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 作者:书归

    第15节

    因是不再担心安危,龚致远趴在一个暗卫后头,往前看得两眼放光:“此生足了!这等话本中才有的情状,竟也能叫我遇上!”

    温彦之抬手去拉他:“龚兄你退点罢,刀剑无眼,当心些。”

    齐昱没好气格下他手:“你别管他,他被砍掉块肉就知疼了。”

    温彦之笑,心想这话听着也颇酸了些。

    龚致远自然听不进去温彦之的,直直盯着那阵中,只见李庚年好似已寻到了阵法机制,挑起一剑就贯穿了一个喽啰的喉咙,剩下几人当场有些乱,沈游方见机,连连掴下数扇,身形回闪间将一阵人形打得七零八落。盗匪们心知这里头不好惹的是李庚年,当即一对眼色要跑,谁知李庚年却是厉了脸色,剑势大开大合数下,不像要放人的模样。

    到最后,十八个盗匪剩下五个苟延残喘,李庚年大气都没喘,蹲到那尚在呼气的领头旁边,提起他头发问:“你们功夫不错啊,哪儿来的?”

    “少侠高抬贵手!高抬贵手!”那领头含着口血连连告饶,“小的几个都是收钱办事!”

    沈游方抽出张丝绢擦掉折扇上的血,“收了谁的钱?”

    领头此时只想求活,连忙道:“要杀沈公子的,是云影山庄!”

    ——云影山庄?被沈游方拒婚的那个云无艳的云影山庄?

    李庚年僵硬地张开五指,丢开了领头的头发,脸色作难的看向沈游方:“得,追婚的。”当初冲人姑娘那么讲话,活该让人削成泥巴。

    ——我究竟,为何,要帮这一把?

    暗卫上来将没死的人捆了,叫宿头的店家去报官。

    沈游方解释道:“沈某同云影山庄的恩怨颇深,他们要杀沈某,同云无艳并无关系。”

    李庚年啧了一声:“同我也没甚关系。”说罢扭头就向齐昱身边走去。

    齐昱远瞧着那些盗匪,脑中将沈府、云影山庄的事情沉思了一会儿:“难道,是因为周林落马?”

    “还有官吏案。”沈游方接过暗卫手中递来的自己的钱袋,系回了腰上,“胥州商聚之地,周遭官吏与周林两家密不可分。云影山庄是江湖门派,总要打点各方,才可长存下去,偏偏现在,他们打点的人都被刘侍郎你端了,原本靠着官道上收取过路银还能吃些钱,现下督造芳下台,官道被我沈府承包,他们何处去运作?”

    温彦之听了,不由问道:“可他们杀了你,也有的是别人可以接下官道,何用如此?”

    齐昱叹气,抬手在他额头弹了一下:“呆,胥州都被沈府控住了,沈游方一死便能空出好些东西,云影山庄随手挑就是了,还执迷什么官道。”

    温彦之捂着脑门:“那为何早不下手?”

    沈游方笑道:“沈某不出胥州,尚且无人能动,他们便打了主意要叫我死在外头,且还排演这么一出,叫人看见我是被盗匪砍死的,同他们云影山庄没有干系。”

    “亏你之前还想同他们结亲呢。”龚致远道,“还好给推了。”

    沈游方苦笑:“当初那婚事简直惊心,说起来这乌龙之事,还要怪朝廷。”

    “怪谁?”齐昱还当自己听错了。

    沈游方笑了两声:“舍妹一直恋慕云影山庄的云清书,不过是为那小子长得好看,缠了我两三年说要嫁给他,我本想,云影山庄赖着周太师、林太傅的关系,宜结不宜打,既然舍妹真喜欢那小子,结亲便结了罢。我拜帖给云影山庄,说要议亲,结果还没等上门去,便听说朝中周林两家忽然落马,这亲事可怎么结?故才有我们初遇时的那一桩。”

    齐昱好笑道:“沈公子这是怪朝廷毁了你沈府一桩婚事?”说到底还是怪朕把叛臣贼子给端了?

    沈游方执起扇子摇了摇:“非也,非也,”他目光落到李庚年身上,悠悠地笑:“前情旧事,还是讲开些的好,免得有误会。”

    李庚年:“……?”

    ——什么误会?

    ——跟我究竟有什么关系!

    第五十八章 【给你念孔孟好了】

    接下来几日,一路但行无碍。江上风光极好,沈府的渡船甚大,水行之中不大颠簸,且渡船中船舱舒适,便是夜里也得以好生休息。

    此时再没有折报打扰,亦没有朝中糟心事情,难得清静。齐昱觉得好似终于做了回寻常行路人,从船舱的窗洞望出去,不时看见鸿雁南飞,成群从天河翱过,落在江水涛声里的呜鸣旷远悠长,好似将陆上的鼎沸人声,给隔了三千里远去。

    他收回目光看舱内,温彦之正伏在木榻上写花笺,左手支头,手指扣在耳廓上,那认真的模样叫人莞尔。

    因这几日都在船上,没甚好写,可估摸着曹不韪临行前,给温彦之定了册数,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南巡志》之类不定能完得成,故趁此闲暇,温彦之也想将之前的补一补。

