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良医 作者:南风歌

    第20节

    凤云飞看着方氏那张曾经十分熟悉如今却分外陌生的脸庞,一时之间竟是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

    明明是方氏善妒,害了卢氏腹中的孩儿,这是她的错。他没有休妻,只是将她送回老宅安养着已经是顾念着夫妻一场的情分了,他为何要惊慌?

    凤云飞一阵措手不及之后,渐渐镇定了下来。

    萧御毫不意外他的表现。他十分了解这个男人的劣根性,当年看电影一样的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凤云飞也勉强算是他那场电影的单元男主角了。

    “夫人,我……我们先进去说话吧。”凤云飞勉强地笑了笑,看着凤府周围越聚越多的围观人群,其中不乏一些出来游玩的世家子弟。端看方氏的神情就是对他有怨,他如何肯把家丑闹到人前?

    萧御没管凤云飞和方氏的交涉,他走到谢景修身边,抬头望着他。谢景修一身玄衣坐在马上,也在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萧御拉着谢景修的马带到一辆马车的后面,避开人群的视线。那匹黑马一开始还有点不愿意,被谢景修安抚地拍了拍脖子,这才安静下来,顺从地跟着萧御走了过去。

    萧御停下来,又抬头看着谢景修。

    “凤大夫可还满意你所看到的。”谢景修将手中的马鞭敲了敲手心,略略挑眉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自负美貌呢。

    萧御知道他说的是引来这样多围观人群的事情,这也是他特意拜托谢世子的。谢世子果然十分给力,只是风骚烧包地招摇过市一番,就拉来了这样多的路人。

    今日还要唱一出大戏,没有八卦路人的助阵怎么施展得开?

    萧御笑道:“多谢世子相助,我又欠世子一个人情。”

    谢景修不甚客气地点了点头,认下了这个人情。他抬头看向凤府大门,眉头微皱:“你今日这一闹,凤府只怕不能住了。有没有下榻之处?”

    “没有。”萧御老实地摇了摇头,一脸巴望地看着谢世子。

    这不是有无所不能的世子在么,他还考虑什么下榻之处?

    谢世子看着他,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模样。

    “我知道了。我会为凤大夫妥善安排的。”

    “多谢世子。”萧御笑着揖了一礼。

    “凤大夫又欠我一个人情。”谢景修道。

    似乎从他坦白自己的身份之后谢景修就开始称呼他为凤大夫,那凤大姑娘的称呼是没再听他叫过了。

    这样挺好。谢景修是一个值得相交的男人,萧御原本打算安顿好方氏之后立刻神不知鬼不觉脱身的打算,也开始将谢景修考虑进去了。

    不过现在说那些都还为时尚早,萧御转头看向方氏,方氏正一把挣开凤云飞的搀扶,面色冷淡,不知在跟凤云飞说些什么。

    “世子,您先送老王爷回王府吧。”萧御道。这是凤府的家事,还涉及到安国公府的凤云宁,还是不要再把谢景修牵扯进来了。

    谢景修倒也没有坚持,点了点头:“我留二九在附近守着,晚点我来接你。”

    二人避着人群在马车后的角落里小声谈话的情形却也落在了有心人的眼里。人群之中有两名衣着华贵的美貌公子,一看就是女扮男装的大家小姐与丫鬟,没有去看在凤府大门前纠缠不休的凤云飞方氏等人,却直勾勾地盯着避开众人视线的萧御和谢景修。

    “那女人是什么人?”看起来应是大家小姐的那人冷声开口道。

    丫鬟朝四处看了看,见保护她主仆二人的侍卫都在附近分散地站着,隐隐有着她二人团团守卫起来的阵势,这才稍稍放心地吁了一口气,回道:“听闻凤院判家有个长女凤大姑娘一直养在乡下,想来就是那凤大姑娘了吧。”

    “怪不得当街就敢勾引男人,原来是个没教养的乡下丫头。”那美貌公子不屑地冷哼一声,只是看着谢景修对着那人的温和态度,面上却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一丝嫉妒和埋怨。

    丫鬟忙劝道:“谢世子不过是教养使然,公子何时见他对别的女人另眼相看过。公子千万不能冲动,不然让老爷知道我们偷跑出来,一定会打断小人的腿的……”

    那美貌公子不耐烦地道:“别废话了,我自有分寸。一个乡下野丫头,我还没放在眼里。”

    丫鬟这才忙住了嘴。

    萧御不知道他已经因为“勾引”谢景修被人记恨在心了,退开几步目送着谢景修带着车队离去。

    凤云飞见谢景修要走,一时更加手忙脚乱。他刚才忙着安抚方氏,还没有好好谢过人家,那可是元王府的人,他怎敢如此怠慢?

    萧御拦住他欲追赶的脚步,笑了笑道:“凤大人不必追了,我已经谢过了谢世子,再拦下他反而无礼。”

    凤云飞也只得作罢,只是听长子唤的那一声凤大人,凤云飞禁不住皱起了眉头。

    “钰儿,我是你的父亲,你不必与为父如此生疏。”凤云飞道。

    前些日子他被人弹劾治家不严为父不慈之罪名的时候,长子远在淮迁却处处围护他的事早已传到了凤云飞的耳中,也成为驳斥那些弹劾之辞的最佳力证。

    凤云飞欣喜于长子的倾慕,这些时日听说凤照钰要来他会如此高兴,那件事正是极大的原因之一。

    萧御笑了笑,不置可否。他走向方氏,方氏已是面色发白,手也在微微颤抖着。

    虽然早已下定决心要与凤云飞决裂,也知道萧御打算在众人面前解决她与凤云飞和离之事,可是她性子向来柔顺,撑到现在已是在极限,要不是百灵一直在她身边暗暗地怂恿打气,方氏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只怕早已忍不住落荒而逃了。

    方氏抬头看着儿子有些担忧的眼神,狠狠地咬了一下嘴唇,轻声道:“钰儿不用担心,就算为了你再也不受那些没良心的人的闲气,母亲也会坚持到底的。”

    凤云飞急急地走了过来,也低声向萧御道:“钰儿,你快劝劝你母亲吧,她执意不愿踏进府门。我们还是先回府。不用担心钰儿在凤府里会受人冷眼,我早已敲打过下人,这里是钰儿的家,没有人敢怠慢钰儿。”

    方氏紧紧握着萧御的手,似乎又找回一丝力气。她瞪着凤云飞,声音略有些尖利地道:“钰儿的家?我以为这里是安国公夫人和那才女卢氏的家呢,我倒不知道除了那两个女人谁能当得了这个家?我们娘儿俩可不敢高攀!”

