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的事 作者:宁远

    第31节

    这人说话看似礼貌,却带着十足的威胁。

    傅渊颐没吭声,将手里的伞亮了出来。

    那男人看了一眼伞,表情略微有些吃惊,语气立马变缓和,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二小姐,原来是您。”

    傅渊颐说:“让开。”

    那男人正是傅家的看门弟子,有些犯难道:“师父交待了,这几日他老人家闭门谢客,谁也不……”

    傅渊颐手中一闪,一条锁链直接将他捆住,锁在原地。

    那男人拼命挣扎也无法动弹,傅渊颐用伞杵开傅家大门,宽敞的坡道上站了两排人,全都穿着青色长袍。他们都是傅家弟子,手中拿着青峰,虎视眈眈地望着傅渊颐。

    “二小姐,请回!”众人齐声道,傅渊颐二话不说舞伞而来,弟子们布阵以抗!

    傅渊颐虽从小离家,但对于傅家的所有套路都了如指掌,这锋矢阵她七岁之时就已找到阵眼,现在虽然失明,但对他们的行动走位依然了如指掌。

    傅渊颐从容地在阵中行走,阵头两位弟子双剑合并,锐利青光直向她攻来。傅渊颐单臂甩伞,伞“呼”地一声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竟拐到他们身后,从两人中间割了过来。两名弟子躲闪不及,手臂被双双割伤。

    阵中弟子齐声大喊,数剑齐发,攻势如虹!傅渊颐单手接住伞,矮身一避将阵前招数躲过,合伞攻阵脚,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打得数十人连连败退。

    这条直通傅家府邸正门的山水坡道两旁开河种树,耳边时不时响起鸟叫和流水的声音。和外墙的阴森古板不同,即便是冬天,这里也鸟语花香,一点都没有隆冬的衰败感。

    和悠然景色不同,坡道上刀光剑影,惨叫不绝。

    傅渊颐根本不去在意四面八方,她只在心里默默数着步子,背着口诀,一路高歌猛进,轻轻松松杀出了坡道。

    傅渊颐站在坡顶,身后是躺倒一片的傅家弟子。

    傅家这么些年收了不少徒弟,傅隽柏为了延续傅家的香火也是颇费工夫。可惜……尽是一群只知道死记阵法的庸才。

    傅渊颐合了伞继续往前走,她的目的地不是傅家正宅。

    傅家的阎罗罐收回后都会放到北面的飐风堂中,游炘念肯定也在那儿。

    无需知道哪里是北,那处傅家世世代代炼鬼的地方终日散发着滔天怨气,她甚至不用去捕捉鬼气,光是闻就能闻到。

    傅渊颐一路快步往飐风堂去,她不知道游炘念是否能抵挡得住阎罗罐的法力。

    阎罗罐不会让鬼魂灰飞烟灭,它只是一个装载鬼魂的容器。傅家人用阎罗罐抓到鬼后带回傅家炼鬼,这一路上就已经开始想方设法折磨鬼,将提取怨气的效率提高到最大。

    阎罗罐中闷热难熬,冥火烧在鬼魂之上,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傅渊颐在赶往傅家的路上一直故作轻松,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急切之心,而且她深深明白一点,关心则乱。这次回到傅家如同深入虎穴,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冷静果断,才有可能救出游炘念,全身而退。

    眼下飐风堂就在不远处,她的脚步忍不住地变得迫切而凌乱。

    飐风堂就在百米之外,周围的树愈发茂密。这儿的树全被恶鬼的怨气熏得发黑,层层叠叠将天空都遮盖。

    青田一身黑衣藏在树上,他一早就料到傅渊颐会往这儿来,拿着武器埋伏在此。

    傅渊颐果然来了。

    青田握紧手中的剑,一动不动。

    飐风堂被傅隽柏亲手封印,大门常年紧闭,但青田知道傅渊颐肯定有办法打开。

    傅渊颐开门的时候肯定会放松警惕,青田打算在那一刻动手。他屏住呼吸,静待最好的时机。

    傅渊颐脚步不停,就在她还有十步抵达门口时突然回身,将手中的伞猛地一挥,一道锋利的弧光向树林间斩去!

    这一招大大出乎青田的意料,埋伏许久的他居然被反袭击,一阵手忙脚乱勉强躲过这一击。

    弧光从茂密的树林间穿过,被齐齐斩断的树干和树叶轰然落地。

    青田没想到这垂死的傅渊颐居然还能迸发出这么强大的法力。

    “出来受死。”傅渊颐伞尖一指,正好指在青田藏匿的地方,分毫不差。

    青田行踪败露,颇为不甘地从树上跳下来,慢悠悠地走向傅渊颐:“真没想到,你眼睛瞎了还能找到我,看来你比我想象的厉害一点点嘛。不过身为傅先生的大弟子未来掌门人,本人……”

    青田还想挑衅几句,傅渊颐却半句废话不说劈头就砍!

