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少年 作者:小模小样

    第9节

    “以前他说过,让别人幸福是种非常难得的能力,得到就会很快乐。我遇见你以后常常会想起他这句话来,很奇怪我以前没认真想过,也没领会到他这句话原来不是废话。”夏末说话的声音不高,嗓音温厚。“我不是小看你,千万别那么想,你将来说不定非常牛逼,你有那种潜质。曾经觉得你可怜的人都是在打自己嘴巴。我只是……”

    夏末停了下来,似乎很难形容,又或是很难出口。小舟紧紧盯着夏末,几乎不知道自己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他渴望夏末要说出的话,异常渴望。

    夏末眼睛看着前面的路,突然自己笑了起来,小舟知道让男人说一句感性的话,的确比被干掉还难。最后夏末带着细微的迷惑和羞涩,不大好意思地说, “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因为你那么容易就会露出幸福的神情我……觉得很快乐,这种快乐的感觉让我觉得……生活变得很有趣。”

    小舟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说句实话吧,你根本不用想太多,比如说觉得我开这么远的车去接你,花一个暑假去陪你就怎么怎么着,就付出很多或者很变态什么的。其实还是我自己愿意,我开着车在你面前出现,看见你露出那种开心的神情,你根本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爽。”夏末又停了下来,想起来小舟什么也没说,突然有点没底气,“你不会觉得我变态吧?”

    小舟伸出一只手放在夏末的腿上,逗得夏末笑出来,小舟从小就是这样可爱,他表达喜欢你的方式,永远是细微的,所以那孩子做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举动通常都有意义,不留心是发现不了的。

    不过小舟没有说话,是因为如果现在十米外落下一颗炮弹,砸出一个五米的大坑,他被掀翻在地,耳朵里全是白噪声,眼前的画面也被定格——那也不过就是他现在的状态吧。他明白,夏末说的,所有的话都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一个意思。那是他在那些想着哥哥快点来接我的日子里,从来没想到过的,突破了他所有想象力的东西。

    夏末在告诉他,他爱他。他要怎么回应?现在。说对不起,哥,我是异性恋?如果他神志正常,他就应该这么说,但他满脑子里压倒性的叫喊都是,“去他妈的异性恋吧,去他妈的兄弟情”,夏末很爱他,而且夏末还用了人世间最强烈的一种感情来爱他,谁还要什么异性恋情,谁还要什么兄弟情?

    要是说一句“我愿意”,就能让夏末永远陪在他身边,因为他的快乐而快乐,夏末所有的那些温柔对待,都是他应该得到的,可以理直气壮地享受——那他下一秒就可以上天堂了!他干嘛不答应呢?

    “怎么不说话了呢?”夏末问他,脸上挂着柔和的微笑。夏末露出那样温柔神情的时候,就像个小孩子。

    小舟紧张的不知道怎么回答才恰当,夏末说的话那样温柔,美好的超过他的所有想象。小舟自己对女孩子说过许多小情话,没有一句是口不应心的假话,但是也没有一句有这样的感情。他以为他对那些女孩子们的也是爱,但也许是他误会了,夏末出现以后他才明白,他当然可以谈很多场恋爱,但是把他曾经的每场恋爱换算成积分再全部累加在一起,都兑换不了跟夏末在一起的十分钟,虽然他还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能接受男人。但……谁在乎?他简直被快乐冲昏了头脑。

    “生气了吗?”夏末笑着瞥他,突然手机响了,夏末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我女朋友,稍等。”

    小舟没听懂,那几个字在他的头脑里盘旋着,但他就是没弄清含义。夏末拿起耳机戴上,神色如常,他用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语气跟梁澜说了一阵子鸡毛蒜皮,小舟不知道自己是从第几分钟开始僵硬的。

    临了听见夏末跟梁澜约了要一起吃饭。

    夏末挂了电话还挺顾着小舟,“一起去吃吧,叫着宗珊。”

    小舟第一次看着夏末的脸,还能在心里暴句粗口。

    他脑子里就剩了四个字:

    会错了意。

    他夏小舟竟然会错了意!他……他虽然比夏末小九岁,但是有过的女朋友都不见得比他少!

    “不去!”小舟庆幸自己还能说出话来,耳根后有轰隆隆的雷鸣,大概是胎噪太强烈,“我要回家睡觉。”他紧紧地闭上了嘴,有那么一丝庆幸刚才自己没有流露出情绪来,会错意这种事在他的心里一直算是奇耻大辱。就好比小时候,人家并没想要他,他却感动起来傻气地叫了妈妈,结果只是被所有孩子嘲笑。他转开头看向窗外,又想到这样也好,刚才他就是头脑发热,真要弄成那种关系,搞不好就成了烟花,点一下就没了。

    后半程夏末觉得已经把要谈的事跟小舟谈开了,一路说说笑笑没有半点顾忌。小舟一路恼火,一边想着自己怎么就把夏末跟梁澜已经和好这事给忘记了,一边还要分出神来看着夏末的仪表盘,一个不小心夏末就会一脚把车踹得超速不少,等到了家小舟的脑子剧痛无比。

    不过夏末那轩朗开阔的装修风格实在让人精神放松,小舟看见挂着熟悉的挂着白纱的圆形窗户,就叹了口气。行李丢给夏末去拆分,一头扑进软床的怀抱,喃喃道,“天堂。”

    “还是家里好吧。”夏末嘻嘻哈哈地把小舟的东西从他的包里往出扯,好脾气地把小舟干净的衣服一件件挂好,再把要洗的拎去卫生间。

    小舟趴在床上,侧脸挨在床单上,看着夏末拿着他的东西从床前走过去,任劳任怨,还心情倍好,也不知道是图个什么。可能什么都不图,活雷锋!他怨念地在夏末身后把脸压在床上。

    夏末喊他先去洗澡,他装聋作哑。夏末只好先洗澡,穿着浴衣走出来再喊小舟,小舟过了半天才爬起来磨蹭进卫生间,坐在马桶盖上跟自己腿上的疤痕相了一会面,才慢腾腾地站起来开淋浴冲水。

    洗完澡把头发吹干,最近一次理发是夏末上的手,乡下理发师他信不过,夏末就吹嘘他自己在国外的时候因为嫌理发店太贵,所以练了一手好功夫,号称剪刀手夏末。小舟都没质疑他是怎么自己剪自己的就让他动手了,如果夏末号称自己是圣手神医,他也敢让夏末立即给他开膛破肚。不过,夏末剪发的效果还确实很不错。

    小舟对着浴室的镜子站了一会,禁不住还是怨念沸腾。有些郁闷,真不是能压抑得住的。

    外面夏末正躺在方才小舟趴的地方,开了那么长时间的车他也累了。他闭着眼睛听见小舟跑出来的声音,小舟是个总是尽量展露成熟一面的小屁孩,一般要不是看见虫子,是不会跑这么快的。

    他要开小舟的玩笑,刚张开眼睛床垫就是一倾,小舟砸在他的身上,压在他的肚子上碾来碾去。他哈哈大笑,伸手去搂却摸到一大片肌肤。

    夏末吓了一大跳,“没穿衣服?”

