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 作者:芒果馅粽子

    第7节

    “非礼勿视。”梁煊沉和的声音蕴着笑,微微侧身,冰凉的吻落在了李逸初唇间。

    第23章

    自主招生的报名开始了,梁煊和几个备选的同学被叫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挨个给他们分析情况,这几个学生的实力有差别,所以在选择学校上需要拉开梯度。梁煊的成绩最优异,学校的意见是让他去北京,梁煊拿着报名表说要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梁煊从办公室里出来,经过走廊时往下看,李逸初和几个男生一起从操场回来,估计是刚上完体育课。李逸初穿着高领毛衣,羽绒服搭在肩膀上,一边走路一边和同学传一个篮球,黑发因为汗湿,在冬日的阳光下闪着如墨的光。梁煊看看手里的表格,心里无比清楚,他去哪儿,是由李逸初决定的。

    因为天气冷,学校食堂开始供应两人份的小火锅,酒精炉上坐一个八寸大小的锅,汤底是统一的乌鸡汤,配料和烫菜自由选择,价钱和味道都让人满意,所以每到饭点,食堂里的一排排餐桌就冒着白烟,人声鼎沸,像是夏天马路边的大排档。

    梁煊端着酒精炉找位置,李逸初去窗口前选菜,选好的菜放进一个大篮子,然后统一称重算价钱。李逸初端着菜篮子回到座位,和梁煊一起将蔬菜放进火锅。两个人中间白雾腾腾,看不清彼此的脸。

    梁煊:“逸初,你将来想去哪个城市?”

    李逸初想想道:“我喜欢南方。”

    梁煊:“那上大学呢?也去南方?”

    李逸初在锅里捞菜的筷子闻言停下来,不解地看着梁煊:“上大学不是要去北京吗?你过完年不就该去北京参加自主招生的考试了?”

    梁煊一笑:“好,去北京。”

    李逸初猜想梁煊是担心他的成绩,便保证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考个好成绩。就算上不了你的学校,那肯定也考去北京,哪个离q大近我就考去哪个!”

    梁煊将酒精炉的火稍微调小,吹了一下火锅上面的白烟,对李逸初道:“一言为定。不过,你的成绩……考上北京的普通二本都有难度。”

    李逸初嘴里正吸着粉条,举起三根手指:“我这次期末考试会进步的,我发四!”

    两人吃完晚饭从食堂出来,黑夜降临,迎面一股冷风吹的人直缩脖子,梁煊搭着李逸初的肩膀往高三的教学楼走,转过食堂所在的楼便是一段长长的水泥路,左右两侧是教学楼,前方有穿堂风呼啸而过,比刚才从食堂出来还要冷。梁煊绕到李逸初前面,面向他倒退着走,将一大半的风挡在了身后。

    李逸初在路灯下踩梁煊的影子,梁煊见状就左右偏,李逸初笑道:“你倒着走路还晃!”

    梁煊手插在兜里把衣服展开,炫耀道:“我平衡力好。”

    李逸初看他一眼,然后盯着地上的影子,走了几步后趁梁煊不注意就往前一跳,结果没想到梁煊立刻也往后一跳,影子就跟着跳出了李逸初的脚步范围。李逸初原地晃晃,张牙舞爪地往梁煊面前跑,被梁煊张开衣服裹住,李逸初从他衣服里仰起头:“我好喜欢你啊梁煊。”

    梁煊有点没反应过来他这么突然的表白,半晌才结巴道:“我、我也喜欢你。”

    昏黄的路灯将这条长路映照出柔和的光晕,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拉的很长,偶尔有过往的学生,远远看见抱在一起的人就选择从另一边走过去,没人发现拥抱的是两个男生。

    梁煊:“期末考试你不要太大压力,考的好不好无所谓,将来不管你离q大多远,我都去找你。”

    李逸初笑道:“这你说的啊,我最讨厌坐公交车,以后你来找我。”

    李逸初为了让梁煊稍微放心,期末考试便考了比平时高出二三十分的成绩,进入班级前十,上个二本是没有问题了。他心里很不希望家里的两个大人对他的成绩多加关注,他知道不论太好还是太差,都会让这个本来平静的家里起波澜,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梁家因为他有任何不合的地方。说不清是因为太过感激这个家庭,还是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他总是怕这个家里有任何一个人不开心。小时候,刘凡和梁长平偶尔吵架,梁煊倒是淡定,反倒李逸初担心的不得了,总是怂恿梁煊去两面说和,让他们尽快和好。或许这种如影随形的担忧,要等到他离开这个家才能释怀,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梁煊,李逸初想到时候一个好的高考成绩,应该能抵消自己瞒他多年的罪过吧?李逸初现在的隐瞒,归根结底是因为刘凡,那他又何必现在让梁煊知道,继而让梁煊对自己的母亲增添不满?

    只要最终有个好的结果,过去所谓的委屈和隐忍都不值一提。到那时候,他们天高地阔,不必像现在这样日日面对父母,也就不必再去隐瞒了。

    梁煊对李逸初这次的成绩很满意,他没想到李逸初说进步就能进步,一点儿都不食言。拿通知书那天是腊月二十五,去学校领过通知书就放寒假了。李逸初早晨起床看看窗外,阴冷潮湿,估计要下雪了。他们俩洗漱完去公交站等公交,卖红薯的大叔在公交站旁叫卖:“热腾腾的红心红薯咯——”

    公交车迟迟不来,冷风吹的人发抖,梁煊去旁边买了个红薯递给李逸初:“吃这个暖和点。”

    红薯太烫,李逸初一边剥皮一边在左右手倒来倒去,刚吃一口就被梁煊推上了公交车。

    领完通知书,两人一块去县中心的购物广场买过年要用的瓜子水果等零食。小时候采购这件事是刘凡来做,李逸初初中毕业后就和梁煊把这个活揽了下来,他们两个男孩,提起重东西总比刘凡要轻松点。

    超市里摩肩擦踵,都是来采购过年要用的东西,梁煊和李逸初推着推车从一排排货架面前走,逐一挑选东西。

    超市的广播里传出声音——张可小朋友,你的家长张鹏伟在找你,请速来工作台,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广播一直循环播放,直到那个小朋友被带到父母身边。

    李逸初听到广播里的致谢,看着梁煊笑道:“等会你要是走丢了,我也这么找你。”

    梁煊往推车里放东西:“那要是你丢了呢?”