    青田急忙舞剑抵抗,傅渊颐几下狠招全都打在他的破绽之上,且只攻不守,却招式凌厉,万分厉害。

    青田狼狈应战,心里愈发觉得不可思议:她在咸阳时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又没有临邛傍身,怎么可能有这种实力?青田越是百思不得其解就越是分散注意力,节节败退。

    傅渊颐举伞直刺,青田矮身一躲,她将伞往回抽的时候破烂的伞骨刮在青田的后背上,活生生地刮出三条血道。

    青田吃疼,立即跳到远处,诧异地看着傅渊颐:“你怎么……”

    傅渊颐冷笑一声:“我怎么像看得见你似的,招招都打得你不舒服?”

    青田怒道:“你快点将鬼王交出来!归还我傅家!”

    傅渊颐站直身子,用伞尖指了指身后:“用你这双王八眼好好看清楚,我带来的可是你们傅家鬼王?”

    青田竖目一看,傅渊颐身后的确有异样,却不是临邛,倒像是许多鬼影……没错!傅渊颐身后聚集了无数只小鬼,全都是栓着刻有“傅”字铭牌的傅家守山鬼!

    傅渊颐在进入傅家大门之前就用法力将这些守山鬼牵在身后,让它们当自己的眼睛。

    这些守山鬼长期被傅家人折磨,青田对如何折磨鬼更是花样百出,对青田的憎恶在这一刻迸发,傅渊颐吸收了它们的鬼气以补充自身法力,杀了青田一个措手不及。

    见青田双唇微张,还没从震惊中清醒,傅渊颐身后的恶鬼一只只都奸笑了起来。

    “哼,傅先生的大弟子未来掌门人。”傅渊颐重复了一番青田给自己冠上的头衔,语气十足的嘲弄。青田气极,从怀中掏出阎罗罐就要将那些守山鬼装入罐中。傅渊颐早就料到他到最后也只有这么一招可用,就在他拿出阎罗罐的瞬间,傅渊颐一伞掷去,将阎罗罐击了个粉碎!

    青田被阎罗罐的碎片刺伤了左眼,捂着眼睛连连后退,傅渊颐旋身握伞一个回身,伞尖点在青田的喉头。

    青田在这瞬间身体僵硬如石,冷汗疯狂地涌出来,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傅渊颐的杀气。

    “不……不要……”

    傅渊颐灰蓝色的瞳孔似乎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但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的魂魄被傅渊颐牢牢锁住了。

    “死吧。”傅渊颐手中施力,用尽全力要刺断他的喉咙,这股力道轰然向前,施力点却在瞬间消失。

    手中的伞“啪”地一声被震得粉碎,傅渊颐虎口剧痛,往后倒去。青田也被这股力量震开,昏迷了过去,从他左眼里流的血将他半张脸染红。

    第91章

    不用看也不用猜,傅渊颐知道是谁出手。

    苍劲绵延又混着一丝暴戾的气息,无论她是否愿意记得,这气息始终熟悉,毕竟这个人是她的父亲。

    傅隽柏挺拔的身躯从树林中走来,褪去身后的黑暗,金丝边眼镜配上一丝不苟的玄色长袍,他手中握着一本古书,仿佛旧时书生。但这一派书卷气却被迥然不同的眼神出卖。

    傅隽柏眼中含怒,牙关紧咬,书角已被他发白的手指捏得起皱。

    他非常愤怒。

    这么些年过去,傅隽柏依旧年轻,可他的威严的神色中带着一丝疲惫,挺拔的身躯间能寻觅到一点力虚,特别是在看见自己女儿的那一刻,颤抖的唇角出卖了他表面的平静。

    “你还有脸回来。”

    傅渊颐听到意料之中的开场白,不禁笑笑。

    “我不是回来。”傅渊颐道,“我是一路斩败了傅家一票弟子才走到这里。”

    傅隽柏当然知道自己这女儿牙尖嘴利,还是忍不住着恼,双拳一握法力大盛,之前聚集在傅渊颐身后的守山鬼立即四处逃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渊颐从容地拍拍衣衫,将身上的尘土扫去。

    傅隽柏已经站在她面前,从他后方追上来的败北弟子们脚步游移,都有些害怕这位失明却厉害的二小姐。他们躲在树干后面张望,见到师父在这儿,一个个就像找到了靠山,顿时自信地站到傅隽柏身后。

    “把属于我的东西我还给我。”傅渊颐并不畏惧他们的人多势众,直言不讳地对傅隽柏说道。

    傅隽柏脸上的皮肤紧了紧,太阳穴微微向外鼓动。

    “属于你的东西?你有什么东西。”傅隽柏双手背在身后,慢慢地走向飐风堂门口,将傅渊颐夹在他和弟子之间,“我傅家何时欠了你的东西?”

    傅隽柏不疾不徐,却声洪如雷,震得树林中的树叶沙沙作响。

    “被青田收走的那只鬼。”傅渊颐丝毫不为所动,“你们傅家首席大弟子,除了会偷袭之外也没什么本事的傅家未来接班人从我这儿偷走的东西。不过这事恐怕赖不得青田。”她看一眼躺在地上依旧昏迷的青田,“当时傅先生也在场,他是按照傅先生的吩咐做事吧。”

    傅隽柏猛然将手里的书一甩,向傅渊颐掷去。

    傅渊颐不躲不闪,书擦着她的头顶飞过,砸中身后某位倒霉徒弟的脸。徒弟们见师父大怒,全都不敢吭声,往后退到了树林间。

    “你十三年没回家,一回家连声爸爸都不叫,一进门就伤人,一开口就索要你的东西?你当傅家是什么地方?”傅隽柏一字一顿,“你在外面待了这么多年,看来脑子依旧不清醒。”

