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良医 作者:南风歌

    第38节

    林显是皇帝的亲信,想来太医院也不敢随便糊弄,凤云飞身为最高长官,不也亲自来了么?

    凤云飞勉强端起父亲的架子,正色唤道:“照钰,为父……”

    “这三位是萧副统领请来一同会诊的太医吧。”萧御没搭理凤云飞,看向萧永章,“那正好,请三位太医随我一同进入手术室吧。”

    请不来冯老大夫坐镇,这三位好歹能填补上空缺。不是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本来还想劳动秦老大夫的,现在秦老大夫不用进手术室,正好可以回药馆前面继续给来看诊的病人诊脉抓药了。

    凤云飞被萧御无视了个彻底,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萧御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应答,便指挥着两个伙计用担架小心抬起林显,送去手术室。

    “三位请随我来。”萧御微笑着请凤云飞几人一同前去消毒换衣。

    凤云飞看了萧永章一眼,萧永章向他和萧御拜下身去:“林将军就全仰仗诸位神医相救了。”

    凤云飞摇头一叹。虽说身为太医,与民间大夫一同会诊实是自降身份,但现在情况特殊,林显的身份特殊,伤势又急,他也实在不敢将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其他两名大夫显然惟凤云飞马首上瞻,见他跟着萧御走了出去,两人相视一眼,也拎着药箱跟在后面。

    细致的洗手程序过后又换上一套怪模怪样的罩袍,还要把头脸都蒙起来,凤云飞等人几乎以为萧御是故意在刁难他们,要看他们出丑了。

    待进了那间所谓的手术室,却见里面所有人都是这副怪打扮,连那伤者躺着的病榻都十足奇模怪状。

    房里的两人手脚麻利地忙着各自的工作,虽忙却不乱,令人看着眼花缭乱却又觉得井井有条,整个房间都有一种冷冰冰的整洁感,空中弥漫着一股烈酒和金银花水混和着的味道。

    凤云飞和另两名老太医不由得面面相觑,竟是觉得自己这从医半生,在这处却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尴尬。

    百灵和秦竟早已经按着规程给林显的伤口作了简单清洁,铺好了消毒巾,麻沸散已经喂林显喝下,所有手术器具也都摆放到位。

    萧御看向凤云飞,突然开口道:“凤院使,不知另外两位先生发何称呼?”

    凤云飞忙道:“这是罗太医,这位是周太医。”说完自己却是一怔,双眼看向长身立于那奇模怪状的床榻前的长子。

    为何刚才他问话的那一刻,竟让他有一种……面对着太医院中的同僚,甚至是曾经的长官的感觉?!竟一丝不敢怠慢地慌忙回话。

    他不由得打着那蒙着头面只露出了一双清澈眼睛的俊秀少年。

    刚才果真不是他的错觉——现在的凤照钰,他的长子,竟是陌生得令他感到心惊。

    他从前虽然对这个儿子也没有多么熟悉,但那种感受完全不同于此时此刻。

    那时不管多么陌生,他都知道,这就是他的儿子,是他凤云飞的种。

    可是此刻看着那双眼睛,他看不到一丝属于他的儿子凤照钰的气息。

    仿佛是一个成熟睿智的灵魂站在那个伤者的身边,透过那双少年的眼睛,看着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切。

    凤云飞恍然想起卢氏那一次中毒不甚清醒时低喃过的一句话。

    “他有一双可怕的眼睛……他的眼睛……能看穿一切……”

    凤云飞一个激零,却见那双眼睛已经移开了视线。

    “凤太医,罗太医,周太医。”萧御道,“我是一名外科大夫,我可以处理好林将军的伤口,但是他的身体状况,便要仰仗三位把控了。”

    他指着手术台不远处的一个条桌上放置着的瓦罐:“那里是冯老大夫调配的手术中可能用到的一些药汤,草药成分都写在了罐子上,请三位酌情采用。”

    凤云飞还在发怔,罗周二人已经到条桌前仔细分辨起那几个药罐来,一边看一边不时地点头。

    有麻药,有祛邪祛风的汤药,有舒筋活血的汤药,不一而足。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可能准备得如此齐全,显然是早有准备的,似乎面对林将军这样的伤势也并没有措手不及。

    凤云飞站在原地没动,仍旧看着萧御,眼神一转,却认出来旁边那个个子矮小的医者居然就是他身边的丫鬟百灵。

    凤云飞惊得瞪大了眼睛,指着百灵道:“你……你居然让她一同会诊?!”

    三位太医与一个民间大夫一同会诊已经是折辱了身份,居然连个丫鬟也和他们平起平坐,一同参与诊治。

    这如果传出去,还不得被同僚们耻笑死!

    凤云飞面色一阵青白变换。

    萧御理也没理他,径直走到手术台前。

    凤云飞走过去怒道:“照钰,马上把这个丫鬟赶出去!林将军身份贵重,你怎敢让她乱来!若是林将军有个三长两短,你担当得起吗?!”

    百灵正在收拾着手术器械,闻言撇了凤云飞一眼,便又垂下眼睫不再理会。

    萧御淡淡地看向他:“她乱来?让百灵出去可以,她这些‘乱来’的活计,凤院使可以来做吗?”