    凤云飞记忆中的方氏一直是温婉如水的女子,何曾有过这样尖酸刻薄的样子,又被她话里的讥讽刺得面上难堪,也忍不住沉下脸来。

    “绮文,你何时变成这样了?简直泼辣愚妇,你莫不是忘记了你以前最看不上这样的人?”凤云飞低声斥道,“来人,带方姨娘和大……大小姐回府。”

    如果一个“方姨娘”已经不足以刺痛方氏的心,那句“大小姐”却是正正地戳中了方氏的痛处。痛得她心头滴血,痛得她目眦欲裂,痛得她想要将所有负了她的钰儿的人全部杀死,包括愚蠢的她自己。

    百灵见凤府的下人已经围了上来,有些着急地看着萧御。长久以来她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不论处于何等劣势之下总能掌控局势,又见识了方氏的柔弱不可依靠,自然希望萧御赶紧出手。不然三人真被“请”进了凤府,岂不是羊入虎口?到时候才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萧御微微摇了摇头,让百灵稍安勿躁。

    如果方氏只是恨凤云飞负了她自己,也许她还会心软,还会被柔弱的性子所累。但方氏心中的怨恨全是因为凤照钰的不公平待遇而起,这个时候的方氏完全是可以信任的,她也一定希望自己可以被子女依靠,而不是成为负累。

    果然方氏一把将萧御护到身后,指着凤云飞道:“你们谁敢过来?!今日这么多乡亲都在看着,你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逼死我们娘儿俩吗?!凤云飞,你这个负心汉!你要休了我给别的女人让位我都无所谓,你以妻为妾我也认了,谁让你有一个当了国公夫人的好妹妹呢?!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样作践我的孩子!”

    凤云飞没想到方氏竟然如此不管不顾地当着众人的面自揭家丑,以前的方氏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看到凤府周围几乎被人围得水泄不通,老百姓也仗着自己人多势众毫不遮掩地指指点点,凤云飞一张脸几乎红到了脖子根,又是难堪又是气愤。

    “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凤云飞痛心疾首,“你还敢说我以妻为妾,你看看你自己,哪里有一府主母的气度?你自己当年做错了事,不思反过,反倒要怪罪别人,这是什么道理?!”

    “我现在什么样?当年什么样?”方氏冷笑一声,目光如刀地斜睨着凤云飞。她以前从未尝试过如此放浪形骇,如此当街撒泼,没想到竟是这样痛快。

    “我当年再好,不也比不上你执意要再娶你的才女夫人么?”方氏冷声道,“我当年又做错了什么事?凤云飞,少在那里扯你那些遮羞的大道理,这么多乡亲在此看着呢,老天也在看着!大家都是明眼人,你有本事就将当初我做错了什么事当着大家伙的面,仔仔细细地说一遍!我倒要看看,是我方绮文会受众人唾弃,还是你凤云飞和你的小老婆让人看不起!”

    方氏话音一落,人群中就按纳不住地爆发出一阵阵起哄声。

    “原配都打上门了,小老婆呢?还不让小老婆出来对质!”

    “倒是要看看那个小老婆有多天香国色,可以这样欺负原配!”

    凤云飞面上一阵青白,紧紧握着拳头。刚刚走到大门边上的卢氏听到外面的吵嚷声,脚步不由得一顿,面上仍旧沉静,鲜红的蔻丹甲却不知不觉戳进了手心里。

    她也是刚刚得知方氏竟然闹上门来了,害怕凤云飞那个性子又对方氏生情,这才亲自赶来。却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的侮辱。

    她这一辈子还没有受到过这样的侮辱。

    萧御微笑着看向起哄不停的众人。他们未必是真的要支持方氏,不过有热闹可看,还是有头有脸在京城里横着走的大官人家的热闹,谁不爱看呢。

    第64章 一别两宽

    被方氏指着鼻子骂,又被众人如此指指点点,凤云飞脸色分外难看。此时他却又说不清楚,到底是方氏对他的刻骨之恨更让他难堪,还是这些平民百姓的架柴拨火更让他失了颜面。

    他看向躲在方氏身后的萧御,张了张口:“钰儿……”

    他还记得凤照钰对他的维护和孺慕,他一定不愿意看到自己和方氏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互相对质指责,丢尽凤府的颜面吧?

    不等萧御出声,方氏已经冷笑道:“你叫钰儿做什么?凤云飞,你还有脸叫钰儿?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们,钰儿何至于陷入这般境地?!”方氏呼吸蓦然变得又短又急,面色涨得通红。

    这些穿金戴玉权势滔天的男男女女不过都是些卑劣无耻之徒,若是有朝一日摊开来晒到太阳底下,那些见不得人的龌龊之事一桩桩一件件都足够令世人唾弃到底。

    凤云飞自然知道方氏说的是什么,当年因为他的懦弱,不但保不住妻子,连长子也被凤云宁泄愤一般地定了那样一个荒唐的身份。他的心里自然有愧疚,所以这些年来他尽其可能地补偿长子,也暗中托老宅里的人照应方氏,希望能够让长子平安无虑地长大。

    前些日子凤照钰对于他不遗余力的维护让凤云飞以为自己这些年的心血没有白费,又怎么知道今日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眼见着四周的人群纷纷露出疑惑好奇的眼神,凤云飞生怕再这样下去真把当年的事透露出一丝蛛丝马迹,若被有心人听去大肆利用,即便凤云宁如今在国公府里地位稳固,只怕也要有不小的麻烦。

    “绮文,我们先进去再说吧,有什么事都可以好好商量。”凤云飞低声道,面带祈求。

    方氏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用了,凤府庙大,我们高攀不起。凤云飞,今日我来这里,只为一件事。”她从袖中掏出一封捂了一路的信,“我要与你和离。”

    凤云飞有一瞬的错愕,却听方氏又道:“以正妻的身份,与你和离!”