    再说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傅渊颐不想再和他多说,提着一口气往飐风堂去。

    傅隽柏冷笑:“你当我死了吗!”只见他双目一立,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将傅渊颐罩在其中,围成一个直径五米的淡金色浮着咒文的圆柱。圆柱上通天庭下至冥府,这便是傅隽柏最厉害的一招——无解之境。这无解之境和阎罗罐异曲同工,除非傅隽柏收手,不然谁也走不出这个圆。

    “你一个人好好想想。”傅隽柏道。

    傅渊颐道:“不明白的人是你。”

    傅隽柏看也不看她,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走入树林之间:“还再冥顽不灵的话就死在这里吧。我也不需要一个没用的女儿。”

    傅渊颐平静地说:“无论你需不需要,我早也不是你女儿。”

    傅隽柏肯定听见了,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带着一票弟子消失。

    青田也被抬走,树林又恢复了宁静。

    傅渊颐往前走,手触碰在无解之境淡金色的边缘,一阵灼热烧来,钻心疼痛。

    只差一点点……

    无解之境一直都是傅隽柏抓鬼时用的招数,据说他年轻时一指圈地,能将一个城里所有的鬼都困在无解之境内,阎罗罐一收,全城小鬼全数被傅家收入囊中,丢入修罗窟内沸煮,练成煎熬鬼王的鬼水。

    再厉害的鬼都无法从中逃脱,何况是负伤未愈的傅渊颐。

    傅渊颐被困在离游炘念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即便知道无解之境着实无解,她依然在想方设法离开这里。

    所有的拳脚功夫都无法撼动无解之境一丝一毫,傅渊颐的法器又被傅隽柏打得尸骨无存,无法施展法力。渐渐的,胸口愈发疼痛,傅渊颐体力不支,索性坐在地上,面对着飐风堂。

    柳坤仪妙手治伤,加上临邛回归她身体一整夜,的确让她恢复了些精力,否则她根本没体力到达傅家。和青田一战全赖守山鬼的鬼气支撑,现下她孑然一身,胸口重伤伤口似乎裂开了,渗出了些血。

    头疼腿麻,思维越来越迟钝,傅渊颐不知道自己能支撑多久。不过想到被阎罗罐困了整整一夜的游炘念,想必现在比她身上这点伤更要难熬。

    进退不得,傅渊颐苦笑一声,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当时在酒店天台上如果能更小心一些,就不会开启鬼道,也不会遇到屠苏瑞露,她更是不会重返傅家。可这所有的一切没人能料到,也不必说什么早知道。

    人生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年少轻狂,谁都做过一些后悔的事,但傅渊颐很庆幸,自己这小半生走到现在,多数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就像当年她决心离开傅家。

    傅渊颐的离去,对傅家是无比沉重的打击。

    傅渊颐的父亲傅隽柏是“炼鬼圣手”傅鹤松唯一的儿子,傅鹤松作为“傅家六百年来最有天赋的炼鬼师”,非常疼爱儿子,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傅隽柏继承了父亲的聪颖和炼鬼天赋,傅家繁荣兴盛之余,他认识了大军阀的漂亮女儿洪斯妧,并想要娶她为妻,没想到傅鹤松坚决反对:“隽柏你不要糊涂,我们傅家世世代代都娶法力高强女子为妻,生下的孩子才能继承优秀的血统。那洪家人并非我同道中人,他们是普通百姓没有半点法力,甚至连鬼都看不到。你要是和她结婚,以后生下的孩子血统不纯该如何是好?你是我儿子,不能毁我傅家数百年基业!”

    傅隽柏当时年轻气盛,留学西洋,回国之后继承家业,炼鬼之术登峰造极。年纪轻轻品貌堂堂又身藏巨富,傅隽柏春风得意,怎么听得进一个过时老头子的话?

    “父亲你不要多说了,我心意已决。我和斯妧真心相爱,如果不能娶她我一定抱憾终身。至于子孙后代……”傅隽柏很自信,“父亲能生出我这么优秀的儿子,我又怎么会输给您?放心,不出两年,我们肯定为傅家开枝散叶!”

    傅鹤松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办法阻止傅隽柏的任性。

    傅隽柏顺利迎娶洪斯妧。

    果然不出两年,他们的第一个女儿降生了。傅鹤松看着玲珑可爱的婴儿也很喜欢,为她取名为傅玹玑。

    傅隽柏炼鬼修法器,将其卖给四界精英,巨额财富滚滚而来。傅隽柏在享受成功人生之时,没有想到人生第一场沉重的打击即将到来。

    傅玹玑三岁了,依旧看不到鬼。

    傅隽柏心里暗自担忧,没告诉任何人。不久洪斯妧自己察觉到这事,自责不已。

    傅隽柏宽慰她:“可能只是玹玑年纪小,天赋还没被挖掘,等她长大一些再说吧。”

    洪斯妧问他:“你几岁开始能看见鬼?”

