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迷津渡 作者:彻夜流香

    第17节

    「可汗,我们几乎踏遍了中原任何一块地方,但也找不到陆展亭的痕迹。根据我们在庄家潜伏的探子说,陆展亭似乎也没有投靠他们。而且从各种迹象,亦仁似乎也没找到他。」

    亦裕挑了一下眉梢,有一些凶狠地道:「我还就不信他能上天遁地,就算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他!」

    他话音一落,屋外现出了庄之蝶的身影,她穿了一件白色的缎袄,亦裕不再说话,那黑衣人也随即告退。

    庄之蝶将手中的羹汤放在窗前的书案上,道:「天凉了,这是刚做的羊羹汤,你喝一点暖暖胃!」

    「知道了!」亦裕随口道。

    庄之蝶低着头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头来道:「裕,你为什么还要去抓展亭哥哥呢?他始终都没有对不起我们的地方,更何况他还救了我!」

    亦裕低头不答,庄之蝶走过去握着他的手,道:「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展亭哥哥的,你也很在意你十哥,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吗?你想要他们在乎你,他们能时时刻刻都把你放在心上。

    「可是裕,这个世上人与人都有缘分的。你看,展亭哥哥从小与我玩耍,你从不把我放在心上,可是在我的心里却只有你。所以你要明白展亭哥哥喜欢的是你十哥,不是你,你十哥也喜欢展亭哥哥的,就让德庆帝去找他吧!」

    亦裕红着眼抬起头,咬牙道:「这个世上陆展亭可以喜欢任何人,但不可以是亦仁,亦仁能喜欢任何人,但不能是陆展亭!」他说着一甩手,走出了院子。

    庄之蝶神情黯然地看着他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视线。

    亦仁望着院中的菊,江南的秋色总是在落叶的枯槁与新菊的嫩黄里辗转,心情是落漠还是欣喜仿佛是依人选哪面去看。奶娘抱着头戴虎头帽的小娃娃走了过来。那个小孩约莫一周岁左右,眉目间很有亦仁的神韵。

    奶娘抱着小娃娃给亦仁行了个礼,道:「奴婢给皇上请安!」

    亦仁微笑着抱过小孩,道:「拘陆,你最近还好吗?」

    那个小孩听了父亲唤他,似乎非常兴奋。亦仁转过头对奶娘道:「小仪在凤仪馆还住得惯吗?」

    「回皇上,皇后娘娘过得不错,她最近办了几次诗社,来的才子、才女可多呢,凤仪馆的马棚里都待不下这许多的马匹!」

    亦仁一笑,道:「看来她把我一纸休书给休了,好像是休对了!」

    「皇后娘娘还问,拘陆已经会说话了,他的师傅是否也该去请回来了!」

    亦仁回头笑问拘陆,道:「拘陆,你说我们是不是该把你师傅请回来了?」

    拘陆张开小嘴,露出一对新长的虎牙,口水连连地,晃着小拳头。亦仁一笑,摸了摸拘陆的头笑道:「好吧,我们想办法把你这位不听话的师傅弄回来!」

    他回头见宗布郭在门外晃悠着,就让奶娘抱走了拘陆,冷冷地道:「进来!」

    宗布郭连忙欢喜地走了进来,趴在地上道:「臣给皇上请安,祝吾皇万岁万岁……」

    「行了,我让你的做事,你做得怎么样了?」

    宗布郭喜道:「回皇上,这药我足足熬了二十四个月,然后又用活人做,配合针炙试了三十八次,次次见效,万无一失。」

    亦仁沉吟了一下,才盯着宗布郭一字字地说:「这药要是出一点岔子,我保证你在二十四个月里面一定死不了!」

    宗布郭从未见过亦仁声色俱厉的说话,吓得身体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连连应是。

    「如果成了!」亦仁淡淡地道:「你就是下一位太医院院士!」

    宗布郭一下子心情又狂喜,语无伦次地道:「皇上,绝对万无一失,绝对万无一失!」

    亦仁挥挥手,让他退出去。

    宗布郭出了上书房的门,只觉得身轻如燕,他看到李侗抱着大卷大卷的案宗匆匆往四书库而去,忍不住笑道:「哎呀,李大人,怪不得皇上要让你去专门负责四书库里的案件录,你看看这么多的卷宗,你都能记得住,真是厉害。」