    小舟不吭声,他只穿了睡裤,胳膊搂紧了夏末,结结实实地压在他身上。

    “没找着上衣?”夏末的手在小舟的脊背轻轻滑过,然后小舟听见他说——“快盖上被子,会被空调风吹感冒的。”

    妈的!

    小舟一口咬在夏末的胳膊上,夏末作势尖叫,小舟不客气地一直咬到有点皮下出血才松口,临了轻轻舔了舔咬坏的地方那个。

    夏末报复地揪他的小耳朵,“好吃吗?”小舟笑了一声,跟着抬头,一双黑眼睛炯炯地盯着他,夏末的呼吸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恍惚而迷惑,他的手指松开小舟的耳朵,不知不觉轻轻地揉了揉。

    乍然作响的手机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夏末跳起来去接电话,小舟松了口气在床上滚来滚去,听见是梁澜来的电话,夏末简单应了几声就挂了。

    “真的不跟我出去吃饭吗?”夏末问他。

    他趴在床上点头。

    “那你晚上吃什么?”

    “你会早点回来吗?”小舟抬头看他,作为弟弟,胡搅蛮缠倒也没什么,反正是弟弟。

    夏末立即就回答,“我吃完饭就回来,要不要我买点什么东西给你吃?”

    “我不是有姥姥给带的包子么?”小舟舔了舔嘴唇,“我现在不饿,你晚上回来给我煎!”

    夏末立刻就笑了,讨好夏末最好的方式就是对他产生需求。他满意地拍拍小舟的头,“我吃完饭马上回来,待会你要是肚子饿了先吃一块巧克力。”

    不过即便是这样,在夏末出门去的那个瞬间,小舟还是体会到了待在空荡荡房间里的那么一点凄凉。这一个多月他几乎跟夏末形影不离,现在回到了现代社会里,反倒要独自待着。那感觉就像寒冬腊月在一个没有暖气的房子里,他本来睡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人赶出了热被窝。

    “我想吃鱼汤泡饭!”他突然跟空屋子说了一句,像是希望有人能回答他。待了一会,只有可想而知的寂静。他躺回床上,拿枕头捂住脑袋,想自己真是不能要了,这行为只有十岁前才会出现的。

    他在枕头下闷了一脑袋汗,手机也响了,他越过十五通电话,最终还是接了。

    “小唯。”小舟闷着声喊自己的小伙伴。

    何唯在电话里怔了一会,“小舟……你他妈又是心情不好吧?喊我的这个贱声调就跟叫画皮里的狐狸精似的。跟哥哥说吧,你怎么了?”

    “操。”小舟骂了一句,坐起身。

    “真的?同意了?”何唯泰然自若,见缝插针。

    小舟变了脸色,“有事说事,没事我挂电话了。”

    “别别别,你个小混蛋,脸子真酸。”何唯说,“我是问你到家了没有?在乡下吃糠咽菜一个多月不容易吧?晚上出来啊,摆桌酒席给你接风。”

    “不去。”小舟利索地说。

    “你个小王八蛋,重色轻友,见色忘义。”何唯领会错了,“你竟然这么快就跟女朋友同居!”

    “少废话,明天我去找你行了吧!”

    “就今晚!今晚不来爷与你割袍断义。”

    “今晚我要吃包子,不能出门。”小舟实打实地绝无虚言,语气强烈得毋庸置疑。

    何唯被呛得没话说,“那明天我要见你女朋友!”

    “有病是吧?”

    “我自己找虐,我乐意!”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偷偷摸摸找的那些相好,分手了才摆一张献菊脸来现眼,好像非谁不可似的。”小舟的火气突然就爆发了,发完了才觉得不对劲,他干嘛要跟何唯生气?

    电话里何唯停了一会,语气突然软得离谱,“小舟,你吃醋了?”

    “我操。”小舟又暴了一句粗口,反正夏末不在家。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向室内扫视了一圈,“不要打扰我等包子的兴致,明天见!”说完就挂了电话关了机。

    第25章

    小舟到的时候,何唯正在饭店一张桌边坐着,浮华的巴洛克风格包裹得饭店室内没有一丝空隙,木头和油画的色泽质感浓郁,窗外能俯瞰城市的上空,星罗棋布的楼顶如同雾霾之海中的暗礁。

    何唯来早了等得无聊,拿笔在一块餐巾纸上画一叶轻舟,抬头看见细高个子的小舟正从门外走进来,仔细看看竟然没瘦,气色也不错。

    “能不约在这吃饭吗?”小舟坐下说,“俩大老爷们儿。”

    “呦呵,说的就好像你能光膀子砸地摊撸大串似的。”何唯乐着把菜单递给小舟,“那画面太美,不忍卒视。”

    小舟不理损友,埋头菜单一分钟,点了菜。放下菜单看见何唯正在打量他,脸上神情高深莫测。

    “干什么?”

    “这衣服不是你的风格啊?新女朋友的品味?”

    小舟低头看了看自己,是比他原来的风格柔化了许多,海魂衫和短裤都是夏末买的。他脸一红,想起他还没戴那顶帽子呢,不然更加……年轻于他的心理年龄。

    “脸红什么?”何唯撇撇嘴,酸溜溜地冒一句,“ 你女朋友欣赏可爱风格?”

    “怎么?”小舟瞪他一眼。

    “不怎么。”何唯讪讪地笑,“你本来就有可爱的一面。”

    “废话真多。暑假你都干什么了?”小舟懒洋洋不在意地说,想引开话题,“交了新女朋友?还是终于试了男朋友?”

    何唯不答他的话,视线落在他的手腕上,目光一跳,“没见你戴过这块手表。不对,我就没见你戴过表。”

    小舟不想搭理他,没想到何唯突然探身,一把就勒住他手腕,硬扯过去。“还特么是块破gshock,这么便宜的东西,谁送你的?你爸?不能吧,他就是送你块旧表也比这个值钱。”

    何唯觉得不对劲了,又看了一眼那手表,“等等,这不是新表!你戴着谁的表?”

    小舟把手抽回来,转了转被捏疼的手腕,“我哥运动时候戴的。今天早上我戴着玩,忘记摘下来。”

    “你哥?”何唯瞬间如临大敌,“你……你这次的对象是男人?你竟然跟他同居了?”