    傅隽柏被她这一问霎时哑然。

    傅隽柏人生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个无头女鬼,那是傅鹤松的精心安排,他希望儿子从小就看到和别人不一样的世界,是一个由人和鬼共存的世界,习惯并掌控这一切。只不过所谓“共存”并不意味着鬼有和人相同的权利,鬼只能服务于人,是一种手段一种资源一种武器。

    傅隽柏一出生就能看见鬼,傅鹤松也是一样,傅家世世代代都是如此,可傅玹玑不同。

    一直到傅玹玑五岁依旧看不到鬼,偶尔听闻世上有鬼这种东西的时候还会表现出害怕的情绪。

    傅隽柏大失所望,不得不承认父亲说的话应验了。

    他不敢告诉父亲这件事,更不想让傅家毁在他手里。洪斯妧自知对不起傅家,不配当傅家的媳妇,提出离婚。傅隽柏不肯,想再试一次。

    “我不信老天这样对我!”傅隽柏对洪斯妧说,“咱们再生一个孩子,再试一次。如果这次还不行,我……”

    后半句话他没说出口,洪斯妧也知道他非常为难。她不是个轻易服输的人,行,再试一次,这一次一定要成功!

    傅玹玑六岁那年,傅渊颐出生了。

    上天还是怜悯傅家,傅渊颐几乎将她姐姐缺失的所有天赋一一补齐,她带着孱弱的身体迟迟降生,却让傅家人喜出望外。

    她不仅能看到鬼,更是聪明过人,傅隽柏教她的任何知识她都能举一反三,三岁时就抓到第一只鬼,五岁可持法器,六岁能纵阎罗罐。

    傅隽柏对二女儿疼爱有加,心中默认她以后就是傅家的继承人。但作为一名合格的父亲,他在倾心于二女儿的同时也没忘记疼爱傅玹玑,傅玹玑从小到大只要多看一眼的东西,第二天就会出现在她的房间。傅玹玑的所有任性,作为父亲他照单全收。

    他们一家和谐美满,傅玹玑也非常宠爱自己的妹妹,傅隽柏以为一切都会朝着自己最满意的方向发展时,美梦随着傅渊颐的成长破灭了。

    傅渊颐抓鬼是家长教导,并非她的本能。她没去学校,所有知识都是傅隽柏请老师到家里教她的。她没有朋友,除了几家世交之外,傅渊颐极少接触外面的世界,但这不意味着她对外面世界一无所知。傅家有很多书,她会看电视看电影,她知道自家做的事和别人不同,自己也和别人不一样。她知道在别人眼中这世界上并没有鬼。

    傅渊颐心里有疑问,就问傅隽柏:“为什么我们要抓鬼?”

    傅隽柏说:“鬼自古都是邪物,你不抓它它就害人。”

    的确,电视电影和书里都说鬼会吃人,可所有的鬼都这样吗?

    “人有好人和坏人,对吧?”她又去问妈妈。

    洪斯妧看着可爱稚气却认真的女儿,摸着她的小脑袋笑道:“对啊。”

    “我们对这世界不能一概而论,是吧?”

    “嗯,对啊。”

    “所以鬼也一样。”七岁的傅渊颐很肯定地说,“鬼有坏的鬼会害人的鬼,但不是所有的鬼都会害人。比如我,它们就从来不害我,看到我还会害怕。”

    洪斯妧说:“当然了,因为我们渊颐厉害鬼才害不到你。但鬼会去害别的孩子,比你弱小的孩子。”

    傅渊颐点头,觉得妈妈说得对,可是疑惑仍然在她心里。

    她从来没见过爸妈出去工作,可家里的钱源源不断,傅家人出行也极其奢侈。她知道赚钱并不容易,很多人穷极一生可能都买不起一套房子,为什么爸妈能够这么富有?

    怀揣着对这个世界和对傅家的疑问,傅渊颐渐渐长大。她爱她的爸妈和姐姐,爱这个世界,一如既往地帮家里抓鬼。

    直到十岁的某天,她无意间推开飐风堂的大门之后,一切都变了。

    梦里树枝摇晃,斗转星移,傅家的夜晚也并不宁静。

    傅渊颐的听觉在昏迷之前到达最为敏感的境地,她能听见来自泥土深处的哭泣,这是傅家世世代代扎根于此留下的恐惧和怨恨。

    现在的傅渊颐不喜欢傅家,不喜欢番阳暑地,不喜欢这里的一草一木。不喜欢她爸妈,不喜欢她姐姐,也不喜欢出生在这里的自己。

    夜已深沉,无解之境的金光是树林中唯一的光源。

    傅渊颐倒在地上,不知昏迷了多久,林中的小鬼在周围虎视眈眈窃窃私语,想要靠近,却被境壁烧成了灰烬……

    天光又暗,暗又生晖,不知过了几个日夜,傅渊颐感觉自己落入了一个人的怀里,怀抱温柔而熟悉,带她回到生命之初。

    第92章

    傅渊颐睡着或清醒,并不同常人。她闭着眼时可能是清醒着,睁眼时或许在做梦。

    她的世界除了鬼之外,只有一片黑暗。

    可她能感觉到常人难以体会到的微观世界,比如闻见阳光的温度,听到空气的流动,以及雪花的融化声。

    柔软的雪花慢悠悠地从天而降,整个天空明亮纯净,艳阳当空白雪皑皑,晴天白雪是五伦山脉非常独特而罕见的漂亮景观。

    傅渊颐醒来时听不见任何鬼语,周围十分安静。

    她躺着柔软的沙发上,换了一身衣服,胸口的伤也被处理得很细致。

    她已经不在无解之境里,这份熟悉的感觉让她明白,这是傅家的客厅。

    傅家的全景客厅有一面270度弧形大玻璃窗,可以远眺五伦山脉。天花板也是透明的玻璃,一棵苍健的天藏神树种植在东南位,高高的树冠冲出了天花板,向天空延伸。晴天白雪落在树叶上,让整间客厅明亮洁白。