    李侗见他骨头没四两重,轻笑了声,抱着案宗往四书库走去。

    他将案宗往桌子一放,看了一下四周,从书堆里偷摸出一瓶小酒喝了一口,乐道:「你这小人知道个屁,这位子比大理寺卿舒服多了!」

    他叹了一口气,回想起当年他跪在亦仁的面前,直到汗透重衣,亦仁的视线才从手里的书移开落到他身上,淡淡地道:「李侗,是吗?」

    「是!」李侗颤声道。

    「我听说你记性不错,多年前的案子还记得挺牢,案情也分析得不差,如今儿四书库案件录那里正缺这样一个人才,你就去那儿帮忙吧!」

    李侗当时也不知道怎样浑浑噩噩地出了上书房,他原本以为四书库只是个过度,没几天亦仁一定会找一个借口砍了自己,没想到四书库就这样待了下来。

    他刚又喝了一口,就被人一把夺下,管事的一脸怒色,道:「爷你又偷喝酒,还不快点干事,这儿一大堆的案宗今天都要编录在案的!」

    李侗咽了一下唾沫,叹了一口气,嘟哝道:「我错了,还是当大理寺卿比较好!」

    叶慧明在军机处议着西北防御,突然看了一下天色,连忙道:「什么时辰了?」

    他一听说近午时了,拿起桌上的帽子道了一声下午再议,慌慌张张地夹着帽子跑了出去,众人似乎见怪不怪,纷纷拿起帽子各自出门散去。

    叶慧明一溜小跑跑到了御花园后的饲养房,见外面大槐树上站着一只鹰,叶慧明连忙拿过一块肉,无比谄媚地道:「海东青,您是我见过最英武、最勇猛、最有风度的鹰,您看您的翅膀,唉呦!展开来那真是雄鹰才特有的风姿。」

    「怎么会有人把您当只鸡,真是,真是笑死人了,来吧,这是我孝敬您的,这可是最上等的牛肉,是草原上最嫩的小牛肉,来吧!」

    他焦急、渴望地看着那只鹰,但是海东青站在枝头上,连眼都不瞥他一下。

    隔了一会儿,旁边的饲养太监走上前来,接过肉道:「将军,你今天又失败了,明儿再来吧!」

    叶慧明垂头丧气地拎着帽子离开,两个饲养小太监小声议道:「你说也怪了,叶将军这两年什么好话都讲光了,有时马屁拍得我都觉得肉麻,这头鹰愣是一口不吃。」

    另一个饲养太监笑道:「他居然敢把皇上的海东青塞在农户的鸡圈里,当时皇上说他只要给海东青陪个不是,海东青若是接受吃一块他给的肉就算了。我就想这事没这么简单,果然这都两年了。」

    两人无比同情地看着叶慧明远去的背影。

    沈海远进了亦仁的房间,一抱拳道:「主子,您说我们要去找陆展亭,您已经有方向了?」

    亦仁慢条斯理地道:「这几年,我们的人几乎踏遍了中原,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不但是我们,显然亦裕的人马也在找,似乎都没找到他!」

    「不错,所以我猜……」亦仁回头一笑,道:「他躲在阿尔极木,很有可能就躲在兰都,就在亦裕的眼皮子底下!我们去那里找他。」

    兰都夏尔巴村的祠堂里十几个孩童们一拥而出,村里的霍尔金氏才提着几两牛肉进了大门。村子里请的老先生正在读书,读到酣处还摇头晃脑一番,正是典型的中原酸秀才的模样。

    霍尔金氏可不懂,她觉得有学问的人才能这样,像她这样一字不识的,头是绝对不敢晃的,只能低着。

    「柳先生……」霍尔金氏笑道:「我们家老爷去中原进药材有一阵子了,到现在还不回来,想请你给写一封信去。」

    她见老先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手里的牛肉,只好连连唤了好几声,老先生才收回眼神,殷勤地问:「你想写些什么?」