    “说那么难听,我哥就是我哥。”小舟说的半心半意,听就是一句敷衍,他甚至都没忍住笑容,像是对他的手表极其满意。

    何唯惊呆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见过他哭见过他笑,可是有多少年没见过他这副孩子般的神情。何唯仿佛不认识了似的望着小舟,半晌才放下一直擎着的胳膊。

    他呆了一会,转过念头,用商量的口吻打算探探小舟的口风,“那我能见见吗?不是姓夏的吧?那几头烂蒜你平时都不喜欢搭理。可是除了那些堂兄,你还有什么哥啊?”

    小舟要开口又忍不住微笑,整个人温柔得不像样子。何唯痴了一瞬,恍惚过来朋友这副样子不是冲他的,立刻七窍生烟。

    “到底什么哥……”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噎住了。虽然记不清到底是从十几岁开始,小舟不再提那个哥哥的事,但是只要去过小舟的房间就会明白,有些事从来也没有过去。小舟完整地保留了一个孩子房间的模样,玩旧的自行车,小孩子的油画,陈旧却清洗干净的布偶,童年的书……这还不算,他甚至还把他后来的书,复习的卷子习题集都收在箱子里,吉他收进衣橱里,用的时候才拿出来。这分明是有心隐藏起所有成长的痕迹,掩盖住时光的流逝,伪造成等待家人来接他的那一天。小舟自己却像没发现似的,仿佛是下意识的行为。所以何唯没法说什么,他始终是唯一能被小舟带回家的朋友。只不过何唯一直也都知道,小时候被他哥抛弃,是小舟心里永远也好不了的伤。但现在……

    “你是不是找到他了?”何唯谨慎地问,他没有说他是谁,也不想听见答案。

    没想到小舟想了想,轻巧地说,“是碰上的。”

    “竟然有那么巧的事?”何唯烦恼地猛然靠在椅子背上,小舟威胁地瞥了他一眼,他没了底气。“肯定是个身材开始走形的大叔了吧?结婚了吗?”

    小舟被他说笑了,“他才27岁。”

    何唯烦躁地在桌子底下伸长腿,“他现在是干什么的?打工的大白领子?”

    “是我学校的老师。”小舟说。

    “27岁当大学老师?他怎么读书那么快呢?”何唯怔了一下,不过立刻就后悔自己问出这种问题,那只会助长小舟对那个男人的崇拜。“反正肯定是一副死人幌子的学者做派,死读书的。”

    “你自己不念书,你还有理了,什么叫死读书的?”小舟的脸冷下来了。

    何唯烦躁地“嗐”了一声,一不小心把小舟都绕进去骂了,“是是,我说错了,不是所有读书人都是呆子。”

    “你来劲是吧?”小舟手伸进口袋里就抓出手机来,恼火地在屏幕上哗哗地划,把屏幕转过来猛地伸到何唯的鼻子底下,“你给我说说看,什么叫呆子?”

    何唯一把抓过小舟的手机就惊呆了,他怎么也没想过小舟念叨的哥哥是这样。他本以为一个打小就愿意在家看孩子的啰嗦男人肯定是个窝囊废死宅。可照片里的年轻男人有着健康的棕色皮肤,一双热情洋溢的眼睛,高挺鼻梁,还有刀刻一般的面部轮廓。“一看就整形了!”

    “你少废话,他高中时候就长这样。”

    何唯瘪着嘴不说话了,他心里知道重点甚至不在出众的相貌上,这个男人属于天生有魅力的类型,看起来自信沉稳,热情可亲,这他妈是最吸引小男孩的,小男孩最喜欢找大哥崇拜。跟这个男人一比,自己平时那些自以为掌控天下,游刃有余的姿态就叫“做作”,还叫“装逼”。妈的!

    小舟误会了他的表情,以为他还要叫板,“不服你就看下几张照片。”

    他木然地滑动,下一张是全身照,男人在逗一条大狗,那腿可真他妈长,体态也够修长,模特似的。他一时冲动刚要问小舟这男人多高,幸好忍住了,郁闷地咽了口唾沫。千不该万不该手指又划了一下,一张男人的半身裸照刺瞎了他的双眼,男人大概没睡醒,露出孩子气的神情似乎正在向镜头的方向抗议,那腹肌深深地刺痛了他已经开始脆弱的心。

    “你跟他上床了?你忘了他抛弃过你了?”

    “你瞎扯什么。”小舟抢回手机,心不在焉地说,“只是兄弟而已。你会不会跟你表哥上床?”

    “我只有堂姐表姐,你别恶心我。”何唯嘴里说着,却没有一点放心的轻松,反而没法阻挡那股绝望的感觉。尤其是小舟拿回手机的时候,自己又看了一遍那几张照片。他留意到这个细节立刻就靠了,用的着这么欣赏吗?自己手机里的照片,还特么一遍遍看。

    “你……你有没有问过他为什么?”他试探地煽动了一下。

    “什么为什么?”

    小舟竟然跟他打马虎眼。他没被小舟那凶恶的假表情吓住,“当年不要你,不是他一个孩子能决定的,那也就算了。可是这么多年,完全不管你的死活,放假都没来看过你一次。你没问他是为什么吗?”

    小舟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何唯,目光锐利,何唯每到这种时候就不太敢跟小舟对视。别人看他们俩在一起,有时候会以为他是老大,小舟是跟班,但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他太能装逼,而小舟不爱出风头,其实说了算的一直都是小舟。就连小时候那些捣蛋事回回都是小舟出主意,小舟点子多脑袋好,所以回回事发以后都是他挨揍,隔天还要被小舟找出去骂一顿,斥责他脑子不好使没跟他配合好坏他大事。

    “那有什么可问的?”小舟冷静地像是平时在分析别人的事。“如果有个孤儿在你眼前,你也会可怜他对他好,那是因为你心肠好,但等他被带走了,你也不会去找他。因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当然不会生出什么日后还想跟他联络的友情来吧?这是人之常情。”

    何唯被他说的无话可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可他不能否认小舟说的对,如果他妈明天领养一个小孩,他可能甚至压根不会太仔细看一眼。他不喜欢孩子,尤其不喜欢年纪太小还不太懂事,完全玩不到一起来的孩子。

    “你明白了吧。”小舟看着他的神情,就像看进了他的大脑,“我那时候连打游戏都不太会,只不过是个无聊的小崽子。他能花很多时间陪我,那份善良我今天都未必有。我教了一夏天的那些乡下孩子,我一旦回来开始我自己的生活,就立刻不太想得起来他们了。”

    每到小舟说一些特别理智的话的时候,何唯就不太舒服。不过小舟拿他当好友,他明白,小舟在别人面前从不会说这些不讨喜的大实话。“那你……那他知道你那时候一直相信他会来找你吗?好几年都像只傻狗一样每天在门口蹲一个小时等他?他知道你妈特别烦你,你家只不过雇个保姆给你做饭吗?”

