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的事 作者:宁远

    第10节

    姜琴妈妈打开门,步伐蹒跚往里走,背对着游炘念道:“看她……看她啊,看不着了……”

    游炘念将门关上,疑惑地和玉卮对视一眼,道:“看不着了?”

    姜琴妈妈坐到沙发上,游炘念刚往屋里走一步便看见一张黑白照片放置在书柜上,照片里的人正是姜琴。

    游炘念:“……”

    “她死了。”姜琴妈妈道。

    茶水淡得没味道,杯子边缘蒙着一层洗不掉的污垢,游炘念没太有胃口喝,出于礼貌就握着茶杯,问道:“阿姨,人已经不在了,您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姜琴妈妈像没听见似的,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都是姜琴的照片,粗糙而满是伤疤的手指轻轻抚摸那些照片,眼里都是泪光:“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好的孩子啊……说没就没了。”

    姜琴妈妈满头花白的头发看上去更像是姜琴的奶奶。姜琴本就是单亲家庭,和其他亲戚来往也少,不知道姜琴死后有多少人来看过老太太,看上去她妈妈似乎很想要聊聊女儿的事。游炘念有些不忍,又有些庆幸。她来这儿是想要问清情况的:“是啊,我以前在击剑队的时候也一直受到小琴的照顾。在国外这些年想要联系小琴一直联系不上。听刘可说她出事了,所以我……”

    听到“刘可”的名字,姜琴妈妈浑浊的眼神忽然锋利,抬头瞪着游炘念道:“她还有脸提到小琴?!要不是她,小琴根本不会死!她是凶手!”

    姜琴妈妈太激动,浑身都在颤抖,眼泪滚滚而下。游炘念抽了纸巾递给她:“怎么回事?这件事和刘可有关?”

    姜琴妈妈把纸紧紧捏在手里,根本没心思拭泪。

    “她就是凶手。”姜琴妈妈很肯定道,“当年泼汽油,烧我们家的就是她!”

    “当年的火灾和刘可有关?”游炘念假装诧异,“她……她不是这样的人啊。”

    “怎么不是!我亲眼看见的还能有假?”

    姜琴妈妈说,刘可纵火的那晚她和姜琴都在家,很迟了有人敲门,姜琴在猫眼里看了一下,把门打开:“刘可?是你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姜琴一句话刚问完,突然尖叫一声。姜琴妈妈当时在卧室,听见声音拖鞋都没穿急忙跑出来,看见自己女儿浑身湿透,汽油味刺鼻。刘可一脸怪笑丢了手中的油桶,点了打火机丢过来。姜琴妈妈迅速扑上去,一下把姜琴推开。火焰“轰”地一声炸起,姜琴立即被火包围,疯狂尖叫。

    刘可掉头就跑,姜琴妈妈根本没时间追她,立即将姜琴推倒,一边冲进卧室找被子,一边大喊:“打滚!打滚灭火!”

    姜琴痛苦地在地上翻身打滚,姜琴妈妈拎着被子整个人扑了上去帮她灭火。姜琴已经去世的爸爸曾经是消防员,作为家属姜琴妈妈有基本的灭火常识。火宅发生时她冷静又勇敢,双手双臂烧伤,这才侥幸救了女儿一命。

    虽然活了下来,姜琴却被烧得面目全非,手臂和左腿无法弯曲,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余生。

    游炘念一脸的难以置信:“阿姨!你报警了吗?!这种事可不是开玩笑!”

    提起五年多前的事,姜琴妈妈很明显未释怀,眼里的恨意依旧:“我当然想报警!可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第30章

    游炘念并不觉得刘可和姜琴之间的事在她意料之中就是件好事。相反,从姜琴妈妈口中得知真相与自己料想相差不多时,她非常难过。

    姜琴被烧伤之后别说重回赛场,连基本的生活自理都做不到。

    当她第一次从镜子里看见被烧毁的脸时,她将屋子里所有东西都砸烂,疯狂尖叫。

    姜琴妈妈自己也生着病,无力照顾女儿。本就为了治病一贫如洗的家此刻变得更让人绝望。

    姜琴无法相信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她从小刻苦训练,别的姑娘有假期,有恋爱,所有同龄的小孩都有向父母撒娇的权利,但她没有。她只有训练,训练,训练。

    她一直都是家里最后的支柱。妈妈平时非常节俭,一星期吃一吃肉,衣服补了穿,穿了补,正反面翻过来接着穿。她对自己几近苛刻,因为没钱,但还要生活,还要培养女儿。在击剑上花再多的钱她妈妈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她知道女儿十分热爱击剑,且非常有天赋。妈妈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要羡慕别人,她们家里有条件可以不努力,但你不行。你一定能出人头地,而我们现在付出的所有终将有回报。”

    姜琴牺牲了所有,她的世界里只有击剑。真的就要成功了,只在一步之遥的地方被无情打落深渊……

    全都是拜刘可所赐。她不能原谅,她要刘可坐牢,要她赔偿一切!

    即将开庭之前,刘可和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上门拜访,差点被姜琴妈妈打出去:“你有脸来?!警察怎么不抓你!立即枪毙你!”