    齐昱见他着实写不出,就走过去抽了他手里的软碳:“没有可写,不写就是,你抠落了头发,心疼的是朕,曹不韪还能大过了朕去?就说年初编《国子监学》,朕瞧他在坐内史府,破事不做两桩,尽折腾底下人,也是挺得心应手。”

    温彦之手里一空,抬头认真看齐昱:“这句就能记下,你再说几句?”说罢要把齐昱手里的软碳再拿回来。

    齐昱右手连忙举高了,嗤地一笑:“好啊,你这呆子还学会讹朕说话了。”随即也将一干花笺等物归到另侧去,坐上木榻就抱住温彦之:“罢了,从此朕不言语,朕只做实事。”

    温彦之被他亲了两口,红着脸往后缩:“隔壁龚兄住着,上头还有李侍卫。”船舱隔音并不好,现在亦能听见龚致远在隔壁,吊着嗓子吟李白杜甫伤春悲秋。

    “真觉自古文人多呆子,”齐昱叹口气,避过左臂的伤,靠在他旁边,“良辰美景不困觉,怎还吟诗作赋的,不嫌累得慌。”

    “你不也读诗,读得还不少。”温彦之盘腿坐着看他,“先人不写诗,吾辈何处得来读?”

    齐昱长眉一展,顿时起了个念头,拉他领口靠近自己:“你念首诗给朕听听。”

    温彦之皱眉:“念甚么?”

    齐昱笑道:“国风的召南,不是有首‘野有死麇’?”想来温彦之声音好听,这念起来更是别有一番销|魂意味。

    岂知温彦之一听,立即拍手打掉他抓住自己的指头:“淫|艳之句,不足为诵。”

    “人之常情,到你口中竟是不足为诵。”齐昱也不恼,心道温彦之果真是清心寡欲的心性,可他却不是,这一句下,手已经拉过温彦之的腰封解开了,抬手又拉他身上袄子:“那朕念给你听,朕也背得。”

    温彦之握住他手腕,红着耳根羞道:“齐昱!”

    齐昱听这一唤,更是起了心性,直接起身把他擒了压住,“这么多日,难道你不想朕?”他挑起眉揶揄道:“昨夜朕亲你,你身下还——”

    温彦之一把捂住他嘴巴:“没有的事。”

    他手指刚在花笺里摩擦过,此时是一阵冷香钻入齐昱鼻尖,眼前人眉眼清秀还含着羞,衬着窗外浩然江景,如斯美意,齐昱岂还有不吃之理?

    “有没有,这便知了。”他右手拿开温彦之的手,带着他伸进自己外衣中,目如秋水地看进他眼里:“温彦之,诗经你不喜欢,那朕……给你念孔孟好了。”

    下一刻,暖衾围了秋光,浓情之事不提。

    待到主舱摆好了晚膳,众人都从舱中出来,围桌坐下。

    “温兄不吃啊?”龚致远见齐昱一个人出来,有些担心:“温兄是坐船不舒服么?吃不下?”

    齐昱只是嗯了一声,“单独给他留些菜就是了。”

    沈游方和李庚年没说话,默默拿起筷子,吃饭。

    龚致远想起了什么来:“对了,刘侍郎,方才是你在隔壁吟咏罢?山河之间,竟还心存孔孟之道,下官却只顾纵情诗词,真乃自愧弗如!”

    “噗!”李庚年扭头一口汤直接喷在地上。

    ——什么?还念的是孔孟?!

    沈游方忍笑嚼着一口饭,感觉吞下去有些困难。

    齐昱淡淡看了龚致远一眼,叹了口气。

    ——噫,这猴子至今单身,也是难怪。

    晚些时候,好赖也是无事,以免孔孟之事再度发生,沈游方从舱内拿出一副马吊来,问有没有人要玩几局。

    龚致远从小坊间长大,自然是会的,连忙答应。

    温彦之围着披风,刚瘫坐在不远外吃完饭,整个人都无精打采:“我是不会,你们玩罢。”

    齐昱坐在旁边揉了揉他脑袋,轻声道:“那你过来给朕抱膀子。”

    “抱膀子是何意?”温彦之愣愣。

    齐昱解释道:“就是坐在旁边招运气,出主意。主意你是出不了,”他抬手捏捏温彦之的脸,“但你坐来,朕心情好。”

    温彦之恭顺应了。

    沈游方将牌盒放在桌上,问李庚年:“李侍卫打么?”

    左右也是无聊,且侍卫几个下差时候也没少玩过马吊,李庚年自认叱咤皇城司十年,牌娱之事鲜少有过敌手,岂有不应之理。

    ——臣,总不能,叫皇上三缺一。哪怕是输,也是臣,应当的。

    李庚年仰起头:“打!”能赢几手也不错。

    于是四方扔了骰子坐下,齐昱、温彦之在北,龚致远在南,沈游方坐齐昱上家,下家无疑是李庚年。

    “打南方马吊罢,简单些,没有吃牌,只有碰和杠。”沈游方坐下,恭敬向齐昱打了个拱手:“还望刘侍郎,手下留情。”

    龚致远有点没闹明白:“按说我才是上家啊,沈公子,刘侍郎是你下家呢。”

    齐昱只是笑了笑,没理,瞥了眼李庚年道:“成,打牌也就打个人情,没有硬胡的道理。”

    ——嗯?李庚年皱了皱鼻子。

    好似,嗅到,一丝,阴谋?沈游方这意思,是叫皇上放过我?