    “这……这怎么可以?”凤云飞手足无措地道,“你、你已经不是……”他的正妻是卢氏,方氏早已不是他的正妻,如何还能以正妻的身份与他和离。如果这样做,又置卢氏于何地。

    一直站在院墙另一侧静静听着的卢氏,向来沉静无波的面上终于流露出一丝怨忿。

    “太过分了。卢氏的奶嬷嬷何嬷嬷轻声道,“他们欺人太甚。小姐——”她看向卢氏,卢氏只是摇了摇头。

    “让凤云飞去处理。”

    “可是,姑爷那个性子,只怕难以压制得住那方氏。”何嬷嬷道,“姑娘,您的正妻之位不能有一丝瑕疵,否则……很多事情都没那么便宜了。”

    卢氏微皱起眉头,沉思了片刻,才道:“先看看凤云飞能不能应对,若他是个不中用的,就劳烦嬷嬷去走一趟。”

    何嬷嬷笑着福了一福:“姑娘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嬷嬷一定不会让那方氏得逞的。”

    卢氏敷衍地笑了笑,心里却仍在疑惑。

    她是见过方氏的,是一个比凤云飞还懦弱的女人。当年她都不敢有一丝反抗,为何过了十几年,她却想起要来找回她的正妻之位了?只是,她已经顶着罪妾之名十几年,现在想要拿回正室的名头?做梦。

    卢氏面露一丝讥讽的冷笑,只留着何嬷嬷在这里侯着,自己带着下人转身回后院去了。

    大门外的方氏和凤云飞还在对峙,凤云飞自是不愿意去接那封和离书,只是嘴里说着“荒唐、荒唐”。

    方氏见他不接,只将和离书朝他脚边一扔。

    “凤云飞,若你还想给你自己和你那小老婆留下一丝体面,咱们便和和气气地解除这段孽缘,从此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孽缘?你说这是孽缘?”凤云飞抬起手指着方氏,半晌哈哈一笑道:“哈,孽缘?难道当年我救你的性命反倒救错了?我为了你的名声,退了别家的亲事上门求娶,难道也是我做错了?!”

    方氏要翻旧帐,凤云飞竟陪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翻起了旧帐,倒是把什么脸面不脸面都抛在了一边。

    那段经历可以说是方氏至今为止最甜美最幸福的回忆,因为这样一段往事,她忍下了贬妻为妾的屈辱,忍下了幼子被随意欺凌的愤怒,从未对凤云飞有过一丝怨恨。但如今从凤云飞的嘴里再听到那段往事,她竟从心底感到一阵恶心。

    那个时候的凤云飞的确是她这一辈子的良人,她到现在都还想念着那个有些腼腆的、忠厚老实的年轻人。可是人都会变的,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被京城的繁华迷花了眼,早已被花团锦簇的荣华富贵变成了一个令她作呕的小人。

    “闭嘴,你不配提那些事。”方氏厉声道。

    凤云飞却寸步不让:“我不配?我不配提那些事,你又哪里来的资格与我谈和离?方绮文,我告诉你,想要和离,我绝不同意!你生是我凤家的人,死是我凤家的鬼!你死了那条心吧!”

    卢氏身边的何嬷嬷站在墙边仔细听着院外的争吵。凤云飞虽是脸红脖子粗地与方氏对质,却总不提及对于卢氏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凤云飞口口声声都是对待正室的语气,若是就此坐实了方氏的正室之位,以后卢氏在凤府里要如何自处?又如何在京城高门妇人之间周旋?

    果然是个靠不住的男人。

    何嬷嬷冷嗤一声,整了整衣襟,带着两个小丫头款款地走了出去。

    凤云飞还在瞪着方氏,方氏和萧御却都看到了一个四十出头的穿得极体面的婆子走出凤府大门。

    那婆子走到凤云飞身旁福了一福,面上堆着笑道:“老爷,我们夫人让我来问问,原是要迎大小姐进府的,怎么这么久还没迎进去?还有听说一直在家庙里清修的方姨娘也一道来了?这十几年没回府,要回来了也不捎个信儿,夫人也好提前准备一下,不然怠慢了方姨娘,倒是我们夫人失礼了。”

    凤云飞见是卢氏身边的管事嬷嬷,他向来也是要给她几分薄面的。这时候见了何嬷嬷的面,猜测着卢氏应该已经知道了这院外的事。她向来性子高傲,眼睛里容不得沙子,方氏口口声声的和离却让卢氏的地位尴尬起来,现在还不知她如何委屈呢。凤云飞刚才满心要与方氏争个高下的心思马上淡了,也后悔自己怎得如此鲁莽,居然就在这里与方氏争起对错来。

    “我知道了。”凤云飞向何嬷嬷道,又转头看向方氏,“方姨娘,你也该知道,妾侍是没有资格谈和离的。我不追究你莽撞之举,你也不要再固执了。来人,带方姨娘回府。”

    何嬷嬷使了个眼色,马上从院门内走出一列粗使婆子,大步流星地将方氏和萧御包围起来。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方氏等人尽快押回府里,到时候朱红大门一关,二门内宅院深深,还怕她闹出什么风浪来?