    李逸初左右看看,指着踩在高脚架上推销特价商品的销售员道:“那我就站那高歌一曲,等你来找我。”

    梁煊忍笑:“这么丢人,我不找。”

    李逸初从货架上拿了一大包酸梅糖,这个糖家里只有刘凡爱吃,另外三个男人一尝就想哭。所以每次除夕夜他们一家人打牌守夜,除了输钱以外,就拿这个酸梅糖当惩罚,谁输了谁吃。

    两人拎着几大袋东西从超市出来,天空果然开始飘雪花,超市外面就是主干道,临近过年被堵的水泄不通,别说坐公交,连自行车都转不出去。他们把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沿着马路往回走。

    雪越下越大,他们走到小区门口,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两个人走到楼道里上下跳着抖落身上的雪,三步并作两步的上楼。

    刘凡正在家里炸鱼块和丸子,刚炸好的鱼块既香又脆,肉质鲜嫩,鱼刺都不必吐出来。刘凡用盘子装了一盘放到客厅茶几上:“你们俩趁热先吃点,回头凉了就只能煮着吃了。”

    梁煊端过盘子直接进了李逸初的卧室。

    李逸初一到家就脱了外套,穿着宽松的高领毛衣,领子又厚又高,一低头,脸都埋进去大半。他正蹲在地上把几个塑料板用胶带拼到一起,入冬后经常下雨,兔子窝下面垫的硬纸壳隔一天就得换掉,所以他搜罗家里废弃不用的塑料板,想给兔子做个不受潮的垫板。

    梁煊见他双手被占住,挑了一块鱼肚子递到他嘴边。李逸初把下巴从衣领里伸出来,咬过鱼肉一边吃一边道:“好吃!”

    梁煊:“今晚得把兔子的窝换个地方,不然这雪下一夜,明天楼顶就被埋住了。”

    李逸初:“那你去找棉絮。”

    兔子排便后有很大的异味,家长们爱干净,不愿意家里有股异味,更别说马上就要过年,正是大扫除的时候。所以前几天梁煊向家长申请把兔子带回家里来养,就被无情拒绝了。宠物店一到过年就关门不做生意,他们俩除了把兔子的窝挪到一楼车库,没有更好的办法。

    还好当初梁煊用木板给兔子做窝的时候有先见之明,做的非常大,现在清理干净后能铺下好几层旧棉衣。李逸初在兔子窝的外面搭了厚厚的防水布,用来挡住车库入口时不时透进来的大风,窝里布置好后,李逸初把倒了热水的两个热水袋放在棉垫上,然后把兔子抱进窝里,摸摸它的脑袋道:“这几天委屈你,不过保命要紧,不要自讨苦吃跑出去哦。”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在兔子窝周边一平方米的区域用木板围了一圈围墙,这样兔子就算跑出来放风,也跑不了太远。

    当晚果然开始下大雪,李逸初躺在床上听见窗户外面北风呼啸,开了台灯用手擦开玻璃上的雾气往外看,路灯照射下银杏树叶大小的雪花呼啦啦从天而降,小区的地面已经被全部覆盖,分不出哪里是绿化带哪里是水泥路了。李逸初靠着床头坐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穿上外套下楼了。

    车库里只有两个照明灯,李逸初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但是深更半夜来这种没人的地方,难免心里发怵。他走几步就要往后看看,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走到兔子窝前,李逸初推开木板,走进去掀开兔窝的厚门帘往里看,本来趴在窝里的兔子立刻来蹭他的手。李逸初伸手进去试探夜晚放进去的两个暖水袋,已经没有热度了。李逸初把暖水袋拿出来,低下头跟小兔子道:“冷吗?我去给你换两袋热水,等我一会儿。”

    李逸初把木板隔好,迅速地上楼回到家里,去厨房将两个暖水袋里的凉水换成热水,然后轻手轻脚地出去。

    没有了热水袋,笼子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兔子不喜欢窝在一个地方,就从窝里跑出来了。李逸初走到木板前看兔子正扒着木板准备越狱,笑道:“你别费劲了。”李逸初蹲下身把兔子抱到怀中,摸摸它身体的温度,还好,不太凉。

    李逸初抱着兔子不好弯腰,正费劲巴力地想把热水袋往兔窝里放,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过他的热水袋,然后放进了兔窝。

    李逸初扭头一看,问道:“你怎么下来了?”

    梁煊把兔子从他怀里抱出来放进兔窝,回答道:“听见你房间有动静,就出来看看。”

    李逸初拍拍手站起身:“上去吧。”

    梁煊把兔窝周边的防护做好,跟在李逸初后面上楼,视线往下就看见李逸初已经冻的苍白的后脚跟。进门后李逸初走到自己卧室门口,梁煊也跟着他进了卧室。李逸初疑惑道:“干吗?你不睡觉吗?”

    梁煊把李逸初推到床边坐下,握住他的小腿把他的脚放到自己怀里,手上哈了口气开始使劲给他捏脚,一边动作一边沉着脸批评他:“出门也不知道穿鞋,你这拖鞋大半个脚都露在外面有什么用?”

    李逸初脚被他捏来捏去,本来冻的没知觉,这会儿开始痒,很快就要把脚退回来,边笑边道:“太痒了。”

    “别闹,等会被大人听见。”梁煊捉住他脚腕,手上的动作依旧不停,李逸初于是手指捏着床单忍笑。

    过了大概二十分钟,李逸初的脚尖都变成红润的颜色,梁煊才把他的脚放进被窝,命令道:“睡吧,以后每晚我去给兔子换热水袋,你不要起来。”

    李逸初上身往前,在梁煊转身的时候抓住了他的手。梁煊扭头看他,李逸初仰着头,像个讨饭的小乞丐,耷拉着嘴角眨巴着眼睛看向自己。

    梁煊心中一软,于是回转过身体,低下头在李逸初唇上碰了一下:“早点睡,乖。”

    第24章

    高三的寒假很短暂,正月初七就要开学上课,而正月初十,便是梁煊的生日。李逸初寒假期间就一直在想送什么礼物呢?以前他们的关系和现在不一样,送礼物不必太讲究意义,实用即可。但现在不同了,如果送梁煊的礼物和送梁叔刘姨的没什么区别,那梁煊该不高兴了吧?但是花太多钱梁煊不喜欢,上次他送梁煊一只录音笔,后来梁煊包了他的饭钱才放心,生怕他攒钱饿着自己。店里卖的那些精品,看起来都像是女孩会喜欢的东西,对梁煊来说没有什么吸引力。况且这么多年来,李逸初印象中梁煊似乎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

    不过李逸初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梁煊喜欢去学跆拳道,那时候李逸初看他穿着道服威风凛凛的样子就跟父母嚷着也要学,后来父母把他送进去,没学几天就因为太累跑回家了。但是梁煊却一直坚持,去李家玩的时候还兴致勃勃地教李逸初。只是李逸初七岁的时候去了梁家,就再没见梁煊去跆拳道班了。

    当李逸初静下心仔细回想从前,他才逐渐意识到,因为他的到来,梁煊放弃了很多的喜好,甚至也失去了本该比现在优渥的物质生活。以至于现在,梁煊也和他一样,将学习当做唯一可以安身立命的途径。

    上午第三节是自习课,梁煊坐在教室的后面,正认真地写作业。许盼突然推推他的胳膊道:“哇——你快看窗户外面!”