    他飞快拿好笔墨,铺好纸,将一支略秃的毛笔蘸满墨汁又问:「你想跟他说什么?」

    霍尔金氏将牛肉放在桌上,犹犹豫豫道:「我当然是想他早点回来了,我听说中原女子长得可水灵了,村头叶尔家男人出去了一趟就带了一个中原的女人回来,现在叶尔氏天天到我这里哭,搞得我家的药草老是晒不干!」

    老先生听了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提笔刷刷写了几行字:

    想人参最是离别恨,只为甘草口甜甜的哄到如今,黄连心苦苦嚅为伊耽闷,白芷儿写不尽离情字,嘱咐使君子,切莫做负恩人。你果是半夏当归也,我情愿对着天南星彻夜的等。

    霍尔金氏看着那几行龙飞凤舞的字,欢喜地道:「先生就是先生,这就写停当了,我托人带信去!」

    老先生看着她的背影一笑,提起桌上的牛肉笑道:「陆展亭啊陆展亭,你这个中原的大才子的字,如今也就值这一块牛肉嘛!」

    他话虽如此,人却拎起了牛肉,欢天喜地地道:「真是都快忘了牛肉是什么味了,无论如何要找些好材料伺弄你,才不枉我对你日日惦记啊!」

    他扶正帽子一溜小跑进了村里的后山,捡了一根树枝,哼着小曲在树林里找着。

    他正找着,小孩们挥着树枝从身边冲过,一个孩子问:「先生,你找什么呢?」

    陆展亭给他们比划了一下,说道:「是一种香草,等一下我拿来炖牛肉!」

    小孩们咽了一下唾沫,乌黑的眼里都露出羡慕的目光,陆展亭笑道:「你们帮我找一下,找到了我炖好了肉请你们一起吃!」

    小孩齐声欢呼,「哗啦」一声,纷纷奔去找香草。

    陆展亭苦笑了一下,提起手中那块牛肉,叹道:「等一下要切得很小才行!」他转念一想,又乐了道:「总比没有强,好歹能尝到肉味!」说着,就低头又开开心心地找起香草来。

    他埋头正找着,忽然树林中群鸟齐飞,陆展亭侧耳一听,远处传来一阵阵吆喝与马蹄声。他暗道不好,连忙大声呼喊着小孩靠边,他将小孩统统都拢在路边,扫了一眼问:「霍尔金家的雅都呢?」

    「雅都说他知道香草在哪里,就一个人去了!」

    「对啊,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这样先生就又可以夸他是殿士之才了!」

    陆展亭打断了他们的七嘴八舌,问清楚了方向,急急奔去,远远看见雅都正翘着屁股埋在草丛中。

    几头野鹿奔过,几个骑装的人正张弓搭箭对准那几头鹿,陆展亭都来不及更多的考虑,飞身扑去,抱住雅都,几支箭从头顶飕飕飞过。陆展亭只觉得右肩一阵刺痛,微抬头见自己的右肩上插着一支羽箭,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几匹马在他们的面前停了下来,几个人都约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模样,为首的一个长得长眉玉面,神情似颇有一些焦急,问:「你们没事么?」

    「你说呢?」陆展亭忍着痛好笑道。

    「你好大的胆子,我们长侍郎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我中箭了!」陆展亭爬了起来,他一动就抽动了伤处,不由得疼得一龇牙。

    那少年侍郎吩咐道:「带他去看大夫!」

    「不用了!」陆展亭连忙摆手道:「这山里有的就是草药,我自己等下采点敷了,不麻烦了!」

    那少年侍郎皱了皱眉道:「虽说箭伤不是大伤,但是弄不好,也是会出人命的!」

    陆展亭一笑,道:「真是不用了!」

    他眼珠子一转,道:「不如这样吧,这箭伤虽说不是什么大伤,但是请个大夫出个诊至少要一钱银子,一帖金创伤药膏二钱银子总要吧,然后是一些养伤的汤汤药药,大夫复诊的诊金,前前后后加起来一两银子总是要的。」