    ——噫!凭本侍卫的牌功,还不需要向皇上讨饶,这沈游方,真讨厌!

    ——看本侍卫赢得你裤衩都不剩。

    于是一轮牌局开始,十三张牌入了手,才打过五六圈,李庚年已经有些吃力,竟是连一门花色都打不绝!不要的牌可劲来,要的牌一张都不现,上家齐昱不停地碰牌,还是一水清一色万字牌,碰到最后就单吊一张将,老神在在看着场上,像是已然稳操胜券,这时李庚年都还没听牌。

    沈游方却道:“不好意思,沈某胡了。”

    南方马吊胡牌不落牌,要打到最后一人是输,故沈游方此时胡了,亦不知其胡的是什么。龚致远打了个二万,李庚年瞥了一眼齐昱:“刘侍郎不胡?”

    齐昱笑:“你管那么多作甚?”

    李庚年默默伸长脖子。

    温彦之抬手捂住齐昱面前的那张牌,面无表情:“李侍卫,你可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打马吊就不能偷看了吗!哼!

    ——你们这样很奇怪!

    李庚年怒扔出一张三条。

    龚致远大喜:“我胡牌!谢谢李侍卫!”

    李庚年:“……?”你什么?你胡了我赢谁去!

    此时就剩他和齐昱两个人,他怎么敢赢皇上?

    齐昱催促道:“快,李庚年,打牌。”

    李庚年现在很想一头撞死在牌桌上,“得,刘侍郎您请吧。”打出一张六万。

    齐昱落牌,果真是个六万。

    李庚年默默掏腰包。

    ——皇上,您,开心就好。

    这么一圈圈打了七八场,李庚年再输再掏钱,又输又掏钱,掏到最后赫然发现:没钱了。他环视在场三人,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龚致远没赢多少,大赢家是沈游方,齐昱做小胡,时不时也输一点儿。合着全场就李庚年一个人掏腰包,现下没钱了自然不好继续,可沈游方却道:“都是自己人打牌,先赊着罢,一会儿不定就翻回本了。”

    齐昱也道:“是这道理,你不来,我们也都没法玩了。”

    李庚年这才又坐下,终于开始胆战心惊,知道龚致远虽不是什么特别会打牌的,可皇上和沈游方,才是真人不露相,牌技异常可怕,始觉自己答应打牌之举,实在太过轻率。

    于是,又过七八圈,李庚年开始思考自己的裤衩是什么色,明早还能不能再见到它。

    再六圈,李庚年觉得“晚年在京郊置办宅子”这种事,也都是浮云了。

    又五圈,李庚年终于把“要沈游方输掉裤衩”的鸿远忘到九霄云外去,含泪道:“皇上,您,不困吗?不要安歇吗?”

    齐昱靠在椅子上:“不困。”

    李庚年指着打哈欠的温彦之:“您瞧瞧,温员外都快睡着了。”

    温彦之:“……”自己打不下去,非拿我做挡箭的。

    “你困了?”齐昱这才看看身边,发觉温彦之好像是开始眼皮打架,便笑道:“行,那算算罢。”

    沈游方算盘都没用,眼睛眨了两下,道:“就李侍卫一个人输罢,我与刘侍郎清账,场上就八十六两。龚主事瞧瞧对么?”

    “对的,”龚致远想了想,摸出三块碎银推给齐昱:“我方才没找开银子,欠刘侍郎三两,现下清了。李侍卫不差我与刘侍郎,只差沈公子的。”

    “成,明日靠船我便去兑银票。”李庚年只觉是一朝回到做官前,现下身上分文没有,还要还债。

    沈游方却是笑了笑,“不必了。”

    什么叫做不必了?李庚年有些气:“愿赌服输么,沈公子不必客气。”

    “沈某不是客气。”沈游方向齐昱拱手,“既然李侍卫欠了沈某一笔银子,沈某明日可否向刘侍郎,借李侍卫一用?”

    李庚年瞬间抱胸,睁大眼睛:“你要做什么!”

    沈游方笑道:“前几日浅滩遇险,万赖李侍卫相救,沈某方知自身武艺浅陋,不足为用,明日靠岸之处,是庆阳,沈某想顺便说两桩生意,还望李侍卫能随我去办事。”

    第五十九章 【竟像是待亲弟弟】

    沈游方本以为齐昱既然帮了忙,送佛理当送到西,可他还是低估了齐昱。毕竟请神容易送神难,齐昱一国之君偶然做个媒,比不得专职的那般好打发,喜礼打赏等物,不甚瞧得上,看重的自然是旁的东西。

    “若将李庚年借给沈公子,本官又怎办?”齐昱手肘支在扶手上,笑意盈盈地看着沈游方,语气满是深意,“李庚年可是朝廷指派来陪侍钦差的,官途坦荡,前程泰达,经几年不定能执掌皇城司。如此人才,何得轻易就借给沈公子?”