    萧御朝百灵点了点头,百灵会意,仗着身材矮小一溜烟地窜出去老远,冲着围观的众人高声道:“诸位大伯大叔,大妈大婶,你们都看到了!那个小老婆仗着老爷的宠爱,这就要把我们正室夫人绑回府里随意处置呢!你们来评评这个理!”

    百灵声音清脆,便是在闹哄哄的喧闹声中也能传出很远,众人听得津津有味。

    “说啊,我们听着呢!”

    何嬷嬷听她一口一个小老婆,气得脸色胀红,也顾不上方氏和萧御了,指着百灵道:“还不把那个乱说话的小丫头抓回来!”

    几个粗使婆子马上朝着百灵跑过去。

    百灵在人群中灵活地钻来钻去,一边钻一边讲道:“我们夫人当年为凤老爷生下了大少爷和大姑娘,多好的福气啊!偏偏那个小老婆,仗着认识我们夫人的小姑子,就是凤老爷的妹子,两个人合起来硬是编了一个罪名安到我们夫人头上,说她故意将长女充作长子,非说她乱了凤家的血脉,就这样自说自话地将我们夫人贬作妾室,然后迎娶了那个小老婆进门!”

    人群中也有一些家世不错的老爷少爷,当年凤云飞一个小小太医却迎娶到了名满玄京的才女卢静的事可是众人津津乐道了一月有余的大八卦。那时候众人只知艳羡凤云飞这乡下来的暴发户走了桃花运,这还是头一次听人一口一个小老婆地称呼那月宫仙子一样的卢大美人,倒也十分新奇。

    几个粗使婆子摆着粗大的身躯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却总也抓不住泥鳅一样的百灵。

    百灵继续高声道:“我们夫人念着旧情没有去告凤老爷一个以妻为妾、以妾为妻之罪,自愿在家庙中苦修十几年,如今夫人已经看开了,也不想去管那个小老婆了,只想安安静静地和离,得一个自由之身,从此以后与我们大姑娘相依为命。难道这样大的京城,连这点公平也不能给我们夫人吗?”

    一个粗使婆子险些抓住了百灵,旁边却有两个屠夫模样的男人嘻皮笑脸地挡住了百灵瘦小的身子。

    这小丫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怎么能让人打断了呢?

    这里少说围了有两三百号人,还有更多凑热闹的都在外面挤着。看热闹又不犯法,众人自是围观得理直气壮。

    百灵一边跑一边叫道:“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小妾想要谋害正室夫人啦!要是我们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各位父老乡亲一定要记住这个凤老爷和他那个小妾,那个小妾叫卢静,是当朝礼部尚书之女!肯定是他们这对无媒苟合的狗男女下的毒手!”

    人群当中不知哪个女人接了一句:“还礼部尚书呢,也不知道一个礼部尚书怎么教的,教出一个抢人男人当小妾的女儿,真是不知廉耻。”

    不管是大富之家还是小门小户,正室太太们总是痛恨那些以美色勾引男人的小妾的,此番言论自然得到了众口应和。

    却又不知哪个男人笑着道:“那也要看人的,估计那小妾长得一定天姿国色,或者功夫了得,不然哪个男人愿意为一个小妾欺辱正室啊。”

    人群当中此起彼伏地议论着凤府“小妾”,直把何嬷嬷气得连连跳脚,面色一忽儿涨红,一忽儿又变得惨白一片,萧御有点担心这位嬷嬷不会被百灵气得心脏病发吧?

    凤云飞铁青着脸站在原地,愤恨地看向方氏,却又被她冰冷讥讽的眼神刺得更加难受。

    从那个小丫头跑开到现在也不过几息的时间,凤府的旧事便被她添油加醋地全部宣扬给那些不相干的庶民。

    他几乎已经想像得到,过不了几天,街头巷尾茶馆里的说书人会添上怎样一个新鲜的故事。

    这些一定都是方氏教给她的,方氏竟敢如此鱼死网破。就算他凤云飞没了好名声,方氏自己又能赚到什么?凤照钰呢?甚至凤照棋呢?以后他们要怎么抬头做人?!

    “疯了,你疯了!”凤云飞一把拉住方氏的手低声怒道,“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你让钰儿和棋儿以后如何自处?!”

    方氏将捡回来的和离书递到他面前。

    “有你这样的父亲才让他们无法自处!今天只是跟街坊邻居宣扬宣扬,明天可保不齐我就要告到顺天府了。”方氏冷笑一声,“即便是要滚钉板,我也在所不惜。”

    “你!”凤云飞张口结舌。

    说到底以妻为妾之事,民不举官不究,若是方氏要告,他哪有道理可辩?上一次有人弹劾,他尚可以拿着方氏祸乱凤家血脉之事强辩,如今方氏和凤照钰都在这里,当年是怎么回事他和方氏都一清二楚,要是逼急了方氏,只怕她要将凤云宁一起抖落出来的。

    刚才那小丫头就已经把凤云宁也编排进去了,这是方氏的警告。

    他那个煞神一样的嫡妹,他连正视一眼都觉得胆战,方氏竟敢如此攀扯她。

    “你搞这些,就为一纸和离?和离之后你要靠谁庇护?!你刚才可把云宁也骂进去,你不会不知道她的手段吧?!你就不怕她的报复?!”凤云飞低声怒道。

    “手段?!”方氏凌厉的双眼里快要喷出火来,“我怎会不知道你那个好妹子的手段!我亲身尝了十几年,我会不知道?!靠谁庇护更加用不着你操心,左右比跟在你身边要安全。你那个好妹妹派些地痞流氓暗杀我的钰儿的时候,你又在哪里?!现在在这里大言不惭,你要不要脸!”