    凤云飞看向百灵的手边。却见她手速极快的摆弄着一些他见都没有见过的银制器械,一旁还摆着几个透明的水晶瓶子,里面盛满了透明的液体,而他根本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

    凤云飞面色铁青,咬牙道:“你这过是些奇技淫巧之术。罗太医是疡医圣手,你不要再胡闹了,让罗太医来给林将军治伤。”

    罗太医闻言,便走到手术台前。

    “老夫不才,也曾在军中任职二十余载,对外科一道稍有心得。若这位小兄弟信得过老夫,老夫可以来打个下手。”

    萧御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便开始手术。

    无人理睬的凤云飞僵立在一旁,怒道:“竖子狂妄!”

    周大夫正守在摆满瓦罐的长桌前,罗大夫有些不解地看着凤云飞。

    “依老夫看,这小兄弟行事是极有章法的,便是那小丫鬟也十分手熟。凤院使何故如此生气?”说着又低下声来,“老夫听说,这医馆是元王世子妃所开,却不知这小兄弟是何来历?兴许身份也不会太低,我等还是低调为好,这些贵人我们如何开罪得起。”

    凤云飞黑着脸不言语,罗太医摇了摇头,走到手术台前,仔细看着萧御手头上的动作。

    林显的伤口像是由某种速度极快的暗器造成的,类似于火器伤,里面有许多小的碎片,必须仔细取出。

    因为伤口出血的情况,萧御还怀疑伤到了大腿浅表的股动脉。这要等到清创完成后再仔细探查。

    萧御手中拿着镊子,一颗一颗地将嵌在血肉当中的暗器碎片取出,放在一旁的托盘里。

    百灵在一旁随时准备接过萧御用过的器械,再将需要的器械放到他的手上。一边是用过的,一边是没用过的,分得清清楚楚,纹丝不乱。

    罗太医看在眼中,也不由得啧啧称赞。

    秦竟手中拿着一只水囊,不时地用生理盐水将伤口里的污物和脏血冲洗干净,与萧御的动作配合无间。

    嘀答一声,一滴水从屋檐上落到了檐下摆着的棋盘上。

    冯大夫突然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看天色,起身道:“简六小姐,你拿来的这些药方,我们可以改日参详。我还需到外堂里坐诊,今日有两位坐馆大夫都不在,只怕外堂里忙不过来。”

    坐在另一边的简六小姐似乎也才从神思中清醒过来,放下手中的单方,笑了笑道:“冯老,抱歉,我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冯大夫自然看得出她的心不在焉。明明没有心思,却非要请他一道参详简家单方,冯大夫饶是活了一大把年纪,也猜不出这些小女孩心中所想。

    只是因为简六小姐与世子之间的那些事,原本笃定的大好姻缘却横生枝节,从此无望,冯大夫便向来对她存了一分对晚辈的怜惜,因此素来十分纵容。

    冯大夫慈蔼地笑了笑道:“简六小姐千万莫如此说。老夫这仁信堂随时欢迎你来,何来不是时候之说。你先在这里坐着,我去外堂看看就来。”说完便起身朝外走去。

    院墙外有一个药馆学徒正倚墙与半夏说笑,冯大夫皱起眉头,生怕这学徒对简六小姐的丫鬟起了什么绮思,坏了简六小姐的名声,便走过去道:“李式,你在这里干什么?药材捡完了吗?”

    那李式忙站直了身体,收敛起脸上的嘻笑,恭恭敬敬地朝着冯大夫行了一礼,又朝半夏客套地施了礼,口称唐突,得半夏慌忙回礼,这才大踏步地离开了。

    冯大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向半夏道:“去伺候你家姑娘吧,药馆里的丫鬟个个笨手笨脚,别怠慢了你家姑娘。”

    半夏忙应了,一溜烟地跑向院子里。远远地便朝简六小姐一笑,跑到简六小姐身边,蹲下身低声笑道:“冯老真是严肃,吓死人了。”

    简六小姐自然听到了院外的话语,笑了笑道:“冯老是为你我好,你要领情。”

    半夏点头:“自然的,冯老素来仰幕老爷的德行,又一直拿姑娘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半夏自然领情。”顿了顿又笑着放低了声音,“姑娘放心吧,那李式是个正派之人,所图不过是咱们简家的医术。今日多亏得他打发了那个来寻冯大夫的小蹄子,还真让姑娘猜对了,那人自己要出风头,还要拉上冯老给他保驾护航。呸,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简六手中握着茶盅,皱眉出神了片刻,才道:“那李式……”

    半夏连连道:“姑娘不用担心他。他一心向往简家医术,心里自然向着姑娘,便是打断他的腿他也不会对不起姑娘的。”

    简六小姐这才点了点头,半晌长吁一口气,轻声道:“我也不愿意欺骗冯老,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冯老被人利用。”

    半夏道:“姑娘是为冯老好,这也是回报冯老待姑娘的好,这和欺骗怎么能一样呢。不然像上次那样的事多来几回,冯老还不知道会被那个人坑成什么样呢。”

    安国公夫人的那事,分明是针对那凤照钰的,连宫中都连下圣旨,结果却被冯老一人挡了大半下来,他自己倒是片叶不沾身,逍遥自在去了。

    冯老是皇帝曾经最信任的太医院使,即便年纪大了不再任职,皇帝也仍旧对他恩宠有加。因此冯老在京中贵族世家中的影响力仍旧不可小觑。

    冯老的声望,不是给那个人驾桥铺路用的!