    “渊颐。”

    有些沙哑而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傅渊颐当然听得出这是她妈妈的声音。

    洪斯妧握着她的手,声音有些沙哑。傅隽柏坐在客厅正中央的椅子上,正在认真翻阅手里的古书,就像不知道傅渊颐已经醒来似的。

    傅渊颐不能视物,但能闻出傅隽柏和洪斯妧身上特殊的气味。

    很奇怪的是,人嗅觉的记忆力远超于大脑,傅渊颐离开傅家十多年,本以为很多东西都忘了,可当曾经闻过的气味扑面而来,她甚至能将这些气味抽丝剥茧,分辨出哪些是熟悉的没有改变的东西,哪些是陌生的事物。

    傅渊颐将手从洪斯妧的手中抽出来,站了起来。她站在客厅正中,不像主人,也不像客人。

    傅隽柏的眼睛没从书上移开:“你想好了没有?”

    傅渊颐“嗯”了一声,傅隽柏有些意外,微微抬起目光。

    “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傅渊颐还是那句话。

    傅隽柏觉着被戏弄,将书放下,威胁道:“这就是你想明白的结果?”

    “我说了,不明白的人是你。你为什么要抓她炼鬼?”傅渊颐笑道,“她活着的时候是个凡人,死了以后也是一只普通的鬼,甚至还没变成恶鬼,家大业大的傅家怎么会看得上她?你那瞎了一只眼睛的得意弟子青田将抓她回傅家不过是要把我引回来而已。可惜我对你们傅家炼鬼的伎俩没有兴趣,傅先生大可让青田继承傅家,你们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傅隽柏听罢哈哈大笑:“属于你的东西?你好意思说出这句话。你是不是忘了?你身上流的是傅家的血?你所拥有的都是傅家给你的,你才是我的东西!?你倒有这脸皮!如果不是你!”傅隽柏指着她,“我傅家何需将本事传给外人!我生你养你,你就这样报答你的父母?!”

    傅隽柏震怒,傅渊颐却不动如松,忽然叫了声:“爸。”

    傅隽柏通红的双眼有一刻的闪烁,姿态却没丝毫的退让。

    “爸,你说的对,我身上流的是傅家的血,只要这血一刻没流干,我说破嘴皮子你们都还觉得我和你们密不可分。”傅渊颐笑着后退了几步,腿挨到茶几边缘,摸到了水晶果盘和一把水果刀,“这样吧,我把属于你的东西还给你,你也把我的还给我,我们就此互不相欠。”

    没待傅隽柏说话,傅渊颐轻松地在自己的腕口割了一刀,血潺潺往下淌,她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表情没任何变化。

    她把胳膊向傅隽柏的方向伸,袒着伤口给他看:“很快就还完。还完之后,你就再也不是我爸。”

    傅隽柏看着傅渊颐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在他眼前滩成一地刺眼的红。

    “你一定要这么做?”傅隽柏问道。

    “我已经这么做了。”

    “渊颐——!”

    傅渊颐的手臂被洪斯妧一把抓住,洪斯妧握着手帕的手在颤抖,不忍看那伤口,迅速将其包扎上。

    傅渊颐皱眉想要挣脱,却被洪斯妧牢牢抓住。

    “你这么久没回家,一回来就这样……你是想气死我们吗!”

    傅渊颐没说话。她本来就重伤未愈,这会儿又任性放血,要不是用意志强撑,恐怕早就昏厥过去。

    洪斯妧将女儿拉回沙发上坐下,大喊一声,让门外的弟子将医药箱拿来。

    “让她放血啊,让她放!”傅隽柏怒不可揭,“就让她死在这里!当我没生过这个女儿!”

    傅渊颐“哼”一声:“这也是我的愿望。”

    “你们父女俩,能不能一人少说一句?!”洪斯妧忍不住咆哮,她这一声之后,两人倒是真的没再说话。傅隽柏是被气得心口发疼,傅渊颐则是昏昏沉沉。

    傅隽柏再也不想见到傅渊颐,佛袖而去。

    洪斯妧看着女儿的脸,将她的手掌摊开,见她的手腕、手指甚至是手掌全都伤痕累累。每一道伤口之下都是疼痛,都是鲜血,都是她毫不吝啬将她厌恶的傅家血流干的执着。

    “这么多年了,你这脾气还是和你爸一样,一点儿都没变。”洪斯妧低声道。

    傅渊颐许久没回答,洪斯妧以为她昏迷了,谁知她忽然开口:“妈妈您这些年没少监视我,说起来我们也不算多年没见。”

    弟子将医药箱拿来,洪斯妧沉默着为她包扎伤口,闷了许久,最后说:“无论你多不喜欢傅家,多不喜欢你身体里傅家的血液,可你不要忘了,你不仅流着傅家的血,还是我洪斯妧的女儿!是我十月怀胎掉下来的肉!渊颐,这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割裂的?”