    「你看我年纪大了,这两个月恐怕都干不成活,您总共赔我三两银子这事也算了。」

    少年侍郎听了一笑,道:「你的价钱倒也算得公道!」他跳下马从怀里摸出两锭纹银递给陆展亭道:「这里一共是十两纹银。」

    陆展亭咧嘴一笑,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接了过来。那少年一笑,刚想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蹲下来,一把抓住陆展亭的胳膊,道了一声得罪,一掌击在肩处,陆展亭后肩上的箭飞了出去钉在树干上。

    陆展亭看着那少年的背影,对一边目瞪口呆的雅都笑道:「这少年好像还不错的样子!」

    后面的小孩都跑了过来,将身上带血的陆展亭围在中间,哭得稀里哗啦的。

    陆展亭看着他们涕泪横流的样子,叹气道:「都别哭了,今天先生带你们到城里去吃顿好的!」

    小孩子们一愣,脸上的泪水未干,立即欢呼起来。」

    陆展亭回到自己的屋中,换了一身衣服,将自己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所幸那支箭插入时已经是尾势,伤口也不深。陆展亭包扎过以后,就与十来个欢天喜地的小孩子一起坐着牛车往城里去。

    兰都尽管建在绿地之上,但是草原外大漠的风沙仍然经常光顾。因此城里无论男女都流行戴带面纱的斗笠,陆展亭卷起面纱看着夕阳里的金黄色石城,忽然有一些怀念金陵粉墙绿瓦的那份旖旎。

    不知怎地,似乎总有一个人影在心间若隐若现,心里一疼,强自将注意力又放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他转眼瞥见一间汉式建筑,金粉色的字上书「得月楼」,于是大声道:「就这间了!」

    店小二有一些鄙夷地,看着他们将牛车拴在那些金玉鞍装点的骏马旁,陆展亭昂首阔步地领着十几个小孩子涌上得月楼,他们择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陆展亭见小二势利,将怀中的两锭银子往桌上一放,冷笑道:「去给我办一桌十两银子的全羊席来!」

    那小二脸上神色立马星月斗移,将银子一收,一路唱单而去。

    陆展亭伸了个懒腰,摸了摸旁边东张西望兴奋不已小孩的头。他靠在窗台上望着楼下穿梭不息的人马,繁华嘈杂的街道,若不是这里人的装束略有一些不同,乍一眼看去竟会错以为回到江南。

    天边火烧云滚,西风一吹,竟然悠悠扬扬下起了鹅毛大雪,陆展亭不由得长长吁出一口气。

    得月楼的楼梯一阵踏响,有一群人上来,有人似乎与小二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儿小二过来,讪笑道:「这位老爷,您能不能给挪个位置,外面的长侍郎老爷想要一个靠窗的位置。」

    陆展亭打了个哈欠不答,外面有人朗声道:「里头人若是肯让出位置,你们这桌酒席我请了!」

    陆展亭一听,立刻起身,却听有一温和的声音道:「位置自然有先来后到的,我们岂可难为别人,我也不喜欢靠窗的位置,太吵,我们就在这儿坐吧!」

    「既然先生随意,那就委屈先生坐这儿了!」

    此人听声音岁数不大,但似乎是这一群人的主心骨,只听屏风后面一阵落坐声,陆展亭满腹失望地坐回原位,又觉得那两声音听着都有一点耳熟。

    又听那清朗的声音道:「兰都饮食虽然不及中原花式繁多,但也别有风味,尤其是这得月楼做的草原八珍,是用泡发好的发菜,加上新鲜的鸡茸、蛋清、细盐搅匀,摊成圆饼状放蒸笼里用大火蒸熟,改刀后置于盘底。