    “他不但要抢了世子,还想抢走冯老对姑娘的疼爱,真是可恶之极,不自量力!”半夏越说越怒。

    简六小姐面上不显,捏着茶盅的纤细手指却用力得有些泛起白色。

    半夏蹲在简六小姐腿边,又小声埋怨道:“冯老也真是的,明明知道那个人处处与姑娘作对,为何还要去帮他?听说世子离京以后,冯老还经常到广安堂看顾他,以前冯老对姑娘和世子以外的人可是从来不假辞色的,再说冯老早先还说不喜他坏了姑娘的姻缘呢。我可真是不懂冯老。”

    檐下一阵轻风吹拂,偌大的院中一片寂静,惟有绿叶叮铃。

    半晌过后,一阵悠悠的叹息在风中消逝:“我也不懂……”

    冯老正大步地朝外堂走去,一路上众学徒伙计无不纷纷行礼。

    一个来送诊金的小厮正在院中坐等帐房先生核对银两开具收条,眼见着冯老的身影从内院行来,却有些疑惑地抓了抓脑袋。

    “咦?冯大夫,您在的啊?”十二三岁的小厮正是天真无邪的年龄,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刚才容容姐姐来找您,李式大哥还说您不在堂里,出去了呢。容容姐姐就很着急地跑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事。”

    小厮的主人是仁信堂的常客,府中众女眷的日常请脉都请的是仁信堂的大夫,所以常跑仁信堂的小厮对这里的人都十分熟悉。

    冯老一听,急匆匆的脚步顿时一停,脸色沉了下来。

    “李式跟容容说的我不在?”

    小厮十分用力地点了点头:“我那时正在墙角里抓蛐蛐呢,容容姐姐就来了。容容姐姐说有一个凤大夫找您过去一趟,李式大哥说您不在,说等您回来就告诉您,容容姐姐就赶紧跑回去了。李式大哥找到您了吗?”

    冯大夫脸色黑沉沉地不言语,小厮似乎发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忙不敢再多话,一溜烟地跑远了。

    “把李式给我叫来!”冯大夫沉声怒道,旁边的伙计连忙应了,往晒药材的院子里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萧医生为什么来到京城之后渐渐变得那么“软”,因为那些人还没触到他在乎的东西。萧医生在淮迁的时候很犀利,因为生存有危机。遇到世子之后变软了除了给人治病什么都不干了,因为他没有那些压力了。恩,基本就是这样。下面几章矛盾渐渐突出,希望萧医生的表现不会让大家失望。

    第121章 沽名钓誉

    因广安堂与仁信堂离得不远,冯老大夫让人先将李式拘到院子里等他,自己急匆匆地赶往广安堂去了。

    陆容容正抱着两只大水晶瓶子从一间房里走出来,迎头碰上行色匆匆的冯老大夫,有些讶异地道:“冯老?您回来啦?”

    “容容。”冯老大夫面色不善,问起陆容容是否去找过他。

    陆容容点了点头,将去仁信堂的事讲了一遍,果然与那小厮说的没有什么不同。

    待得知是萧御想请他过来一同给身受重伤的林显会诊时,冯老面色更冷了下来。

    陆容容还未来得及在李式面前说出此行目的,李式就擅自作主将陆容容拦了回去。

    李式和广安堂素无往来,为何要拦着陆容容向他求助?!

    陆容容要将手中配好的生理盐水送到手术室去,冯老大夫便与她一道过去看了看。

    虽然他没能来,倒是有三名太医在里面协助。其中罗周二人的医术医德,还是十分信得过的。

    罗大夫走到门边接了陆容容递进来的水晶瓶子,有些讶异地看到冯老大夫。

    “冯老?——”

    “别管那些虚礼了。”冯老大夫见他要行礼,摆了摆手道,“里面怎么样了?”

    罗大夫道恭敬道:“凤大夫医术十分高超,便是由我亲自来处理伤口,也不可能比他做得更好。”

    冯老大夫点了点头,俯身施了一礼,亲自拜托罗大夫和周大夫鼎立相助萧御。

    罗周二人瞧见冯老如此,顿时受宠若惊,原本因为要屈居一个少年之下打下手的那一点不甘也烟消云散了。

    凤云飞看着门外的冯老大夫,脚下有些迟疑地跨了两步,却又顿住不动了。

    冯老大夫在他初进太医院时,因喜他好学上进,对他很是亲切。

    后来却渐渐冷淡了下来,凤云飞一直不懂何故。若是因为他帮助那些后宫妃嫔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冯老自己的手上未必没有人命,这是所有太医在后宫中的生存之道,谁能免俗?为何冯老偏偏对他失望了。

    凤云飞还在暗自纠结,冯老大夫却连看也未看他一眼,已经径直离开了。

    萧御自始至终专心致至于手下的动作,对这一切丝毫未曾察觉。

    冯老大夫快步回了仁信堂,李式已经十分自觉地跪在了他的书房外,神色颓然地垂着脑袋。见冯老大夫面色冷然地从外面走进来,李式忙膝行了两步,上前叩首下去。

    “师父,徒儿知错了!”