    傅渊颐没说话。

    “我这些年担心你,牵挂你,无数次梦到你,我想去见你又怕你知道我来会不开心,我连偷偷见你的资格都没有吗?就算你不肯认我这个妈,你也一辈子都是我的女儿!”

    洪斯妧的声音镇定,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滴的声音却是清晰。

    傅渊颐年少离家,独自在外生存、学习、奋斗,如今她拥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赚回来的。她没有依仗过傅家一丝一毫,她以为自己能独立于天地,以为自己已经彻彻底底脱离了傅家,可到最后,血流不干,心还会乱。

    就在她因为妈妈的眼泪内心有一丝愧疚的刹那,忽然一股恶臭飘入她的嗅觉。

    那是来自恶鬼的怨气,浑浊又腥恶,那是用再好的香料都无法掩盖的罪恶。这股恶臭附在傅家所有人的身上,渗透在他们的肌肤上,融入血液里,生生世世都无法消除。

    十八年前误闯入飐风堂看到的那一幕突然重现,无数阎罗罐、修罗窟里的鬼凄厉的哀嚎、痛苦的呐喊犹如一道利剑刺进她的耳朵里。

    临邛的双臂双腿被斩断,用药物催复,又再斩断。四肢堆起的肉山,腐肉和白骨交错。

    她抬起头,被结痂的血糊住的脸庞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绝望又盛怒的眼睛紧紧盯着只有十岁的傅渊颐。

    好干净漂亮的小姑娘,这血液的味道……是傅家人。

    临邛哈哈大笑——只要本王还有一口气能从这里出去,本王一定要杀光傅家人!杀光天下所有傅姓之人!

    杀!杀!杀!

    杀!

    傅渊颐浑身一颤,立即将手抽了回来。

    洪斯妧看着她,傅渊颐撑着沙发站起身: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神情一凛,“当年傅先生逐我出家门的时候曾说过,不再认我这个女儿,我这些年也算是如他所愿,现在又有什么好说?而今我还愿叫你一声母亲,可如果你们再不将我的朋友放了,那我也不会再顾念骨肉亲情,别怪我不客气。”

    洪斯妧的眼泪还挂在脸上,神色已然变得冰冷:“不客气?你要怎么不客气?”

    傅渊颐道:“番阳暑地满山偏野被软禁的守山鬼一个个怀揣着对傅家的恨意,更别提飐风堂内的恶鬼们。只要我一声召唤,它们铁定愿意为我倾尽所有,要把傅家夷为平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我愿意做。”

    那把明晃晃的水果刀沾着傅渊颐的血,就在洪斯妧视野不远处。

    傅渊颐气势如虹,没有丝毫的破绽,这是作战的态度,是面对敌人的火力全开。

    “你要杀了妈妈?”洪斯妧敛起了方才的歇斯底里,镇静得让人陌生。

    傅渊颐不置可否。

    “为了那些鬼,你宁愿放弃傅家女儿的身份,甚至不惜弑杀亲生父母?”

    对于强硬又固执的傅隽柏,傅渊颐可以说出狠决的话,但对洪斯妧,她始终下不了决心。

    母女俩长时间的沉默,还是洪斯妧先开了口:“那个阎罗罐里的鬼,和你是什么关系?”

    傅渊颐眉头微微一皱。

    “这十三年来也发生过大大小小不少事,我装病也好,你姐姐强行拉你回来也罢,你都下了决心绝不踏入傅家半步。”洪斯妧将脸上的泪痕擦去,看向傅渊颐,“但你这次自己回来了,只是为了一个小鬼。她对你很重要?”

    傅渊颐依旧沉默着。

    “是吗?”洪斯妧追问,“你找到了对你而言重要的东西了吗?”

    傅渊颐不置可否。

    洪斯妧再次握住她的手:“渊颐,这世界成王败寇,没有绝对的对和绝对的错,一切正义都由胜者书写。你不要再任性了,看你伤痕累累的样子妈妈心里难受。”

    洪斯妧的话峰转得很快,傅渊颐有些纳闷。

    洪斯妧站起来离开了客厅,过了半小时回来了,把一个事物放到傅渊颐的掌间。

    在傅渊颐握住阎罗罐的那刻她明白了洪斯妧的明白。

    洪斯妧看穿了傅渊颐对这只小鬼的心思,卖了一个大大的人情给她,不再和她针锋相对,而是以德报怨,将游炘念还给了她。

    “不管什么时候……回来吧,你始终是爸妈的女儿。”洪斯妧抚摸傅渊颐的头发,含泪道。

    第93章

    无论进入傅家还是离开傅家,都绕不过这长长的坡道。

    又一次离开傅家,这回的心情并不比十三年前来得轻松。

    傅渊颐手中拿着一把新伞,这伞是昨天洪斯妧交给她的:“这伞是你父亲亲手打造,比你先前用的那把要结实、方便许多,也更称手。”