    「驼掌心、驴鼻、驼峰、鹿鞭、猴头蘑切成圆片,牛鞭改成菊花形,分别用纱巾包好,人锅内加鸡汤、盐、葱、姜,再配上十年以上的花雕氽透去膻味,捞出沥干水分。」

    「而后将驼掌心、驴鼻、鹿鞭、驼峰片按层次整齐地放入碗内,再淋上鸡汤、细盐、陈年花雕、葱、姜上笼蒸透人味,拣去葱、姜、滗出汤汁,扣在发菜饼的上面。」

    「再用滗出的汤汁来蒸牛鞭,熟烂入味后点缀在其间,猴头蘑片则是加鸡汤、细盐等调味品在锅内烧至入味,而后勾薄芡,淋明油出锅,围在发菜四周。这道菜滋补为上,先生一定要尝尝。」

    那温和的声音接着道:「没想到草原也有如此繁复的菜式,只以为草原人性子憨直,爱大碗喝酒大块吃肉,不喜欢太过精致的东西!」

    清朗的声音道:「先生过谦了,草原八珍稀罕的是食物,若是论烹饪的手段,这哪里可以与中原比,听说中原皇宫里单一道荷花鸡就有三十六道工序!」

    温和的声音似有一些不以为然,笑道:「那吃着多费事!」

    陆展亭听到这里已经是汗如雨下,他已经听出清朗的声音是那位在森林里遇上的长侍郎,那温和的声音却是如假包换的亦仁了。

    陆展亭先前是万万没想到亦仁会在这个地方出现,而且是与兰都宫庭里的一位长侍郎在一起。他先是替亦仁一阵害怕,但转念一想,亦仁只怕十有八九有备而来,实在比自己安全得多,操心他还不如操心自己。

    孩子们见陆展亭一头大汗地弯腰在桌底下转来转去,都蹲下来问:「先生,你找什么?」

    陆展亭伸出一根食指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狼来了!」

    孩子们一头雾水间,小二一声羊来了,只见一只烤得金黄油亮的羊放到了中间小孩们一阵欢呼,哪里还管先生的狼,全部爬上了桌子,两手齐用,小二只得连呼当心烫着。

    陆展亭哪里还有心思品羊,他竖着耳朵听着隔壁间任何一句对话。

    「听说中原四大才子之首的陆展亭个人就极注重饮食,说看一人有无灵气端看他炒两道菜就知了!」席间有人插嘴道。

    亦仁轻笑道:「那岂不是宫里的御厨最有灵气了!」

    众人一阵哄笑,陆展亭则是一阵生气。

    又听人道:「中原文人爱喝茶,听说越是名士越对茶有讲究,名士、僧人间常有斗茶一说,汉人中就有一大文人作诗云:从来名士爱评水,自古山僧爱斗茶。沈先生不妨讲讲这如何一个讲究法,这茶又是如何斗法。」

    陆展亭听有人呼他沈先生不由得一愣,随即想到亦仁必定是化了名。

    只听亦仁道:「不敢,这茶水讲的是一个香、色、味与饮茶的方式,或者说是当时的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在什么天喝,在哪里喝,又与何人共饮,都与饮茶的层次有着关联。」

    「同一种茶,用不同的水来冲泡,茶汤的层次可以用千里计,陆羽就有山水上,江水次,刘伯绉分得就更细了,一共有七个等级。」

    「第一为扬子江南零水,第二是无锡惠山寺石泉水,第三是苏州虎丘的寺水,第四乃是丹阳县观音寺水,扬州大明寺水排第五,第六是淞江水,淮水最下为第七。可见泡茶用水之细。」

    众人啧啧称奇。」

    亦仁笑指道:「你瞧,这蒙顶茶可惜用了这兰都城里的阿诺河水来泡,若是用它的源头天池池水,那茶汤的滋味可就天差地别了。」

    众人连连称是,那清朗的声音吩咐人用快马去天池取一壶水来。

    陆展亭听到此处,微微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撇了下嘴,他头一歪见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将面前合着的茶杯一翻放到了窗外。