    冯老大夫面色沉沉地看着他:“你知道林显将军身受重伤在广安堂医治?为何阻拦广安堂的求助?”

    李式满心苦涩。他知道什么?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本以为不过是帮简六小姐一个小忙,谁知道就被一个小厮看见了,还多嘴告到了师父面前,最后居然还牵扯出救人的事来?

    人果然不能做亏心事。

    只是事已至此,他定不能出卖简六小姐。

    “师父,徒儿见是容容姑娘过来,以为不会有什么要紧事。仁信堂这些日子又十分忙碌,所以才自作主张将容容姑娘骗走了。都是徒儿糊涂,还请师父责罚。”李式说着,又叩下首去。

    冯老大夫目光冷然地看着他,突然转身朝着医馆后院里走去。

    “你过来!”

    李式不知冯老大夫是何意,只能听话地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

    冯老大夫带着李式一路走到最后一进院子,简六小姐还在廊下坐着。

    简六小姐一抬头便见冯老大夫面色不善地走进来,又看到他身后跟着的垂头丧气的李式,不由得与半夏相视一眼。

    冯老大夫往圈椅里一坐,李式不用他说,已经自觉地跪在了一边,垂头不语。

    冯老大夫只是端起茶碗来仰头喝了一盅凉茶,全然不作理会。

    半夏有些忐忑地看着简六小姐,又看向李式,生怕是李式出卖了她们。

    简六小姐看了看李式,又看向冯老大夫,面上仍旧是一如继往的镇定优雅。她抬手给冯老大夫倒了一杯热茶,笑了笑道:“冯老既然有私事要处理,晚辈便先告辞了。”

    李式既是个有担当的正派之人,承诺过不会出卖她们,自然便会担下一切。她从不轻易怀疑为她做事之人。

    简六小姐站起身来,看了李式一眼,果然见李式目光坚毅地看了过来。那是让她放心的眼神。

    简六小姐正欲带着丫鬟离开,却听冯老大夫道:“不必了。柔儿在老夫这里又不是外人,不用如此见外。”

    自从简大夫去逝,简六小姐独自担当起简家医馆之后,冯老大夫在人前便对她以平辈相待,再也没有称呼过她儿时的昵称。此时听来,简六小姐也觉十分亲切。

    “李式做了错事,险些误了别人的性命,老夫正烦恼如何处治这个逆徒。”冯老大夫继续道,果然全无一丝见外的遮掩。

    简六小姐坐了回去,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语。

    李式连连叩头:“徒儿猪油蒙了心,自作主张,全是徒儿的错。师父想怎么罚我都可以,只要师父消气!

    冯老大夫看着他,面色冰冷地道:“身为大夫,本当救死扶伤,你却为自己一已私欲,置伤员性命于不顾。你这样的徒弟,老夫要不起,我仁信堂更加要不起!”

    李式一下子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冯老大夫竟然要把他赶出去。

    他已经跟随冯老大夫学习了八年时间,医术比其他师兄弟都更高明,尚未出师已经在外堂为病人诊脉开方,冯老大夫也时常赞他有天分。

    但若他被赶出医馆,若他被师父厌弃,他从此以后都不可能在京城内外再行医问药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心血,也就全部白费了。

    只不过是将一个陆容容挡在了门外,何至于就到此地步?!

    “师父,徒儿真的知错了。”李式惊慌失措道,“您要打要骂,徒儿绝无半句怨言。只求师父千万不要赶我走!”

    冯老大夫怒道:“你擅作主张将求助之人拒之门外,与害人性命有什么两样?你还有什么资格当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你不愿意离开仁信堂,可以,只要你拿得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你为何要如此擅作主张?!”

    李式已拿定主意不能出卖简六小姐,此时哪里肯开口,只是一径地叩头苦苦哀求,希望冯老大夫尽快消气。

    半夏拧眉看着别处,简六小姐仍旧端坐在椅上,垂眉敛目,分外安静。

    冯老大夫不再理会李式,直接看向简六小姐。

    “柔儿以为,老夫如此处置这个逆徒,可算妥当?”

    简六小姐一怔,没想到冯老大夫会询问她的意见。

    “这……恕晚辈直言,我不知他犯了什么过错,但将他赶出医馆,也实在是太过严厉了些。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冯老也应当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才是。”

    冯老大夫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说得很对。”

    简六小姐垂首笑了笑,却听冯老大夫继续道:“李式已经知错,你呢?你可知错了?”

    “什么?”简六小姐面上的微笑几乎凝在脸上,有些不敢置信地疑问道。

    冯老大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老夫问你的是,你可知错?”

    “我?”简六小姐呵了一声,柳眉微扬,“冯老可是误会了什么?我并不知该认下什么错。”

    “让李式拦住容容,不让她来见我,你敢说不是你的主意?!”

    简六小姐面色一凝:“冯老,我不知道您为何怀疑于我。可是,万事总要讲究证据的,您如此就认定是我指使,岂不是要冤死了我?!”

    冯老大夫沉声道:“柔儿,你很聪明。可是,你也不能把别人都当成傻子!”