    西装革履的男人是刘可的律师,将激动的老太太拦到一边,刘可看着背对着她的姜琴,竟露出了笑容:“要是我被枪毙,你们母女俩也活不了多久。”

    姜琴忽然转过脸,一张恐怖的脸怒视刘可:“你是来耀武扬威的?”

    刘可的确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强装镇定地坐到沙发上道:“你们送我去坐牢没有任何意义,我判几年都好,你们顶多也就拿到一笔钱,那笔钱可能都不够你做一次手术。好医院难进,专家难求,你有本事找到好专家吗?就算得到赔款你的脸依旧恢复不了,你妈妈的病也会很快恶化,我吃几年牢饭很快就出来了。到时候你妈妈可能已经死了,你呢?依旧是现在这张脸,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局?”

    姜琴妈妈将昨晚吃的泡面碗砸过来,刘可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的汤汁。

    “我们就算死也要拉着你陪葬!你这个不得好死的贱人!给我滚出去!”

    律师正要上前,刘可拦住了她,不再去看姜琴妈妈,只望着姜琴:“你说,你真的愿意吗?我爷爷是什么身份,认识多少人,你一定知道。如果说你妈妈的病还有最后一线生机,那一定掌握在我手上。而且你的脸也并不是只能这样了。”刘可手指隔空对着她的脸比划,“上网查查,你会明白你的脸可以恢复,只是需要钱。你一直都很聪明,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抽了两张纸,随意擦擦衣服上的污渍,刘可和律师一同离开。

    “你不要相信她的话。”姜琴妈妈发现自己女儿不太对劲,她真的在思考刘可的提议,“我本来就没几个月好活,不要因为我就放过她!而且你要明白,她为什么要放火之后再来救你,她不会的,她不是真心的!她只是不想坐牢!”

    姜琴反手将她妈妈的手挡开:“你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儿。”

    “小琴……”

    姜琴将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妈妈怎么说她也不出来。

    “小琴!我已经活够了,我不在乎什么时候死,我只想要那个姓刘的绳之于法!”

    姜琴终于打开了门,她说:“我想通了。这件事您不必插手,交给我吧。”

    “小琴!你怎么这么傻!那种人的话你居然会信?永远都不要相信凶手!如果她们有诚信、有基本的良知就不会做出这种事!她没人性的!你不能相信她!你要这么做!我死也不会瞑目!”

    姜琴麻木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泪却控制不住往下淌:“别再拿死来威胁我,这些年我真是听够了。妈妈你还不明白吗?她说得对,我们算什么?对她而言我们就是蝼蚁,对这个世界而言我们连一粒灰都不算,但我只有这一辈子。就算她进监狱又如何?就算亲手杀死她,我也无法再拿起剑,我的脸也不会再变回以前的样子。我的生活已经毁了,我已经不再是我……”

    无论姜琴妈妈好说歹说,姜琴已经下定了决心。她偷偷和刘可见面,私下达成协议。姜琴改了口供,说那晚她开门见到的是后来死于火灾的游炘念,而小区附近的监控里也能看见游炘念的车。

    游炘念就这样成了嫌犯,成了因嫉妒而伤人的小肚鸡肠。

    “你是个聪明人,这才是对你我都好的结果。反正死无对证嘛,这罪她不扛都浪费。”刘可脱罪一身轻,找到姜琴说,“放心,你该得到的东西一样不会少。”

    之后不久姜琴妈妈得到大笔的治疗费用,甚至非常“意外”得到了匹配的心脏。

    在做手术前,她妈妈并不开心。

    “这不是我想要的,小琴。我恨她……那些钱太脏了……”

    姜琴坐在轮椅上抚摸病床上哭得像个小孩的妈妈。她那张被火融化的脸露出淡淡的笑意:“脏吗?你以为你能继续活下去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那些脏钱。妈妈,钱怎么会脏呢?”

    妈妈不可思议地望着女儿。

    那一刻她第一次觉得女儿面目全非。

    难怪。

    姜琴妈妈的话正中游炘念的猜测,刘可和姜琴的确达成了协议。

    多讽刺。在游炘念想方设法还姜琴一个公道的时候,姜琴却为了钱将罪责推到了她身上。

    人一旦决定自私,做出的事竟可以无耻到这个地步。

    死去的人真可怜。游炘念不禁想:死人无法开口,无法反驳,脏水泼来,无处可躲。

    “那之后呢?”游炘念努力压抑情绪,继续问道,“之后姜琴为什么会死?”