    没有等到小舟的回答,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对面,小舟的脸色很难看。要是他小时候,说不定已经特么开始哭了,好几天不肯出来玩。

    “算了,我知道你自尊心比天还高,肯定会装作早忘记他了。”何唯晓得就算是小孩子都知道闹着玩不能戳眼睛,他得适可而止,“但你怎么想的?你喜欢他吗?你对他到底怎么个意思?”

    “我住在他家。”小舟说,不自在地蹙眉,“你就不能别往那地方想吗?我只不过……”只不过什么?他说不出口,只不过想要待在他身边一阵子。他转了转念头,又高兴起来,“想不到他竟然把我认出来了,我应该变化非常大,毕竟那时候还是小孩子脸,不过他说我眼睛没什么变化。他还蛮把自己当大哥的,他是那种特别爱操心爱负责的人,有时候脾气也很大。对了,他第一次训我的时候,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还是头一回挨人说。”

    “呵呵。”何唯笑了,“要不把我爸换给你试试?”

    小舟也跟着笑了,“他还跟着我去了乡下。”

    “什么?”何唯吃了一惊,“他送你去的?”

    “他跟我吵了一架,”小舟想想又笑了起来,“谁也没能说服谁,我以为他生气了。结果他说不动我,就跟着我去了,在乡下住了一个暑假。”

    “他一直在乡下陪你?”何唯这次真的吃了一惊,整个人都蒙了,想不明白小舟的这个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他自己呢?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要跟着小舟一起去,因为他暑假要作的事太多,因为小舟还不是他男朋友?追人不下血本果然就是不成。

    “嗯,哈哈,乡下真是好厉害,我还真是不太好适应,连蚊子都比城里的牛逼,一咬一个大肿包。我哥比蚊子还啰嗦,居然给我喷宝宝金水,那味道呛的我……”小舟笑起来,“就这样半夜还总被蚊子吵醒,我还真希望它咬我一口然后赶紧一边歇着去,不要再绕着我脑袋飞了。不过我每次折腾着赶蚊子都把我哥吵醒,大半夜的他就跳起来开灯打蚊子。”

    何唯渐渐闭上张大的嘴,“是啊,从来没有人对你这么好过。”

    小舟被这句话说的尴尬地停了下来,正好服务员过来上菜,小舟想把话题转回到他的土豆泥上。

    何唯吃了一口牛排,味同嚼蜡,没听见小舟说他的土豆泥,“我能见见你哥吗?”

    小舟面露谨慎的神色,何唯抢过话来,“哎呦我还能怎么着吗?看把你心眼子多的。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对你有多重要。再说我是那种给你拆台的人吗?”

    “晚上我要去我嫂子那边一趟,我想他可能会在那里吧。”小舟用叉子拨弄了几下切成小块的牛肉,含糊地说。

    “你嫂子?你有嫂子?他有女朋友?还是结婚了?”何唯连吃了几惊,明显感觉到脑子不够用了。

    “女朋友。”小舟微笑,“很奇怪?男人不是有女朋友,就是有男朋友,难道会空着吗?”

    何唯知道自己也不检点,明智地没有回答小舟的反问,隔了很久问他,“那你……反正你确实不喜欢他是吧,你的女朋友还在?”

    小舟没吭声。

    何唯突然意识到他和小舟真的不再是两个孩子,有些机会可能说没有就再也没有了。那种来不及了的恐惧攥紧了他的心,他放下刀叉,盯死了他朋友的眼睛。“小舟,咱们这么多年了……我问你最后一次,你愿意试试我吗?”

    “不愿意。”小舟说。

    “你妈的,你他妈就不能先犹豫一会,然后再说不行吗?”何唯被气笑了,憋住的一口气都泄了。

    “这事还是清楚点好。”

    “小王八蛋。”何唯气得转开头,“你说你这么冷静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不喜欢你?难道我对你不好?你跟我试试又不搭什么,万一咱俩特别对路呢,万一我能比你那骚b哥对你更好呢。”

    “嘴里干净点。”小舟继续吃东西,慢条斯理地说。

    “那你说,我怎么就不行?”

    “答你一百遍了。”小舟吃着说。

    “说句实话。我脑袋才不圆。”何唯说,“是男生就不行?还是我没你哥帅?”

    “看男人不能以貌取人,何况你长得也不错。”小舟说,“虽说傻逼了点。”

    “那是为什么?”

    “太熟,不好下手。”小舟慢慢地说。

    何唯笑的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去,抬头去看小舟削瘦面颊上那双幽深的眸子,他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小舟朝他微微发笑。

    “那好吧,不过你下午陪我去看看我新盘的店,我要重新装修,你帮我提提想法。”

    “你做起生意来了?”小舟问他,“卖什么?”

    何唯来了点精神,“我说要做生意,我老爹不搭理我,不过我有个叔叔一直都特宠我,借了我笔钱,我兑下来一个小酒吧。”

    “卧操。”小舟吃惊太大,也差点把酒吐出来。“十九岁干这个买卖?裤子都会赔进去吧。”

    “一个小破酒吧,赔也赔不进去多少钱。不过我也仔细做了项目研究,我觉得吧,最主要是酒吧定位。既然是小酒吧,就要精,就要有卖点。我想拿你当我们酒吧的镇店之宝,我琢磨着能稍微提升一些酒吧的品质。”

    小舟若有所思地切肉,“你要做牛郎店啊。那不太好吧?又不是在家里,这地方你公安局有熟人吗?”

    “就算我搭场子,你还真舍得卖啊?”

    “等我要饭那天,有些事就说不得了。”小舟说得跟真的似的,顺手去何唯盘子里叉走一块肉,何唯连忙伸手护住盘子。他皱眉骂何唯,“你说你这护食狗的出息。”何唯一个落忍,犹豫了一下,他立刻抢走了一大块,然后挪远了自己的盘子,继续唠,“我有什么不能卖的?再说我这也不是卖,这叫互相置换稀缺资源。”“别废话了,我是让你来给我唱歌,咱们几个一直在家里玩,还没出来演过,这回来真的你说怎么样?”

    “行啊,哪行不是买卖。”小舟说,“让我跳脱衣舞都行啊。”

    何唯却大吃一惊,“贱人你以前不是说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唱歌的吗?为什么现在一说就答应了?我还以为要拉上陶可和衣然才有点可能劝动你呢!”