    简六小姐面色发白,却只是紧紧闭着薄唇,唇角抿出倔强的线条。

    “你要证据,老夫的确拿不出来。但你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为了一已私欲置患者性命于不顾在前,看着李式替你顶罪在后。看着他要被赶出医馆,老夫若不问你,你竟然也不言语。”冯老大夫有些失望地看着她,“柔儿,你是老夫看着长大的孩子,你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简六小姐面色一片苍白。

    “我不知道冯老您在说什么。”她说着站起身来,“冯老既然如此误会于我,我也不便再留下来。就此告辞了。”

    冯老大夫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简柔,你今天真是太让老夫失望了。”

    那短短一句话语当中的心寒与厌倦,如同一把榔头,重重地敲在了简六小姐的心头上。

    她脚步一顿,竟是再也踏不出半步去。

    “我让您失望了?”简六小姐半晌突地轻声一笑,无尽的冷意从那笑声当中弥漫开来,“冯老,明明是您先让我失望的。”

    半夏想要扶住简六小姐,却被简六小姐支使了出去,连李式一道带走。

    冯老大夫花白的眉头紧皱,定定地看着简六小姐昂然挺直的纤细身躯。

    简六小姐慢慢转回身来,看向冯老大夫。

    “冯老,您明明知道的,因为他的出现,我便被置于这般不尴不尬的地位。”简六小姐轻声道,“您明明也不喜他横插一脚,成为了谢世子的妻子。他门不当户不对,行事无状,只会给世子添麻烦。您明明根本不喜他的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您竟要三番两次地帮他?用您的名望为他消除麻烦,用您的能力为他保驾护航?!您难道不懂,他招惹的那些麻烦,没有一桩是小事!就连这一次给林将军治伤,也是他自找的麻烦。林将军是什么身份?若他有一丝好歹,他便是元王世子妃,也讨不着好去!可您却只一心想着帮他,一心向着他!您口口声声地说着疼爱我,可是您所做的事,却是在往我的心口上扎刀子啊!”

    简六小姐说到最后,竟是前所未有地抬高了声调,厉声质问。

    冯老大夫有片刻的惊愕,瞪大了眼睛看着简六小姐。

    “你……你就是因为这个?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怎样想了?林将军的伤很重,我不过是不想您被他拖累。”简六小姐透过面纱看着冯老大夫,“冯老难道要因此怪我吗?”

    “怕我被他拖累?”冯老大夫苦笑了一声,事到如今如果他还看不出简柔的那点心思,他这几十年的深宫生活也算白历练了。

    “难道你以为林将军若出个好歹,凤大夫这个世子妃,便要因此获罪?你便能重回谢世子的身边?”

    “事情本该回到它正确的轨迹之上……”简六小姐低喃道。

    冯老大夫无奈地苦笑一声:“正确的轨迹?何为正确的轨迹?!事事都要顺着你的心思,才叫做正确?!”

    冯老大夫缓缓走向简六小姐。

    “从来没有什么你所以为正确的轨迹。柔儿,老夫原以为是谢世子变了心,对不起你。事到如今老夫才发现,是老夫错得离谱。谢世子他看人,比我准。世间沽名钓誉之徒,善于掩饰如简六小姐你,也终究是不能蒙骗住所有人的。”

    简六小姐浑身僵直地挺立在那里,犹自一副昂然高傲的姿态,不愿意稍弯了脊梁。

    擦肩而过时,冯老大夫终究忍不住失望地一叹。

    “你有几句话说得对。我的确私心里更疼宠你,我的确不喜凤大夫横插一脚绊在你和谢世子的姻缘当中。即便是在今天之前,我也仍旧是如此想法。我帮他,只因他是谢世子的人。谢世子活得有多累,你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好好护住他喜爱的人,又何德何能敢自居他的长辈?我却没想到,你竟嫉妒至此。你素以大善大爱示人,却原来只有一颗这样狭窄的心么?”

    简六小姐纤细的身形微微一震,冯老大夫已经扬袖而过,径直朝着院外走去。

    简六小姐猛地转回身来,看向冯老大夫的身影。

    “冯老仍旧要去帮那个人是吗?”简六小姐颤声道,“您正好可以去看一看,他到底闯下了多大的祸事?!这一次即便是冯老的声望,只怕也不抵用了!”她说着,面纱下的唇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这个时辰,只怕也差不多了……”

    冯老大夫脚步一顿:“简六小姐知道得似乎比老夫多得多。的确,这偌大京城最不缺少阴谋诡计,但是,简六小姐,老夫希望你记住,你是一名大夫,世子妃也是一名大夫。在大夫的面前,尤其是世子妃这样的大夫面前,阴谋是最不好使的玩意儿。”

    说完便大步地走了出去。简六小姐身形晃了晃,终是有些头晕眼花地软了身子。匆匆跑进来的半夏忙将她扶住,担忧地道:“姑娘,你没事吧。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简六小姐抓着她的手臂,摇了摇头:“不……我不回去。我们去广安堂!”她冷笑出声,“我倒想看一看,那位世子妃能不能凭他那一手医术,来翻身——”

