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涂 作者:御年糕

    第4节

    沈彬愣了愣,显然没料到蒋陵是这样的反应。他念及蒋陵继父刚死,生母被抓,一下子受不了打击,忍住火气,耐着性子劝他:“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你不回吴府,还能去哪儿呢?”

    蒋陵刚要开口,脸色骤然变了变,捂着肚子倒在地上。

    沈彬拉起他,不由分说要背他去看大夫。

    我戳戳津津有味看八卦的青玄:“你去救个场?”

    青玄整整下摆,从容地自墙角转出,粉墨登场。

    他不八卦的时候,高冠博带,朗目疏眉,颇有他师父五陵子的风度气质。

    沈彬还认得他,冲他点头示意:“青玄道长。”

    青玄回了礼,转头仔细端详蒋陵的脸色:“我见小友似乎身体不适,贫道这里有一枚灵丹,食之可以修复经脉,百痛立消。相见即是有缘,贫道愿赠与小友,小友速速服下吧。”说罢,从袖中拿出一枚红色的丹药。

    沈彬的眼中犹豫不决,似乎想开口拒绝。蒋陵看他一眼,接过来一口吞下。

    我听闻终南山道家一派长于炼丹,可惜我是个无疾无痛的妖精,遇到五陵子的时候已经成过仙了,是以从未见识过丹药的神奇。蒋陵服下丹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对青玄拜了一拜:“多谢道长。”

    青玄扶起他,微微一笑:“起来吧。”

    沈彬见他好转,斟酌着说道:“我先回吴府了,你如果想明白了,也赶紧回去吧,毕竟是你的家。令母的事,还需从长计议……”

    蒋陵想也不想,打断他:“我母亲不是凶手!”

    沈彬叹了口气,消沉地挥挥手:“罢了。”他又谢过了青玄:“蒋陵年幼,还望道长麻烦看顾一二。”

    青玄一点头:“好说。”

    沈彬放下心来,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蒋陵开口叫住他。

    “怎么?你想通了吗?”沈彬回头,面有喜色。

    “我只问你一件事,”蒋陵偏过头不去看他,一双手攒得死紧,“刚才堂上,你为何要出言替我隐瞒?”

    沈彬看着他,并不为他冷漠的态度气恼,温声回答:“我教你读圣贤书,毕竟师徒一场。你还年幼,勿要让一时邪念蒙蔽了双眼,铸下追悔莫及的终身大错。”

    “只因为师徒之情?”

    “那是自然。你以为我有什么企图?”

    蒋陵垂下眼眸,冷冷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沈彬看了他一会儿,确定他不会跟自己走了,又叹了口气,离去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蒋陵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软软地倒下去。青玄眼疾手快,把他捞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脉搏。

    “奇怪,我师父的丹药应该药到病除,立竿见影才对啊……”他又摸了摸蒋陵的额头,“你感觉怎样?”

    “好多了,就是有点头晕。”

    “你刚刚冷汗出太多,现在身体虚弱,需要静养。”看刚才蒋陵对沈彬的态度,他是决计不肯回吴府了。青玄四下张望,建议道:“不如我先扶你到客栈休息一下吧。”

    蒋陵摇摇头:“不了,麻烦道长扶我到衙门口就行。”

    他们坐的地方距离衙门口十几丈,并不远,青玄扶着他走到喊冤鼓旁边的时候,蒋陵示意他停下,自己拿起鼓锤,重重地敲了一下鼓面。

    奈何他身体虚弱,没敲两下已经体力不支。青玄看不下去,替他敲了十几次,鼓声隆隆,音波震耳,刚才散去的百姓又被鼓声吸引过来。

    “咦?这不是吴家那个继子吗?他敲鼓干什么?”

    “刚才县太爷不是都把案子结了吗?难道又有冤情?”

    “刚才被抓的是他生母,这孩子接受不了吧。”

    ……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着,无拂拉了拉我的袖子,低声问道:“蒋陵要干嘛?”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静观其变吧。”

    现在已是申时,衙门不会再升堂了。青玄放下鼓锤,露出疑惑的表情,劝道:“县官已经退堂了,你击鼓也没用啊。”

    蒋陵低头喘了两口气,开口道:“我知道了,麻烦道长扶我到衙门口吧。”

    “你先告诉我你想干嘛?”

    “道长马上便知。”

    青玄将信将疑,又扶着他到朱红色的仪门正中。蒋陵挣脱了他的手,扑通一声,跪下了。

    青玄吓了一跳,下意识反手去抓他,拽了几下蒋陵还是不起,皱眉问道:“你这是为何?”

    蒋陵端端正正跪在门槛之外,大声道:“罪民蒋陵,毒害继父吴慈仁,罪不可赦。望大人释放我母亲,我愿认罪伏法!”