    “我哥说我唱歌好听。”小舟说的毫不害臊。

    何唯僵住了,半天骂了一句,然后说得咬牙切齿,“我一定要见见你哥。”

    第26章

    夏末和初秋总是难以区分,但如果炎热中偶尔吹过一阵清凉的贼风,那时节秋天就来了。

    夏末走在街上,他上午约了人,下午办完事回来的时候顺路给小舟买了点东西,小舟说周末要跟他一起去骑行,他选了块松拓的手边给小舟,带gps定位功能,能监视心率,他不是很放心小舟的体质,被大黄一撞一个跟头的情景他还历历在目。

    手表是功能性的,死丑,不适合小舟。他总忍不住想买漂亮东西给小舟,但这么一来他才平生第一次意识到他的钱不是很够花。

    可能他以前需求比较少,大部分精力又都专注在实验室里,对钱的意识比较淡薄。反倒是小舟显得比他更懂事,大概是因为小舟的生存危机感比他强烈的多,所以很多思路并不错。

    夏末走进农机具商店的时候,把那些一闪即逝的念头收了起来,仔细研究起他要买的东西。店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黄毛,对人爱理不理的。屋里还有一个顾客是位老先生,夏末进门的时候瞥了他一眼,老人穿了一身半旧不旧的李宁运动服,手里捏着遮阳帽,看起来跟寻常散步的市民没什么区别。他看起来应该是个地地道道的城市老人,所以怎么看都不像能给自己家里买农机具的人,所以夏末又多看了他一眼,目光相碰,夏末友善地笑了笑就转开头。

    夏末跟卖货的小孩报了几个型号,小孩放下手里的psp想向他建议点别的产品,但是被他拒绝了。两句话之后,小孩发现他懂行,也就不再废话,夏末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老人从刚才开始就在屋理打转,夏末开始没太在意,但后来老人干脆走道跟前仔细听他和店家说话。

    “年轻人。”老人找到一个空,有些腼腆地开口,“你很懂行,能不能帮帮我?”

    夏末是个痛快人,想也没想就回问,“大爷您有什么事?”

    “是这样。”老人捏了捏手里的帽子,不太好意思,却很诚恳,“我想买些种地用得上的,但是我呢,不是太懂。”

    “哦。”夏末明白了,脑子快嘴也很快,“你也是想给老家的亲戚买点干活用的上的机器是吧?”

    “这么说你也是这个目的?”老人惊讶地看了夏末一眼,“你看起来是个城市孩子,怎么懂得这些?我是在乡下出生的,不过十三岁离开农村,现在种地的事我什么都不懂了”

    老人面向慈祥柔和,话说得和缓,顿挫间有些气度。也许是因为年岁太大,老人眼球的颜色有些改变,黑色变浅,有些温润的色泽。夏末对他颇有好感,再加上他本来也愿意交谈,“我外婆家在乡下,所以我多少知道一些。”

    “老家的亲戚托你买东西吗?”

    “ 老家的亲戚其实不太懂这些,也不知道要什么好, 都是我在网上找资料自己研究的。”夏末笑了笑说了实话。“现在农村男人都进城打工,留在老家的大部分都是老人和女人,种地很辛苦。我跟我弟弟刚刚在乡下住了一个暑假,他是去支教的,头一次去乡下,觉得不帮乡下留守的老人小孩做点什么就不安。我想帮穷总不是个办法,授人以渔八成能行,打算以后每年都买点这些东西。”

    “跟我想到一起去了。”老人笑了起来,“我也是这么想的。像我这样的老头子,老了就总想小时候那些事,想那些没走出来的同乡。不过我都是个老头子了,才稍微想想为别人做点事,你这个年轻人不得了啊。”

    夏末被说得不好意思,“惭愧惭愧,我本来是要哄孩子才想出来的,被孩子逼的,没那么高尚。做这事的初衷是想小孩子别心血来潮地起高调,能把他按住就好。”

    “赤子之心。”老人笑了,言谈依旧很谦和,“本来我们都不该忘的,要跟小孩子学习。”

    夏末也就不跟老人客气了,“那我给您讲讲这些都是干什么的,您看哪些是您想要的?”

    老人点头,说了一会就担心占用了夏末的时间,但是老人细致,又想弄得更清楚一些,很有些为难。夏末爽快,跟老人说完全没关系,一点时间不值当回事,而且也算他间接又多做点好事,回家跟小孩更好交差。

    这么一耗就是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夏末干脆就帮老人订货,老人要的量还真是不少,夏末仔细帮他搭配妥当。完事之后老人一定要请喝茶,夏末推辞不了,再说老人头脑清晰,交谈起来也颇有趣,夏末闲人一个,对什么都兴致勃勃,跟老先生聊天的经历还没有过,所以也就答应了,跟他一起去附近一个茶楼喝了会茶。

    老人问了夏末的求学经历,也去过夏末留学的城市,老人家记忆力非常好,说起那城市的种种旧事趣闻,有些连夏末都不清楚,听得有些入迷。

    两人聊得多了,老人说起自己年轻时候也是读过大学的,当年学的是数学,可惜后来没有继续深造,浅尝辄止,造诣不深。又聊起年轻时候最喜欢读金庸的,而且读的固执,会把每次出场的人物数量记录下来,每看到被大侠干掉一个人,便在书页上记录下来。

    夏末哈哈大笑,说他弟弟也是学数学的,这样的固执缜密确实有几分相像,说他弟弟读一套幻想,旁边放个纸单,每方势力有多少兵,在什么地方遭遇,损失了多少兵,还剩多少,都在纸上标注的清清楚楚。

    老人听得有趣,要夏末下次一定要带弟弟来见面。

    两人谈谈讲讲,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聊得投缘,可说是忘年之交。夏末起身告辞,想先送老人回去,老人说约了人在这里下棋,执意不肯。不过互留了电话,老人名叫林劭,年轻时候是个小生意人,现在已经退休。

    夏末走出茶楼的大门,傍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很是清爽。他边走边想着这么久没看见小舟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从乡村回来以后,他才想起这城市原来这么大。两个人即使再亲密,可是却有各自的世界,如果不是晚上要回同一间房子,两个人的世界在一座城里竟然可以没有交集。

    他想了一会,想不出什么去找小舟的由头,还是忍不住打个电话给小舟。有点心虚,担心小舟会嘲笑他虚长九岁还没事玩电话。

    “喂,”小舟忍着笑的声音传出来,听着就觉得顽皮可爱。夏末常常纳闷为什么人人都说小舟成熟懂事,难道他们看不见他有多顽皮?

