名要趁早。】清谈只是讨论三玄,不做诗词歌赋,这是最适合卫玠这种现代人的文人活动了。因为卫玠不一定会作诗,但受现代各种有毒没毒的鸡汤影响,他肯定在玄而又玄的哲学方面有着不少后人的智慧。只要嘴皮子利索,舌战群儒,卫玠就会轻松成为一代风流名士。

    卫玠能懂拓跋六修的意思,但是他不明白的是:“我为什么要成名?”在得知祖父和父亲可以hold住一切之后,卫玠就彻底懒了下来。

    【那你未来想做什么?】拓跋六修反问。

    “呃……”卫玠一愣。未来,对于他来说好像是一个太过遥远的词。穿越三年,他已经越来越习惯小孩子这个身份了,混吃等死,好像听起来就很不错。

    但拓跋六修却明显为卫玠想的更远:【我不是要求你一定要成为名士,我只是想给你一种可以选择的权利。】

    真正的自由,不是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是你想不干什么就能不干什么。

    魏晋时代最能有这样任性资格的是谁?名士!

    卫玠生在卫家,哪怕他不想,他祖父和父亲也肯定已经默认了卫家未来的发展之路——当个不大不小、位置清贵的修书京官,依靠着家族累世积蓄的泼天财富而活,由他的哥哥卫璪这个嫡孙来继承家业继续奋斗。

    【卫璪固然对你很好,但你会喜欢这种把自己的生死全部掌握于一人之手的感觉吗?如果有天卫璪希望你去做一件你并不想做的事情,你不做就会失去卫家的财富,那你怎么办?】

    拓跋六修的一生十分坎坷,无数的血泪史只教会了他一个道理,求人不如求己。

    没有任何一个人是真的靠得住的。兄弟,父母,都不如他自己有本事重要。

    卫玠受身体条件限制,他想要有话语权,想要有力量,只能走一呼百应的文人路线。恰好这个时候的西晋重文轻武,这个时机实在是再有利不过。

    “枣哥不会让我……”卫玠的话没说完,他自己就先愣住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枣哥对他很好又如何呢?如果枣哥为了他好要逼他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结婚,他要怎么办呢?卫玠暂时想不到他为什么不想结婚,反正他是不想莫名其妙被塞个妻子的。

    【不要以偏概全,给清谈会一个机会,你自己去亲身经历、去感受一下,好吗?】

    ……回到王济的清谈会……

    是日也,遥襟甫畅,逸兴遄飞。出身钟鸣鼎食之家的风流名士,高谈阔论,意气风发。

    盛满了清浊美酒的羽觞(一种酒器),被漂浮的放入清澈见底的小溪之中,从夏亭之上顺着水流缓缓而下,在经过弯弯绕绕的渠道碰撞,羽觞路过溪遍席地而坐的文人墨客,它在谁面前停下,又或者打转,谁就要取杯饮酒,并赋诗文一首。

    这本来只是三月上巳日,举行过祓(fu)禊(xi)仪式后,用来去除不吉利的民间游戏。后来就慢慢变成了世家子弟的举办野外的宴会时,所不可或缺的游戏。

    卫玠回神时,羽觞正停在了嵇绍眼前。

    嵇绍也大大方方的取过羽觞,挡袖一饮而尽。然后遣人拿来了他的笙,站在夕阳下,沐浴着阳光与清风,奏起卫玠从未听过的美妙音乐。音乐徐徐,仿佛连天上懒懒的白云也一起引动,变化着不同的形态,将嵇绍与自然完美的融为一体。

    俯仰天地,游目骋怀。山简站起,伴着嵇绍的笙声,引吭高歌。放浪形骸、离经叛道里,却也寄托了他们对未来的无限抱负与期许。

    这些表面上的叛逆者,其实才是真正的遵循者。

    “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嵩放达”。为的是什么呢?为的是在高官厚禄的诱惑下失去说话声音的文人中当一个清醒的呐喊者,为的是在黑暗压抑的时代里,不放弃一个知识分子所应该具有的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们思辨,反省,虽然有些消极避世,却也真真正正在努力做到不肯放弃自己做人的底线。