    他一连喊了好几遍,衙门始终紧闭不开,也不知是县官听见了装作不知,还是散衙了听不见。

    围观群众都当他是救母心切,替母受罪,怜他是名孝子,无人把他的话当真,都摇着头渐渐散去了。

    青玄好言好语地劝他,他都充耳不闻,硬撑着跪在原地。

    青玄无奈,只好拼命朝我和无拂藏身之处使眼色求助。

    无拂担心蒋陵,拖着我从角落走出来。刚走两步,只见蒋陵身体晃了两下,青玄赶紧伸手去扶。

    待我凑近一看,蒋陵躺在青玄怀中,无知无觉,已是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被盗号了……删了一上午的辣鸡营销广告,心累。

    ☆、佛曰

    事已至此,肯定不能再让蒋陵跪在这里,青玄提议找个客栈先安顿下来。

    我和无拂均无异议。

    青玄扶着怀里的蒋陵,视线从我和无拂一一身上扫过。

    无拂困惑地与他对视,青玄打量了一下他瘦弱的小身板儿,率先转开了视线,热切地看着我。

    我弹弹袖口,对他微微一笑:“人妖授受不亲,道长可放心?”

    青玄灼热的目光在我身上烧了半分钟,我自岿然不动,最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打横抱起了蒋陵。

    抵达客栈,青玄双手占着脱不开手,无拂向来风餐露宿没住过客栈,只有我摸出一片金叶子,对掌柜道:“两间上房。”

    “两间?”掌柜的眼珠滴溜溜从我四人身上转过,“客官,我们房间的床,那个,比较小……”

    小?那最好不过了。青玄要照顾蒋陵基本不用睡了,我和无拂嘛……我收起表情,肃然点点头:“我们没钱,就要两间。”

    掌柜苦着脸倒找了我一堆碎银子。

    进了其中一间客房,青玄把蒋陵放在床上,给他掖好被角,又号了脉,确认身体没有大碍。我们三人转移到另外一间,围着桌子开始从长计议。

    坐下之后,青玄敲了敲桌面:“茶。”

    我从乾坤袋中掏出紫砂壶,开始取水泡茶,只有一对杯子,便给了青玄和无拂。我在乾坤袋里又摸了摸,掏出一只摆在自己面前。

    青玄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只新的杯子:“狐兄,你从哪里搞来的?此杯仙气环绕,似乎不是凡品啊。”

    我干笑两声,拿袖子遮了遮:“这是我从西王母蟠桃宴上偷的,你信么?”

    青玄两眼放光,扑上来要抢,我一把夺过。与他争执之间,茶杯从桌边摔下,滚到无拂脚边停住了。

    无拂弯腰从地上拾起来,他指尖碰到杯子的一刹那,杯体发出淡淡微光,原本雪白一片的杯壁隐隐浮现篆刻的金色佛文。

    他好奇地把杯子拿在手中,细细查看:“这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等他读完,把杯子还给我。离了他的手,杯子又变成纯白无瑕的颜色。

    他皱着眉头,口中喃喃自语。我收好杯子,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啦?”

    “很奇怪,这个版本我从未见过……读完似有所悟,又不是很明白。”他又看了一眼,“那个茶杯,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茶杯么,不都长这样么。”我把杯子收进乾坤袋,坐回原位,“我们还是继续说蒋陵的事吧。”

    “对对,先解决当务之急。”青玄恋恋不舍地瞅了一眼我的乾坤袋,“你怎么看?”

    “我还是很在意吴老夫人。你们两个到吴府多日,有觉得蒋氏和蒋陵如吴老夫人所说那般仗势欺人么?”

    无拂想了想,摇摇头:“没有,蒋氏一直都是孱弱的样子,没见她欺负过别人。”

    青玄补充道:“倒是吴老夫人,好几次我见她对蒋氏指手画脚。”

    “是了,所以其中必有蹊跷。我觉得,蒋氏蒙冤下狱的可能性很大。”我斟酌着,“不过,究竟谁是凶手,还有待商榷。”

    “那你有什么打算?”青玄问。

    我看看他:“我准备夜探吴府,你跟我一起去吧。”

    无拂道:“那我呢?”

    “你留在这里照顾蒋陵,现在跪在县衙门前无济于事,务必要稳住他。”

    无拂点头道:“好。”

    夜幕降临,我略微施法,和青玄隐去身形,趁着夜色潜入吴府。

    吴府内挂满白纸灯笼,到处缠着白绫,阴森可怖。青玄抖了抖,小声问:“你确定要进去?”

    我奇道:“你不是道士么,怎么还怕鬼?”

    “我们是炼丹那一派的,不管捉鬼啊!”