    夏末忍不住笑了,“跟谁在玩什么呢?”

    “什么?”小舟疑惑地问了一句,但他自己却忍不住笑了,笑声柔和地抚过夏末的耳朵。“哥在哪里呢?”

    夏末迷糊地看看左右,“嗯……不太知道……我等下就打车。”

    “哈哈。”小舟在电话里爽快地笑,“要不要我去接你?”

    夏末笑得差一点又叫出“小宝贝”,这么叫一个18岁男生肯定是不大好,搞不好小舟又要咬他了,他赶紧咬住自己的舌头。

    “你晚上去梁姐那里吗?”小舟问他。

    “嗯。你也来吗?我跟你一起回家。”夏末说。

    “ok。”小舟痛快地说,“走路要看车,注意安全。”

    夏末笑着咬住嘴唇,“小舟。”

    “嗯?”小舟的笑声停了,听起来是咬住了嘴唇,忍得连呼吸都没了。

    “你心情好的时候可真可爱啊。”夏末稀里糊涂地说着实话。

    “瞎说吧你。”小舟严厉地说,电话里听起来小舟在迅速走路,可能是要找个旁边人听不见的地方,“我哪天不高兴?”他说,又嘻嘻地笑了,“再说了,我什么时候不可爱?”

    “啊哈哈。”夏末大笑起来,“我在街上,你想不想吃什么?蛋糕?面包?巧克力?”

    “不想吃。”小舟有本事把这三个字也说得兴冲冲的,夏末跟着高兴,张开嘴刚吸了口气,听筒里嘟的一声电话就被挂了,他要说的废话还噎在喉咙里。

    夏末拿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兴高采烈,原因还是被人挂了电话。不知是不是越来越恬不知耻了,不过反正也是他先打的没营养电话,小舟挂他也是有道理。

    但也不知道小舟在跟谁玩?他想再打个电话找小舟去吃饭,幸好想起来晚饭已经约了跟梁澜一起吃。夏末有时候想是不是陪女朋友吃饭,永远不会像跟朋友在一起时那么高兴,毕竟跟女朋友聊天总是话不投机。女生的琐碎话题他听不进去,他想谈的话她要么听不懂,要么不感兴趣。不过他看别人也是这样,大概这就是常态,谁的婚姻不是忍耐和谅解。

    梁澜今天穿了白色的套装,下身是条时装短裤,显得既端庄又俏皮。她的心情不错,吃饭的时候一直在兴致勃勃地说话。吵了那一架之后,梁澜比从前更粘他了。可能谈恋爱就是互相看清对方并且摸清对方底线在哪里的过程。

    夏末对婚姻没有感觉,他在生活里随波逐流,现在时间的洪流就在把他往这条路上推,他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说实话他不觉得自己十分喜欢他的女朋友,但也不觉得不喜欢她。

    梁澜在餐桌边长篇大论地说原来一个高中女同学,其貌不扬,专科出身,但是特别有心机,花了不少钱去读ba,没等毕业就跟一个富二代同学结婚生孩子了。那女孩说老公不喜欢没有品味的,她出身平常,所以时时刻刻都要特别注意自己的言行,只读老公感兴趣的书,只说老公感兴趣的话题。

    夏末听着听着就走神了,梁澜似乎对这个女孩颇为不齿,说她活得累,说她没有女性尊严,说到自己都快动气了。夏末没想那么多,他听到女孩读老公的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自己好久都没读什么新书了?似乎小舟把《冰与火之歌》的第五卷三本书都背到了乡下,闲暇时候认认真真地看完,似乎很是喜爱。那熊孩子曾经几次讳莫如深地跟他说的“you know nothg jon snow”,那句话似乎就出自那本书,他是不是应该偷偷把他的书看一遍,看看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什么语境下的一句话啊。

    梁澜似乎问了他一个问题,夏末回过神来,认真听梁澜说话,可是没持续多久又开始游离。女孩子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呢,什么都生气,什么都看不惯,不过平心而论,他交过的那两个男朋友也没给他留下多少美好的记忆。

    男生似乎跟女生完全相反,女生侧重精神的契合,男生看重肉体的美好,男人一旦相爱之后重要的是肉体的刺激。另一方面,跟女生的喋喋不休相反,他们平时几乎零交流。不过最最糟糕的是,男人间的关系永远是短暂的,有一天他们突然想到了父母,或是想到了未来,甚至是想到了遥不可及的未曾谋面的孩子,那一切就成了过眼云烟。夏末到现在最厌恶的一句话始终是,“我不想我父母白养我。”

    只是再美好的肉体刺激,在几次失望之后,就在回忆里变成了厌恶,甚至是后悔。

    不可思议的是,软软的女孩子们反而更勇敢,“我就是我,我不会为了别人而不做自己,哪怕是父母都不行。”初次见面时梁澜说了这么一句话,他怦然心动,某处自己都不曾感觉到的伤口,突然隐隐作痛了一瞬,但同时又被覆上了一层清凉。

    幸亏,他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gay,在几次失望以后,他对同性恋的世界开始厌恶。不过也有人说双性恋是最恶心的,因为可男可女,完全没有节操,对哪一种性别都可以发情。

    “我有没有变老?”他突然听见梁澜问他。他回过神来,四目相对,梁澜的杏核眼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本来就是二十五岁大学刚毕业两年的女孩子,哪有变老的可能。

    “你觉得变老了吗?”夏末反问她。

    “还是那个同学会,我见到学医的女同学,她跟我同岁,书还没念完呢,可是上夜班上的皱纹都出来了。”梁澜叹了口气,“我家里催我考公务员,可是我不愿意。”

    梁澜停下来出了一会神,半晌说,“不过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事业有成。现在看看我的同学,更觉得有人帮和没人帮很不一样。”

    “想放弃现在的工作?”夏末一直以为她对自己的事业引以为傲,他有些惊讶。不过梁澜个性很强,有些话还是由她自己说出来比较好。“你有什么想法吗?”

    梁澜也没说什么,夏末安慰了她几句,但是他也感觉到话都没说到点上,好像没什么用处。

    不过梁澜一向都不太容易沉浸在负能量里,自诩智商虽然败给夏末,但情商绝对可以完败他。

    “小舟是你叔叔家的堂弟?”

    “不是亲叔叔。”夏末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梁澜想了想,“我就是挺奇怪他为什么要出来打工,燕子昨天聊天的时候说有次无聊要看小舟弟弟的照片,结果被照片背景的房子和车给吓着了。”

    “啊哈哈。”夏末笑了出来,兴致高了一些,“对,他父母条件不错。”

    “那可不仅仅是条件不错。”梁澜诧异夏末竟然说的这么云淡风轻,“那可分明就是个小公子哥,我听说他一共打了好几份工,他是要干嘛?”