    第122章 阴谋阳谋

    大梁宗人府,掌管着王朝皇家宗室事务,撰写帝王族谱,管理宗室内部诸事、登记造册、圈禁罪犯及教育宗室子弟。宗室子弟的婚姻嫁娶也统一由宗人府所管。

    元王府虽是异姓封王,却因地位超然,也同样受宗人府所辖。

    宗人府的宗令严亲王,是当今皇帝的亲叔叔,年已古稀,为人刻板公正,在皇家宗室之中声望极高,素有威严。

    昨夜城外暴民作乱,羽林军连夜出动,弄得城内也是人心惶惶,宗人府反倒清净下来。好几个为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着要分家的宗室家族这会儿倒是老实下来,没再天天跑到宗人府来撒泼闹事。

    只是这一日清晨,宗人府的大门外却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元王妃身边的人?”左宗正卫王疑道,“稀奇了,那位可是从不与其他世家夫人来往的主儿,她派人来宗人府做什么?”

    前来禀报的宗人府主事递上一张状纸,垂首道:“宗正大人,元王妃可是为大义灭亲而来。”

    卫王抖开手中的状纸看了看,扬起眉毛:“她要休弃世子妃?谢景修不在京城,她一个做婆婆的要自己休了儿媳?真是闻所未闻。”

    宗人府虽然为宗室服务,却也不耐烦总管些婆婆妈妈的锁事,偏偏这又是份内之事,躲都躲不掉。

    “请元王妃进来吧。”卫王道,随手将状纸丢到一边。

    主事见他不当一回事,上前提醒道:“王爷,昨夜城外百姓作乱,皇上十分震怒,不惜派出羽林卫强硬镇压。据闻那场战乱,起因就是这位世子妃所开设的广安堂。”卫王一顿,面上收起了原先的不屑。

    当今皇帝十分惜命,天子脚下发生民乱令他即惊且怒,若是牵扯到那件事,那便不能随意敷衍了。

    主事将状纸重新递上,低头道:“元王妃在状纸当中已经写明,这桩罪名——只怕要触怒天颜。所以下官才说,她这是‘大义灭亲’来了。”

    “大义灭亲?”卫王唇角一提,一目十行地将状纸上的内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果然言辞犀利,公正无私,将世子妃和那广安堂的罪名罗列得一清二楚。

    “既如此,不去广安堂走一趟,倒是说不过去了。”卫王折起状纸,朝外走去。

    “备轿。”

    主事忙先一步去准备出行诸事。元王妃身边的秦嬷嬷正在二进院子的明间里坐着,得卫王派人前来告知,宗正大人即刻亲自前往广安堂见世子妃。

    因元王府地位超然,元王世子妃的身份也不可小觑,自然不能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召之即来,少不得要卫王亲自去跑一趟。

    秦嬷嬷点了点头,事情既已交到宗人府,她便准备回去复命了。

    “且慢。”来人拦住她道,“宗正大人说了,此事非同小可,只凭这么一张白纸黑字的诉状,宗人府是万万不能随意唐突世子妃的。既是元王妃亲自揭发此事,少不得要请元王妃一道前往广安堂,作个见证。”

    秦嬷嬷略一迟疑,那人却只是通传卫王的意思,行了一礼便径直出去了。

    秦嬷嬷无法,只能先回元王府,将此事告知元王妃。

    元王妃已经许久不曾走出怡然小居,更不曾走出这座元王府。卫王虽未明说,那意思却显而易见。元王妃想利用宗人府处置她不喜的儿媳,宗人府却也不愿白担干系。她若不去,只怕那卫王只会跑一趟做做样子,根本不会与那凤照钰硬碰硬。

    “既如此,我便去看看。”元王妃淡淡道,起身唤丫鬟进来为她更衣。

    秦嬷嬷凑到元王妃身边,接过丫鬟的活计,轻声道:“王妃到时候只管坐在轿中看着便是,这点小事无需王妃亲自露面。”

    “我知道,嬷嬷在担心什么。”元王妃冷笑一声,“那个人哪里值得我露面?”

    秦嬷嬷道:“是奴婢多虑了。”

    元王妃任秦嬷嬷在她的身上套上层层正装,一脸漠然道:“我早说过,这种人娶回来,只会闹得家宅不宁。景修向来不与我亲近,总当我骗他。我是他的母亲,岂会不为他着想?且看现今如何呢?酿下这等大祸,即便是元王府,也绝对不能姑息。”

    秦嬷嬷道:“王妃深瞻远虑,世子总有一天会懂得王妃的苦心。”

    元王妃幽幽叹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在春末的微风里飘然四散。

    当榔一声,最后一枚铁碎片被取出,扔到了托盘里。

    萧御小心仔细地在伤口中翻检查找,最后确定再无其他异物,终于长吁了一口气。

    “异物已经全部取出,开始修复破裂血管。”萧御道,示意秦小大夫冲洗伤口,百灵将手术刀放在萧御的手上。

    萧御探查了一下受伤血管的走向,将刀刃放在伤口上方,准备将切口延长。

    一直在旁观看的凤云飞等人瞪大了眼睛,凤云飞忙上前制止。

    “你干什么?!你这样做,岂不是伤上加伤?!胡来!”