    无视他的抗议,我一脚把他踹下墙头,做法消了落地声。

    房间内只点白蜡烛,照着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倒映在饭厅的纸窗上。我拉着青玄悄悄靠过去,隔着窗缝朝里偷窥。

    餐桌上,吴老夫人、牡丹和沈彬正在用晚膳,燕儿在一旁为他们布菜。

    我听见青玄“咕咚”咽了下口水,急忙用法术把他全身上下消音,果然不一会儿又听到他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这一顿饭,老夫人看着对面二人,吃得心情舒畅。牡丹低头吃菜,眼角眉梢却在含情脉脉地瞟着沈彬。后者皱着眉头,食不知味,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匆匆吃完,沈彬放下碗筷站了起来。

    吴老夫人慢条斯理地擦擦嘴,问道:“你这是要回房休息了?”

    沈彬犹豫了一下,道:“不,蒋陵身体有些不适,我想去看看他。”

    “今日可是落葬的头晚,逝者转生路上看到家人会留恋尘世,不肯安息。为了他能安心投胎去,还是待在家中吧。”

    沈彬犹豫不决,牡丹也开口劝道:“是啊,老爷生前待你有恩,还是以老爷为重。明日一早我再陪你去看蒋陵。”

    沈彬想了想,重新坐了回去:“我知道了,是我没考虑周全。”

    吴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挥了挥手让燕儿把饭菜撤下去,换上红茶。

    “沈……先生。”她摆弄着手腕上的一串佛珠,眉头微耸,像是极力压制着什么。

    沈彬以为她有话要说,恭恭敬敬地等着。

    “想必你也知道,吴慈仁并不是我的亲生儿子。”

    “这……”沈彬斟酌着开口,“略有耳闻。”

    “我进吴府以来,没有生育,先夫便娶了妾。吴慈仁是妾所生,一个庶出的儿子。”她顿了顿,“但其实,我在出嫁前,曾经与人私奔,怀过一个孩子。分娩的时候难产,幸好我父母赶到,及时把我送到医馆,我活了下来,可是再也不能生育。等我醒来,那孩子和那男人一起消失不见了。我心灰意冷,便同意嫁给吴老太爷。”

    沈彬有些不解,吴老夫人的这些过往与他有何相干。我却隐隐有了种预感,一直以来困扰着我们的真相似乎就要破土而出。

    “后来我一直在找他们,不久之前,终于有了线索。”她的语气陡然低了下去,“那男人和我的孩子都已经去世多年了。”

    “这……节哀顺变。”沈彬不知从何安慰,只好尴尬地说些客套话。

    吴老夫人拿手绢擦擦眼泪,又道:“所幸,我那孩子生前结过婚,给我生了一个孙子。”

    她抬起头,眼中迸射出的热切如条条藤蔓,紧紧地缠绕着沈彬。

    她一字一顿,慢慢地说道:“也就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吴老夫人的秘密

    ☆、佛曰

    我今日做的最为正确无比的一件事,就是把青玄从头到脚消音了。

    吴老夫人话音刚落,青玄就在我耳边无声地大叫起来。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像只漏气的青蛙。

    屋内沈彬坐在圆凳上,双手成拳抵在膝边,全身不自觉地轻微颤抖起来。

    牡丹显然已经知晓,并没有多震惊,只是一双美目担忧地看着他。

    吴老夫人盯着沈彬,犹自在劝说:“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无法接受,但你我血浓于水,迟早是要相认的。”

    沈彬像是用尽了全部力气,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你……”

    “你不必担忧,吴慈仁已经死了,吴家无后,蒋陵又是个外姓,由你来继承家业,再合适不过。这吴府上下,我都替你打点好了,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她扬了扬手,燕儿立刻朝沈彬盈盈拜倒:“少爷。”

    沈彬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也说不出。

    吴老夫人满意地扶起她,对沈彬笑道:“你看,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就安心等着做这吴府的新主人吧。”

    “我……”

    “我知道,你与牡丹有情。当我确定你是我亲生孙儿之后,就一直派人关注你的一举一动,当初建议吴慈仁买下牡丹的是我,让吴慈仁请你进府教蒋陵读书的也是我。”吴老夫人和颜悦色地看了一眼牡丹,“我知道你对牡丹情深意重,也是为你二人长久考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你不要怪我。”

    牡丹连忙离座,朝着吴老夫人磕了一个头:“牡丹不敢,牡丹感激老夫人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怪罪!谢老夫人成全,让老夫人费心了!”