    梁煊抬起头。

    一个个深蓝色的气球从下面缓缓飘上来,每个气球上面似乎还有白色的画。那些气球在四楼的窗户边碰撞飘荡,然后又往高空飘去。

    梁煊站起来走到窗户边,近距离地看到了气球上画的东西——两个并排站立的男孩和一只兔子。

    气球源源不断地从窗前飘过,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只。

    梁煊仰头看那些画,仿佛能想象到李逸初趴在书桌上画画的样子,脊背会坐的很直,嘴巴紧抿,握笔的右手拇指因为使劲而微微泛白。

    笑容似乎是不受自身控制的,梁煊本想装作淡定,可连眼角都弯起的弧度出卖了他。

    不知看了多久,蓝色的气球逐渐飘远,最后十八个红色爱心形状的气球伴随着下课铃声从一楼的窗口飘了上来,这十八个气球上没有画也没有字,但却比刚才的蓝色气球更夺人眼球,因为这每一个气球都是在用最简单的方式说——我爱你。

    以至于很久之后,当时的同学仍然记得那天上午,有个人用如此绚烂浪漫的方式向喜欢的人表白,尽管他们课后多方打听知道了谁是放气球的人,却始终不知道谁是那个被表白的人。

    李逸初收起打气筒,朝四周帮他给气球打气的同学拜谢。他本来不坐这里,课前临时和同学换的位置,也只有没老师管的自习课才会允许他这么乱来,现在下课了,他就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了。

    临走前李逸初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已经只剩下红色小点的气球,他曾想过在气球上写生日快乐,但害怕梁煊班里的同学看到就猜出来这气球是给梁煊的,到时候万一学校发现了批评,就会牵连到梁煊。倒不如现在这样,只要梁煊知道气球是给他的,那就足够了。

    十八岁是一个少年比较重要的生日,刘凡本打算给儿子办一个party,可惜赶上他们要上课,即便办了,梁煊的朋友们恐怕也无法到场。梁煊倒是不愿意这样麻烦,他宁愿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轻轻松松地度过这个生日。

    于是下午放学,梁长平便来到他们的班向老师请了夜自习的假。刘凡在县里最好的饭店定了一个包厢,看到父子三人进来,高兴地叫服务员开始上菜。

    梁长平严厉惯了,和孩子之间也聊不出什么轻松的话题,饭吃一半就开始叮嘱梁煊:“你最近别松懈,没几天就该去北京考试了。”

    梁煊一边剥虾一边道:“知道。”

    刘凡:“到时候我们陪你一起去。”

    梁煊连忙道:“不用,到时候有带队老师的。”

    刘凡:“我不去也成,毕竟去了外面我什么都不懂,但得让你爸跟着,不然我们都不放心。”

    梁煊还是不愿意,李逸初也开口道:“对啊,让梁叔跟你一起吧,这样我们放心点。”

    梁煊看看李逸初的表情,松口道:“好吧。”

    李逸初举起酒杯,看着他们道:“来,我们一起祝梁煊十八岁生日快乐。”

    一顿饭吃到深夜,散场时已经快十点,一家人出了饭店打车回家,洗漱之后就纷纷睡了。

    李逸初听见隔壁没声音了,才脱了外套爬上床,敲敲木板。

    梁煊已经关灯了,转过身问:“怎么了?”

    李逸初看着墙面,眉目舒展:“生日快乐梁煊,祝你长命百岁,嗯,还有幸福安康,功成名就!”

    梁煊手指触摸墙面,低声道:“那你呢?”

    李逸初不解:“嗯?”

    梁煊:“我长命百岁,你得陪着我。”

    李逸初想了一会儿道:“我以后天天锻炼身体,一定和你活一样长。”

    梁煊一笑,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快点高考,快点上大学,想和李逸初有一个自己的房子,那样他不必每晚都隔着墙和李逸初说话,不必在脑海里去想他说话的神情,不必总是克制想去亲他的冲动。

    梁长平一直把工作当成第一要位的事,梁煊都没想到父亲竟然会和他一起去北京,两父子平时很少交流,现在要一起出门,倒有些不自在。学校有五名学生通过初选和梁煊一起去北京,除去带队老师,每个学生都是父母同行。

    梁煊和父亲买的上下卧铺票,到了夜晚他爬上中铺,狭窄的空间使他无法坐直,只能一直弓着身体脱掉外套。梁煊从没有坐过卧铺,火车晃晃荡荡,他一时难以入睡,就拿出材料复习。这些材料他都看了很多遍,所以翻起来很快,只挑着重点看。翻到最后一页看见页脚画了一个捏着拳头喊加油的小人。

    梁煊被这个小卡通人逗笑,都不知道李逸初什么时候画的,小小的身体顶着大脑袋,眼睛似乎还射着精光,可爱的要命。梁煊把材料放到脸颊旁,在哐当的火车震动中睡过去。

    家里只剩下刘凡和李逸初,到了周末下午,李逸初就帮着她打扫卫生,互相安慰对方梁煊一定没问题。新闻里也开始报道各大名校自主招生的事情,部分笔试题目也随之被公布到网络上。李逸初从电脑里下载了那些笔试题,做完后对梁煊放心许多,这些题目虽然角度刁钻了些,但对梁煊来说应该不难。

    梁煊考完笔试感觉还不错,他们这种尖子生身经百战,基本上下了考场就知道自己发挥的怎么样了。所以不必等着笔试成绩出来,他就得立刻投入到面试的复习。梁煊从小到大还没有经历过这种面对面的选拔考试,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是他心理素质还不错,所以不至于像其他几个同学,连坐下来复习的心都静不下去了。

    学校的经费是按人头算,但这些家长们怕孩子挤在一块影响状态,又各自定了酒店房间。梁煊和父亲住一个标间,房间倒是挺宽敞。梁长平每天早晨就和那帮家长一起出门转悠,留孩子在酒店复习,傍晚就让孩子们也出去放放风。

    第四天夜晚十二点笔试成绩终于公布在网上,梁煊进了面试。梁长平激动地给家里打电话报喜,李逸初这几日睡的不太安稳,一听见外面有动静就醒了过来,穿着拖鞋跑到客厅,听见刘凡的笑声跑过去,高兴道:“通过了是吗?”