    “别妨碍我。”萧御看了他一眼,眸中的冷意和不耐烦让凤云飞一窒,竟不敢再伸出手去。

    萧御小心地继续扩开切口,罗周二人面面相觑,罗太医想要说什么,却被周太医悄然拉住。

    他们站在一旁也已经看清楚,林将军伤势极重,现在伤口上填塞着纱布止血,但一旦取出……只怕仍旧会血流不止。这种情况下,所有的止血药都不管用。即便这小大夫妥善处理了伤口,林将军也很有可能活不下来。

    他们现在只是从旁相助,自然不担干系。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救活林将军,随意开口也只是平白揽罪。

    罗周二人相有默契地站在一旁,却听那低着头的少年用清越的声音解释道:“这种伤口,血管修复是最重要的,不然伤者会流血过多而亡。沿着血管走向将切口延长,使血管充分显露,这样方便探查伤处。相比起血管上的损伤,这点延长的切口不算什么。只有查清血管损伤的类型、程度和范围以及邻近组织损伤的情况,才能决定修复的方法。”

    萧御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在伤口组织内分离出动脉和静脉的近段与远段,安置了无损伤血管夹控制出血。

    “这里有一处破口,还有一处挫伤。”萧御小心地在分离出的动脉上面指点着,示意秦小大夫来看。

    秦小大夫一直很注意他的手法,自然看得十分清楚。

    萧御又请罗周二人来看。

    两人面上不由得现出一丝尴尬,萧御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催促道:“快过来看一眼,时机难得,以后若碰到这种动脉破裂的伤口,便可多一些经验。”

    罗太医本身是疡医,好奇和求知若渴马上压住其他所有情绪,便放下心中的那点不自在,厚着脸皮上去,在萧御的指点下仔细观察着那血管上的伤处。

    罗太医惊奇地看着那被分离出来的血管上展现出的清晰明了的几处伤处。少年对待这种伤口不若一般疡医那样着急地将它闭合,反倒毫不留情地将它扩开,最后又在这一片狼藉的伤口中分离出井井有条而细致清晰的结构来。

    “这些损伤必须修复,不然即便敷上伤口,血液仍会通过这些伤口流出,最终失血过多而亡。”萧御道。

    罗太医听得连连点头,周太医站在凤云飞身边,也若有所思道:“所谓不破不立,看来他并非胡来。只是这位小兄弟对人体内的血肉气运,似乎十分了解。”

    凤云飞面色不善,说不出话来。

    “血管完全断裂伤处断端需要修整。血管挫伤处内膜常变粗或破裂,还可能有夹层血肿或血栓形成,也必须彻底清除,然后进行吻合。”萧御一边说着,一边用剪刀麻利地在那幼嫩的血管上修修剪剪,看得罗大夫一阵肉疼,却再未有任何非议。

    若只是在受伤处修剪整齐,那他尚可接受。可萧御接下来的动作,让罗大夫等人越来越觉得匪夷所思,根本就是胆大妄为。

    “缺少的血管部分,可以用静脉补足。”罗太医眼睁睁地看着他手上飞快地将另一条完整无损的血管剥离了一小段下来,用夹子夹住两头,放在那清澈的盐水里。

    明明伤得这样重了,明明血流不止,他怎么还敢毫无顾忌地对那些完好的血肉动刀子?!

    只有对人体血肉细致入微的深刻了解,才敢这样自大地相信自己。

    而这样的了解,必须都是建立在无数次的观察和学习上的。

    可他到底从哪里学到的这些?!凤云飞神情复杂地看着萧御。

    萧御刚刚穿针引线修补完动脉上的一处破口,手术室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嚷。那声音越来越近,显然是朝着手术室走来了。

    “元王世子妃现在何处?宗人府左宗正大人前来拜访,还请世子妃拨冗相见。”一道洪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清清楚楚地撞进手术室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秦小大夫和百灵一齐怔住,抬头看向萧御。

    “别分心。”萧御面上的口罩动了动,声音透过棉布传了出来,仍旧专注而镇定,“做好你们手上的事。”

    “是。”二人忙应声,马上收敛心神,继续配合着萧御的手术。

    凤云飞几人自然也听到了,凤云飞眉头紧锁成一团,罗周二人不明所以。

    只听一道少女的声音就在手术室的门板外面响起,显然是以身挡在了门口。

    “你们干什么?!世子妃正在给林将军做手术,现在不能进去!”陆容容大叫道。

    卫王一听是林将军,便命属下暂且退后,问道:“怎么回事?林将军怎么了?”

    “林将军出城绞匪,身受重伤,世子妃正在给他医治!”陆容容双手展开挡在门前,“你们身上都带着脏东西,不要进去污了手术室,不然就是害了林将军!”