    吴老夫人站起身,托着她的手扶起她,又去拉沈彬的手。

    沈彬咬着牙,忍住没躲开。

    吴老夫人将他二人的手叠放在一起,拍了拍:“明天我先对外宣布这个消息,等吴慈仁的孝期过了,就让你们结为夫妻,八抬大轿正式娶牡丹过门。你二人本就是一对儿,于情于理,别人都说不出闲话儿。”

    牡丹脸颊上飞出两朵红云,娇羞着道了谢。

    沈彬虽然没有言语,神色却颇为动摇,我猜他似乎想起了梳拢那夜自己拒绝牡丹的事情。他张了张嘴,没说出拒绝的话。

    吴老夫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中带了几滴浊泪,欣慰地拍了拍他们的手:“这才是好孩子。”

    沈彬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我想问一件事。”

    “你尽管说便是。”

    “吴老爷……是不是……”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问出口,“你杀的?”

    吴老夫人拉下脸,看他的眼神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痛苦。她后退几步,颤声道:“在你心里,我是这种人?”

    “不,我只是想问……”沈彬被她的反应吓到,自乱了阵脚。

    “我可以立下毒誓,我没有下毒害过吴慈仁,这屋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彬儿,那蒋氏看起来固然可怜,可知人知面不知心,勿要凭外貌做决断。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凶手已经伏法了,你还同情她做什么?”

    “对不起,我……”

    “你若有证据,可以明早直接去报官。无凭无据的恶意揣测,可不是读书人所为!”吴老夫人怒目圆瞪,一甩衣袖,声泪俱下道:“我虽然想早日与你相认,可决计做不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怜我一个老妇,只想找回自己的孙儿,却要承受这样诬蔑……我……我……不活了……”说罢,作势就要往墙上撞。

    燕儿和牡丹急忙一左一右拉住她,沈彬慌了神,跪在她身边自责不孝,才堪堪把她劝住了。

    一番闹剧结束,时候也不早了。沈彬告辞回房休息,牡丹挽上他的手,双双迈出了门。

    等他们走远,吴老夫人朝门口啐了一声,骂道:“婊|子还想立牌坊!在青楼自甘堕落的女人还妄想明媒正娶进我家大门?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配不配!”

    燕儿给她倒了杯茶,拍着胸口给她顺气:“老夫人您消消气,留得这女人不也是为了一时的缓兵之计么!”

    “也不知我那苦命的孙儿到底看上了她什么……要不是为了让彬儿心甘情愿留下来,我才不会让这种女人污了我家的门楣!”

    “老夫人神机妙算!等少爷接管了吴府,您再替少爷物色几个门当户第的大家闺秀。我看少爷对她也不是真心,大概是一时好奇玩玩,等见多了金凤凰,自然就看不上这种杂毛鸡了。”

    “唉,现在只能先这样了……”吴老夫人叹着气,由燕儿扶着她回内室休息去了。

    我和青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惊诧。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回到客栈,我把今天听到的内容一五一十说与无拂听,他掐着佛珠,道了声:“阿弥陀佛。”

    青玄趴在桌子上吃着小二端来的夜宵,含糊不清道:“我们现在知道吴老夫人为什么之前会做那么多符合常理的事情了,但是谁是凶手还是没有头绪。”

    “的确,吴老夫人可能会想要害死吴老爷,提早让沈彬继承家业,但是还是没有切实的证据。”我抚了抚扇沿,“吴老夫人不让验尸,县官又很明显收了吴老夫人的好处,我们想要翻案,难啊!”

    正一筹莫展之际,隔壁房间传来一声巨响。我们急忙奔过去,原来是蒋陵醒了,想要喝水,结果不慎从床上摔了下来。

    我打了个响指,油灯应声而亮。

    无拂帮他倒了水递给他,蒋陵眨眨眼睛,困惑道:“你是……在灵堂诵经的小师父……”

    青玄赶紧过去晃了晃,让他注意到自己:“别怕,我们是一起的。”他又指了指我:“还有这位,你可能在吴府里也见过他。”

    “我是见过……”他看了看我,又扫了一眼青玄,不自在地低下头,“我见过……你们在后花园……幽会。”

    “咳咳咳咳咳咳——”青玄被口水呛住,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其实是一篇宅斗文。(大雾

    ☆、佛曰

    我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正色道:“我问你,吴老爷究竟是谁杀的?”

    他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是我。”

    “你?”青玄几步冲到床边,“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他顿了顿:“不对,东西也不能乱吃……”

    我懒得理他,继续问蒋陵:“现在只有我们几个,你不用有什么替母戴罪的想法。我们只想知道真相,看能不能帮到你。”

    他抬起头,瞳孔乌黑发亮,认真地说:“我没有骗你,真的就是我。”

    我有些气急,都什么时候了,这孩子还想着糊弄我们。索性搬来三个凳子摆在床边,拉青玄和无拂坐下,听他怎么说。

    “那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害死吴老爷的?”