    刘凡抱着电话筒直点头。刘凡让梁长平把电话给梁煊,喜悦道:“儿子,我就知道你最争气!我跟你说啊,你这两天要休息好,你爸不是说后天就得面试吗?还有体能测试对不对?你……”

    刘凡叮嘱起来滔滔不绝,梁煊一直附和着答应,最后刘凡要挂电话的时候梁煊连忙阻止她:“妈,你让逸初接个电话。”

    李逸初坐在沙发上看着刘凡把话筒递过来,有些发愣。刘凡好笑道:“快接呀!”

    李逸初这才绕过刘凡坐到座机旁边,清了下嗓子开口:“喂。”

    就这么一个字,梁煊几日来空荡荡的内心立刻充盈起来,他与李逸初长这么大,第一次分开这么久,思念仿佛无孔不入的空气,哪怕是见不到人呢,听听声音也是好的。

    梁煊的声音不自觉柔和几分:“逸初,我笔试过了。”

    李逸初微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过。”

    梁煊大大地叹了口气道:“可是还有面试,我没有参加过这种。”

    李逸初连忙道:“你别紧张啊,我在网上查过以往的面试题,都是乍一看很难,其实都是纸老虎。还有不用怕面试老师,虽然他们是q大的教授,但也是两个眼睛一张嘴嘛,都是普通人……”

    梁煊拿着电话躺在床上听李逸初噼里啪啦地向他传授从网上看来的经验,其实那些理论梁煊都知道,甚至比李逸初了解的更多,可是不知怎么的,这些话从李逸初嘴里说出来,就有了成倍的让人安定的力量。梁煊心想,如果李逸初现在在他身边该多好。似乎只要李逸初看着他,他就能逢战必胜。

    梁长平躺在另一个床上,听着儿子和李逸初通电话,一股奇怪的感觉从心底生出来。或许是他从前太忙,没有过多的去关注两个孩子的生活状况,他竟没有发现,两个人的感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李逸初竟然可以让梁煊这样耐心、温柔而又充满笑容的躺在床上说个没完。梁长平还记得每次家里来亲戚,都要说梁煊这个孩子和父亲一模一样,严肃又古板,一点都不好玩。

    李逸初和梁煊说了将近二十分钟,他看看墙上的挂钟,意犹未尽地停止话题:“不说了,你明天好好休息,后天加油,我……呃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梁煊握着手机的手指缓缓摩挲,半晌才低声道:“好。晚安。”

    声音轻柔的仿若一个吻,穿过话筒落在李逸初耳边。

    梁煊挂断后把手机放到父亲的床头柜边,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了灯爬上自己的床睡觉。梁长平在儿子过来的时候下意识选择装睡,直到听到儿子平稳的呼吸声才在黑夜中睁开眼。他视线落到自己的手机上,似乎那个手机里封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可他不愿意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细想。

    面试按照抽签顺序来,梁煊抽到小组最后一个,便和其他八个人一起坐在考场隔壁的会议室候考。这些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各个都是学校里的顶尖,此时都拿着自己手里的复习材料准备着,会议室安静地连书页翻过的声音都显得刺耳。

    面试过的人就可以先行离开,梁煊看着身边的人逐渐减少,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他合上了材料,闭着眼在脑子里回忆重点。

    “梁煊,请跟我去考场。”引导员推开会议室的门叫他。

    梁煊站起身,将材料拿在手上,走到考场外面站定,他低头摸了一下材料最后一页页脚的小人,然后转身将材料交给监考员,昂首挺胸地进了考场。

    第25章

    梁煊回家那天是周二夜晚,他洗洗澡吃完饭,一看时间快到九点,便跟父母说要去接李逸初放学。梁长平道:“逸初这么大的人还能找不着回家的路?你赶紧去睡觉养养精神,明天好上课。”

    梁煊辩解道:“我在火车上躺了十几个小时,浑身骨头疼,不出去转转夜晚就睡不着了。”

    刘凡一听就帮腔:“既然这样那就去吧,活动活动。”

    梁煊去卧室换外套,经过浴室时走到镜子面前梳头发整衣领,看着清爽利落了才出门。

    放学铃响,李逸初和同学一起从教室里出来,三三两两的往学校门口的车棚走。拐过操场,李逸初被同学拍拍肩膀:“看,那不是梁煊吗?是在等你吗?”

    李逸初扭过头去,一周不见的人此时正跨坐在自行车上,单脚撑地停在路边,微笑着看向自己。

    李逸初前几天一直想等到梁煊回来那天自己一定特别激动,大叫大闹着扑过去。可是真见到了人,李逸初反倒踌躇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向前走了。身边的同学不断擦肩而过,梁煊就站在原地等他,也不催促他。李逸初手在后脑挠挠,慢悠悠地晃到了梁煊面前。

    梁煊:“上车。今天我带你,你不用骑车了。”

    李逸初跳上梁煊的自行车后座。梁煊长腿一蹬,自行车“呼”一声冲了出去,李逸初立刻抱住梁煊的腰。

    骑出校门后路边的人越来越少,梁煊低头看看自己腰腹间僵硬不动的手指,唇边带笑,车把一歪就拐进了商场后面的小巷,商店到这个点都关门了,商场周边一个人也没有。梁煊骑了几百米停在一棵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的柳树面前。

    李逸初跳下车,看着梁煊把车停稳,然后被他牵着手往树下面走。

    梁煊将李逸初抵在树干上,低头看了他几秒钟,睁着眼睛亲了上去。李逸初的手臂抬起来去抱梁煊的脖子,在舌尖被轻咬的那瞬间浑身一激灵,手指抓住了梁煊脑后的柳枝。当熟悉的味道充盈口腔,李逸初刚才一直迟钝的大脑被唤醒,紧接着身体所有的感官也被唤醒。他闭上眼放任来自身体的最原始的渴求,似乎想要通过舌头与嘴唇,将梁煊的味道一滴不剩的吸取。

    两人从没有这样激烈的亲吻过,梁煊贴在李逸初后脑的手因为使劲而让手背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但依然不够,这样的唇舌吸吮,远远不够。

    很久之后梁煊放开已经呼吸难继的李逸初,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平稳呼吸后才道:“我很想你……”

    李逸初手里的树枝已经被他捏断了,他平日略显干燥苍白的唇此刻像是刚刚吃完麻辣火锅,湿润红肿,他微微勾起唇角:“这几天我查地图,q大周边有好多大学,我都不知道该考哪个了,人大、理工大、外国语——”

    梁煊再次噙住了他正往外报大学名单的唇。

    “嗯……”李逸初立刻发出一声黏腻低沉的轻哼,这声音非同寻常却又缠绵入骨,梁煊错开一点距离看他,李逸初双颊赤红,眉梢眼角都是湿意。

    李逸初难受的要命,鼻翼颤巍巍地抖动,双臂攀着梁煊的肩膀,下肢似有若无的蹭着梁煊的腿。

    梁煊停下亲吻,将李逸初的脸颊按到自己肩膀处,低声道:“别躲,嗯?”