    “什么?!暗杀钰儿?怎……怎么会?!”凤云飞怔住了,“她为什么要杀钰儿?!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萧御上前道:“没有错,是元王世子救了我。凤云宁派人暗杀,卢氏派郑氏毒杀,这些都是事实。我告诉凤老爷不为争取你的偏向,也不管你信与不信,只望你看在你与母亲夫妻一场 ,与我父子一场的份上,签了这份和离书,从此我们各不相干吧。”

    凤云飞听了萧御的话,更是震惊地瞪圆了双眼。

    “不可能,不可能的。”明明凤云宁扶持他,卢氏对他千依百顺,他对于远在淮迁的方氏和凤照钰也是照顾有加,这十几年来所有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会发生那样的事呢?!

    第65章 和离放妻

    凤云飞自然难以相信萧御的话。一个是虽然严肃却对娘家照顾有加的妹妹,一个是虽然冷清却对他温柔体贴的妻子,他如何相信这两个女人会对他的结发妻子和亲生儿子痛下杀手?

    萧御道:“凤老爷,今日我们所求,不过是一纸和离书。你当年对母亲有救命之恩,母亲含冤受屈被关了这十几年也该还清了。如果你对母亲还有一丝旧情,便签了那份和离书,全了最后的夫妻情份。如果你是顾念卢氏的正室身份,不愿母亲以正室的资格与你和离,你也看到了,不是你不同意就能瞒得住的。现在和离,过不了几天这些流言也就散了,卢氏还是你凤府的正室夫人。若再拖下去,才是对卢氏的名声大大的不利,凤老爷,您还是想想清楚吧。”

    凤云飞瞪着长子:“你、你这是在威胁我?!”

    “或者,你不必接受我的威胁,马上把卢氏送走,将我母亲迎进大门,承认母亲才是凤府名正言顺的大夫人。”萧御嗤笑了一声,“凤照钰仍旧奉你为父,尊你敬你。从此以后,你也要像个真正的丈夫和父亲一样,保护母亲免受凤云宁的刁难,保护凤照钰免受身份的屈辱,堂堂正正地恢复凤家大少爷的身份。你能做到吗,父亲?”

    “我、我——”凤云飞张口结舌。他转头看向方氏,方氏面上却有一丝凄然。

    “凤云飞,钰儿全是因为你我的无能才受了那样大的磨难。他小小年纪,凭什么要承受这些?我的心已经煎熬了十几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却可以这样心安理得,享受着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所带来的一切。”方氏已经没有再声嘶力竭的力气,只是将手中的和离书递到凤云飞面前,“和离吧,凤云飞。我有三不去,你不能休我,却能放妻。”

    凤云飞犹豫了片刻,终于接过了那一张薄薄的信纸。

    聊聊几语,是以他的口吻所写就的放妻书。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凤云飞喃喃地念着。

    何嬷嬷眼瞅着凤云飞面上的动容,也顾不上去抓百灵,急忙走过来:“老爷,您可不能糊涂啊!当年方氏被贬为妾,我们夫人才嫁到凤家来的。你现在若是给了方氏放妻书,置我们夫人于何地啊?!”

    凤云飞自是有些为难,眼瞅到萧御和方氏面上的不屑,心头却是一阵火起,一把甩开何嬷嬷。

    “这里还轮不到你这老货说话。”凤云飞恼羞成怒地道。

    何嬷嬷一个踉跄才被几个小丫头扶住,还要再劝,见凤云飞神情难堪,知道他是撑不住方氏和那凤照钰的逼迫了,心中叫苦不迭,眼看那个百灵已经钻进人群当中跑没影了,她也顾不上再让人抓她,急急忙忙地回府去向卢氏报信去了。

    凤云飞抓着那封和离书,犹如抓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既扔不得,又不想留。

    他心中并不愿意与方氏和离。到底是出于旧情,还是顾着卢氏?他说不清楚,只是不想就这样和离。

    “绮文,你……你先不要逼我。也许我们还有别的法子……方家已经不认你了,和离了你要去哪里呢?”凤云飞呐呐地与方氏商量。

    方氏失望地看着凤云飞,凤云飞却满怀希望地看着她,似乎仍旧指望着三言两语能劝她回心转意。

    方氏道:“凤云飞,我不是与你商量。你别忘了,钰儿的身份就是你妹妹最大的把柄,是她当年指鹿为马,害得钰儿这些年来不得不以女子的身份养大。她当年以此为由贬斥我的事,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吧?钰儿不可能永远顶着这个虚假的身份。可是钰儿一旦恢复身份,你以为世家大族的那些人精会看不出一点猫腻?”

    方氏的声音低低的,凤云飞却听得心脏一颤。

    方氏继续道:“凤云宁行事毒辣,想必树敌不少吧?你如今借着国公府的势官至太医院判,成为皇帝面前的红人,又有多少人等着你落马?到时候是惋惜你的多,还是痛打落水狗的多?如果当年的事揭发出来,安国公府又会如付处置让他们一族蒙羞十几年的罪魁祸首?!”

    凤云飞吓得一把捂住方氏的嘴:“你、你疯了!你拿这个威胁我?你别忘了钰儿和棋儿都是我凤家的子孙,凤府若是倒了,他们又岂能独善其身?!”

    方氏冷笑一声:“钰儿现在的身份又如何奔什么好前程?难道还真指望他嫁个好人家吗?!你若愿意好娶好散便罢了,你若执意不给我们活路,我又何惧鱼死网破!”

    凤云飞看着方氏眼中的决绝。方氏到底是在虚张声势地威胁他,还是真的已经恨他入骨,宁愿拖累钰儿和棋儿,也要与他恩断义绝?

    凤云飞不敢赌。

    他紧紧攥着那封和离书,看着方氏半晌,最终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好……好,我写,我写就是了!”