    姜琴妈妈沉默了很久,屋子里满是残羹冷炙混合而成的酸味。

    沉默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姜琴妈妈终于开口:“她是自杀的。”

    “自杀?”这倒是出乎意料,却又是情理之中。

    “她不开心。”姜琴妈妈抬起头,声音有些沙哑但还算是平静。姜琴自杀这件事她依旧难以释怀,却已经能够说出口,“你想想,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谁不爱美。就算得到了赔款,就算保住了我这条老命,又有什么用?姓刘的帮她找了医生,付了医疗费,她也一直没放弃,坚持锻炼。但她就是无法行动自如,脸上的疤就是无法消失。最后一次治疗将她所有的希望打破,她说她放弃了,她不想再骗自己。出院后她变得很敏感很脆弱,闭上房门谁都不见……其实也没人来看她,她以前的那些朋友看到她的样子都吓得做噩梦,她也只能对我发脾气,只能把我关在门外。再后来……”姜琴妈妈脸上呈现出一种灰败,看的游炘念心中一惊。

    “再后来,她就从楼上跳了下来。”姜琴妈妈往天花板方向指了指,“不知道小琴这孩子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觉得我没用,没把她照顾好。我正好买菜回来,她落在我的脚边,就这样去了。她是在告诉我她不开心吧……我是一直在尽全力照顾她,鼓励她,我从来都没有想要放弃她,但这些没用。我继续活着但依旧没有钱,无法让她开心。这世界上最没用的大概就是爱了吧……”她望着游炘念道:“爱不值一分钱,算个屁。”

    游炘念沉默着,一直到走出姜琴家走到楼下,她的背影都安静得快要融化到夜色之中。

    玉卮追上去,正要说话,发现游炘念脸庞上不知何时划出了两道泪痕。看到她这个样子,所有言语都堵在喉咙里,摸摸口袋里的确有块手帕,但又给不出去。

    游炘念坐在楼下的木椅上发呆,玉卮跟过去,打算单刀直入粗暴地打开局面:“我说,你哭什么呢……这帮人把纵火的罪责推到你身上,现在死了,你该开心才是。”

    “我该开心?”游炘念淡淡说道,“她死了我也无法复活,有什么好开心的。我有些明白姜琴的决定,尽管自私,但却是对她和她妈妈而言正确的决定。”

    玉卮眨眨眼:“那你哭什么……你是觉得她妈妈很可怜是吗?”

    游炘念没回答她。

    “真是的!”玉卮豁然开朗,“没想到你成天凶巴巴的,意外的心肠很软嘛!怎么,你真是因为她妈妈才哭的吗?”

    游炘念本来是有些难过,姜琴妈妈说的那番话让她想起很多往事。爱算个屁。的确,爱算什么?如果爱真的无所不能,真的像传说中的那么值得珍惜,她现在又怎么会孤身在此?又怎么会在死后还要背负骂名?

    爱的确最奢侈,也最没用。

    但有玉卮在,似乎很难保持坏心情。被她这么一通没脸皮的唠叨心情倒是从海底往上浮了不少。

    “果然是个嘴硬心软的girl。”玉卮一脸贱兮兮地对着游炘念笑。要不是揍不到她游炘念早就一掌过去了。

    游炘念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自言自语道:

    “哎,饿了,去好好吃一顿宵夜。”

    玉卮双眼雪亮,飘过来兴致勃勃地问道:“吃什么吃什么?”

    “嗯?我吃什么与你何干?”

    “哎呀!芳芳你这个小气鬼,这又生气啦?我夸你呢有什么好生气的?”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别别别!我错了!你狠心肠,你毒妇,你各种坏!满足了吗?快!寒冷的夜晚必须来一发烤肉!”

    游炘念:“……”

    玉卮来来回回地念叨,念得游炘念耳朵生茧,这才无奈决定吃顿烤肉给玉卮解馋。

    一出家属楼对面就有家大排档,玉卮都卷起袖子打算大吃一顿,见游炘念拦了车要走。

    “等会儿!你干嘛去!不是答应我吃烤肉?”

    游炘念垂着眼皮有气无力道:“大姐,要吃也选个干净的馆子吃,你在这儿不怕吃到羊尿泡出来的老鼠肉?”

    玉卮浑身一哆嗦,赶紧跟她一同上车。

    一路上游炘念都在想关于刘可和姜琴的事。刘可把罪责推到她头上,似乎是计一石二鸟的好计划。如果她真的是凶手,将游炘念拖下水之后,游炘念倒成了“纵火惯犯”,游家的那场火灾也成了她畏罪自杀的好戏码。

    游炘念恨得牙痒。刘可何等无耻!

    她必须找到刘可,无论她是不是游家凶案的凶手,游炘念都不会轻易放过她。

    复仇前需要填饱肚子——她这一整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王芳的身体早就抗议到无力了。

    这儿不远有一个不错的烤肉馆,以前她练完击剑卢漫来接她,大冬天两人不愿跑太远,就近吃点儿,这家烤肉馆就成了她们固定的据点。

    这么多年过去,这家店生意依旧红火,也多亏这儿老板从来不挂羊头卖鼠肉,店面不大但收拾得干干净净,里面一屋外面一屋,总是能坐满人。

    刚进屋游炘念就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怎么今天都没人?难道歇业了?不应该啊,这家店可是开到凌晨四点。

    “您好。”老板从里面走出来,笑嘻嘻地问游炘念,“请问您是王芳吗?”

    游炘念狐疑地看着他,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怎么了?”

    “肯定是您了。里面请,傅小姐等候多时了。”

    一听到“傅小姐”这三个字,游炘念本能地往外跑。大半夜的这傅渊颐神出鬼没,居然能在这儿被她逮到,指不定携带着大鬼小鬼各路鬼,还能不能好好吃顿饭了?