    见傅渊颐并没有伸手接,洪斯妧解释道:“你放心吧,这把法器没有沾一点怨气。你父亲说了你不喜欢,特意用纯法术祭出的,三个月没合眼才祭出这么一把举世无双的好法器,想着什么时候差人带给你,正好你回家了,拿着吧。”

    傅渊颐微微倾了倾身子,算表示感谢,只是依旧没开口。

    洪斯妧一并将一个玻璃球交给了她:“你的朋友就在这里面。青田收她回来的时候用的是阎罗罐,一到傅家你父亲就将她移到玻璃球里面了。她的魂魄可能有一些不稳定,但绝对没有在阎罗罐里受苦。”洪斯妧句句不离傅隽柏,“他和你一样,自尊心强,不轻易放低身段,可他是爱你的,全藏在心里。你父亲虽然对你很严厉,但你所有的事情他都放在心上。这次知道你开鬼道可能遇上麻烦,即使病了也不顾一切赶去救你……”

    “嗯。”傅渊颐微微笑了笑,“救我,随便将我重要的朋友用阎罗罐强行抓走。”

    “渊颐,听说当时四界联合部队的人在场,如果不狠绝一些不仅你这朋友可能当场灰飞烟灭,可能连你也难逃杀身之祸。私用禁术是重罪,那两个军人是看在你父亲和冥君交情的面子上才放你一马。你啊,终究是太年轻,太冲动,你心里觉着我和你父亲都不是好人,所以我们做什么都是错的。但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会明白的。就像你这次回来一样。”

    血缘的确神奇。即便她离开家十多年,和母亲算得上熟悉的陌生人,但洪斯妧还是一眼就看透她内心角落里,有那么点无耻的想法。

    她早就明白傅隽柏和洪斯妧不会真的对游炘念下手,在她抵达番阳暑地之前她就明白,傅家的炼鬼术发展至今早也抵达更高境界,他们不会费心来抓游炘念这类平凡无用的小鬼。将游炘念带回傅家不过就是要她回家的一个手段而已,游炘念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傅渊颐心里有数。

    于是她回来了。

    表面果决而强势,甚至在旁人看来她是抱着必死之心、抱着和傅家彻底划清界限的态度来的。可傅渊颐心里很清楚地知道,傅隽柏和洪斯妧爱她,爱是他们明明知道却又无法割舍的软肋,在爱面前,傅渊颐必胜无疑。

    偶尔会焦虑,偶尔也会怀疑,但心里最强大的声音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我不可能输。

    所以,傅家再森严、再强大,傅渊颐都满怀信心只身而来。

    而这一切,都被洪斯妧看得明明白白。

    而洪斯妧想说的,傅渊颐也都在心里刀刀剖析,经络分明。

    “等你下次再回家时,尝尝我亲手酿的青梅酒吧。”临行前洪斯妧说道,“你小时候一直都很爱偷偷喝,那时你太小所以一直阻止你,你还记得吧。现在你长大了,可以痛饮了。”

    她甚至已经打定主意傅渊颐还会回来。

    的确,这和傅渊颐心中所想一致,只是傅渊颐不想说出口,洪斯妧也弯弯绕绕。

    洪斯妧看穿了傅渊颐心中的想法,而她话里话外透露给女儿的信息,傅渊颐也都全数收于心里。

    拿出玻璃球,她能看见一只小小的魂魄在玻璃球中游荡。它居然是粉红色的。

    人的魂魄会根据此人的性格、心态和人格而呈现出不同色彩,傅渊颐看过大多数的魂魄都是蓝中带黑,面目狰狞,而小炸弹游小姐居然是粉色的……

    那粉色的魂魄脑袋圆圆,面庞上凹下去两块像是眼睛,小小的身子甩着长长的尾巴,因为玻璃球的限制无法活动自如,她很明显有些不乐意。

    “再等一会儿,等出了傅家我就放你出来。”

    傅渊颐顺着坡道往门口走,忽然缓了脚步,将伞握紧。

    “大概你们不知道。”傅渊颐站在空无一人的坡道上朗声说,“眼睛可以视物,你们平时捕捉这世界万物依赖眼睛,但眼睛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重要。鼻子、耳朵都可以代替眼睛。你们这么多人一起来,知道气味多重吗?”

    傅渊颐说罢,坡道两侧的树后走出八个人,全都是傅家弟子。这些弟子互相看了一眼,似乎有些犹豫。其中一人眼神一坚,六人迅速围上将她包围在中间,剩下两人手中拿着剑,一下下用剑尖往地上敲。

    “锵、锵、锵……”

    傅家弟子见傅渊颐站在原地并不动作,想必她已经被这敲击声扰乱了听力。

    为首的人眼神一变,傅渊颐身后的两人迅速出剑!

    剑锋本是对着傅渊颐的背心去的,忽然眼前一黑,一把伞“砰”地一声打开挡住了剑锋的去势,那两人一招刺出用尽了全部的力道,没想到伞面坚硬如铁,居然将他们的剑折断,连带着他们手腕剧痛,一下被伞撑开的力道挡了回去。

    傅渊颐握着伞划了一道弧线,以盾的形式护在身前,微笑道:“我已经说了,鼻子、耳朵都可以替代眼睛。你们想扰乱我的听觉,也应该事先将你们身上恶鬼的臭味掩盖才对。”

    为首弟子大喝一声:“一起上——!”