    “那我便在凤府的大门外头等着凤老爷的和离书,希望凤老爷不要让妾身等太久。”方氏后退了一步,低垂着头颅道。

    凤云飞一甩衣袖走回大门,其他凤府下人见状,面面相觑了片刻,也不敢去为难方氏和萧御,都退回到大门里面侯命。

    凤云飞一路疾走到书房,有些气急败坏地翻出笔墨纸砚,沾上了墨汁就欲下笔。

    “老爷慢着。”卢氏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凤云飞一顿,转头看向门边,便见卢氏穿着一身与平日里素净的打扮完全不同的大红锦衣,发间珠钗轻摇,款款地走了进来。

    “夫人,你怎么来了。”凤云飞刚刚全部心神都被方氏占据,此时见了卢氏,竟有一丝的不自在,忙搁下笔迎上前来。

    “我已经听说了大门外发生的事。”卢氏轻声道,眼角微撇着凤云飞的神情,见他眉头微皱显出几分苦恼,却不见多少愤恨。

    被那方氏逼到门上了都没有生恨,这个男人还真是……卢氏嘴角微抬,走到桌案旁看了一眼,又抬头看着凤云飞。

    “老爷真的要写放妻书给方氏?”

    凤云飞有些不自在地点了点头,道:“夫人不用多想。想来,这也是我欠了她的。何况一直在大门外吵吵闹闹让别人看我们凤府的笑话,这算什么?还是图个清净吧。”

    “父亲图个清净,不说去对付那个罪魁祸首,反倒要委屈母亲,这算什么。”凤照琳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脸委屈地道。

    凤云飞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向来爱若珍宝,此时被凤照琳如此指责,面上更是愧疚起来。

    只是虽然愧疚,却不像往常那样纵容。

    “你不懂……”凤云飞摇头叹气地道。

    凤照琳有些着急地看着卢氏,卢氏也微微皱起眉头。

    “父亲,若是实在闹得不像,不如……就让姑姑来处理吧。”凤照琳拉着凤云飞的手撒娇道。

    凤云宁对于方氏几乎是痛恨的,虽然不明原因,但是当年凤云宁可以把方氏从正室夫人的位子上贬到泥里,现在对付一个方氏又算得了什么?

    “不行!”没想到凤云飞突然大喝一声,倒是吓了凤照琳一跳。

    “绝对不能再让你姑姑沾惹方氏的事。”凤云飞有些急燥地来回走了两圈,“好了,此事我自有分寸,以后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你母女二人的身份。夫人,琳儿,你们放宽心,等我打发了方氏,自然会好好敲打府中下人,绝不会有那些没眼色的敢怠慢夫人。”

    卢氏对凤云飞的解释嗤之以鼻,连凤照琳都觉得她这个父亲天真得可笑。

    卢氏所在乎的又岂是府中下人的态度?今日方氏闹这一场,不就是想以正室夫人的身份和离之后,以后还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么?京城里没有新鲜事,以后所有人都知道凤府这十几年的正室夫人原来是那个方氏,那么卢氏在众人眼中又变成了什么人?

    这一次却是凤云飞少有的强硬,竟然唤来下人将卢氏和凤照琳送了出去。

    何嬷嬷等在书房外面,见她二人出来,慌忙迎上前来。

    卢氏一个眼神示意,何嬷嬷没敢出声,几人一直走到卢氏的院子里。

    打发了凤照琳回去,何嬷嬷才急道:“夫人,到底怎么样了?难道连夫人和三姑娘的话,老爷也不放在眼里了吗?”

    卢氏沉着脸色,一言不发,何嬷嬷哪还不有懂的。

    “这个凤云宁,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当年是她跳出来揽事,说可以给小姐安排一个不用费心便可以完全控制在手心里的夫家,要不然娘娘也不会高看她一眼。今日这一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何嬷嬷一脸愤恨地道。

    卢氏沉声道:“嬷嬷慎言。”

    何嬷嬷忙住了嘴:“奴婢多嘴了。”

    卢氏沉思了片刻,道:“有一点我却想不通……嬷嬷派人去查一查,凤云宁当年为何那样痛恨方氏?缓缓地查,别让她发觉了。”

    何嬷嬷低头应声:“小姐放心。”

    “嬷嬷记得慎独,别对她太不敬,好歹现在她也是李氏面前的红人。”卢氏轻声道,歪到榻上闭目养神。

    何嬷嬷上前伺候着,忙应声道:“奴婢晓得利害。”

    卢氏点了点头,只是也不知是院外的声音太大还是心烦意乱的错觉,那一声声“小老婆”隐约传来,刺得她头脑胀疼。

    凤云飞写好了放妻书,拿起来吹干之后,自己又怔怔地看了两遍,还是封到了信封里,交给管家带了出去。

    他是不愿意再出去面对方氏和凤照钰了。

    方氏手里拿着那封还带着墨香的信封,上面是曾经十分熟悉的字迹,终是忍不住心头一酸,一滴泪落了下来。

    第66章 初入王府

    管家将和离书交给方氏,又犹豫地看向萧御。

    “大小姐,老爷还让我给您传个话,老爷原本已经让人给大小姐收拾好的闺房,只是现在……”

    萧御带着方氏咄咄逼人地打上门来,把他的脸面抖落得一丝不剩,他自问这些年来对萧御也算尽了心,每年那么多银子供着他,他便是心有不满也不该这样对他,何况他还是他的父亲。

    凤云飞心里对方氏和萧御既有愧疚,又生埋怨。

    管家想着老爷自己不敢出来赶走原配和长女,偏让他来做这个恶人。这大小姐一看就不是会忍气吞声的善茬啊……

    “老爷的意思是,大小姐自然仍旧是我们凤府的大小姐,只是如今这种情况,大小姐住进府里也未必太平。所以……”

    萧御才听出来这是凤云飞要赶他走,不由得笑了。凤云飞这是天真还是自恋呢,都闹成这个样子了,难不成他以为自己还想着进他凤府的大门当他凤府的“大小姐”?!