    游炘念这一脚迈出去忽然脖子一紧,没前进倒是后退了好几步,一下撞进了里屋,稳稳当当地坐到了傅渊颐面前。

    “游小姐,晚上好。”傅渊颐墨镜手套黑伞一样不落,满座的烤肉和酒菜已经备好,正在往酒杯里倒酒。

    “你……”游炘念又羞又恼,耳朵尖都红了,手在脖子上扒拉几下什么也扒不到,“不能这么无耻!快点给我解开!”

    傅渊颐把酒递到她面前:“游小姐不必动怒,这宠物圈外人看不见。”

    坐在一旁的林泽皛作证:“没错!我就看不见。”

    临邛慢悠悠地从傅渊颐肩膀上浮出来,阴森地笑:“不过我可以看见。嗯哼哼哼……”

    游炘念努力告诉自己冷静淡定优雅从容,缓了口气道:“傅小姐怎么知道我会来这?您又有何贵干?”

    傅渊颐说:“跑了一晚上也累了,你先喝杯酒润润嗓子。”

    “不必了。咱们说正事吧。”

    “喝完我就告诉你。”

    “……”

    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早就将傅渊颐千刀万剐。

    她握着酒杯没动弹,无论傅渊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知道自己一再妥协,以后便永无翻身之日。她望一眼玉卮想让她帮忙,谁知玉卮已经稳稳当当地坐下,望着一桌子的酒肉满脸红光:“怎么好意思,让傅小姐这么破费。”

    游炘念:“喂!有没出息啊你!”

    玉卮:“快给我点根香,我要开动了。”

    游炘念:“谁会给你啊!”

    傅渊颐不知从哪儿掏出香,插在桌子正中,双指一错,一道火光闪过,香头飘出丝丝薄烟:“玉卮小姐别客气,请。”

    玉卮就这样欢天喜地,毫无人性地吃了起来。

    第31章

    游炘念简直万念俱灰……看了一眼悠然自在的傅渊颐,愤恨地一口将酒喝完。“咚”地一声将酒杯砸在桌上,这一口啤酒竟让她浑身发寒,酒味冲顶,强行忍耐才没剧烈咳嗽出声。

    “现在可以说了吧傅小姐……”游炘念脸上发烫,非常不适。

    换作以前,别说一杯啤酒,就算是一瓶下去她也能带点儿富余。王芳竟这般没用?一杯啤酒就不行了?

    傅渊颐将身边的文件夹摊开,递了过来。

    “这是咱们工作室最新的一笔生意,我打算交给你来做。”

    见游炘念没接,傅渊颐道:“这笔生意全款五百万,做完了我给你20的提成,你就可以从酒店宿舍里搬出来了。”

    “你怎么什么都……”

    “我的确什么都知道。”傅渊颐微笑,“最知道你缺钱。”

    “……”

    是啊,干嘛和钱过不去!游炘念咬牙将文件夹接了过来,打开一看:委托人:刘可。

    游炘念诧异地望向傅渊颐,傅渊颐扶着酒杯,缓缓地为自己倒酒:“这位刘小姐最近精神不济,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恶鬼缠上,委托我来帮忙调查这件事。”傅渊颐慢慢抿一口酒,“嗯,啤酒真是不好喝。”

    林泽皛忍不住插话:“这位委托人忒小气了,自己家公司开得红红火火,一身的名牌,我给她的价已经是最低价了,咱们工作室那可是金招牌,酬劳不给到7位数谁愿意出工啊。现在什么东西不是一分钱一分货?结果丫一下给我砍到五十万……这年头还有对半砍的?服装批发市场卖衣服的阿姨都比她实在!”

    游炘念对这位林秘书的吝啬印象深刻,饶有兴致地问道:“砍到五十万?后来怎么变成五百万了?”

    林泽皛很自豪地给了傅渊颐满满一眼:“我回去跟我们傅老板一说这事儿,我们傅老板亲自出马就搞定了。”

    林泽皛知道傅渊颐心狠,金主说给十万,她说五十万;金主说五十万,她说一百万——翻番都是最客气的了。林泽皛生在钱眼里长在钱眼里,但凡遇上个吝啬的客人她便微笑离开,第二天放傅渊颐去吓唬吓唬对方,立马能把价给炒上来。这也是为什么工作室的工作那么险恶,她一介凡人却乐在其中——老板太能干了,赚的都是大钱。

    傅渊颐通常就两句话,第一句:你这事儿很简单,就是恶鬼缠身。通常听到“恶鬼”这两个字普通客人就已经吓得闪尿,脸色变过三种颜色。如果碰上胆子大或怀疑的,傅渊颐当场在附近抓只倒霉鬼摆到他面前,说第二句:无论这恶鬼是为什么纠缠上您,我不会问原由,只除鬼。我想您应该别无选择,毕竟除了我之外没人能解决——到这阶段,价格基本随便她开。

    这次依旧是这样,林泽皛拿了五十万的结果回来,傅渊颐第二天去,回来把文件夹丢给她。

    “怎么样怎么样?”林泽皛见她微笑就知道这事儿成了,“我就知道你最棒了!”翻开文件夹一看,里面赫然写着:五百万。

    林泽皛傻眼:“五……五百万?”