    李逸初的脸紧紧贴着梁煊的肩膀,随着梁煊的手指握住他下身的东西而咬紧下唇,在梁煊缓缓动作的时候不自觉扭转了身体,细长的脖子后仰靠住树干,紧咬牙关不让自己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梁煊俯下脑袋去吸吮他的脖颈,手下的动作由慢变快,于是李逸初的双臂越收越紧,最后终于颤抖着靠在梁煊怀里。李逸初抱着梁煊,身体的放纵让他此刻不敢直视梁煊,只是低着头喘气。梁煊低笑一声,贴着他的耳朵道:“我书包里有纸,帮我拿一下好不好?”

    李逸初手忙脚乱地推开他,走到自行车边翻开书包找纸巾,抽出一张递过去。梁煊接过后开始擦手。李逸初站在旁边尴尬的想撞树,等到梁煊擦干净手,李逸初立马走到自行车后座旁道:“回、回家吧。”

    “等等。”梁煊走过去,将李逸初堵在后座与自己的身体之间,然后用左手把他低垂的脑袋抬起来,较真道:“你今晚没有亲我。”

    李逸初冤枉:“你瞎说。”

    梁煊挑挑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说完坐上自行车,等李逸初坐稳就骑了出去。

    李逸初坐在后面看着梁煊的后脑勺,心想怎么有人的后脑勺也这么好看呢?

    李逸初抱紧梁煊的腰,将吻落在他的肩胛骨处。梁煊感觉到后一笑,单手抓起李逸初的手指放到嘴边,轻轻咬了一下又放回去。

    正月一过,时间就过得飞快,仿佛只低头做了一道题,再一抬头,窗外的树木就已枝繁叶茂。

    梁煊通过了自主招生的考试,对他来说,相当于提前拿到了大学通知书。李逸初为他高兴的同时压力骤增,李逸初目前的水平要想和梁煊上同一所大学,不出意外的话没问题。但是他以往的成绩一般,没能获得高考加分的优惠,只能拼高考的原始分数,那么连他自己都不敢说一切能万无一失。

    李逸初原本学习就很认真了,现在更是恨不得天天挑灯夜战。他以往有掌握的不是特别精准的地方都没有在意,总是想着不是重点考察的内容,高考出题的概率非常小。可他现在逐渐认识到,全国那么多考生,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的,拼的不就是面面俱到吗?只要学过的,一分都不能丢。

    梁煊有一次夜晚十二点多被窗外的雨声吵醒,他起床去喝水,看到李逸初房间的灯还亮着,便去敲门提醒他早点睡。李逸初在房间里答应着。结果梁煊回到自己房间,躺了半个小时隐约听见隔壁的咳嗽声,似乎用什么堵着嘴,声音沉闷。梁煊起床去敲李逸初的门。

    李逸初连忙关了台灯爬上床,朝外面喊道:“我睡觉了!”

    梁煊叹口气,收回还欲再敲的手,回到自己房间。

    李逸初头埋在被子里不停咳,他最近时不时会咳嗽,原以为是感冒了没当回事,可今晚不知怎么严重起来,要不是拼命用手捂着,恐怕要吵的梁煊睡不着觉了。

    李逸初贴着墙壁听隔壁的声音,似乎没有动静了,他才慢慢起床,想去倒杯热水润润嗓子。一开门,梁煊就站在门口。李逸初惊魂未定地拍胸脯:“你干吗啊……咳咳咳……”

    “老听到你咳嗽。”梁煊走进来,手捏住李逸初的下巴:“张嘴,我看你的喉咙是不是发炎了。”

    梁煊站在灯光下偏着头往李逸初嘴巴里看,喉咙的地方果然肿了。梁煊去客厅电视柜下面找消炎药,家里的药种类不全,翻到底只找到还剩一半的阿莫西林。梁煊把药丸倒在李逸初手心,然后给他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喝下去,才放心道:“明天咱们上学经过药店再让人家给你开点药。”

    李逸初笑:“你傻啦?明天放假。”

    梁煊刚才确实忘了,今天考完高三最后一次全市模拟考试,明天有一天假期。

    梁煊:“所以你才睡这么晚?又干吗呢?看漫画?”

    李逸初不屑道:“你看我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吗?我在学习。”

    梁煊唇边带笑,绕过李逸初去看他书桌上摆的书,果然是写了一半的试卷。梁煊捏捏他的耳垂:“学习是学习,睡觉也得睡。”

    “知道了……咳咳咳……啰嗦……”李逸初把他往外推。

    梁煊听到啰嗦这两个字觉得十分好笑,从小到大,只听到别人说他不善言辞,还从没人说他啰嗦的。

    第二天家里来了个客人,是梁煊的二叔和二婶,这些年一直在外地,偶尔回来一次看看亲戚。刘凡一大早就去农贸市场买菜,梁煊和李逸初被梁长平叫出来见见客人之后就回到卧室复习去了。李逸初跟着梁煊进了他房间,趴在桌子边八卦道:“梁煊,我发现你二叔很帅哎。”

    梁煊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坐下,下巴压着他的肩膀看书桌上的试卷,过了一会儿才道:“不许说别人帅。”

    李逸初肩窝被梁煊的下巴戳来戳去,一边笑一边咳,最后被梁煊按在怀里喝了一杯热水。

    刘凡从外面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进门,二婶连忙上前去给她帮忙。

    中午饭菜快好,梁长平去卧室叫两个男孩出来吃饭。梁煊开的门,李逸初在他后面走出来,面色红润,气喘吁吁的样子。梁长平跟在两人身后,脸色晦暗几分。

    长辈们已经入座,梁煊和李逸初也并排入座。梁长平和客人寒暄了几句,刘凡接着就劝他们多吃菜:“你们一家子人这些年都在四川,我也不知道我这菜做的合不合你们口味,快尝尝。”

    满桌子菜,除了梁长平面前的一盘素炒青菜,其他的全是红旺旺的颜色。麻辣兔,毛血旺,辣子鸡,一眼望过去全是鲜红的辣椒。

    梁二叔笑道:“大嫂太客气了,知道我们爱吃辣,这么费心。”

    刘凡亦笑:“你大哥有胃病,所以给他炒了盘青菜,其他的菜我们几个人得加油吃,不要客气呀!逸初、小煊,吃菜吃菜。”

    李逸初正准备把一块鸭血往嘴里塞,却被梁煊抓住了手腕。梁煊去厨房倒了碗清水,放在李逸初的面前道:“涮涮再吃,你还在咳嗽。”

    其他人在聊天,只有挨着他们坐的梁长平听到两人的对话,梁长平问道:“逸初不舒服?”