    “我……”他深吸一口气,手指神经质地摆弄起被角,还算镇定地说道,“吴慈仁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喝三顿药,固定每月一次去药房抓药。上个月吴慈仁办寿辰,家丁忙不过来,就叫我帮忙去药房拿药。抓药的伙计见我面生,以为我是吴府新来的,就嘱咐我其中几味药一定要按量煎熬,过量就会变成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务必慎重。我在心里默默记下,把那几味药偷偷藏了一点。吴慈仁死的那晚,是我把药下在了他的药碗里。”

    “你等等,”青玄忍不住打断他,“那天晚上沈彬不是给你作证,说你从来没离开过书房么?”

    蒋陵眼神闪了闪,偏过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其实我中途离开过,我娘熬好粥,趁热端过来想让我喝。我不饿,就想让她先回去。沈彬说,百善孝为先,我娘特意送粥来,我应该承她的心意,叫我先回去喝了粥再来。”

    “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然后我送我娘回去,路过吴慈仁新纳的那个小妾的房间,我见门半掩着,里面没人,就随口问了一句。我娘说她熬粥的时候碰到老太婆的婢女,说吴慈仁和那小妾都不在,叫我去把门关好,免得夜风把药吹凉了。我送完我娘,把之前藏的药带了出来,吴慈仁和那小妾都还没回来,我潜了进去,把药洒在碗里,然后退出来,回去上课了。”

    我把蒋陵的话跟公堂之上牡丹和蒋氏的口供暗暗比较,发现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纰漏。这样的话,就只有一个问题:“照你这么说,沈彬是在公堂上说谎了?他跟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替你隐瞒?”

    “这……我不知道。”蒋陵的脸上混合着尴尬和困惑,“我问他,他说是师徒之情,不希望我下狱受刑。”

    青玄哼了一声:“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个好人。”

    我一直认为读书人的想法很是奇怪,沈彬读了一辈子圣贤书,宁愿倾家荡产进京赶考求得金榜题名,也不愿脚踏实地找份工作安定下来踏踏实实过日子,任凭红颜在青楼把眼泪流尽,也要做个薄幸的负心郎。

    有时候又会动动恻隐之心,怜爱误入歧途的学生,让有恩于自己的吴老爷含恨而去。

    一旁的无拂仿佛猜透了我的想法,轻声说道:“都是执念。”

    “你们别想太多了,”青玄颇为不屑地摆摆手,“吴家无子嗣,说不定他以为蒋陵会继承家业,所以想讨好蒋陵继续资助他科考。”

    沈彬作为一个外人,对吴家的恩怨是非不了解,青玄的猜测的确是完全有可能的。我不想在蒋陵面前说起吴老夫人和沈彬的关系,转而问道:“那么吴老夫人为何要陷害你母亲?”

    “哼,那个老太婆早就看我们母子不顺眼了。吴慈仁和老太婆并不亲,听说他不是老太婆生的。老太婆看不上我母亲,吴慈仁硬要娶我母亲进门,双方闹得很不愉快。那时候我们还没进吴府就听说了,后来老太婆总是想方设法找茬想让我们滚蛋,吴慈仁刚开始还试图调解,后来慢慢也厌烦了,索性不管了,看我娘生不出孩子就在外面花天酒地。那之后老太婆反而不处处针对我们了,没过多久,吴慈仁又弄了个小妾进门,老太婆没反对,还叫他给我找个先生教我读书。再后来,沈彬就来了。吴慈仁很宠那个小妾,老太婆不再找茬,沈彬教我挺用心,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好一阵子。我本来以为她已经不在乎我们了,呵呵,她今天突然在公堂上发疯,果然她还是恨我们。”

    闻言,我和青玄对视一眼。吴老夫人这样针对蒋氏,恐怕不是记仇,而是借此机会扫清一个绊脚石。凶手到底是谁对她而言并不重要,她只要让蒋氏背了这个黑锅,处理掉这个可能分割家产的威胁,再顺便把表面功夫做足,让人以为她对吴慈仁尽心尽力,安心而去,为了以后扶沈彬上位,旁人少些闲言碎语。

    不得不说,吴老夫人为了这个亲生孙子,还真是殚精竭虑啊。

    “最后一个问题,”我晃了晃扇子,“你跟吴慈仁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蒋陵跟他母亲住在舜若镇,之前跟吴老爷毫无交集。进了吴府虽然跟吴老夫人不合,但吴老爷并不曾亏待他们母子。要怨恨也是对吴老夫人,为什么最后死的是吴老爷?

    蒋陵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滔天恨意,手指将被角绞成了麻花,咬牙切齿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

    “什么?”我们三人同时吃了一惊。

    “几个月前,我遇到一个人,他自称是我父亲的结拜兄弟。他告诉我,我父亲并不是跑商路上遇到劫匪失踪了,而是吴慈仁看上我母亲,想让她改嫁,雇凶杀害了我父亲。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发誓,一定要替我父亲报仇,以慰他的在天之灵!”