    “嗯。”傅渊颐跟没事人似的。

    自从看了林泽皛的心头血之后,傅渊颐就觉得自己这老板当得不称职。难道每个月给她的工资少了吗?不至于,加上提成林泽皛一年能赚个百八十万不难。可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光是看见“五百万”这数都能开心得想见着梦中情人似的喷了一溜鼻血。

    “这事儿分人。”傅渊颐解释道,“有些人我喜欢,免费都行。有些人我不仅要七位数,我还得往八位数捅捅。不过这位刘可小姐说她全部家当就这么多了,还把所有银行卡都登陆给我看余额,很真诚地晒穷,我也不好再往上加。”

    游炘念好奇:“你是怎么让她心甘情愿掏这五百万的?”在游炘念印象里刘可虽然从小丰衣足食,但姜琴那件事肯定伤了她的元气,要再拿个五百万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没什么。”傅渊颐道,“只不过洒了点显尸粉在她屋里,让她见见在这块地皮上死过的人。她不仅痛快签了五百万,还准备买楼。”

    “你也太损了。”虽然嘴上这样说,但游炘念心里的确畅快不少,看傅渊颐那张阴森的脸也多了些阳光的气息,“行,这个委托我接下了,正好我也需要采集她的心头血。”

    傅渊颐恍然道:“哦?竟有这种巧合?”

    游炘念白她一眼:“傅小姐可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您一早就知道刘可和我的死有关了吧。她曾经和我是一个击剑队的,我被杀的前一天目睹她纵火一事,我决定向警方揭发她,我们闹崩之后当晚我就死了……”

    刚才那杯啤酒渐渐有了存在感,游炘念觉得这屋里格外闷热,脸庞愈发滚烫,感觉有人往她的脑袋里灌了一大缸的水,又沉又晕。那水不仅荡得她头昏脑涨,更是流到她胃里,让她一阵阵地想吐。

    “当晚我就死了……”游炘念重复了一遍又寻觅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我觉得她和我的死有关,但你知道我现在这样子,没钱没势没人际,别说要调查这件事儿,连接近嫌疑人都不容易……”

    傅渊颐听她声音有些飘忽,声音柔了几分道:“怎么没人际,不还有我么?”

    的确是有点醉了。游炘念酒量并不算很好,但一杯啤酒就成这副模样……也太不耐操了吧芳芳。等下,刚才姓傅的说什么来着?

    游炘念抬头,费劲看着傅渊颐,好不容易把两个傅渊颐合成了一个,暗自扇了扇滚烫的脸颊稳定情绪,没发现临邛和林泽皛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努力理顺思路道:“傅小姐,我需要你帮忙。”

    “请说。”

    “我想你帮我弄一张医院诊断单,可以让我请一个月的假。”

    “哦?”傅渊颐沉默了片刻,露出笑意,“游小姐果然很聪明。行,明天我让小白给你送去。”

    林泽皛接话:“行啊,扣百分之五的提成呗。”

    这句话游炘念可听清了,现在提到钱特别敏感。本想和她比划两句,但这恶心劲儿一直往上翻,好端端地坐在椅子上感觉却像在海上漂泊。

    临邛特别嫌弃:“小白,能别这么丢人吗?”

    林泽皛不服气:“我怎么丢人怎么丢人了?花钱办事天经地义!嘿!你是冥府的吧?”

    玉卮埋头苦吃好一阵功夫了,光听她们说话根本没嘴插话。见林泽皛居然把矛头指向她,将嘴里的烤肉咽下去才开口:“你看得见我?”

    办事之前林泽皛都会喝点儿临邛给她的见鬼露珠,尽管她也不乐意走在街上一不小心就被各路的鬼吓个正着,但也好过被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偷袭:“当然看得见你,还看到你在那儿默默吃了一盘又一盘。我说你当个鬼还这么能吃,不吃会饿死吗?”

    玉卮诧异:“鬼怎么就不能吃?口腹之欲四界平等,虽然饿不死但能饿个半死啊。”

    “既然死不了饿就饿着呗,不死还吃东西,太浪费了。”

    玉卮目瞪口呆:“花你的钱了吗?傅老板请客好吧?”

    “谁花钱都是花!身为一只鬼还得花钱吃饭,你说你怎么这么馋!”

    玉卮瞪圆了眼睛,一万句话奔到喉咙口发现都是骂人话,一丁点儿道理都不在其列,只能硬生生吞回去……

    “行了,回去吧。”游炘念紧紧扶住桌边站起来,努力维持平衡,“那我明天等你们的消息。”再不走就真得吐在傅渊颐面前了。

    本就不愿意示弱的游炘念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不想在傅渊颐面前示弱,仅管她已经彻彻底底地示弱过一次。但那次在雨中她是乞求交换的机会,可喝酒呕吐可是彻彻底底的笨蛋和丢脸,她不想傅渊颐像看着一条可怜虫一样看着她。

    傅渊颐倒没避讳,望着她直言道:“游小姐是不是喝多了?有点儿不稳?”

    “不碍事……”

    “小白,咱们送游小姐回去。”

    林泽皛心不甘情不愿地问道:“你们住哪儿?远么?”

    临邛:“渊颐,以后咱们能把这姓林的关家里么?实在丢不起这人。”

    林泽皛:“我又怎么了!”