    李逸初笑道:“没有,就是有点咳嗽,过两天就好了。”

    梁长平点点头,没有了吃下去的欲望。有些猜测他一直不愿意去面对,可是每跟这两个孩子多接触一分,他就笃定一分。

    梁长平内心无比清楚,只要他稍微留心,就一定能发现证据来佐证他的猜测,但他迟迟不愿意去做。与其说是工作忙,不如说他年近半百,第一次对人生有了逃避的念头。他怕将真相撕开后,是他无法控制也无法承受的局面。他教过很多学生,再难管教的他都可以迎面而上,唯独面对自己的两个孩子,迟迟不能去抽丝剥茧地分析、应对和解决。

    梁长平心里一块大石头压着,可他不能对任何人说,包括妻子。他目前只是感觉梁煊和李逸初之间感情有些畸形了,但猜想应该还不太难控制。可能天天朝夕相对,所以才比外人更亲密些,又或者是两个人外形优秀,趣味相投,就稀里糊涂地谈了恋爱。这两个孩子的生活环境一向单纯,即便动了感情,料想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

    可为人父母,又怎么能让孩子一无所知地堕入歧途?即便不说他自己,每年忌日,他又有什么面目去见曾经的兄弟?

    饭桌上不可避免地把话题转移到了孩子的学业上,梁二叔每逢过年和大哥通电话,知道自家侄子学习成绩非常好,现在听说通过了自主招生的考试,更是要和大哥喝一杯表示庆祝。梁长平胃不好不能喝,梁煊替父亲挡酒:“二叔,我敬您。”

    梁二叔愈发赞赏了,站起身拍着梁煊的肩膀道:“我们梁家就你最争气,等你大学通知书下来,二叔送你手机和电脑,当你的大学礼物!”

    梁煊笑道:“您太夸张了。”

    李逸初坐在一边笑呵呵地看他们喝酒,他喜欢梁煊被人称赞,仿佛他自己也被称赞了似的。

    梁二叔跟梁煊喝完,又看着李逸初道:“还有逸初,你九岁的时候我还带你游泳记得不?一转眼都长大了,来,你跟二叔也喝一杯。”

    李逸初从小到大都没喝过白酒,长辈递过来的他不能推辞,便站起身笑道:“二叔二婶这些年倒是没什么变化。”

    梁二叔立刻道:“听听,从小你就会说话,比小煊强,来,喝了。”

    李逸初闭着眼睛把一小杯酒喝了,辣的直吐舌头。

    梁二叔:“逸初大学想好去哪儿了吗?”

    李逸初:“也去北京。”

    梁长平怔了一下,很快掩去脸上的不自然。

    吃完饭,客人就都要走了,梁长平和刘凡送他们下楼。梁煊把沙发上已经昏昏欲睡的李逸初抱起来放到卧室床上。李逸初一杯就倒,此刻迟钝地眨着眼睛看梁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不愿意松手。

    梁煊低头吻了下他的额头:“乖,睡一会儿。”

    “哦……”李逸初手臂放下来,闭眼睡觉。

    梁煊把他的鞋脱下来,然后盖好被子回了自己的卧室。梁煊平时也很少喝酒,一杯白酒下肚,此时大脑有些短路,客厅的电话响了好一阵,他才晃晃脑袋去接。

    “小煊,我和你爸在外面有点事,要是六点还没回去,你们自己把剩菜热热当晚饭。”

    梁煊挂了电话索性直接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他虽然有一点醉意,但是一点都不困,反倒想找个人聊天,可惜李逸初睡着了。

    梁煊站起来,进了李逸初的卧室。李逸初脸被被子盖住大半,脸颊红扑扑的。梁煊坐在床边看他,觉得这个安安静静睡觉的人让人格外心痒。梁煊把被子往下拉,露出李逸初的整张脸,然后捏住他的鼻尖停住不动。果然过了一小会儿,李逸初皱着眉要挣脱。

    梁煊忍笑松开手。

    李逸初手拉着被子想往下滑,梁煊抓住被子,低头吻住他的嘴唇。两人的唇齿间都是淡淡的酒精味道,梁煊用手抚开李逸初额头的碎发,托住他的后脑使自己的舌头能够进入更深。

    半睡半醒中的李逸初感觉到梁煊的动作,他眼皮沉重,一点儿都睁不开,但是大脑却清晰的知道梁煊在吻他。李逸初手指紧紧抓住梁煊的衣服,抬唇相应。

    梁长平站在卧室外面,身体僵硬几分钟后握紧拳头离开。他在听到李逸初说也去北京的时候就知道事情已经不能掉以轻心,所以才找个借口把妻子拖在外面,中途又以东西落在家里为由返回来。他也是十七八岁过来的人,他知道这个年纪谈恋爱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适可而止,即便稳重如梁煊,也会利用任何一个私密的时间来做一些亲昵的事情。

    可能是早有心理准备,梁长平没有预想中那样愤怒,只是快下到一楼时,小腿突然发软,险些被自己另一只脚绊倒。他已快到五十岁,人生已经过了大半,经历过很多大大小小的波折,记忆里最深刻的恐惧还是当年妻子生梁煊时难产,他守在产房外面整整一夜,正月里冰天雪地的天气,他的毛衣却汗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自那以后,再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觉得害怕。

    执教二十多年,他带过很多学生,也见过不少为了所谓的爱情要死要活的孩子,不管是哪一种爱情,异性也好,同性也罢,他都见过,所以他能一眼看破。他兢兢业业,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耗费在工作上,为多少父母培养了优秀上进的孩子,可是到头来,他自己的孩子却成了这样。

    梁长平拨通李逸初班主任的电话,在外面买了两瓶好酒登门拜访。

    班主任论资历还不如梁长平,所以受宠若惊地把他迎进屋。她对李逸初的成绩很了解,所以梁长平问她关于报考的建议时,她按照自己的经验给出了最中肯的建议:“李逸初这半年的成绩提升不少,上个二本学校问题不大。至于地点,这得看他自己的喜好了。”

    梁长平:“那依你看,南方有哪几所大学合适他?”

    班主任笑道:“这要说起来就太多了,而且这些学校给我们省的招生名额都差不多。所以从地点来说,广东沿海都是好选择。上海虽然是个好地方,但那里的重点院校也多,普通的本科毕业后没多少竞争优势。”

    梁长平和班主任谈了许久,最后从班主任的电脑里调出李逸初高三大小考试的成绩逐一查看。班主任在旁边问:“对了梁老师,您儿子梁煊是要去北京的吧?”