    陆展亭这一桌尽管十两银子的菜式很多,也禁不住十几小孩猛抢,不多一会儿一桌菜就风卷残云,消灭得干干净净了。陆展亭唤来小二吩咐了几句,然后带着小孩从另一头楼梯走了。

    亦仁正在聚精会神地,听着有人说着今天为了射着新鲜的鹿儿遇上的险事,他听到那老汉人先生奋不顾身救下小孩,又能面对箭伤镇定自若,风淡云轻,还能开口索要诊金赔偿,眼中瞳孔一收缩。

    长侍郎笑道:「今天先生远道而来,想必也累了,若是饱了,我便安排先生去休息!」

    亦仁微笑着道好,这时小二端来一杯子递给他,道:「刚才隔壁那位客官让我给您的,他说天水何须天池取,煮茶未必品茶人。」

    亦仁接过杯子触手极凉,只见杯子里雪水渐融,最上面飘浮着朵朵冰清的雪花,连忙问:「这人呢?」

    小二刚说了一句下去了,亦仁已经冲下了楼,极目远眺,哪里还有陆展亭的影子。

    沈海远也跟了下来,小声道:「怎么了,主子?」

    亦仁轻笑了一声,道:「他刚才就在隔壁,天池是天山顶雪融水,他取天降之雪,在天时地利上连胜我两筹,所以笑话我只不过是一个煮茶之人,未必懂得品茶!」

    他看着那杯雪水,将它一饮而尽微微笑道:「没关系,我并不打算在这些地方赢你!」

    第十八章

    陆展亭坐在牛车上,摇摇晃晃往来路去,心思有一些恍惚,心里似有一些暗悔刚才没偷瞧两眼,到底有二年多没见了么,但又暗自笑话自己,若是当初走得绝决,又何须作这小女儿犹疑之态。

    陆展亭想到此处,释然一笑,手中鞭子一挥,牛车跑得更快了。

    他看到远方一队黑甲骑兵冲过来,马蹄扬起的滚滚烟尘,陆展亭连忙将牛车赶了靠边。

    只见那些黑甲骑兵勒住马头,冷冷地喝道:「王令,从即日即时起,兰都城及周边三十个村子与十个屯包戒严,所有的人赶快回家去,不许留宿陌生人,凡是十日之内从中原来的人一律上报都衙府!」

    陆展亭心里一阵紧张,不由得回望了一眼得月楼,犹豫了半天才扬鞭赶车而去。

    他一整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偷偷摸摸戴着斗笠又打算往城里跑一趟,才跑到村口,就见一群入围在树下。

    陆展亭跑过去挤进人群,见亦仁与沈海远的画像挂在树上,只觉得心里一阵抽紧。他跑出来喘了几口气,心想亦仁怎么会如此糊涂,来兰都还暴露了行踪。

    霍尔金氏见陆展亭的装束便笑道:「柳先生,王令,从昨日起谁也不准出村子!听说都衙府里会来人盘查人口。」

    陆展亭见村口果然有巡逻士兵把守,他只好折回住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从橱里将自己的替换衣服都拿了出来,包好,又将厨房里剩下的米、干粮打了一个包,统统系在身上,翻窗从后村口进了山里。

    他找了一个山洞,又偷回去两次将被褥统统都扛到山上,夜里风极大,他人倒似燥热无比,连被子都盖不住。

    陆展亭在被褥上翻来覆去,总是梦魇不断,一会儿梦见亦仁被亦裕抓住了,一会儿梦见自己被亦裕抓住了,每次都是从梦中惊醒过来。一直到天放大白,他才倦极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隐隐约约中,他听到周围嘈杂无比,连忙翻身起来,走出洞口,见村民们纷纷往山里逃。

    他一把抓住跑在前面的叶尔氏问道:「怎么了?」

    「唉呀,王的黑甲骑兵追着一个中原人到了村子里,在那里又打又杀,太吓人了!」叶尔氏说着打着哆嗦,道:「那些箭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的,我的老爷……老爷等等我!」叶尔氏喊着,追着一个拖着中原装束女人的男人而去。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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