    “你凭什么相信他的话?”青玄忍不住问道,“万一他是骗你的呢?”

    “他说了我父亲很多事情,我父亲生前都跟我提过,全部对的上。他还给了我一块染血的手帕,是我母亲绣给父亲的,他一直戴在身上。”他眉目微耸,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别看吴慈仁平日里乐善好施,装得像个大善人,他为了能有个儿子,什么事情都做得出,还曾经想让我改性吴,我呸!”

    我担忧地去看无拂,他心思纯净,打心底认为吴慈仁是个好人,现在蒋陵这么说,我怕他承受不住。

    无拂坐在房间一角,一边听蒋陵讲话一边默默转动念珠,察觉到我的视线,他微微颔首,道:“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蒋陵冷笑道:“大师,我作恶不怕遭报应,你要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无拂摇摇头:“万物皆空,因果不空。施主好自为之吧。”

    我站起身看了一眼窗外发白的天色,对蒋陵道:“如此已经真相大白,你再休息一会儿吧,等天亮上衙了我们陪你去县衙投案自首。”

    作者有话要说:  蒋陵的秘密

    ☆、佛曰

    次日一早,没等我们赶到县衙,舜若镇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吴老夫人广而告之,沈彬即是她失散多年亲生的孙子。吴慈仁无后,等丧期一满,吴府将由沈彬来继承。

    这第二件,是开衙之后,县官宣判蒋氏昨夜畏罪自杀,死在了牢里。毒害吴老爷一事已经定罪结案,不再继续审理。

    蒋陵得知消息后,整个人呆愣在原地,任人怎么叫都没有反应,石化了一般。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突然像疯子一样撕扯着自己的衣服,以头抢地,痛哭不止,旁人怎么劝也劝不住。

    大街上人来人往,我只好先让青玄把他带回客栈,自己到县衙去打听消息。

    县官宣布完消息打道回府,留下几个差役,铜墙铁壁一般堵住大门,不让探监,也不允许收尸,只说此事已经盖棺定论了。

    我用神识潜入牢里细细探查一番,果然找到了蒋氏伤痕累累的遗体。虽然可以悄无声息地将遗体带回,但蒋陵现在情绪不稳,保不准看见遗体又要发疯。无奈我只能先返回,跟无拂和青玄说了这事。

    蒋陵已经几近疯癫,一会儿哭喊着自己才是凶手,一会儿浑浑噩噩说要出门去找他娘。无拂按不住他,青玄翻出几种草药煮了强迫他服下,他才慢慢安静下来,缩在床上睡着了。

    再怎么说,蒋陵也不过是个总角少年,猝然遭此大劫,神智难免承受不住。饶是本狐行走人间多年,见惯了悲欢离合,也唏嘘不已。

    青玄担忧他悲恸至极,伤及经脉,与我商量想带他回终南山调养。终南山虽然不及须弥山灵气充沛,但胜在没什么妖精,更适宜凡人修行。再加上五陵子长于炼丹,也许可以治愈蒋陵。只是不知他这个状态,能否受得住路途遥远。

    我和青玄讨论着如何说服吴府让我们带走蒋陵,不知不觉已过晌午,想到无拂还饿着,我歉意地朝他看去。

    无拂至始至终端坐一旁转动念珠,默默注视着面前早已冷却的茶杯,一言不发,不曾插话,也不露悲喜。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越来越朝着澄镜的性情发展。我心下一动,找了个借口打发青玄:“你去隔壁看看蒋陵吧,好久没动静了。顺便叫小二端来些斋饭。”

    “好。”青玄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隔壁,推门出去了。

    我转身跳坐在桌上,与无拂面对面,拿扇子挑起他的下巴,轻笑道:“小师父为何如此愁眉苦脸?”

    这本是一个极其轻挑的动作,我是想让他有些生气,怒骂我也好,推开我也罢,总比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要好。

    无拂就着扇子的动作抬眼看我,漆黑的瞳孔深沉如墨,一眼望不到底。他的神情依旧淡淡,倒是我先收回了扇子,不再与他对视。

    “无拂,你在想什么?”

    “……在想蒋陵。”

    我琢磨着他这个“想”应该跟我对他的“想”不是一个意思,心头仍然有一口浊气梗在喉咙,挥之不去,因而口气不善地问道:“想他做什么?”

    “《涅盘经》有云:‘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善恶不过是一念之间,但罪孽苦果却要伴随终身。如果不是当时蒋陵心生恶念,就不会导致今日的恶果。”

    我皱了皱眉:“你是说他自作自受?”