    临邛:“远也不用你出油钱。”

    林泽皛再一次强调:“谁出钱不是出啊!”

    游炘念被她们吵得有点耳根疼:“谢谢傅小姐好意,不用了,我可以打车回去。”说完就往外走。

    在傅渊颐面前游炘念不示弱就算了,还特别乐意逞强,心里不住告诫自己走稳当了!来!走条直线!她死盯着地砖的缝线:沿着这条线走,肯定能顺利到屋外!

    玉卮看着游炘念怒视前方拐着弯的往门口走,把桌上所有食物一扫而光,赶紧跟上去:“嘿!小心点!撞门上了!”

    游炘念一抬头,“咚”地一声差点儿把人门面撞碎。

    “嘶——”游炘念捂着脑门后退好几步,要不是傅渊颐身手敏捷把她架住她真能一屁股蹲地上。

    饶是傅渊颐下盘再稳,接住这170斤的庞大身躯还是太高看自己,差点两个人一起摔倒。

    “嗬,够结实的啊。”傅渊颐护着游炘念的后背,想扣稳了她手臂发现自己胳膊短那么一截,改用两只手托着,“老板,麻烦帮忙开下门。”

    店老板火速赶过来帮忙拉门,林泽皛快步上前将大山顶住:“你小心点儿别给压趴下了。我来带路吧!”

    游炘念双臂垂在身侧,整个人往后仰,脑子里一片混沌,只有一个想法:挺舒服的啊,就这样躺下去睡吧!

    傅渊颐和林泽皛双臂发颤,临邛和玉卮飘在两旁帮不上忙也是干着急。最后还是老板心肠好,在前面拖着引路,合数人之力才把瘫成泥的游炘念拖到了车后座。

    “我去……大冬天这给我热出汗来了。”林泽皛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她没喝酒啊……喝了能有一杯?这就倒了?你看看你,非让她喝!这回还不是坑到自己头上!”

    傅渊颐也没能料到竟有如此天赋异禀的人,委屈道:“我这也一头汗呢,谁知道这小胖子这么不经逗。”

    临邛往游炘念脸庞上吹了好几阵阴风她也没反应,傅渊颐问道:“睡着了?”

    临邛:“看样子是。”

    玉卮吃完饭骂厨子:“哎呀芳芳你快醒醒!黑心姥姥要把你卖了!”

    林泽皛双手插腰问傅渊颐:“这可怎么办?”

    “当然给送回去。”

    “你把车直接开人家屋里去啊?还得扛上楼。别说咱们俩了,来俩愚公都不一定能移得了她。”

    “走吧。”傅渊颐坐到副驾,挑眉道,“我有办法。”

    第32章

    “我有办法”是傅渊颐的口头禅,林泽皛知道傅渊颐主意多,相当可靠,但让她耗点儿油还是有些肉疼。不情不愿开着车到酒店,停在大门口。

    这会儿游炘念是真睡得死气沉沉,林泽皛回头一看,好大一滩肉铺在那儿。

    “宝贝儿,你说怎么弄啊这。”

    傅渊颐抬手凭空一扯,意识涣散到整个太阳系的游炘念忽然跌回地球,惊呼一声飞了起来。

    “哎?!”游炘念睁眼一看,自己竟悬浮在空中,王芳的身体还在车里。她脖子上一根锁链和脚下的车连着,酒店金灿灿的大楼晃得她睁不开眼。

    “你做什么!”玉卮赶紧飞过来护住游炘念。

    游炘念眨了眨眼:“我……我刚才怎么了?睡着了?”

    傅渊颐手握锁链从车里下来,对她们笑道:“你们先走,带路。”

    “什么意思?”游炘念疑惑。

    还是玉卮见多了大场面,一下明白了过来:“你难道要赶尸?”

    傅渊颐淡淡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递给林泽皛,“帮我贴在王芳的额头上。”

    “好咧!”

    符纸一贴上,傅渊颐打了个响指,王芳居然自己坐了起来。林泽皛把车门打开,王芳晃晃悠悠地下车,往傅渊颐的方向走来。傅渊颐拿出黑伞杵在地上,对天上的游炘念道:“走吧。”

    职业神棍真是……什么都会啊。游炘念心中感叹,只是……她扯了扯终于能看见的宠物圈,再一次抗议:“喂,傅小姐,这种东西太有情趣,你留着和你男朋友玩吧。”

    傅渊颐没搭理她,带着王芳往酒店里走去。

    林泽皛去停车,傅渊颐走在最前方,王芳晃晃悠悠跟在她身后,脚步虽然很沉重却也能自己跨过障碍。

    临邛一直趴在傅渊颐的肩头,在她耳边一直低声呢喃,声音太小听不见具体内容。两个人简直形影不离。

    王芳垂着肩膀,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同手同脚地往前走。幸好此时入夜,酒店员工和客人都不算多,不然王芳这副行尸走肉的模样铁定得引人注目。

    游炘念不太习惯以魂魄的方式行动,想往前走,飘了两下差点一脑袋栽花园里。游炘念灵魂出窍感觉非常不适,前几次的教训让她已有回归王芳身体又一番痛苦煎熬的准备。

    玉卮拉着她的手为她带路,非常好奇地看着临邛:“你说她们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看上去也太亲密了吧?难道是职业神棍和千年鬼王不得不说的故事?”