    元王妃坐在小暖轿中,也被下人抬进了这进院中。跟随在她身后的还有另一顶小暖轿,轿帘掀开,却是简六小姐坐在其中。

    元王妃在来广安堂的路上遇见简六小姐,便将她带在了身边。

    “柔儿,到我这边来。”王妃轻柔的声音从轿中传出,简六小姐盈盈下轿,走到王妃的轿前,掀帘钻了进去。

    暖轿中的空间十分狭小,二人分外亲密地靠坐在一处。

    元王妃抬手抚了抚简六小姐的鬓发:“柔儿,委屈你了。我知你不喜掺和这些污糟事,真不该把你拉来。”

    简六小姐摇了摇头:“我只要陪在姨母身边就好,哪里来的委屈呢。倒是姨母向来懒怠管这些尘俗中事,如今为了表哥,真是操碎了心。”

    “唉,你表哥若有你一半懂事,我也不必操这些闲心了。”元王妃叹道。

    简六小姐透过轿帘,冷眼看到冯老大夫急匆匆地穿过人群,走到了卫王面前。

    “卫王殿下别来无恙?今日怎么想起来到这广安堂来了。要说诊脉抓药,难道卫王殿下还信不过老夫的仁信堂?!”冯老大夫笑着寒暄道,心中却十足忐忑。

    他还记得简柔在仁信堂时所说的话,她说世子妃这一次冯了难以遮掩的大祸。冯老大夫还以为和林将军的伤势有关,可为何宗人府的人竟也来了?!

    卫王对这位昔日的太医院使还是十分尊敬的,不为别的,只为这样一位医术高超的老大夫可是极为难得的。

    哪个傻子会去得罪一位可以起死回生妙手生春的神医呢?

    “晚辈见过冯老。不过是有些宗人府的小事而已,冯老不必挂怀。”卫王笑道,“据闻昨夜的百姓作乱与广安堂有些关系,我身为宗人府宗正,不过白问世子妃几句话。”

    冯老大夫笑了笑,道:“既如此,那我等还是在手术室外暂侯吧。林将军在里面接受医治,暂时不宜打扰。”

    卫王不置可否,却有人先沉不住气了。

    “明明凤院使已经亲自带着医术高超的罗太医和周太医前来为林将军诊治,哪里就缺不得那一位了,出来见个面问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敢如此怠慢宗人府,难不成是对宗室有意见?给林将军治伤还要关门躲着,是有多见不得人。”跟在小暖轿旁边的一个绿衣丫鬟不屑地道。

    冯老大夫这才注意到那两顶暖轿,只是不知轿中坐着何人。听到丫鬟明显是针对世子妃的话,冯老大夫的面色沉了下去。

    卫王笑了笑,向元王妃的轿子施了一礼:“世子妃身份高贵,本王也不能随意唐突。如今世子妃避而不见,少不得请您这位长辈身边出一位辈分大的嬷嬷,先将世子妃请出来再说了。”

    元王妃暗暗唾弃这卫王滑不溜手,不愿担一丝责任,不耐烦地命令秦嬷嬷道:“嬷嬷你去,把那劳什子手术室的大门砸开!他能在里面躲上一辈子不成?!”

    什么医治林将军,谁信?有太医院的三位太医在,哪里有他现眼的份?!

    秦嬷嬷应了一声,走上前去。陆容容圆睁着双眼挡在门前,不让她靠近。

    秦嬷嬷皱起眉头,挥了挥手:“把她拉开。”

    两个丫鬟便将陆容容拉到了一边,冯老大夫忙上前想拦,那秦嬷嬷却十分麻利,已经一把推开了手术室的大门。

    大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着腐臭的味道立刻从门里飘了出来,院中的众人不由得齐齐后退了几步。

    坐在小轿中的元王妃何曾闻过这种令人作呕的味道,向来柔弱的脸色都发白起来。

    “世子妃,宗人府有请。”秦嬷嬷面色冷淡地说道,抬手挥散鼻前萦绕的血腥气味,一脚踏了进去。

    突然只听嗖地一声,一道带着寒气的银光一闪,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直地插进了秦嬷嬷脚尖前两步远的地面上。

    一柄银色的尖锐刀身正静静地立在那处,上面犹带着鲜红的血迹,在门外照映进来的阳光下闪着丝丝冰冷的光。

    秦嬷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顿时僵在原地,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竟是一步也前进不得,一步也后退不得。

    一道纯白色的身影从里面往门边走来,秦嬷嬷见了竟是心底一颤,忙不迭地朝后退去,踉踉跄跄地被两名丫鬟扶住了。

    那道纯白的身影一步一步地走到门边,出现在了门框内的那一片阳光里,便止步不前了。

    他穿着怪模怪样的罩袍,头脸都用布巾包裹起来,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此时犹如浸了冰水一般,寒冷彻骨。

    他的手上沾满了红如烈焰的鲜血,他却毫不在意。

    那双眼睛将院中众人一一扫视了一遍,声音中也如同萃了冰一般生硬寒冷。

    “我说过了,不准在手术的时候喧哗打扰!谁再敢冲击扰乱手术室,谁再敢踏入这间手术室的门槛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刚刚得到消息正急忙从外堂赶来的二九正看到了这一幕,不由得怔在原地。

    萧御说完,捡起地上的手术刀扔给陆容容。

    “拿去消毒。”

    陆容容手忙脚乱地接好:“是,是,我知道了师父。”说着便想拉上门扉。

    “不用关了。”萧御转身朝着手术台走去,“也好请某些个表面上清高亮丽满肚子龌龊心思的宵小之徒看看清楚,到底是我这个大夫救死扶伤见不得人,还是你们那些见不得太阳的下九流诡计见不得人!”

    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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