    “不……我只是觉得他这样……”他斟酌着词汇,“很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我撇撇嘴,“他生父大仇得报,也失去了他母亲,一报还一报,很公平。”

    “虽然是报仇,但杀人毕竟是业障,对他自身修行不好。”

    我嗤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要修行?他说不定只想着报仇,现在心愿已了,可以往生了。”

    我最烦他瞎操心,以前在山上对个什么野菜啊锦鲤啊也就算了,全天下这么多人,他要每个都救过来吗?

    无拂摇摇头,显然对我的话并不认同:“他还年轻,不应该早早自食其果。”

    “那你是要如何?”火气上头,话语到了嘴边也变得咄咄逼人,“生而为人,哪个不是身负业障?你们佛家所谓八苦,我看光是小小的吴府就占了个齐全。一个小吴府尚且如此,芸芸众生又如何能幸免?”

    吴老爷发妻难产而死,此乃生苦;

    吴老夫人年迈体弱,此乃老苦;

    吴慈仁久病缠身,此乃病苦;

    蒋氏含冤而死,此乃死苦;

    蒋陵之前恨吴慈仁,日日相对又无能为力,此乃怨憎会苦;

    花魁和沈彬相爱却被拆散,此乃爱别离苦;

    吴慈仁求子不得,此乃求不得苦;

    前七苦皆由此而生,此乃五取蕴苦。

    “你是想发下大宏愿,拯救天下苍生?还是想学地藏菩萨,地狱不空,誓不成佛?”我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夹带着不屑,“你们佛家所谓的杀神成佛,以身饲虎,说到底还不是自私的一种?比起自身的性命,你们更看中得道,生命在你们眼中渺不足道,因而舍弃它并没什么可惜。你现在这副作态,说是为了蒋陵,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早日成佛吧?”

    他不说话,眼帘微阖,不知在不在听。我恍觉自己说的有些过分,不该把往日对澄镜的不满都发泄在他身上。无拂才十几岁,不可能有这种觉悟,也许他只是看蒋陵可怜,一时悲天悯人罢了。

    刚想说点别的缓和下气氛,无拂重新转起佛珠,面容平静,轻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只是想,如果你帮他清除这业障,对你的修仙,会不会有帮助?”

    我有些吃惊。他这么说,倒叫我捉摸不透他是为了救蒋陵,还是为了成全我。这一刻,我甚是懊悔之前撒的谎,说什么我上舜若寺是为了修仙,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若叫我和盘托出前因后果,我又赧于开口,只能任由他这么继续误会下去。

    我往日的修仙道上没有因救人而积德,全靠自己苦修,但听过别人有行善事成仙的例子,因而含含糊糊地答道:“可、可能吧。”

    他眼睛一亮:“你有办法救他?”

    既然被问了,我想了想,也顺着往下说:“我可以施法回溯时光,阻止他杀人。如此以来,他就不用背负杀业了,蒋氏也不会因他而死。”

    他兴奋地抬起头:“太好了,我也跟你一起去!”

    瞧着他这样兴奋,我雀跃的心往下沉了沉,难道又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低下头,凑近了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每个字符,缓缓问道:“你想让我救他?”

    他与我对视许久,终还是吐出了一个字:“是。”

    罢了罢了,不论是为了蒋陵还是为了我,他开心就好。

    我看着他,也回了一个字:“好。”

    修不修仙,对我没有意义,但只要是你的愿望,我都会替你达成。

    作者有话要说:  事实上,这是一篇有穿越红元素的报社文。

    ☆、佛曰

    草草用过了斋饭,我对青玄说了回溯时光的计划。

    他忖度片刻,问道:“我听说回溯时光是极耗灵力的法术,你如今已经不是神仙,不知能不能支撑得住?”

    “这个你大可放心,虽然根基毁了无法继续修炼,但我毕竟已经修炼千年,以前贮存的灵力还剩下不少,回溯一次没问题。”

    “那就好,我替你护法。”

    我婉言谢绝了。护法这种事情,我有一个更合适的人选——那便是老涂。

    写了张字条准备烧给老涂,叫他速速下凡来助我。刚点燃一角,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老涂这种连个净衣诀都不肯让我动手的性格,必然是不会同意我施此等大法,说不定还会要求替我上阵。我已然被仙界除名,倒是不怕报应,可老涂若是强行逆天改命,指不定要承受因果报应,下凡历劫于他在仙界并无益处。

    我堪堪收回字条毁了,暗自称赞自己考虑周全。

    如此一来,我只得再次厚着脸皮去找青玄。幸好他虽然奇怪,还是答应了我。

    青玄把客房中的桌子椅子统统挪开,留出一片空地,我用沾满朱砂的毛笔在地上画好符文,又到蒋陵床前,手指点在他眉心处,抽出一段银线般的丝状物。丝状物在我掌心翻涌滚动,最终汇成一团圆润的银球。

    无拂看得好奇:“这是什么?”