    “社会实践。”

    梁澜没话可接了。夏末跟他弟弟感情很深,这谁都看得出来,可只要说起小舟,他就格外吝惜言语,今天好容易开了个头。她打算继续问下去,“那他父母到底是做什么的?看他教养很好,是官二代吗?”

    “不是。”夏末说,“他父母是做生意的。”

    梁澜还想再问,饭已经吃完了,夏末起身去叫服务员结账,话就叉开了。

    晚上的活还是一场婚礼彩排,夏末陪梁澜先到了酒店,梁澜跟几个同事简单地重新核对了一遍流程。夏末在旁边百无聊赖,有一搭没一搭地想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天要站在这么个地方,承诺一生照顾他的新娘。

    一生……

    如果他再一次去忙自己的一生了,小舟就又一次没人照管了。小舟可并不像他自己以为的那样坚强独立……

    不过再过一年,两年,最多三年,小舟就会嫌他这个当哥的烦人了。小舟站在婚礼的聚光灯下总是丰神俊朗,万一新娘配不上他,夏末觉得自己一定会上火。宗珊就太过普通了,小舟可千万不要决定娶她。小舟应该找个漂亮的女孩,足够配的上他的外表,生个漂亮的小孩子,血缘的纽带比一切来得都强烈,一个孩子能给小舟的安全感或许大得无法形容。不过那个女孩还要善良有同情心才行,小舟有时候还是会跟一般的孩子不太一样,虽然不容易看出来,但是一起生活的话,希望那个女孩能够有足够的智慧对小舟有耐心。

    “哥。”有人突然大声叫他,他被吓得心口扑腾了一下。

    他站起身,看见正在门口左右乱看的小舟,连忙抬了抬手,远远看见小舟笑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一下变得很明亮。

    “快点,我哥在这边,你不是要看我哥吗?”远远地他听见那孩子似乎是在说这么几句话,但又不太确定。小舟扯起的是一个男生,那男生在屋里还带着一副夸张的太阳镜,走路的姿态拽得惹人厌。

    走近了男生也没摘太阳镜,夏末瞥见眼镜上gui的大logo,男生得意洋洋吊儿郎当地伸过来要跟他握手,手指上带着bvlgari的黑色陶瓷戒指。夏末非常勉强地跟他握手,就他这屁大点的年纪,这么随便的场合,有什么手可握的。

    “夏哥您好,”男生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唯,跟小舟是发小。”

    夏末只是向他点了点头,他知趣地摘下太阳镜,夏末看他长得还算不错,不过比小舟糙太多了,搞得像是比小舟大上四五岁,他要不说自己是发小,夏末还真想不到。不过那通身的傻逼富二代气质,倒确实很合小舟养父母的社交范围。

    “吃晚饭了吗?”夏末直接越过他去,眼里只有他弟弟,这一个多月就今天晚上没给他弟弟做饭,他还真有点不太习惯。

    “吃过了。”小舟说,往他身边凑了两步。

    夏末蹙眉,突然伸出手扒拉开小舟耳朵边的头发,小舟最近的发型,耳朵是若隐若现的,小舟猛然意识到什么,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你这是什么?”夏末的声音都变了,盯着他的左耳,他刚刚扎了耳洞,耳朵上戴了一个黑色的耳钉。

    小舟有些窘迫,也有些恼火了,“什么是什么,老板说是黑曜石。”

    “你少转移注意力,我说你竟然敢在耳朵上打孔!”

    “怎么着,你姥姥家隔壁的小石头还有耳洞呢,姥姥说了,好养活。”小舟立刻顶了一句,看到旁边何唯惊恐万状地望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了。

    “你……”夏末没说出来话,突然拉他手,“你给我过来,咱们去没人的地方说。”

    “说什么呀,”小舟要甩他,没摔开,被他拎向大厅的一角。“大惊小怪,讨厌鬼,别拽我。”

    何唯好半天才把嘴闭上,意识到有个漂亮女人走到他身边来,他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可他总要缓解一下自己受到的惊吓。“我从没见过小舟跟谁撒娇,太骇人了。那小子一向都拿自己当爷的,特别自负,哪有让别人说的时候。”

    女人笑笑,“我也没见夏末跟别人认过真,除非是这个弟弟的事,有时候简直有点神经过敏。”

    何唯叹了口气,不知道远远墙角边的两个人在说什么,表情都挺夸张,似乎是很激烈地低声争论,但说着说着不知道夏末说了句什么,小舟突然笑了起来。他哥抬手捅了一下他的额头,手指顺着他的鬓角抚摸下去,轻轻抚他戴着耳钉的耳朵,神情柔和地说着什么。

    何唯看不下去了,再看就要瞎眼睛,难道别人都是睁眼瞎,看不出来他们俩都暧昧到什么程度了吗?

    “你是小舟的朋友?”女人问他。

    他转过头仔细看了一眼那美女,猜她一定是夏末的女朋友,那种男人不可能委屈自己,看上眼的都不会太平凡。

    “你好,我叫何唯。”他说,心里有点闷,决定不再去看小舟。

    第27章

    九月天气开始有了些微的凉意,婚礼也开始增多。小舟每周末都有主持婚礼的工作,他渐渐喜欢这个工作,任何一场婚礼上别出心裁的浪漫桥段都不如女孩子们穿着婚纱容光焕发地走过的那一刻更美好,即便只是看着也会心情大好。小舟在很多场婚礼上讲过动人的故事,他擅长把新郎和新娘平凡的故事讲述的动人心扉,把女孩讲哭是他的拿手好戏。但像今天这样,男生在婚礼开始前的大堂门外就捧着新娘的手哭个不停的还是第一次。喜极而泣。

    小舟差点笑废,不过回过神来心里生发出丝丝缕缕的嫉妒。新郎一定是得偿所愿,才会幸福的像个呆瓜。

    婚礼刚一结束,小舟跳下台就急忙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斟酌再三,写了发给夏末的短信:晚上我要吃小鱼!!

    口气要硬,越是仗义,越是显得没什么别的意思。

    夏末的短信瞬间就回来:没问题!!!