    李庚年眼睁睁看着齐昱:皇上,您是,说臣吗?执掌皇城司?臣,怎么不知?

    沈游方心里苦笑一声,面上倒还素净,可七窍心机翻手间就是百转,心道这一报还一礼之事,往后越走越多,岂不是麻烦到了二王庙?若每每他想与李庚年有所进展,皆要向朝廷纳贡,那沈府还活不活了?齐昱此番,活活像老岳父嫁女,不折腾个十几担的聘礼决不罢休似的。

    可关键之处是,李庚年也不是个弱女子,只比自己矮两三寸,可也算是孔武有力罢,动起武来,说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也是当得,何至于维护到此种程度?

    莫非……他二人情谊真同兄弟一般?须臾念想,沈游方微微抬眸看了过去,只见李庚年正紧张地看着齐昱,好似在求他别答应,可齐昱却是看着自己,像是要自己表决心。

    沈游方心中是哭笑不得。这叫他想起了自己拜书云影山庄议亲的头一夜里,被妹妹沈玲珑的婚事激得一夜都睡不着,总考量着云清书那小子,究竟能不能待玲珑如何如何好,嫁过去会不会吃暗亏,甚至连夜将云影山庄的三姑六婆都翻了一遭,确信没有仇家……

    齐昱现下,不就同他那时一样么?

    大约长辈总有同种心思,虽觉得找到了不错的人家,小俩儿好上,自然是应承,可却不想应承得太容易。

    毕竟,总是曲折的,才是珍贵的。

    好似年轻时候下南洋跑货,一趟能得的货都是贱价,唯有那些三番五次登门而不得的,才会一掷千金,宝贝成心尖上的肉,叫卖时亦还不舍,卖出了尚且念想着。

    看来齐昱和寻常国君并不相似,查人心性,知人常情,到如此地步,确然是愈发叫人敬重。因为他待李庚年,竟像是待亲弟弟。

    沈游方默了默,说了句:“沈某失敬,若刘侍郎能够答应,不如待此行游罢,沈某再好生答谢刘侍郎。”

    齐昱微微眯起眼,沉着地看了沈游方一会儿,心里将沈游方许下的这张空头兑票给掂了掂,好半晌,终道:“好罢。”

    “刘侍郎!”李庚年站了起来,目色微愠,全身上下都绷着一口劲气,像在隐忍。

    齐昱抬手拍了拍温彦之的手背,抬眼瞧了下李庚年,笑道:“温彦之,你先回舱里。沈公子也回避一番,容我同李侍卫说道两句。”

    沈游方叹了口气,点头告退。温彦之看了看齐昱,又看了看李庚年,最终是抬手拍了拍李庚年的肩膀,便招呼龚致远一道下舱去了。

    龚致远走到下梯转角时,挠了挠脑袋,问温彦之:“沈公子,是喜欢李侍卫么?”

    温彦之顿住脚步,想了想,“料应如此。”

    “可我听说……”龚致远踟蹰着,折梯边上的窗洞漏下些光,尽洒在他困惑的脸上,他压低了声音,拉温彦之更走远了些:“温兄,我都是听别人讲的,我,我就只讲给你一个人听,你别说出去,若是上头知道了,非割了我舌头不可。”

    “何事?”温彦之皱起眉来。

    龚致远回头看了眼,确认齐昱三人没有下来的意思,这才悄声道:“从前长公主府里那二世祖,你知道吧?”

    “二世祖?”这词叫温彦之反应了一会儿,才道:“……镇军侯,齐政?”毕竟镇南公主也就一个儿子,想见齐政生平,也确然是个二世祖不假,京中高门官宦之中,应当皆是如此称道他的。

    接下来的话,便都是大不敬了,故龚致远很是喘了几口大气,才鼓起勇气道:“那二世祖,同你,同刘侍郎,你们……都是,都是一样样的,那种……”

    温彦之淡淡道:“龚兄是说,他同我们一样是断袖?”

    龚致远“哎哎”地应了两声,也有些不好意思,“对,你别介意,我没恶意,就是……就是有些不习惯。那二世祖,也是个好南边儿风的。我从前,听吏部那边的讲,好似……这李侍卫就是公主府里,同那二世祖一道长大的,当年战和伦托时,为救二世祖也是身负重伤,很得军心,二世祖没了后,今上对他很赏识,这次外放南巡便是出出功绩,今后大约是要重用的,约摸算是天家补偿公主府罢,毕竟是死了后嗣,将长公主都怄没了,这一脉也都不剩,甚是凄凉。这次南巡,今上临行前,还指派了礼部、吏部去皇城司清点李侍卫的案底,大理寺、御史台都在阅批李侍卫历来的文书,我们户部还要出李侍卫的户单。温兄,你也在朝为官数年,这情状,还能不知是为何么?”