    也幸好凤云飞知道他是个儿子,要他真是个女儿凤云飞还敢这么做,那真是渣到没边了。

    “行了,你让凤老爷放宽心,只要他有本事管好他的妹子老婆 ,我是不会主动来找他的麻烦的。”萧御道。

    管家听他说得直白,连连抹着额头上的汗,转身就欲回府。

    “慢着。”萧御又叫住他,“跟凤老爷说,既已和离,母亲的嫁妆暂时寄存贵府,想来凤老爷也拿不出母亲的嫁妆单子,待母亲从娘家拿到复本,再来讨回。还望凤老爷不要赖帐才好。”

    管家一个头比两个大,却也只好应下,回府复命去了。

    凤云飞听了管家的回话,心中更是一片凄凉,只当方氏和凤照钰此举不但是为这十几年的积怨,竟还为着那些钱财而来,一时更是灰心丧气,心里埋怨更甚。

    方氏的嫁妆在淮迁的时候就用掉不少,置办了许多田地庄园,如今都在三太夫人的手中捏着。还有一些花在疏通上级关系上,否则他一个小小大夫无人举荐也够不上资格来京考入太医院。到了京城花费更甚,凤云宁进了国公府的大门之后更是花钱如流水一般。如今那些嫁妆十去七八,若方氏拿着嫁妆单子来讨要,他如何能够还得上?

    方氏拿了和离书,凤府的大门也终于能够顺利地关上了。围观群众见没有热闹好看了,只能意犹未尽地散了。

    “要我说原配还是太懦弱,就应该把那个抛弃糟糠之妻的男人告到官府去,让他这辈子都做不成官!”众人觉得戏不够看,纷纷议论着。萧御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

    自古民不与官斗,何况要跟那么多官斗,斗到什么时候是个头?还是过自己的日子要紧。

    萧御扶着方氏上了马车,方氏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此时有此呆呆怔怔的,看了萧御半晌,才道:“儿啊,现在母亲已经不是凤家的人了,他们也不能再明目张胆地对我做什么,你再也不用为我担心了。你以后想做什么,就放开手脚去做吧。”方氏不在乎自己的处境,她只是不想成为儿子的拖累。

    “是的,母亲。”萧御笑着安慰道,心里却盘算着以后如何安置方氏。

    萧御打听过淮迁方家,方家生意做得大了,早已迁出淮迁城。当年也是对方氏的懦弱多情十分恨其不争,全当没有这个女儿一般,这些年来不管不问。现在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还有一个不定时炸弹,凤云宁那个女人如果知道今日之事,只怕更不会放过方氏。方氏为着他和照棋着想,自是不愿意见到凤府落难,但是凤云宁那种自私的人只会以已度人,永绝后患才是她的手段。

    方氏有些迷茫地问道:“钰儿,虽然干成了一件事,娘这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啊?”京城之大,哪里又有他们娘儿俩的容身之地。

    萧御笑了笑:“母亲莫担忧,我们现在去找谢世子,谢世子和儿子约好了的。”

    方氏浑身一僵,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儿啊……我的儿啊……”方氏突然掏出帕子抹着眼睛流起泪来。

    萧御有些莫名其妙,刚才方氏不是挺厉害的么,难道现在后怕起来了?

    他安抚地拍着方氏的肩膀:“母亲不用害怕,我和谢世子在淮迁也算一起经过事的,谢世子对我是真心相交。谢世子是极有手段和能力的一个人。我们现在京城无依无靠,有谢世子在,他会保护我们的。”

    萧御这么一番安慰,却是听得方氏越发心酸起来,一直呜呜咽咽地哭个不停。

    她这么大岁数的人,哪里会看不懂那谢世子对钰儿的花花心思?现在居然要羊入虎口,就算他们要逃,京城也是那谢世子的地盘,他们势单力孤地要往哪里逃,钰儿又岂能逃出那个男人的手掌心?

    主仆三人所乘的马车就这样摇摇晃晃地来到了元王府的大门外。

    二九早就跑回王府里通知谢景修去了,萧御下来的时候便看到谢景修已经长身玉立地迎在了大门外。

    只看大门的气派,元王府就是十个凤府拍马也赶不上的,虽然凤府当年也是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所京中豪宅。不愧是建国之初分封下来的异姓王,那门前的两尊大石狮子都显出一股历经岁月的沧桑,只怕在现在也算是百年古物了吧?就这样大喇喇地摆在门口。

    萧御迎上前去,向谢景修一笑道:“不必麻烦世子派人接我了,我这就来找世子了。”

    谢景修显然心情十分愉悦,步履优雅踏下台阶,左手隔着衣袖轻轻抓着萧御的手臂,似是牵着他一般带他走向元王府的大门。

    方氏和百灵被几个元王府的小丫鬟簇拥着前行,手里紧紧捏着帕子,眼睛盯着谢世子那只不规矩的手,心中的纠结简直百转千回。

    萧御被谢景修一路带着走进王府中,一路上被那美轮美奂的雕梁画栋,九曲十八弯的百转回廊惊得目瞪口呆。

    住在这里简直像住在博物馆里似的,还能好好地过普通人的日子吗?

    谢景修见萧御一路上都乖乖地任他牵着,唇角牵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看得元王府的下人个个像见了西洋景似的,震惊程度不亚于萧御。

    世子笑了,世子居然笑了?!这个从懂事起就没人瞧见他哭过笑过的大公子,居然笑了!

    方氏哭哭啼啼地止了泪,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小声向百灵道:“怎么元王府的下人都是那么个怪异的表情,还偷看谢世子。”和她的钰儿。

    百灵却很是坦荡,小声道:“夫人放心,以后我们姑娘嫁给了世子爷,一定把下人管得服服帖帖,哪个小妖精都别想逃。”

    方氏又想哭了。

    萧御跟着谢景修一路走到一个精雅别致的院子外面,院门外挂着一块大匾,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斐玉轩”三个大字,离得近了还能闻到一股墨香味。

    “本世子刚写的。”谢景修开口道,语气淡淡的,让人听不出他是在邀功还是在干什么,“凤大夫可欢喜?”