    “这是记忆,蒋陵行凶之后的一段记忆。我把这段记忆抽离,等他醒来就不会记得这些痛苦的回忆。万一我们失败了,他还能好好生活。”

    入夜之后,我算好时间,在房间下了禁制,将灵力缓缓注入符文中心。朱红色的笔迹渐渐亮起,变成灼眼的血红,开始疯狂地吸收着我的灵力。

    我和无拂踏入阵中,飓风从脚下升起,澎湃的气流包裹着我们,刮得衣襟猎猎作响。我将灵力催动到极致,引导着气流像刀锋一般割开时空,蛮横地拉开一道口子。我拉着无拂纵身一跃,在地上滚了两滚,站起身来,已是吴家院内。

    他拍拍衲衣,四处张望着:“这是什么时辰?”

    回溯时光之所以被称之为最耗灵力的法术,并不是指催动符文的那一刻,而是你回到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消耗着你的灵力。虽然我修炼时间长,灵力还算充沛,但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避免无端的浪费,我还是选择尽可能靠近蒋陵投毒那一刻的时间节点。

    周围的一草一木还跟吴府之前丝毫不差,然而从我体内汹涌流出的灵力却真切地提醒着我,这是过去的时光。

    我活动了下身体,试图早日习惯灵力流失这异样的感觉:“案发当晚,一更刚过。”

    “噢,那我们赶紧去找蒋陵吧,否则二更就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刚想说话,狐狸耳朵动了动,提醒我有人来了。我一把拽过无拂,躲在一块假山的后面。

    无拂被我拽得一个趔趄,迎面扑进我怀里。我张开手臂接住他,享受着难得的投怀送抱,心想消耗这许多灵力,也算不亏。

    他满面通红地挣开我,开口想问,我捂住他的嘴,示意他透过假山的石缝朝外看。

    漆黑的深夜,新月被乌云遮了个透彻。吴府的走廊挂满了红灯笼,随着夜风摇摆不定,泛红的灯光洒满廊道,摇摇晃晃,明明灭灭。

    一道窈窕的身影执灯缓缓走来,她身边跟着个提着食盒的少年,正是蒋氏和蒋陵。

    两人行经一扇半开的房门,蒋陵停下脚步,装作不经意往里看了一眼,问道:“吴慈仁今晚还是留宿那烟花女子之处?”

    “你怎么能这样称呼老爷,要叫继父。”蒋氏训斥了他几句,勉强笑了一下,“他刚刚纳妾,头几天留宿妾室房中也是应该的。”

    “头几天?早已过了足月了,还能算头几天?”蒋陵冷笑了一声,“娘,我当初支持你改嫁,是以为他会对你好。如今只闻新人笑,你这个旧人,只怕早就被人忘了吧!”

    蒋氏眼角微红,幸而灯光昏暗,蒋陵不曾看见。她顺着蒋陵的视线看了看,轻声道:“我时才在厨房熬粥的时候,遇见了老夫人的婢女燕儿,他说牡丹姑娘被老夫人叫去房里叙话,老爷在画室赏画,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我看燕儿已经把药送来了,你去帮忙把牡丹姑娘的房门关好,免得夜风把药吹凉了。”

    蒋陵毕竟少年心性,把头一扭,硬梆梆拒绝:“我不去!”

    “听话,我们毕竟身在吴府,你就算再怎么不喜,也需得忍耐。等你读书有成,中了进士,就不用寄人篱下了。”

    蒋陵张口就要反驳,他的眼神闪了闪,突然闭了嘴,走过去关上牡丹的房门,又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走了。

    带他们远去,我带着无拂从假山后面转出,来到蒋陵停驻的房门前。

    “刚才那两人在干什么?”

    蒋氏和蒋陵离得远,无拂看不真切,幸而我这狐狸眼睛和耳朵还算灵敏,便将刚才二人的对话说与他听。

    无拂听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房门:“这应该就是牡丹的房间了,按照承堂供证,蒋陵送蒋氏回房,喝完粥就会过来下毒,然后吴老爷进来喝药,毒发身亡,最后牡丹回房,发现尸体。”

    我点头:“所以我们只需在这里等待,阻止蒋陵下毒即可。”

    我推开房门,和无拂一同迈进,果然见到桌上摆着一个药碗,里面盛满了褐色的药汤。

    无拂坐在桌边,淡定念起经文,一副守株待兔的姿态。我转身关好房门,刚想嘲笑他随时随地不忘念经老本行。甫一张口,山崩地裂般的晕眩直击丹田,我后退几步,向后背靠在门框上,才堪堪稳住身形。

    回溯时光消耗的灵力比我估算的要多得多,我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开口:“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不让吴慈仁死,我看未必需要等到蒋陵来。不如我们直接把这碗药倒了,赶紧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鹿土:我是无所不能的狐狸精!←过去式

    第4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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