    傅渊颐单手握紧玻璃球,正要持伞杀他们个终身难忘,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大喝一声:“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大小姐……”

    傅玹玑向他们走来,眼神犀利,要将他们每个人都记牢:“谁让你们这么做的?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为首的弟子有些欲言又止,傅玹玑上前,一把枪抵在他脑门上:“说。”

    “大、大小姐……你别为难我们,我们也是没办法……”为首弟子拿的是剑,傅玹玑那可是枪。

    “我是问你,谁让你们这样做的?”傅玹玑将枪上膛,随时要开枪。

    “是、是师父——!”

    “师父?”傅玹玑眼神一凛,笑了出来,“是不是我父亲让你们这么做,跟我回去对峙就知道了。有件事我先告诉你们,我们傅家不止是会炼鬼,对于叛徒也有一套教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方法。你们,想试试吗?”

    为首弟子立即跪了下来,其他人见情况不妙直接逃走,为首弟子痛心疾首:“你们这群孙子!给我回来!”

    “怎么了大小姐——!”傅玹玑的随从赶到,傅玹玑让他们将这为首弟子带回去。

    傅玹玑回身看正在合伞的傅渊颐,一时沉默了。

    傅渊颐将伞收拢,也不和她说话便往门口去。

    “你记恨姐姐吗?”傅玹玑对着她的背影说,“上次,向你出手。”

    傅渊颐步伐不停:“傅家就要出大事了,你还是先关心自家事吧。”

    傅玹玑道:“你是爸妈的希望,也是傅家的希望,你要明白你有这个责任。你会回来的,总有一天我会把你带回来。”

    ……

    傅渊颐拿着玻璃球走到山下时,柳坤仪和流亭已经离开。高崎留在这儿帮她们开车,玉卮和临邛又在吵着什么,忽然玉卮眼睛一直,见到傅渊颐,大喊:“回来了——回来了!”

    临邛一看,真是傅渊颐!

    “你怎么去了这么多天?”临邛飘到她面前仔细端详她的脸庞,气色依旧很不好,“傅家那对老不死的,有没有为难你?”

    傅渊颐将玻璃球托出来,玉卮趴着看:“你真的把游炘念弄出来了?

    傅渊颐对临邛说:“我需要你的帮忙。虽然游小姐只在阎罗罐里待了几小时,但她魂魄肯定还是受损。继续待在玻璃球里更会耗损她的鬼气,一会儿我将她放出来时你和我一起合力稳住她的魂魄,然后马上和小白会合,将她放回王芳的身体里。”

    临邛点了点头:“稳住她的魂魄没问题,可是王芳的身体还没找到。”

    傅渊颐愣住:“什么意思?没找到?”

    玉卮忽然想起,好像谁也没告诉她林泽皛把王芳的身体弄没了……于是自告奋勇向她宣布了这个噩耗。

    傅渊颐当场傻眼,哭笑不得。结果她费尽心思终于将游炘念弄了出来,到头来好么,王芳不见了?这折腾谁呢!

    临邛说:“你再联系一下小白,她一直在上海找线索。也别骂她,估计她也好几天没合眼了。”

    傅渊颐问:“我去傅家几天了?”

    “整整三天三夜。”

    傅渊颐算了下时间,加上之前将近两天的时间,游炘念已经离开王芳身体五天了。

    大限之期是七天,游炘念在傅家肯定消耗巨大,随时都有可能跨过恶鬼境界。

    “得抓紧时间。”

    傅渊颐将伞打开,伞里黑色的符纸摇摇摆摆,她将玻璃球托入符纸之内,符纸金光漫漫,很快游炘念便从玻璃球里升了出来。

    玉卮见游炘念双肩合拢,闭着眼,一头长发在空中飞舞,身体瘦弱得像被吸干了血,脸颊深深凹陷,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但面部神情却很不稳。她的魂魄左右摇摆像要分裂从两股,正是要恶鬼化的前兆!

    “她太虚弱了!”玉卮道,“离开人体长达五天,加上炼鬼法器的残害她很有可能提前变成恶鬼!”玉卮紧张地左右张望,她知道,只要有恶鬼的地方就一定有冥警!夜幕深沉,虽然暂时看不到冥警的踪影,但她总觉得下一秒冥警就会持着巨叉出现!她不由自主地往怀里摸枪。

    “先稳住她!”傅渊颐旋转伞面,伞面迅速变得巨大,发出强光和临邛释放出的鬼气合为一体,笼罩在游炘念周身。

    游炘念摇摆不定的魂魄渐渐平稳,紧锁的眉头慢慢变缓,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吗,游小姐?”傅渊颐问道。

    游炘念怔怔地看了她很久,抬手抚摸她的脸庞,神情中还有些不敢相信:“傅小姐?这是做梦还是真的?”

    傅渊颐笑道:“游小姐想做梦还得坚持一会儿。咱们现在得马上出发去上海,不能再耽搁了。”

    一行人上车,高崎先找导航。这里去上海最快需要5个半小时。

    “可以走了吧。”高崎问。

    第31节

    恋耽美

章节目录

我不知道的事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书屋只为原作者宁远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宁远并收藏我不知道的事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