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有女要娶妻 作者:柚子的麦克

    第6节

    李四、王五前者腿法刚柔并济,后者拳法力大碎石,两人分站两边并非站桩,而时迈开大步一面纠缠一面寻找矮小男子破绽。

    名为孟小刀的男子当身手更是了得,以一敌二虽落了下风,却有惊无险时常以迅捷身法躲闪过李四、王五拳脚。

    四下叫好连连、喝彩不断,下了赌注的人更是暗暗捏一把冷汗,叫骂呐喊好不热闹。

    一众看客大多身负武艺,瞧着场上三人伶俐动作尚且还有些目不暇接,于楼上距离较远,才刚踏足武道苦旅的菜鸟陈小咩更是只能瞧见三团人影纠结碰撞,本欲偷学个一招半式如此一来盘算算是落了空,只得苦着脸孔唉声叹气。

    瞧见陈小咩手掌半生不熟的比划着楼下三人支离破碎的招式,拓拔无双含笑又道:“你若想要学武为何却不来问我?只需你跟了我,我发誓必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绝不藏私!”

    陈小咩笑道:“你以为世上就只有你一个出尘境高手?当真不巧,我家娘子与你境界相同,我何不请教我家娘子,多此一举找你做啥?”

    拓拔无双道:“那丫头武艺确实不俗,但你可知道出尘境中也分三六九等?在姐眼中,你家娘子的出尘境也就是个花花架子,要不然何不运转气机散尽酒气,又哪里会醉成这样?习武可不比读书能够自学成才,哪怕你有天人资质,未得名师指点武道攀升亦缓慢至极,自古不论文武皆有先辈前人打底子铺路,付诸于笔尖的武功秘籍便是最好证明,假如谁都得如前人一样跌打滚爬,又哪来君亦然这等一日千里的武道鬼才?需得知道不同高度俯览的天下景象也都大不相同,所谓名师出高徒,你信不信我与你家娘子同时教导同样资质的两人,待得武艺学成后拉出去厮杀,定是我教出的弟子更胜一筹!”

    陈小咩抬头做了个鬼脸:“拓跋姐姐武艺自是比我家娘子高明许多,可教出来的徒弟却不一定比我家娘子厉害,我家娘子温柔贤淑、循循善诱,弟子听话苦学、渐入佳境,又岂会不如拓跋姐姐手下的顽劣弟子?”

    拓跋无双眉头微微一抽,陈小咩的话听着煞有其事甚是古怪,待得回过神来不觉心中恼火,一扭陈小咩耳朵娇嗔道:“好呀!感情你是说我不如你家娘子温柔贤淑了!”

    陈小咩“诶哟”一声捂住耳朵,一双妙目瞅着拓跋无双神情戚戚然,眸子里却闪烁着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狡黠。

    拓拔无双这时方才发现自己如此一举,不正好印证了陈小咩所言无误么?

    “你个狐狸精!”拓跋无双哭笑不得,手指轻轻点了点陈小咩鼻尖,意味深长的骂了句。

    陈小咩轻轻摇头:“我倒也希望自己是。”——毕竟“那女子”当下便被天下人冤枉成“狐妖”,若能替她背负罪责陈小咩自是愿意,退一步说,哪怕是那位私下里被陈小咩唤作“红狐狸”的柳红嫣,若能得她一半儿城府谋略陈小咩也已然知足了,至少沙海与胡安生的那场厮杀,交由柳红嫣手中指不定便能化腐朽为神奇,万万不会如她陈小咩这般顾此失彼、险些死无葬身之所。

    便是这陈小咩心中颇多感慨的时刻,本该熟睡中的薛琉儿猛然坐起身子,瞧见窗口拓拔无双搂着陈小咩的亲密模样,鼻子一酸委屈的大声嚎哭起来。

    陈小咩一惊之后立刻起身来到薛琉儿身边,拍着女孩背脊说了诸多安慰。

    薛琉儿一手扯住陈小咩衣领,一手胡乱在陈小咩脑袋上拍打,一边打得陈小咩抱头求饶,一边抱怨着陈小咩“喜新厌旧,不再喜爱她了,只将她当作妹子,再也不如从前那样唤她娘子了”。

    陈小咩一是想要安抚酒后的薛琉儿平静下来,二则害怕一通谎言被拓跋无双揭穿,到时候指不定便要被这武艺颇高、喜好女色的天下第十一美人儿虏去做妾?

    薛琉儿头发凌乱,脑袋无力靠在陈小咩肩头,撒娇着央求陈小咩说一百声“娘子我好喜欢你”,陈小咩近乎奔溃,低着脑袋不敢去看拓跋无双此刻表情,依照薛琉儿吩咐在她耳边小声念叨。

    一旁的拓跋无双嘴角不住抽搐,陈小咩口中所谓的“温柔贤淑”便是这等模样?

    似乎还嫌不够热闹,拓拔无双起身来到床边,故意搂住陈小咩胳膊,在她耳朵上用牙轻咬,惹得陈小咩浑身发颤,正念到一半的“娘子我好喜欢你”骤然停顿,薛琉儿醉眼朦胧中显得极是不满,用力一推拓拔无双肩膀,任性埋怨道:“你这女人也是,林家小姐也是,银丝丫头也是,你们这群狐狸精干嘛老是要勾搭我家相公?她生的又不好看,人傻不聪明,如今孜然一身可再没多少家当了,天下那么多好男人好女人,你们怎得和我一样犯傻,偏偏看上了她?”

    陈小咩当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感情她在薛琉儿口中竟已然没有半分优点。

    陈小咩想,薛琉儿醉得实在厉害,竟还以为林家小姐与银丝喜欢上了她,殊不知前者有骊雨相伴终老,后者喜欢的只是她陈小咩的银子,哪怕再退一步说,女子之间又岂能相爱?