    其实游炘念也觉得这一人一鬼气氛古怪,那临邛身为鬼王怎会甘心辅佐一介凡人?而且临邛分明没有离开过傅渊颐的肩头,时而相互依偎时而耳鬓厮磨,怎么看怎么像一对恩爱有加的恋人。不过这念头也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

    傅渊颐侧过脸似乎在认真聆听临邛的话。虽然看不见她的双眼,但俊俏如山脊的鼻、如花鲜艳如玉温润的双唇、微微翘起的精巧下巴都让人赏心悦目。

    傅渊颐不像这个世界上的人,坚若磐石的气质不像,完美无缺的五官更不像。傅渊颐让人害怕恐惧,却又意外的可靠。

    游炘念重生之后心里第一次有了查明真凶以外的情绪,恍惚了片刻立即将其过滤。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在紧迫的时间里找到凶手,复仇。至于复仇会不会扰乱阴阳,她会不会受到惩罚,再次轮回或入地狱都无所谓,她早就抱了坚定的决心。

    她没有未来,只有责任,对任何事情都不应该感兴趣。何况还是关于不太熟悉的人一点小八卦。

    傅渊颐不打算把王芳送回员工宿舍。进宿舍之前得过门禁,宿舍管理员阿姨自古多闲心,肯定能看出王芳的异样,送回去只能是自找麻烦。

    “今晚去我房间休息吧。”傅渊颐向天上的游炘念打招呼,“明天王芳酒醒之后你也可以直接上班。”

    顺着傅渊颐的话临邛也抬头看来。毕竟是百鬼之王,临邛随意一眼眼神里都暗含杀机。

    “不……必……了吧。”游炘念这两字说得犹犹豫豫,不知道这鬼王天生不会好好看人还是真的对游炘念有意见,挺好看的一张小孩脸怎么就那么心机那么凶狠?狼看见了都得抱头鼠窜,“去你公寓多不好,多打扰你和临邛姑娘。”

    临邛突然被提到名字很诧异,更让她诧异的是她被提到的这句话。

    傅渊颐愣了一愣,明白游炘念竟在想这种事,脸上微笑的弧度大于往常。

    “小白和临邛都是我的工作伙伴。”傅渊颐忍俊不禁,“游小姐心思太敏锐,机智过头了。”

    临邛嘴里也“啧啧”作响,“要真有点儿什么事也不能当着你面做啊,想什么呢你。”

    游炘念觉得自己被她们一人一笔在脸上写上“三八”两字。这两位完全不顾虑别人是否会尴尬么?

    好吧,化解尴尬的最好方式是什么?无所畏惧地迎头而上直面那尴尬啊。

    “行,那今晚我就去你那儿打扰了。”

    听到她的话傅渊颐对着她微微一笑。

    不知道身为百鬼之王临邛是否有心机,但可以肯定,游炘念这人从小就心机满满战斗值爆表,也因为身份原因身边多有牛鬼蛇神,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可事实上她高估了自己。她没看穿身边的人,也没看穿傅渊颐。

    此时傅渊颐对她笑得内敛而真诚,如果没有魂元玉时的戏弄,刚才那杯啤酒的威胁,游炘念或许真的会被她的外表欺骗,相信在她职业神棍凶残的外衣下有颗特别温暖的心。

    望着傅渊颐优雅高挑的背影,游炘念提醒自己今晚一定得小心。一放松警惕可能就着了这神棍的道。

    傅渊颐带着王芳马不停歇地走过大堂,打算从灯火暗淡的花园穿过去到酒店公寓,算是一条人少的近道。

    临邛身上浮着蓝光,游炘念感觉后背发寒,一阵阵的头晕眼花。玉卮说那是临邛在散发鬼气,以百鬼之王的威信将附近的小鬼驱散。

    “这鬼气可不简单,挺消耗精力的。”玉卮不明白,“难道她们出个门还得包场么?就算赶尸,也只有不碰巧遇上八字极合的小鬼时会有些麻烦。哪只鬼也不会没头脑硬往尸体里钻?没心头锁根本动不了尸体,白费。”

    “真是有心了。”游炘念低声道。

    “嗯?有心?”玉卮不明所以。

    游炘念用关爱智障儿童的眼神望着她:“你不是说冥君在人界的眼线众多,咱们俩堂而皇之地杵这儿,是个鬼都看见啦。临邛将小鬼驱散其实是在掩护我们。”

    听到“冥君”二字,玉卮本能地哆嗦。是啊,最近被人界烟火填得脸色红润徒增十斤,几乎都要忘记阴气森森的冥府了……

    “她们能有这么好心?”玉卮不信,“咱们可得警惕着,指不定她们什么时候杀个回马枪。”

    游炘念笑笑:“人家一个职业神棍一个百鬼之王,能图我们什么。”

    玉卮道:“谁知道这俩怪物活了多少年。指不定活腻味了正找乐子呢。”

    游炘念好不容易能触碰到玉卮,趁机在她脑门上弹了一指:“你笨。就这一帮掉钱眼里的,能是看穿红尘的?能对赚钱感兴趣的都还没活腻味。”

    玉卮捂着发红的脑门嘴角一跳一跳地:“你打我!”