    他为什么要欢喜……

    不等萧御回答,谢世子已经一伸手推开青漆染就的大门,一股冷香扑面袭来,映入眼帘的是几株开得正艳的红梅,夹着整齐的青石板铺成的自然弯曲的小路,曲曲折折地通往正厅的大门,院子的一角还有一架青腾攀爬的秋千。

    “……”这种少女心满满的装修风格,怎么看也不像是招待客人用的院子啊。

    谢景修踏进院门内,见萧御站在原地不动,十分霸道地扯了他一把,萧御踉跄地跟了进来。

    “时间太短,本世子还没有好好布置。”谢景修解释道。

    这叫“没有好好布置”,那您“好好布置”是会布置成什么样子?萧御嘴角一抽,使了点力气拉住还欲往里走的谢景修:“世子等一下。”

    谢景修面色沉沉地看着他。虽在谢世子向来是这么一副全世界都欠他八百万的表情,但是萧御还是敏感地察觉到了世子大人现在不开心了。

    “你不喜欢?”谢世子道,“这是本世子特意为你准备的。”

    脑补着谢世子面瘫着一张俊脸然而心头带着雀跃地精心布置这么一座少女风格的院落,却被他兜头泼了冷水,萧御心里也升起一丝愧疚来。

    他回头看了看身后,原本跟在后面的元王府下人都不在附近,连方氏和百灵也没在视野内,大概是谢景修特意吩咐的,想先带他来感受一下。

    世子这分明还是把他当个姑娘在追啊,真是苦恼。

    萧御道:“我以为世子改口称呼我为凤大夫,是已经默认了我的身份了。”从他向谢景修坦白之后谢景修就没再称他“凤大姑娘”了,这分明是相信了他非女儿身。其实凤大夫这个称呼萧御还是满喜欢的。

    谢景修沉默了一瞬:“这是两码事。”

    萧御指着那架青藤环绕到了春夏估计会鲜花盛开的秋千架,瞪着眼睛道:“分明是一回事!”

    谢景修瞟了那秋千架一眼:“不要胡闹。”

    萧御气结,到底是谁在胡闹。

    “本世子相信凤大夫的人品不会轻易说谎,但是在没有亲眼见证之前,本世子是不会轻易相信的。”谢景修道。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萧御与谢景修对视半晌,转身把大门一关,门栓插上,七手八脚地开始轻解罗衫。

    “要亲眼见证还不简单,来吧,世子尽管看个清楚!”萧医生十分豪爽地道。

    俗话说君子坦荡荡,小人才藏xx,他没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还是赶紧让年少不经事的谢世子息了他那些旖旎心思。

    谢景修猛地转过身去背着他,口气严肃地道:“成何体统,凤大夫把衣裳穿好。”

    萧御走到他面前,谢景修又一转身,就是不愿意看向萧御,只看到一点点那露出来的白皙肩颈,谢世子就十分正人君子地闭上了双眼。

    萧医生小露香肩,被冷风吹得直打战,偏偏人家还不看:“你说要亲眼见证,让你看你又不看,你到底想怎么样啊。”谢世子是真成熟睿智,熊起来也是真熊。

    谢景修闭着眼睛道:“自当拜过天地之后,行过周公之礼,方才光明正大。”

    人家还想着拜天地行周公之礼呢……萧御抱着肩膀仔细捋了一遍谢世子的逻辑。

    因为他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谢世子对于信或者不信搁置争议,所以现在他的身份存疑——要确定他的身份,成亲之看不能看不能摸,必要成亲洞房之后才能确定——所以现在对于世子来说,他是男是女都没差,世子就是要跟他成亲的。

    简直是无人能破的神逻辑啊谢世子……

    作者有话要说:  萧医生:小公举的逻辑课一定是神教的。

    柿子:小公举是谁?

    萧医生:我相好,以后要行周公之礼的。

    柿子:哦?(?◇?)

    萧医生:那你当不当小公举啊。

    柿子:……当(?_?)

    第67章 王府家事

    萧御哆嗦着拉好衣裳,无奈地道:“世子,我真的不能住在你这里。现在我对外还是凤大姑娘呢,我以什么身份住在王府后院哪。”

    谢景修仍旧闭着眼睛,微侧着脸向着萧御,院中白雪反射出来的日光在那纤长的睫毛上星星点点地跳跃着。

    “我可以聘你为元王府的专职大夫,以后专为老王爷调理身体。”萧御道,“府里的大夫也可趁机换了。”

    趁机换了?这口气,谢景修对元王府的家庭医生不满意?

    萧御道:“不瞒世子说,我是外科医生,我的专长在于治疗外伤。在调养身体方面,还是擅用药草的大夫更加在行。如此我住在王府里,地位实在尴尬。”

    谢景修微蹙眉尖,萧御有些恳求地道:“世子……”

    谢景修总算睁开眼睛,打量了他片刻,似是无奈地微微一叹:“实是拿你没有办法。”

    ……这熊孩子。

    谢景修最终还是顺了萧御的心意,在外面给他租了一套三进的院子,当天就把所有手续都办好,让萧御住了进去。

    萧御送谢景修出了院门,谢景修回过头来,看了看四周,道:“凤大夫请留步吧。此处治安良好,邻里都是知书达礼的读书人,你可带方夫人安心住下。万事有我,你不必担心任何问题。”

    萧御没再客气,笑道:“那就多谢世子了。没有世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该夸赞的时候自是要不吝夸赞的。

    谢景修果然心情十分愉悦,向他点了点头:“那你回屋去吧。”

    “还是请世子先上马车吧。”萧御道。哪有客人还在门口站着主人先回去了的道理。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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