    温彦之心里几乎一落,脱口而出:“皇上要将他外派监军?”亦只有外派监军之人,要当如此多番的考察,可方才齐昱却说李庚年要掌事皇城司,这又是如何回事?

    “小声些,温兄。”龚致远又是不安地瞧了一遍主舱的闸门,“刘侍郎是刚调到京中的,我不知刘侍郎是知道,还是不知道此事……我二人现下这么说,叫钦差听见,也是个擅自揣度圣意的罪过,可我着实放心不下你……我们六部里头的消息,是这么个消息,可你同刘侍郎的关系,已然如此如此,若是刘侍郎撮合沈公子和李侍卫,到时候他俩好上,皇上又要将李侍卫外派……万一李侍卫要驳了今上的旨意,不去监军,这,这可怎生好?刘侍郎在今上跟前,岂不成了罪人?”

    这一言两语将温彦之的头都说大了,倒难为龚致远心思如此细,他心想若是老爹在场,定要说此人官路长远,身存鸿运云云,可他现在是确实没有夸龚致远的心思。因为他知道“今上”和“刘侍郎”就是一个人,那就是齐昱,可为何齐昱已做好准备要将李庚年派去监军,却又要将他推给沈游方呢?

    龚致远见他也是没主意的模样,叹了口气,嘱咐道:“温兄,你同刘侍郎,就这么提一嘴罢,只别说是我言语的就是,我还指望多在户部多混几口饭吃。”

    温彦之应了,谢过龚致远,行回舱室中坐在榻上,对着油灯看了两页书,实在心不在焉。正此时,齐昱推门进来了,脸上兜不住一脸疲惫,也没刻意同温彦之掩饰。

    齐昱坐到他身边,揉着眉骨轻声问:“怎还醒着,你该先睡了,不必等朕。”

    “李侍卫说了甚么?”温彦之放下手里的书。

    齐昱苦笑:“不就是怪朕,还能说甚么……”罢了,他手肘抵住矮几,支着额头叹口气,“朕想说他不知好歹,可……”

    可怎么下得去口?

    温彦之静静默了会儿,问:“皇上,对李侍卫,究竟……是想如何安排?”

    齐昱扭头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听说了甚么?”

    温彦之垂着眼睛,皱眉不语。

    “是龚致远说的罢?”齐昱几乎不消多想,一猜就中了。他笑了一声,道:“罢了,此事朝中私下都在议论,你知道,也是早晚的事情。”

    温彦之叹气:“你别怪龚兄,龚兄是担心我受牵连……”

    “受甚牵连。”齐昱打断了他,“朕根本就不想放李庚年外派。”

    温彦之一愣:“那……审考之事,六部五院已然开始了,又是为何?”

    “为何……”齐昱目光略有怔忡地凝视着前头木桌上的油灯,一声轻叹:“是李庚年跪在齐政墓前,求朕的。他想去北疆监军,他要找出当年那队人马……给齐政报仇,可约摸……”说到这处,他掐断了话头,深吸一口气,向后仰倒在木榻上。

    “北疆战事频频,他约摸,是去送死的……”

    ——说到底,李庚年还是活在过去,根本就走不出来。可,人哪能为了死做打算?他总是想让李庚年活下去的,总不能一直背着齐政的事过一辈子。

    可要走出来,确凿不是容易的事。

    温彦之也是沉默了,也不知两人一起静了多久,他突然问:“你觉得,李侍卫,可能接受沈公子?”

    齐昱望着船舱略低矮的吊顶,徐徐道:“谁知道。朕只是觉得……他们实则是同类人。”

    温彦之慢慢地躺在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问:“沈公子是商贾,怎会和李侍卫是同类人?”

    齐昱扭头看他,略有些气闷:“温彦之啊,你真是成天只读圣贤书,江湖风云多有趣,你竟全然不知。沈游方又不是打出生了就纵横四海,总也有泼皮破落的时候,那时候可惨着呢。”

    “为何?”温彦之讷讷地问。

    齐昱悠悠闭上双眼,想了想,竟长声道了句童谣来:“人说江南好,沈家有块宝,在家能种草,经商能得好……你听过么?”

    “这说的是沈公子?”温彦之猜。

    齐昱想了想,“是,也不是。这沈公子,说的是沈游方的哥哥,沈继明。”

    温彦之奇怪:“沈府哪还有长辈?沈游方就是一家之主了,底下只有个妹妹。”

    齐昱微微将眼睛睁开一道缝,幽然道:“既是你没见着,自然,是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哎这群基佬,人家龚直男为你们操碎了心!老母鸡style~

    ……就让他,做一股,清澈的,泥石流,吧……晚点再安排cp……

    谢谢泡泡君,baboo君和teacap9君的地雷~~~

    ic~~ 来跳一曲华丽的探戈!蹬蹬蹬,啪啪啪啪~~踢腿~~~

    今夜在同福客栈遇见你~~就像是——

    好像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好了大家晚安!!(づ ̄ 3 ̄)づ

    第六十章 【从来不可提之事】

    入冬后,天明渐晚。江上日出时,温彦之已醒了,迷蒙中没起身,只枕着齐昱胳膊,侧身去看窗洞外的朝霞,渲染着层层的云底,像是一张张烙红的饼。

    在舱内可以听见甲板上,几个船夫在商量着靠岸了,不远外传来嘈嘈人声,有人大叫着“卸货”,“拉开去”一类的,齐昱也就睁开眼睛,团团抱住温彦之腰背,在他后颈亲了一口:“到了?”