    从什么时候开始中国才成为了真正的封建社会呢?从社会上只有了一个声音开始。

    而魏晋风度,便是这个大趋势下、始终不肯底下的高贵头颅,是不愿意阿谀奉承的文人最后的倔强。

    那一刻,卫玠突然开始也想要成为这样一个名士了,在体制之外,努力改变着时代的方向。

    酒宴正酣,王济正准备命人取来他姐夫和峤送他的李子,却在被书童在耳边轻语几句后,变了脸色。

    王济匆匆起身而去,卫玠戳了戳卫璪,也偷溜跟了上去。

    站在屋外,卫玠和卫璪就能听到王济发火的声音。和峤的李子确实是依约送来了,只不过,不多不少,只有十颗。

    是的,就十颗。

    而王济的宴会上,只孩子就不只十个。

    “他这是故意要让我难堪吗?!”王济从未丢过这么大的脸,因为他已经把话说出去了,今天大家都能吃到他姐夫和峤的李子。如今一人一牙都不够分的!

    “驸马息怒,驸马息怒。”

    “呵。”王济怒极反笑,和峤不仁,就别怪他无意。

    “舅舅?”卫玠之赶忙上前当消防员,准备熄灭王济被愤怒烧坏的脑子。

    王济却显得很理智,笑着对卫玠道:“小娘你想带着你新认识的朋友,和舅舅出去玩一圈吗?”

    “恩?”

    ☆、第33章 古代三十三点都不友好:

    “我们走了,客人怎么办?”卫玠和卫璪开始一起找理由拖延时间,只等着派去找常山公主的人,能早点搬来救兵,震住自家舅舅的洪荒之力。

    王济淡淡一笑,好像真的全然没有被和峤影响,一副他只是单纯的想要带卫玠和他的小伙伴出去玩一圈的无辜模样:“客人可以自便,又不会短了他们吃喝。至于清谈会,反正要连续开三天,我少出席一晚也没什么。”

    北邙别苑的客房早已准备完毕,足够所有的客人妥善安置。事实上,以北邙别苑的庞大程度,如今的客人数量再翻两倍都住得下。

    王济在卫玠和卫璪面前越显平静……就越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啊。冲动是魔鬼,绝对不能放任此时头脑不清楚的王济出去为祸人间!

    卫璪默契的接过卫玠的话,努力寻找着可以挽留王济的点:“弟弟的意思是,让客人知道二舅你被二姨夫耍了,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王济反问,火气也终于压不住的体现在了话语间,“要丢也是丢他和峤的人!”

    ‘都对和峤直呼其名了!’卫玠和卫璪相视一眼,王二舅看来真心是气的不轻。

    古人成年后,平辈相交以示尊重,会选择称呼对方的表字。名字是只供长辈和自己自谦时说的。如果地位年纪差不多的人直接叫名字,那基本就是略带侮辱性质的挑衅了。好比卫瓘老爷子在被他的政敌杨骏气到之后,虽依旧能表现的风度翩翩,可他叫的也只会是杨骏的大名。

    身为妻舅的王济这么叫自己的姐夫,就是要彻底撕破脸皮、一点面子都不给的节奏了。

    “你们如今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一起走,要么被我留下。”王济和王氏的性格偶尔也有交集的地方——做事同样的雷厉风行。王济也不傻,他很清楚卫玠和卫璪在拖延时间,而他并不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叫来常山公主。

    大势已去……

    卫玠只剩下了最后一招,他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卖惨:“我也想去,但是二舅你得先告诉我要去哪儿,去干什么,我才好衡量一下我的身体会不会拖后腿啊。”

    “那你就别去了吧?”王济这不是气话,而是发自真心想要照顾卫玠的身体。

    虽然卫玠完全不想被这么照顾。他赶忙道:“可是我想去。不是舅舅你告诉我的吗?要学会过爱谁谁的洒脱人生。”

    卫璪闻言,一脸惊悚,内心止不住的担忧,把弟弟养在舅舅身边,真的是个好主意吗?不行!我要回去打小报告!