    梁长平:“嗯。”

    班主任:“那您这真想得开,两个孩子一南一北,我班上好多家长巴不得孩子就留在省内呢。”

    梁长平嘴角略弯,礼貌性地笑笑:“男孩子,该出去见见世面。我那个小的被他哥照顾惯了,得送出去锻炼锻炼。对了,今天咱俩聊的这些你可别跟李逸初说。回头高考完了我给他报志愿。”

    班主任表示理解:“这您尽管放心。”

    梁长平花了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四处打听,还拉下脸去联系往届他教过的学生,对南方各个院校的专业、宿舍、教学水平都有个详细了解,最后划定几所对李逸初来说铁定能考上的学校,无一例外都在最南边。似乎短短一个星期,他鬓边的头发就都白了。他现在要挽救的是他心尖上的两个孩子,急不得,打不得,连骂都骂不出口。他有多着急,就有多懊悔。这些年他忙于工作,但凡是抽出四分之一的时间看看家庭,也不至于放任他们俩错到现在。

    梁长平已经想好了未来的路,第一步就是让两孩子天南地北的上大学,每年就寒假见一回。他再搬出严父的威风,让这两人大学期间拿奖学金、做兼职赚钱养活自己,一点儿空闲都不能有,至于李逸初那二十万块钱,就等他娶媳妇的时候再给他。等到他们大学毕业,梁长平也该从年级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了,到时候他更加有精力来盯紧他们,有一点不对劲的苗头他就动手掐了。来日方长,他教书育人一辈子,要把自己儿子引回正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情。

    梁长平下班回到家,孩子们还没回来,他坐在沙发上揉着太阳穴。眼角余光看到电视柜旁摆的一颗翡翠白菜,那是当年他搬新家,李逸初的爸爸送他的贺礼。梁长平起身去厨房拿抹布,蹲到电视柜旁擦那颗白菜。

    刘凡从厨房里伸出头,笑道:“你一天一擦,哪来的灰尘哟。”

    梁长平手停在上面,喉咙间似乎有些哽咽,哑声道:“老李,真对不住……”

    高考前的一周,高三学生要拍毕业照,一个班一个班的轮着去行政楼前拍照。学校领导和各个老师都在,学生们不敢放肆,小木偶似的被人撵上阶梯,照完就回到教室继续复习。

    梁煊的班排在前面,照完后往回走时正碰上迎面过来的李逸初。李逸初用手抓抓梁煊头顶翘起来的头发,遗憾道:“梁煊,咱俩还没拍过照片呢!”

    梁煊淡笑:“等高考完了,我们去买个相机,然后出门旅游去,想拍多少拍多少。”

    李逸初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跑走了。

    高考前学校放两天假,让学生回家休息,迎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考验。

    老师宣布放学,学生们突然之间没有了狂欢的心思,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收拾自己的书包,把厚厚的试卷装进塑料袋,大包小包的出了教室。李逸初站在走廊边等梁煊,有同班同学从他面前经过,互相捶捶肩头加油后擦肩而过。

    考前一天,梁煊和李逸初去看考场,他们俩的考场一个城南,一个城北,而他们家在城西,距离都挺远。刘凡怕他们骑车磕着碰着,非要两人打车过去。出门前还塞给他们俩一人一部旧手机:“这两个都是亲戚不用了的,别看款式老了,但打电话发信息都没问题,考试这两天你们带着,万一落个什么东西在家里,打电话我们立刻给你们送去。你们别嫌弃,等高考完咱们再去买新的。”两人知道这是家长的一片心意,拿着可以让他们放心点,于是就都收下了。他们先去看了梁煊的考场,摸清近道后才去李逸初的考场。

    夏日傍晚,晚霞如织,整座小城都被渡上金黄的色调。两人从考点出来,李逸初扭头看梁煊:“要打车回去吗?”

    梁煊指指对面的小巷道:“我们从小巷穿回去。不打车了。”

    李逸初正有此意,这么好的景色,坐在车里多无趣。

    小巷的水泥路没有修完,中间好长一段路都铺着小石子。梁煊蹲到李逸初前面:“上来。”

    李逸初看看路面道:“不用。”

    梁煊催促:“听话。”

    李逸初趴上梁煊后背,胳膊环在他脖子前面,身体随着梁煊走路而上下晃动,他看了一眼前后没人,飞快的在梁煊耳尖上亲了一下。

    梁煊嘴角轻扬。

    “逸初。”

    “嗯?”

    “明天别紧张,不管考的是好是坏,我都陪你。等到你八十岁,我还这样背着你。”

    第26章

    因为考场在相反方向,考试当天,梁煊和李逸初同时出发,到小区门口坐上反方向的出租车,去往各自的考点。

    李逸初多年以来终于不再需要去计算写错几个答案能够得到一个中等分,只需要做完后一遍遍检查,尽力保证没有一处失误。答完数学卷李逸初就知道今年的分数线肯定要创历年新低,数学题非常难,以往他做完整张试卷最低还有四十分钟的检查时间,而这次,他做完后只剩下二十分钟,不过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第一天考完,李逸初到家时梁煊还没回来。梁煊的考点回来要经过一个很大的市场,这个点正是堵车的时候。刘凡端出准备好的西瓜,不敢问李逸初答的怎么样,怕影响他心情,只叮嘱他去洗澡休息一会儿。

    李逸初倒没觉得累,和家长打声招呼就去卧室看错题本了。

    “逸初,逸初?醒醒!”梁煊坐在李逸初床边,不断叫着正抓着床单嘴里胡乱呓语的李逸初。梁煊回来后进李逸初卧室看看他,却没想到一打开门就见到李逸初半歪在床上挣扎,似乎陷在很痛苦的梦里出不来了。

    梁煊连续叫了几声都没把他叫醒,最后用手心轻拍他脸颊:“逸初!”如此几下后李逸初才惊醒似的睁开眼,喘气看着梁煊,很久之后坐起来抱住了他。

    梁煊拍拍他后背:“怎么了?做噩梦了?”