    温彦之觉得痒,轻轻缩了缩脖子,“状似到庆阳了。”

    到庆阳即是从北到了南,众人收拾了下船,听周遭口音亦能感知。庆阳不似胥州那般大,只是个临江的小城,却是沈游方的祖籍所在,故到此地他算作东道,断然没有让众人住客栈的道理,下了船便有专人等候,一路用马车稳妥接去了府邸。

    府邸上没有牌子,大门是深赭色,推开便有老仆迎出,连声用乡音问沈游方的安。沈游方顺着也用乡音交代,说齐昱等人是贵客,切勿怠慢云云,正说到一半,李庚年恰提了齐昱的木箱下船,沈游方很是顿了一会儿,好似有些窘迫,又换回了京腔同老仆道:“孙叔,那是李侍卫,你以后若有事告知刘侍郎,先同李侍卫打声招呼的好。”

    孙叔连忙应了。李庚年没搭理这些,沉默地又回头去搬东西。

    齐昱瞧在眼里,颇觉得头疼,也不想再管,一边往内府走,一边只问温彦之:“一会儿去转转?”

    从此处走,大约还有五日就到荥州了,一旦开始治水,就再没闲工夫,这两日算是最后的休整。温彦之应了,问龚致远去不去,龚致远推说夜里没睡好,想补一补,就不去了。几番收拾安顿好,用过午膳,齐昱和温彦之出了门,李庚年如约等在前厅,要随沈游方去谈生意。

    沈游方在后院点册,久等不来,李庚年干脆在厅里坐下。厨娘正要出去买菜,孙叔站在前院门口好生嘱咐,他们并没留意到李庚年,就站在门缝边闲谈起来,说的话虽带软耨的口音,可听得仔细倒也能懂。

    “……哎,萝卜买三颗,小少爷喜欢吃脆萝卜。……今日见他精气神好许多,可不是……好歹也六七年……可巧,哎,我同小少爷学学罢,此事也急不得……”

    李庚年越听越醒不过味。

    ——小少爷是谁?

    ——难道,沈游方,有儿子?!

    想到此处,他眼睛一转,一个计谋忽上心头,几乎要笑出了声。

    那厢孙叔和厨娘聊完了,一回头,竟见李庚年忽然出现在身后,差点没吓晕过去:“李李李侍卫!有何吩咐啊?”

    “孙叔好,晚辈没甚吩咐。”李庚年笑得十分乖巧,乖巧到了非奸即盗的情状:“晚辈方才听你们在说小少爷,是谁啊?沈游方的儿子?叫啥名?在哪儿?几岁了?他娘是谁?是不是被沈游方始乱终弃?怎么弃的?嗯嗯?”

    孙叔被他问的一脸懵:“什么娘啊儿啊,李侍卫?小少爷……就是小少爷嘛,不是小少爷的儿子呀。”

    “……啊?”李庚年苦了一张脸,一经反应过来,只觉背脊起了一层恶寒,“你们管,沈游方那样的,叫‘小、少、爷’?”

    ——啧啧,谁家小少爷长那么高还嘴欠成那样啊,能不能换个称呼?

    孙叔叹了口气,忧愁道:“李侍卫见笑,老仆也老了,大小少爷叫了那么些年,改不动了。”

    李庚年可没听说过沈游方还有个哥哥,皱眉问:“你们还有大少爷呢?怎没瞧见?”

    孙叔猛地一拍脸:“瞧我!”连忙摇手告罪道:“是老仆失言!李侍卫千万别跟小少爷提,不然又是多的事情。”说罢,连忙拱着拳头告退了,再不多说一句。

    李庚年垂着眼睛看孙叔仓皇逃离的背影,心底尽是疑窦。

    这世间,从来不可提之事,皆是伤心事,就好似齐政之死于他,康王之事于齐昱。这孙叔的话中,饱含深意,便是说沈游方还有个哥哥,既然提不得,即是能叫沈游方伤心。

    能叫沈游方伤心的好事,李庚年怎么能错过。

    ——难道就只许他沈游方调查了本侍卫来戳脊梁骨,还不准本侍卫说他两句了?