    王济很开心卫玠把他的话听进了心里,对此举双手赞成,不过他也不会没智商的胡来,他以商量的语气对卫玠道:“那咱们就让疾医给你看看适不适合出去吧?只要疾医不是坚决制止,哪怕他们说的是最好不要去,舅舅都保证带着你,成吗?”

    “成!”卫玠灿烂的笑了起来。时间这不就拖延下来了?我就不信疾医能来的比舅母快!

    拓跋六修默默在心里给卫玠点了个蜡。

    因为……123言情那对师兄弟,也在这次清谈会的受邀之列。笑面狐狸一样的晋疾医除了是个名医以外,还是个小有名气的隐世,善《易经》;江疾医倒是没什么隐藏身份,但王济担心卫玠在清谈会上出事,便也把他一起请了过来当应急手段。

    也因此,王济刚说完请疾医,那边穿着一青、一湖情侣色的123言情疾医,就一起出现在了卫玠眼前。

    “……”卫玠欲哭无泪。

    晋疾医很有效率的上前给卫玠搭脉,他诊完换江疾医上。

    在江疾医请脉的时候,晋疾医问王济:“您到底打算带小郎君去干什么?请不要做太过剧烈刺激的行动。”

    拓跋六修站在一旁,深潭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抓不住的思绪。剧烈刺激的动作,包不包括一些成年后爱做的事?

    咳,这个答案暂时还犹未可知。

    王济倒是给出了他的答案:“不干什么,就是带小娘几个人,一起去我一个亲戚的李子园里转转。”

    卫玠的心咯噔了一声,他舅舅不会是一言不合,就要偷光二姨夫的李子吧?以二姨夫宁可烂了也不愿意给别人的抠门性格,他知道后还不得当场气到背过气去?夭寿哦!世亲马上就要变世仇了。

    王济微微一笑,偷光?这也未免太小看我的想象力了。

    “到底能不能去,一句话。”王济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因为他估算了一下下人跑去主院来回禀报的时间,常山公主可快到了。

    没等晋疾医开口,未老先衰、性格比老夫子还要古板的江疾医就首先表示了反对:“郎君体弱,上次乘车,便昏睡了两日两夜,今次夜露深重,怎能如此胡闹?”王济亲戚的李子园很显然并不会在北邙别苑附近,这一来一去的,卫玠肯定受不住。

    卫玠一愣,卧槽,不会吧,直接就去不了了?他何苦要提起身体这一茬啊,擦!

    酷爱与江疾医玩相爱相杀把戏的晋疾医,这一次也选择了点头:“确实,让郎君一人去,实在是有些冒险了。”

    王济和江疾医一起侧目,他们都没想到晋疾医会这么说。

    晋疾医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两眼弯弯,唇角上翘:“医者父母心,我是不会昧着良心说话的。郎君并不适合独自出门,但是带上我就没问题了。”

    “……你自己身体不好吧?”江疾医忍不住道。

    晋疾医很惊喜:“原来师兄还记得。”

    “谁、谁记得了。”江疾医皱眉,口是心非的想要掩饰。

    王济捂眼,总觉得眼前有一种狗男男的蜜汁气场,他自然是不能忍的,直接拍板决定:“行了,把你俩都带上,咱们走吧。”

    门外,王济已经提前让人把年龄大些、又好事的小郎君都召集了过来,其中还混杂了一二和王济差不多大、因为酒精上头而分外激动的好基友。大家在外面时就被告知了始末,都不需要王济做什么“战前”动员,已经摩拳擦掌,急不可耐了。

    王济抄起卫玠,就准备走人了。

    结果……

    卫熠已经以矫健而灵活的身手,先常山公主一步从主院赶了过来。

    被夹在王济臂间的卫玠双眼放光的看着他比爷们还爷们的姐,那一副挡在门前万夫莫开的气势,真是来的太及时了!

    枣哥却捂住了脸,他比卫玠要更了解卫熠一些,这货绝对不可能是来拦着王济的。

    果然,这天难得换了身女装的熠姐,依旧有些性别障碍呢,她上前行礼道:“二舅,你怎么能不带上我?”