    小舟的手指抚过手机的屏幕,轻轻捏了捏,装回口袋。

    回头看到了梁澜,她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他糊涂地“嗯”了一声,还收不回脸上的微笑。

    “要走了吗?”梁澜笑着问他。

    “嗯。”他说,剩下的工作一般不归他管。

    “你等一会。”梁澜快步走近他,姐姐一样亲昵地拉起他的手,拉他到酒店外堂。

    小舟不知道她有什么事,但希望她能长话短说,最好有话都去跟夏末说。他们的关系都仅仅存在于各自跟夏末的联系,他没有心力跟她做朋友。可是梁澜却拉他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像有长篇大套的话要跟他聊。

    “梁姐有什么事?”小舟对梁澜一向客气疏远。

    梁澜本来是想唠一会,循序渐进,结果小舟上来就直接问,她被问得顿了一下,随即便露出包容谅解的微笑。小舟没有笑,梁澜的神情就像被熊孩子的水枪喷了一身水,分明心里非常介意,面上还能微笑说小孩子不懂事,结果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暗叹自己大气有教养。

    “是这样。”梁澜叹了口气,不管她怎么微笑,夏小舟都没有任何面部表情跟着她走,她只好直来直去,“听说,你跟宗珊分手了?”

    听说?小舟知道只能是宗珊跟她说的,梁澜喜欢社交,喜欢到几乎不能一个人独处的程度。她会跟所有认识的人都保持联系,只要有功夫就会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出去找人闲聊,宗珊跟她很亲近。

    小舟没有说话。

    “能跟姐说说为什么吗?”梁澜温和地说。

    小舟被梁澜的眼睛盯着,她在惬意地微笑,可是他也感觉到她的眼睛正在试图捕捉他细微的面部特征。他本来以为她是不聪明的,但是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都有长处,他把人想简单了。在她眼里,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如果他现在怯了,就会露出蠢孩子的表情,她就能凭借生活经验居高临下地看透他。但是他的人生经历实在太复杂了,他心里那谭水不是一个二十五岁的女孩能煽起波澜的。

    “不合适就分手了。”他安静地说,不急于分辨,也没有被问到私事的尴尬。

    梁澜想了想,“可是宗珊大半夜打电话给我,哭得很伤心。你知道吗,她说她想知道她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她可以改变。但是你什么都不肯跟她说话呢?这样对女孩子不好,宗珊是个可爱的女孩,你不是也曾非常喜欢她吗?怎么一转眼就舍得她那么难过呢?”

    “我们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二个月,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二十次,说感情很深是不可能的。有好感而在一起,意识到不合适就马上说分手,我觉得这是负责任的态度。既然说了分手,我还去找她,安慰她,那才是不负责任。等到宗珊遇到一个深爱她的男人,那时候她也会明白这一点。”

    梁澜看着小舟的眼睛,大概是小舟的冷静超过了她的预料,她沉默了一会。“但我还是觉得宗珊其实很了解你,只要你给她机会,或许你会发现你可以很爱他。”

    但是,生活又何曾给过他一次机会呢?

    小舟没有说话,视线游离开。

    “宗珊跟我说……”梁澜停顿了一下,等到小舟的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宗珊跟我说,你跟夏末其实不是兄弟。”

    小舟听见自己的心口被“砰”地一声击中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保持住了空白的表情。

    “宗珊说了你小时候跟夏末的故事,夏末都没跟我说过,确实也不好多讲。但是你把自己的故事讲给了宗珊,可见你还是很爱她的,所以才会跟她说那些心里话。”梁澜的唇边重新绽开了微笑。

    “小舟,我觉得你小时候真的很可怜,看你现在这帅气大男孩的样子,我完全想不到你小时候会有那样坎坷的人生经历,你真的好厉害。我现在也明白了夏末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他一定觉得很对不起你,就连我也觉得好心疼你的。我真不该去想夏末能对弟弟那么好,却不能对我那么上心,就是拿我当外人。”

    梁澜看着小舟的眼睛,小舟看出她眼里的愉快和对他的可怜,也看出她希望他说点什么。“我哥确实很爱你。”他顺从了她,机械地应和了她的话,可是自己亲口说出来才知道自己有多不愿意听这几个字。

    不过梁澜很满族,眼神里甚至有些雀跃,“我太傻了,还跟夏末吵了一架。夏末那种男人很多话都不说,也不为自己解释,真的太容易让人误会他了。”

    “是啊。”小舟突然笑了,“你多体谅他,他总是对人很好,有点大男人性格,就算心情不好也不太表现出来,什么都放在心里。不过我想,女生都很敏感也很细心,关心他的话,总还是能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梁姐要对他好一点。”

    “嗯,我知道。”梁澜感慨地点头,“但是我也没有那么多机会,是吧?夏末现在可真够忙的。”

    小舟不自在地转开了视线。

    “小舟,姐姐想跟你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将来会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家庭,得到的慰藉会很容易驱散童年的那点阴影,人总会慢慢长大,过去的总会渐渐淡忘。我知道你今年才十八岁,还是个喜欢跟着大哥哥的年纪,但夏末毕竟都二十七岁了,他有他自己的人生。最重要的是,他有他自己新的人生阶段了,你们都不是十一年前的孩子了。”

    “梁姐觉得我占了我哥太多时间了,是吗?”小舟直截了当地说出了口。她拿出了嫂子的气势,他十一年前的哥哥现在属于这个陌生的女人。

    “姐姐希望你懂事,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过,当然了,在你哥眼里,你永远都八岁,你干什么他都不放心,好像非要每天都带着你才行。”梁澜说,“但你也别多心,姐姐也把你当弟弟看,所以才这么说。姐姐也很心疼你,你有事也可以来找姐姐帮忙。”

    小舟难堪地坐在并不太舒服的沙发上,搜肠刮肚地想他不需要忍受这些的理由。但是他始终也没有找到。他甚至不能开口,怕只要开口就会慌乱,说出的话会让他自尊崩盘。但是梁澜还是看得出来,梁澜仔细地看着他的脸,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她眼里的笑意比刚才还深。

    小舟知道女人温柔善意起来就像一只猫咪,可如果她们觉得自己被触犯,又可以立即刻薄得像一只冰锥。她的神情像极了逼着他承认想报商科就是为了讨好父亲,觊觎弟弟财产的母亲。他被逼得头晕目眩,甚至放弃了自己原本最想要的专业。事后他为自己觉得不值,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为了别人的质疑修改了未来,甚至也不明智,反而坐实了别人对他的怀疑。可是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可能还是会放弃。羞耻会蚕食掉他所有的勇气,让他只想躲藏。

    “我明白。”他绷紧了脸。

    梁澜叹了口气,在小舟的手背上拍了拍,继续说了许多掏心窝子的话,以过来人的身份讲了些人生感悟,前辈照顾后辈似的诸多勉励。小舟任她去炖她的鸡汤,对一切充耳不闻。

    小舟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快到下午五点钟,拉开门就看见夏末正在快手快脚地刷锅,乒乒乓乓,水从洗菜池里洒到地上。

    第9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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