    他笑了一声,眼瞅着沈游方抱着一摞账册从回廊走来,踽踽独行,只觉自己这两日在船上郁积的酸涩和愤懑都终于要消散了,一想到连日来不甘之事,这就能向沈游方报复回来,他不由心情甚好,背抵在门柱旁,笑着叫道:“沈游方,快来快来。”

    沈游方从账册间抬起头来,见李庚年居然在对着自己笑,心底惊诧到连册页都忘记翻,唇边不自觉就漾起个弧度:“走罢。”

    其实他从来都觉得,李庚年并不是个模样很出挑的男人,平日若没有表情,李庚年的脸,就是一张暗卫的脸,冷峻且平白。可当李庚年一笑,眉梢会略微斜挑起,酒窝深深的,眼睛里像是映了天光,仿若变了整张脸的线条般,神容倏地就和煦起来,分外温暖。

    就好像那日初见,他从茶坊二楼摔下,李庚年飞身接住他时的那个笑,一张平白的脸忽而生动,好似枯枝生叶子,春日姹紫嫣红破了薄冰,开得漫山遍野,朝阳出来,融融晒在人身上。

    沈游方走出大门两步,回过神却发现李庚年并没有跟出门来,不禁回头看往门口,叫了声:“李侍卫?”

    可李庚年是不着急,只慢慢迈出门槛来,笑中带了丝倨傲,眼神里也尽含讽刺。他倚在门边的石墙上,在沈游方清风和雅的笑意之中,口气轻巧地问道:“沈游方,我倒是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哥哥啊。”

    庆阳城里没甚好逛的,也不比胥州玩乐之地多,大约走了五六条街,齐昱和温彦之都发现有些无趣,不由想坐下来歇歇。

    不远有个茶摊,两人坐下后,见对面糕点铺子有卖咸蛋酥的,温彦之从小喜欢吃酥,这就要站起来去买。齐昱一把把他拉住,且按坐在长凳上:“以后要甚么,你就说,别起了兴头就到处跑,到时候又寻不见人影。”

    ——不就是买个酥?至于么?

    温彦之愣愣地坐在长板凳上:“我从前在昌平住时,都是自己买酥吃。”

    齐昱挑眉笑了笑:“以后你乖乖坐着就是,有事叫他们。”

    他指了指四周的墙,两个暗卫百无聊赖趴在墙头上,无力向温彦之挥挥手。

    毕竟,同朝为官,暗卫着实辛苦。温彦之也抬起手,挥了挥示意。

    暗卫瞬间精神:“哎哎哎温员外跟我挥手了!温员外挥手真好看!”“明明是跟我挥的!”“滚犊子!明明是我!”……

    齐昱一个凌冽的眼锋扫过去。

    暗卫顿时作认真站岗状。

    齐昱轻叹了一声,摇摇头,转身往街对面走,咸蛋酥买了一打,临掏钱,又想起李庚年好像也爱吃这类东西,便又买作两打。店家包好油纸递给他,他一回头,竟发现温彦之又,不,见,了。

    ——就这么点功夫也能跑!

    ——这表现还想吃咸蛋酥?

    齐昱简直想把咸蛋酥摔在地上踩碎了。

    此时两个暗卫在墙头无声地动作,四只手连连往齐昱身后指:那边那边!皇上快回头!

    齐昱回过头去,只见温彦之正耷拉了脑袋蹲在拐角处,看着堵墙发呆。

    齐昱提着咸蛋酥走过去,抬手一个栗子爆在温彦之头顶,“温彦之,你是不是不会等人?叫你别跑你还是跑!”

    温彦之疼得闷哼一声,捂着脑袋仰起脸,莫名其妙:“你为何打我?”

    “忤逆圣旨,该打。”齐昱抬脚踢踢他小腿,“赶紧起来吃酥,世家公子蹲在街边,像什么话。”

    温彦之这才想起正事,连忙拉他袍摆:“你看,这墙上的管子。”

    “甚么管子?”齐昱垂眼,顺着他手瞧去,只见温彦之面前这堵墙的墙脚处还真悬埋了竹管,竹管的外壁半露在墙体外,首尾相连,几乎围着四体墙包了一圈。

    “这不就是……蓄水的竹管?”齐昱也是起了兴趣,蹲在温彦之边上,“这和你想出来那法子差不多,竟已有人用了?”

    温彦之侧耳朵听,眼睛一亮:“其中确然有水,此法果然可行。”

    下一刻,齐昱只觉身边一阵风,温彦之已经跑进了这个院子。

    齐昱:“……”

    难得朕有如此尽心尽力醉心治水的朝廷命官,不知该欣慰还是该苦笑。他也站起身来,提着两打咸蛋酥跟在了后头。

    温彦之拍了很久的门,一个老头徐徐走来开了,问找谁。

    温彦之指着脚下的竹管问:“老伯,请问这竹管是谁人筑造的?”

    “哦,这个啊……”老伯想了想,“两年前此处井水污脏,是一个账房想出要将城郊的蓄水引来,故布了这些竹管,后来井水也好了,这竹管却还留着,现在也不大用了。偶或用来洗洗衣裳。”

    “那账房何在?可否引晚辈一见?”温彦之有些急切。

    老伯笑了笑:“哎呦,那账房早就没在这儿做了,说是家里哥哥不顶事,回去操持田产了。”

    温彦之顿时失望。

    齐昱问那老伯:“你可知他家在何处?”

    老伯道:“祝乡,离这儿不远的,坐驴车小半日就到。”

    齐昱胳膊撞了一下温彦之:“去么?”

    “现在去?”温彦之眼中又亮起光。

    齐昱笑出来:“不去你能甘心?”