    喜欢打直球的卫熠从来都不是什么能忍的了气的主,还又护短又霸道,大概是全家最能理解王济并且赞成他的人了。

    “走走走,一起一起。”王济彻底亢奋了。

    如果说一开始听到和峤只给了十颗最小的李子时,王济只是怒发冲冠想要给和峤一个教训,那么此情此景下,王济就彻底转变成了拥有“我怎么能在妹子们面前丢脸”这种奇怪使命感的性格,这一次他一定要给和峤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

    “走后门!”卫熠提前赶来的目的,除了让王济带上她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通风报信,常山公主兵分两路,已经派人守住了前门。

    “……”卫玠和卫璪就这样一脸的生无可恋,被裹挟着绝尘而去。卫玠身边的婢子小僮里,只有体格健壮的石勒跟上了大部队。

    北邙别苑的后门连着王济跑马用的金埒和马场。王济好马,善骑射,马场里最不缺的就是善于奔袭的如风骏马,闻名于世的大宛汗血宝马也有两匹。头细颈高,四肢修长,能日行千里,奔跑起来如冯虚御风,似火焰燃烧。

    君子六艺,一众在世家多年精心培养下的郎君(卫熠娘子的身边在卫玠等人眼中已经彻底被除籍了),就没有谁是不会骑马的。

    当马夫牵马而出后,已经换鞋登靴的各个郎君,就快速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或身形俊朗,或温顺和善的马匹,纷纷踩着鎏金的马镫,翻身上马,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王济抱着卫玠上了他最引以为傲的一匹高头大马上,流畅的肌肉线条,飘逸的飞扬长鬃,简直是马中高富帅。

    一阵对月嘶鸣后,王济便双腿一夹,带头纵马跑了起来。开阔的跑马场上,众马如势不可挡的潮水,奔涌而去。他们好似一个整体,如风如电,四蹄翻飞,驰骋在夜空之下。

    拓跋六修就飞在卫玠的身侧,如一抹鬼魅,又似月下之灵,为卫玠倾尽全力的保驾护航。

    被王济抱在怀里的卫玠,本来是有些害怕的,坐在起起伏伏的马背上,那种双脚离地的不可控感,让他想不提心吊胆都不可能。但是,当卫玠看到面色严肃的拓跋六修就陪在他身边时,他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可怕的了。

    哪怕如今的拓跋六修连接住卫玠都不可能,但卫玠还是只因为与拓跋六修相视的那一眼,而心生出了无限的力量。

    他有一种很荒诞却坚定的感觉,只要有拓跋六修在,就一定不会出事的。

    卫玠下意识的抚摸着自己手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通天眼佛珠,仿佛这样便能抚摸到拓跋六修。天地间,他们始终同在。

    风吹过他的耳际,鬓角凌乱,长袍猎猎。卫玠终于有点明白了王济的那句爱谁谁的洒脱人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和峤的李子园其实离莫寻山不远。和峤虽在洛京做官,但他在北邙也有产业,勉强算是和妻舅比邻而居,他的宝贝李树就栽种其中。这也是为什么王济在当天就能收到新鲜李子的原因,那并不是千里迢迢从京中送来的,而是从旁边。

    骑马的速度不知道比马车快了多少,卫玠内心中的那一腔激动与豪迈还没彻底释放完,和峤的别苑就已经近在眼前。

    “我们怎么进去?”卫玠已经彻底从阻止王济,变成看要跟着舅舅干一票大的从犯。

    王济对于卫玠的转变看在眼里,开心在心里,他微微昂头,示意卫熠带着下人去叫门。卫熠扯过“一点都不想参合到这件事里,但已经参合了就只能尽力”的卫璪一起,骑马走到和峤的别苑门口,等着下人叫门。

    应声而来的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伯,和峤很抠门,他的别苑留守人员就只有这老伯一家,不是亲戚都不可能相信和峤真的会抠门到这一步。

    老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又碍于和峤的命令,不敢掌灯,看不清卫熠身后都有些什么人,只是问:“这位小郎君是?”

    “卫熠,这是我哥卫璪。”

    “原来卫家的娘子和郎君。”和家当家娘子的亲妹子,和家下仆还是知道的,卫熠和卫璪也受邀来过和家别苑,老伯对这两位容貌过人的姻亲还是有印象的。

    “我们路过此地,可否歇息一下,喝完水?”