    李逸初仍然愣怔,梦里他一直在喊,现在醒了反倒发不出声音了,只是使劲地抱住梁煊,生怕梁煊会像梦里那样,头也不回的越走越远。

    梁煊用手指梳他的后脑,问道:“梦到什么了?吓成这样。”

    李逸初几分钟后才在梁煊的肩颈处小声道:“梦到……算了,梦都是反的,不说了。”

    梁煊看他抱着自己不愿松手,猜到那梦多半和自己有关,安抚道:“晚饭好了,吃饭吧。”

    理综是李逸初最擅长的科目,考完后他感觉发挥的还不错,应该会比平时的水平还要好。中午他和梁煊在各自的卧室睡午觉,闹钟响的时候李逸初睁开眼,他没怎么睡着,不过无所谓,他的英语成绩一直稳定,不管状态好坏。

    两人洗完脸坐在客厅喝水,梁长平叮嘱道:“别掉以轻心,以前我带过不少好学生,高考到最后一科的时候自己放松了,觉得英语是个永远不会发挥失常的科目,结果成绩出来恰恰是英语拉了后腿。”

    李逸初点头:“您说的对。”

    梁煊看看时间道:“咱们走吧。”

    两人拎着书包下楼。

    刘凡在阳台拖地,看着两个男孩走到小区门口,笑道:“再过两三小时,他们就解放了。”

    没有听到回音,刘凡扭过头看客厅,梁长平不在,估计回卧室看书去了。刘凡拿着拖把走进屋,视线一转就看到倒在餐桌下面的梁长平。刘凡大惊失色,扔了拖把跑过去。梁长平已经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嘴里不断往外呕血,上衣的前胸已是一大滩的血迹。

    “长平!长平!”刘凡刹那间被吓的六神无主,她使劲把梁长平往起拽,可是梁长平将近一米九的个头,刘凡下唇都咬出血了也没能动弹他半分。刘凡看着他嘴唇的血泛着血沫的往外涌,想去堵他的嘴可又觉得没用。“救命——来人——救命啊——”刘凡双臂把梁长平抱住,想让他能坐起一点,不至于再往外呕血,声嘶力竭地往外喊。

    刘凡想起同层的邻居前几天出门旅游了,而其他楼层根本不知道谁在家,也不可能挨个去敲门求救。她使劲把梁长平推到桌脚,上身依靠着桌腿。然后跑到电话机旁拨急救电话。县里只有一个中心医院,离他们家距离不近,更何况这两天因为高考,很多道路被封,救护车赶过来的时间谁都难以保证。

    刘凡挂了电话后扭头看看命悬一线的丈夫,手指在电话机的按键上不断颤抖,她从嫁给梁长平以来,除了为他洗衣做饭和照顾孩子们,从来没有见过任何超出她承受能力的场景。当初李逸初父母的遗体被运回,梁长平就一直让她留在家里,不要去看那些场面。梁长平的脸色已经显出灰败,刘凡心里天人交战,梁煊和李逸初刚刚坐上车,应该走不了太远。梁煊虽然已经通过q大自主招生的考试,但高考必须过一本线才能被q大录取。她脑子里来回滚过两个孩子的手机号,最终咬牙拨通了李逸初的手机:“逸初!你快回来!你梁叔他不行了!”

    李逸初乍一接到电话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但是听到刘凡嚎啕的哭声,他立刻冲司机道:“师傅麻烦您掉个头回刚才的小区!”

    师傅纳闷道:“现在回去?这一掉头可就耽误时间了啊,你不考试了啊?”

    李逸初来不及多想,如果梁叔不是出了大事,刘姨不会这个时间把他叫回去,他急道:“快点啊!”

    师傅见他着急,只能在路口调转方向,嘴里念叨:“什么事能比高考重要?”

    李逸初见师傅还是刚才的车速,扭头吼道:“我爸出事了我得回去!!”

    师傅将他扯回座位,镇静道:“坐好孩子,我开快点。”

    说完直接闯红灯飞驰了出去。

    一到小区门口,李逸初从兜里掏出一把零钞,来不及数都给了他,然后推开门往里面跑。司机一想这小孩高考都不考了往回跑,恐怕是真出了大事,就把车停到一边,打算等等看需不需要帮忙。

    李逸初一步四个台阶的上楼,家里的大门敞开着,刘凡正跪在地上抱着昏迷的梁长平,嘴里撕心裂肺地喊他名字,梁长平从下巴到上衣遍布血迹,触目惊心。他立刻蹲下身去扶梁长平,嘴里指挥刘凡:“刘姨你拖着梁叔的腰往我背上靠,我们马上去医院。”

    刘凡来不及擦脸上的泪,站起来给李逸初帮忙。李逸初的体型背梁长平十分吃力,但他此刻爆发了全身的力量,在刘凡的帮助下稳稳扣住梁长平的大腿,快速出门下楼。

    司机在车里看到李逸初背着个大男人往外跑,连忙开门去接他。

    李逸初像见到救星似的,就差给司机跪下了,气喘吁吁道:“师傅求您送我们去医院,越快越好!”

    司机帮着他们把梁长平放进车后座,然后启动车子,轰一声飙了出去。

    一路闯红灯抄近道,到达医院后李逸初冲进去叫护士,他们跟在推车后面进手术室,最后被护士挡在手术室门外。那个护士看着他们道:“病人需要立刻抢救,家属赶紧去前台缴费办手续,现在一分钟都耽搁不起。”

    两人出来的急,身上都没钱,刘凡问道:“大概需要多少钱?”

    护士:“我建议你们目前最低准备五万块钱,后续需要听医生的诊断。”

    刘凡往后踉跄了一下,家里一直不富裕,仅有的几万存款前不久才借给亲戚,如今一时半会从哪里筹钱?

    李逸初扶住刘凡,冷静道:“刘姨你在这看着情况,我回去拿钱。很快就回来!”

    刘凡失魂落魄地抓住他的手:“家里没有钱了啊……”

    李逸初:“我有,我现在就去取。”

    李逸初又坐出租赶回家,从主卧里翻出当初梁长平给他看过的存折,心里一边默念密码一边把梁长平和刘凡的身份证都找出来带在身上。银行在学校附近,李逸初背着书包冲进去先取了七万,用塑料袋包起来放进书包,将书包背在前面出了银行大厅。

    不远处传来一阵铃声,是李逸初这十几年来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那是开考十五分钟的通知铃声,这个铃声一响,所有的考生都不能再进考场,无一特例。

    李逸初站在原地恍惚了几秒,他看着不远处的教学楼,抬起胳膊擦掉眼眶里的泪,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出租车。

    梁长平的手术持续了很久,刘凡由最初的惶惶不安逐渐变得镇定下来,她看着靠墙站立的李逸初,慢慢走到他身边忖度着开口:“逸初,对不起……”

    李逸初低着头没有说话。

    刘凡内心十分愧疚,虽然她的做法是人命关天不得已而为,但是她在紧要关头最终还是选择牺牲掉李逸初,不去打扰自己的儿子。即便曾经她数次对家里出现这个累赘心有怨言,可这次她除了感激和愧疚,再没有别的想法。

    刘凡低声道:“我们再复读一年行不行?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才、才把你叫回来,明年你再复读一年,我到时候什么都不做,就一日三餐照顾你,好不好?是阿姨对不起你……”

    “我没有怪你。”李逸初终于开口:“梁叔的身体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没他重要。”

    刘凡说着又开始哽咽:“你说好好的人怎么说倒就倒了呢?”

    李逸初不擅长安慰她,两个人又安静地站在手术室外面等着。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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