    温彦之这才舒展了眉头,“那就去。”说罢就要和老伯作别。

    “你个呆子,人叫甚么还不知道,你去了上何处找?”齐昱叹口气,也不知温彦之这是呆还是楞,估计扔到荒野里活不过一天。

    温彦之连忙又问老伯那账房叫什么。

    “他叫什么倒是记不清了……姓的话,”老伯想了好一会儿,眼睛一亮:“他姓黄!”

    于是二人谢过老伯,正打算将咸蛋酥放回沈府,就收拾了马车往祝乡赶。哪知回到沈府了,却见本该和沈游方出门的李庚年,正站在院里焦急地踱圈圈。

    “你不是跟沈游方出去了么?”齐昱跨进门,“说好愿赌服输,怎还在此处晃。”

    李庚年一看见他,就像得病的遇上了卖药的,扑上来就嚎道:“臣觉得沈游方要杀了臣!”

    “啊?”齐昱和温彦之两脸懵地看着他。

    ——突然之间这是怎么了?这两人怎又干上了?

    李庚年忧虑地舔了舔嘴唇,搓脸,蹲下,又站起来,又走了两圈,终于站在齐昱面前苦着脸道:“臣方才,在沈游方面前,提了一句……他哥哥。”

    齐昱神容一滞:“你没事提这作甚?”

    “您知道他有哥哥啊?”李庚年睁大眼睛又逼近一步,“那您不告诉我!”这不坑人呢!

    “朕是皇帝,朕什么不能知道!”齐昱一把推开他半步,索性前院中没人,便严厉道:“你给朕站直了好好说话,还是要监军的人,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李庚年耷了脑袋站直了,撇了撇嘴,想了好半日,终于道:“臣方才,憋了几日的气,想挤兑沈游方一顿,正巧听孙叔说他有个哥哥提不得,更觉得应当和他提一提,气他一气……哪知道……好似,说得,太过了……”

    “你说了甚么?”温彦之着急道。

    李庚年咽口水:“就开玩笑问他……是不是为了争家产,把他哥哥给害死了。”

    “放肆!”齐昱冷冷道,“那沈游方是该杀了你。”

    李庚年认命地缩了缩脖子,“哎,臣也发现了。”

    齐昱一口气叹得实实在在,只觉甚糟心。

    ——为何朕身为一国之君,要管这乌漆墨黑的破事。

    ——不知是欠了谁的。

    他默了会儿,皱着眉头把手上的咸蛋酥递到李庚年身前。

    李庚年愣了愣,“这啥?”耗子药?要毒死我算了?

    “咸蛋酥!”齐昱怒得一脚踢在他小腿上,“你不是爱吃么,滚进去吃两口冷静一下,瞧你现在这模样像个棒槌。”

    “谢皇上……”李庚年一边抱着腿跳,一边千恩万谢地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有事请个假,后天多更一点。

    第六十一章 【喜欢还是不喜欢】

    咸蛋酥一包叠着一包放在前厅桌上,李庚年捧在怀里,目光呆滞,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孙叔颤巍巍端了茶上来,站在旁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齐昱看不过去,干脆让他下去休息。前厅便剩了他们三人,温彦之看着李庚年怀里的酥,又看看齐昱,面无表情。

    齐昱只觉额角突突地疼。

    ——明明是朕出巡,怎像捎了两个祖宗。

    他气闷地伸手,从李庚年怀里扯出下面那包没开过的,搁在温彦之面前:“别看了,吃罢。”

    温彦之神情终于缓和了些,打开油纸包,但见酥面油脆鲜亮,他正要拿起一块,李庚年却叹口气,推开自己怀里那盒。

    “吃不下?”齐昱讽笑了一声。

    李庚年自己也嘲自己,“是。”

    齐昱又问:“沈游方刚才没打你?”

    “要是打了还好呢。”李庚年闷闷端起茶盏,赌气似的喝了一口,“他抓着账本子走过来,满身杀气!我手都握到剑上了,等着要和他削一场,结果他突然掉头就走,那神情可怕得,啧啧……要把我活剥了似的,”他坐直身子看着齐昱:“我站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以为他去叫人了,结果也没回来。”

    齐昱:“……”还叫人?你把沈游方当地痞流氓还是黑市打手?

    李庚年擦了把嘴上的渣,“皇上您说,他到底喜欢我哪样?”

    齐昱从头到脚打量了李庚年一眼:“……”朕也很好奇。

    李庚年焦躁得像油锅里的蚂蚁,几乎觉得自己屁股要烧起来,认真道:“喜欢别的我都能改,要是喜欢我武艺高强……难道我要自废武功?还是因为我长得英俊?我总不能为了他就把脸撕破罢?”

    齐昱:“……???”

    ——老天,沈游方可真不容易。

    ——人家花钱纳妾,至少人美身娇又体贴,沈游方花了这大价钱,难道要抱回家一个牛高马大的傻子?

    ——也是怪了,齐政当初又喜欢这小子甚么啊?

    第15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书屋只为原作者书归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书归并收藏朕的史官每天都在作死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