    “当然,当然,外面天色已晚,娘子和郎君不如就住下吧,呃,就是……”老伯一愣,这才想起别苑里因为和峤不再,很多贵人的吃穿用度根本就没有,他怕怠慢了客人。

    “我们休息一下就早,舅舅的别苑也快到了。”卫熠说的十分自然,仿佛她真的是和卫璪才到的这里。

    “是是是,王家大人正在办宴会。”老伯招呼来了他的儿子,帮着彻底打开了别苑的大门,好让卫熠和她身后的“仆从”马队直接骑进别苑。

    王济借着卫玠挡住自己的脸,趁着夜幕,混在一群郎君中,就这样大大咧咧的进了和峤的院子。

    卫熠继续摆着主子的谱,带着卫璪和几个武力值足够的世家公子,被老伯请入了主屋喝水。

    其他人也纷纷下马,坐原地休息状。

    等老伯一家彻底不会往院子里看时,王济振臂一挥,就带着一部分好事少年和扛着斧子的下仆,气势汹汹的直奔屋后的李园而去。

    和峤抠门,建造的别苑也不大,从主屋到李园,用不了一分钟。

    卫玠全程都被力气惊人的王济抱在怀里,旁边还跟着123言情疾医,二人边走边给卫玠再次诊了脉,一切正常。

    李子园落了锁,但难不倒王济。招力气大的下仆上前,一斧头下去,锁就断了。

    推门而入,如过无人之境。王济的目的十分明确,李子园中心那颗最得和峤欢心的李子,据说这颗李子树是从西晋另外一个著名的抠门货王戎手上得到的,算是和峤生平最引以为傲的一件事。王戎同学的抠门程度与和峤不相上下,《世说新语》中那个给人李子,但是怕对方栽种,便把核给钻了的,就是这位叫王戎的重臣了。

    在王济看来,王戎与和峤就是世家圈中的两大奇葩,并不缺钱,却嗜钱如命。

    “不要客气,随便吃,今天的李子我请了。”王济对一众好友和小郎君道,大家高呼一声,便四散开来,有找下仆帮忙摘李子的,也有干脆自己上树吃了个痛快的。

    王济放下卫玠,让卫玠跟着石勒也去吃:“但是只能吃一点点,知道吗?”

    老话讲,桃养人,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因为李子多食,容易伤害脾胃,“多食生痰,助湿发疟疾,脾虚者尤忌之”(《随息居饮食谱》)。意思就是说,李子吃多了,会让人出虚热、脑胀,生痰,损坏牙齿,像是卫玠这种体弱的最好少吃。

    卫玠点点头,他其实并不太爱吃李子,但是大概是从众心理吧,当大家都这么干的时候,他的唾液腺也开始分泌了。

    石勒力大无穷,又是爬树的一把好手,不一会儿就拿衣服兜住,给卫玠摘了一捧李子。

    石勒细细的从这么一堆李子中,选了一个看上去最可口的给了卫玠。卫玠很开心,正准备吃的时候,又忽然想到还有拓跋六修,便对石勒道:“再给我一个。”

    石勒认死理:“您不能多吃。”他其实已经偷偷给卫玠选了个最大的了。

    “我不是给自己吃。”卫玠哭笑不得。

    石勒看向了卫玠旁边,一个穿着灰扑扑衣服的、有点圆润的家伙,眉头皱的更深了:“他要是想吃,就自己去摘,郎君您就是太好心了。”

    卫玠一愣,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开始,他身后就多了一条小尾巴,一直跟着他。他没见过对方,不像是北邙的仆从,应该是其他郎君带来的。这人的年纪应该很大了,只是看上去有点……傻傻的?

    见卫玠看过来,那人立刻对卫玠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牙齿洁白,珠圆玉润,又不太像是仆从的样子。

    “你是?”卫玠疑惑的搭话。

    “我是二郎。”对方看上去更开心了。

    “……”我哥还也是二郎呢,卫玠一阵无语,只能换了个更直白的问法,“我是问你的名字。”

    “延祖说不能说。”

    “……”啥?延祖是who?