    “你还踢我脸呢。”

    “……都多久前的事儿了,你怎么这么记仇!”

    “可不么,不记仇我早颠着轻快的小步伐轮回去了。”

    玉卮:“……”

    傅渊颐带着王芳走进大堂。经过大堂时傅渊颐放缓脚步走在王芳身后,和她保持五步的距离。

    每走过来一个人游炘念就心惊胆战一回。

    现在王芳处于魂魄出壳状态,说白了就是具尸体,身体冷得跟刚从雪地里刨出来似的,还不带喘气。如果这时候有同事过来和王芳打招呼,发现她不对劲那可就糟了。送到医院医生一看,好嘛死了一个多月了,像话吗?

    幸好王芳也曾气质阴郁,除了预订部的同事外,其他人还是觉得王芳是个不好相处的主儿。有俩安全部的人路过,看了王芳一眼,淡淡微笑,见王芳没搭理他们也没多嘴,离开了。

    游炘念舒了一口气。只要别遇见预订部的人就好。不过预订部的同事基本也不往这儿走……

    “喂,王芳!”

    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游炘念吓了好大一跳!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曾经王芳的楼层主管张钧婷穿着便装,手中拎了个包,大老远就向王芳打招呼。

    游炘念咬牙!你说你这么晚了不下班回家,在这儿游荡什么啊!

    张钧婷本来早下班了,黄小桥非要和她聊聊,拉着她一直说想要换岗,换到大堂或者预订部都行。

    张钧婷觉得黄小桥实在想得有点多。什么叫大堂或者预订部都行?敢情酒店的工作岗位任她挑么?她在酒店年头也不短,学历不够又不努力,到现在英语还带着浓浓的家乡口音,别说外国人,就连中国人都听不懂。

    可黄小桥就是不依不饶,说那个王芳都能去,她才多久的资历,文凭还更低呢!

    张钧婷被她晃得摇摇欲坠,最后退一步,说明天找人事那边谈谈,这才被放走。

    这一耽误,却遇见了有段日子没见的王芳。

    听见张钧婷的呼唤,傅渊颐脚步顿了一下,王芳也跟着停了下来。

    “嘿,你是装作没看见我吗?”张钧婷烫了卷发,看上去精神多了。她往王芳的方向径直走来,边走边抱怨:“换了部门也不见你回来看看我,太没良心了你。”

    王芳垂着头,头发将额头上的符纸盖去了大半,不认真看看不出来。但以张钧婷这腿脚不出两步就得挨到面前,如果看不见那得是瞎子。

    大晚上看见一僵尸,就算长得再白胖也得吓张钧婷个平沙落雁式。

    “我去——”玉卮急得手舞足蹈,“怎么办!不能让她过来啊!”

    “我知道……”游炘念也急得掌心冒汗,可她能怎么办!要能踹得到她肯定一脚把张钧婷踹到花园里去。

    第33章

    就在这千钧一发,游炘念都想直接钻回王芳身体时,傅渊颐忽然一转身,和张钧婷撞在一起。

    “不好意思。”傅渊颐拿伞尖点地,像位盲人似的,“我没想撞您,可我眼睛看不见。您没事吧?”

    张钧婷被她这一撞包掉在地上,随身用品散落一地。她弯腰捡东西的时候偷偷看傅渊颐一眼,傅渊颐带着墨镜,伞尖在地上轻轻敲打,似乎在试探脚下的路是否有障碍物。

    傅渊颐蹲下身,手在地面上摸索想帮她捡东西,张钧婷好奇心过劲了,赶紧握住对方的手道:“您别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别踩着摔倒。您住哪儿?我是酒店工作人员,我送您过去。”

    傅渊颐笑得很甜:“不用了,这儿我常来,自己就能去。”

    张钧婷一股脑把东西塞回包里,客人明确拒绝她也不好坚持,客气地目送对方离开。

    再扭头一看,哎?王芳呢?

    此时王芳已经缓缓走到花园中,傅渊颐快两步追了上来。那步伐轻盈稳健,哪像看不见道的。

    玉卮和游炘念一颗深受惊吓的小心脏刚刚平复,玉卮挺佩服傅渊颐:“她怎么想的,居然装盲人,别说,装得还挺像。”

    游炘念没搭她的话,望着傅渊颐的背影,自言自语似的嘀咕:“是么……”

    酒店公寓1807房。

    王芳笨拙而机械地移动到床边,傅渊颐将她额头上的符纸撕去,再一响指,“啪”,王芳一仰头倒了下去。床的包容性极好,王芳这么大的阵仗没丝毫戒备地倒下去,竟没发出一点儿声响。

    “你可以回去接着当小胖子了,这身体睡一觉明早就能接着用。”傅渊颐对飘在屋顶上的游炘念道,“晚安。”

    “等会儿。”游炘念叫住她,“那你睡哪儿?”

    虽然1807是套房,但也只有一张床。床够大,但傅渊颐似乎没想和她同床共枕。

    沙发满客厅都是,可说到底沙发还是沙发,哪有床好睡。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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