    【我记得嵇绍的字,好像就是延祖。】拓跋六修道。

    那边那人还在说:“我答应延祖了,不能说,好孩子要信守承诺。你别生气啊。

    这货的智商还停留在孩子阶段吗?卫玠忍不住道。

    这货还真是如此,因为他就是傻太子司马衷。他本来是很老实的跟在嵇绍身后的,正开心的拍手听嵇绍吹笙,就被不知道什么人叫走了。那段他有些忘记了,反正稀里糊涂的就看到好多人浩浩荡荡的往后门走,他就也跟着走了。大家上马,他便也上了马,他马技可好了,母后总这么夸他。然后就是一路奔驰,跟着来到了和峤家。

    等看到卫玠之后,司马衷的眼睛里就再容不下其他的东西了,一直跟着卫玠,想跟玉做的仙人说话,但是又不知道怎么说。

    结果仙人主动和我说话啦~(≧▽≦)/~好开心。

    “我们可不可以做朋友啊?”司马衷问的很直白。

    卫玠的内心很复杂,联想到嵇绍的职位,他突然有了一个不太好的预感,嵇绍能认识的傻子有几个?

    “太子殿下!”王济叫出了真相。

    “武子啊。”司马衷很开心的冲着王济招了招手,然后就想死像到了什么,把手比在嘴前,“延祖说不能叫殿下。”

    “……”得,破案了,谁把太子带过来的,王济已经心知肚明。他就说呢,嵇绍与他没什么交集,怎么会突然与山简一道过来。

    不过,太子在,也并不影响王济继续他的计划,只不过动作快了许多。

    当常山公主得到消息,不得不带着嵇绍一起赶过来接驾的时候,和峤最宝贝的李树已经连根拔起,无辜横死了。

    王济要做的事还不算完,不过目前是不能继续做下去了,他准备明天再继续。

    眼下最重要的是带着免死金牌一号(卫玠)和二号(傻太子),一起去面对他盛怒的娘子,他特别没有出息道:“实不相瞒,是李子先诱惑我的!”

    ☆、第34章 古代三十四点都不友好:

    当着外人的面,常山公主不可能给王济没脸,虽然她真的很想,但最后她也只是招呼着太子司马衷和卫玠、卫璪一起先上了车,她打算回了北邙别院再说其他。无论如何,傻太子没丢就好,嵇绍刚刚已经急的差点就要上吊了。

    哪怕如今见了司马衷,嵇绍也没全然放下心,一直不断的询问,殿下有没有摔着,殿下有没有饿到,殿下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天性中有点老妈子的嵇绍,总是忍不住的担心傻太子,因为司马衷最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哪怕有人欺负了他,他都不一定能理解那是别人在欺负他。

    “延祖~仙人请我吃李子了~”果然,司马衷只能记得开心的事情。

    司马衷对嵇绍有着很深的依赖,谁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也许傻子也是能感觉到谁才是真心为他好的,也许就只是单纯的投缘。反正打从嵇绍来到司马衷身边那天起,司马衷干什么都喜欢带着嵇绍。他不知道因为自己的走丢导致了怎么样的一场风波,他只知道要第一时间和小伙伴分享他的日常。

    司马衷看着嵇绍的双眼亮晶晶的,带着一脸渴求表扬的模样:“我自己骑马了,磕到了膝盖都没有哭!”

    “殿下可真厉害啊。”嵇保姆绍闻言忙道。

    卫玠侧目,因为他发现嵇绍这话说的特别的真情实感。意思就是说,嵇绍是真的觉得傻太子很厉害……我的妈,嵇绍这是审美异常吗?

    【你听过“嵇侍中血”这个典故吗?】行进的马车里,拓跋六修开始陪着卫玠打发时间。他越来越享受给卫玠科普种种古代故事,因为在这个过程里,卫玠的眼里只有他。他是一抹谁也看不见的灵魂,他的世界里只有卫玠,但卫玠的世界却有许许多多的人,这让他一直都很不安。他需要卫玠需要他。

    卫玠果然从傻太子和嵇绍身上收回了目光,重新看着拓跋六修,摇了摇头,示意拓跋六修讲下去。

    但是……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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