    拓拔无双也听不懂薛琉儿在神神叨叨着什么,只是故意要与薛琉儿唱反调好叫陈小咩难堪,不理会陈小咩哀求眼神,这位美人儿笑着言道:“谁说她是你家相公?她刚才可是答应了我要做我的女人!你瞧瞧我长得比你好看,又好歹是这绿洲子的主人,能让陈琉儿一辈子吃穿不愁,你若是当真喜欢她此刻便就应该放手让她不再与你漂泊流浪。”

    陈小咩瞪着拓拔无双一脸哀怨,忙与呜咽哭泣的薛琉儿小声解释,拓跋无双瞧着陈小咩焦头烂额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却未曾想到“薛小咩”嚎啕一阵后哭声戛然而止,绯红面孔定睛瞧着拓拔无双出了会儿神,而后呼出一口气靠在陈小咩肩头喃喃自语:“林家小姐倒还有可能勾走相公,这女人便随她去吧……”

    陈小咩与拓拔无双皆是一愣,只是一呆过后前者“噗嗤”大笑,后者低沉脸孔显得甚是懊恼——什么叫“这女人便随她去吧”,莫不是天下第十一的美人儿反倒入不得“陈琉儿”的眼!?

    对自己美貌素来自负的拓跋无双冷哼一声,站起身来咬牙切齿:“薛小咩,你相公刚才说你‘温柔贤淑’,说你我二人共同教导徒弟,必然是你家弟子胜过我家弟子——我并不服气,倒想与你赌上一把,就怕你不敢!”

    陈小咩立刻捂住薛琉儿嘴巴,却不料反被酒醉后的薛琉儿扭住双手、捂住了嘴,半睁双眼瞧着拓跋无双,倔强道:“赌就赌,我会怕你?”

    顿了顿,薛琉儿歪着脑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补充了句:“若是我输了,便将我家相公送给你做小妾……”

    陈小咩一惊之后欲哭无泪,心底默默发誓绝不会再让薛琉儿沾半点酒水,而本就想以陈小咩为筹码赌注的拓拔无双睁大眼睛满是欣喜,用手掌轻拍陈小咩绝望面孔,与薛琉儿言道:“有何不敢?姐姐我也不想占你便宜,便就事现说好,若是我输了发誓再也不会打你俩的主意,如此可好?”

    “成交——”说完这两个字,薛琉儿再度倒在床上呼呼大睡,拓跋无□□也似得跑出房间,估摸着是要去寻纸笔留下凭证,独剩下失神落魄的陈小咩摇晃着身子回到窗边。

    方空地上的武斗正巧结束,那以二敌一的打斗未如想象中一般轻松,可谓险象迭生,却也未让一些个投机者得逞,最终还是由李四、王五制服了矮小男子孟小刀。

    孟小刀坐倒在地满面不服,李四、王五以二敌一方能胜出故而神情也颇显尴尬,向拓拔无双原本所在的窗口轻轻一拜便即低头退场。

    孟小刀抬起头来还想再瞧瞧那位天下第十一的美人,这回却只看到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倚在窗前愣愣出神。

    陈小咩与孟小刀四目相望,想起彼此名中第二字都为“小”字,想起此刻两人同是一对伤心人,便向矮小男子报以善意微笑,哪料孟小刀拍拍屁股站起身后,却是又向地上啐了口唾沫,瞥过陈小咩一脸不屑。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绿洲子有拓拔无双坐镇,是以颇有些底气,但即便如此依旧还是会有一些个不怕死的混账在客店中胡来。

    绿洲子客店地下有一处酒窖,酒窖颇大,藏酒之余更辟出了一块地儿铸以铁牢,用来关押那些个不服管教的下人或是犯下罪过的来客。

    陈小咩在拓拔无双的陪同下来到此地,口中呼唤了“薛琉儿”的姓名,终于在地窖的角落边上寻到了满面通红的薛琉儿。

    陈小咩上前蹲身,轻轻一拍抱头呜咽的薛琉儿的脑袋,故作嗔怒道:“你去哪儿呢?我不过离开一趟,回来便发觉你不在房中,请拓跋姐姐帮忙一通好找,你却躲在这儿,今日若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回去便打你屁股!”

    薛琉儿微微抬起脑袋,自胳膊中探出两只水汪汪的泪眼,哭丧道:“我……我再也不喝酒了……以前王师兄便说过‘人间三毒酒肉色’,我果真犯了傻事儿……以后打死都不敢再碰酒水了……”

    想起薛琉儿先前酒醉模样,众人莞尔一笑,陈小咩拿手指轻柔戳了戳薛琉儿脑袋以示惩戒,柔声安慰道:“知道便好,与其在这儿悔恨咱们不如来想想法子,与拓跋姐姐的博弈比之先前沙海的生死一战仅算得是小儿过家家,都能自沙海活下来,眼下难关又算得了什么?”

    薛琉儿轻轻点头,一旁拓跋无双狡黠笑道:“你可算酒醒了,之前说过的话可不得不算数,唉,都说酒醉误事可怨不得我。”

    薛琉儿歉意的望向陈小咩,见她朝自己微笑点头,便鼓起勇气与拓跋无双言道:“拓跋姐姐放心,琉儿……不,‘薛小咩’说话一定算数,‘家中长辈’自小有训,教导我辈门人务必言而有信。”

    拓跋无双点头道:“听着有一股子酸腐味,但比之醉酒时的胡言乱语可彬彬有礼多了。”

    薛琉儿闻言再度悔恨呜咽,拓跋无双笑道:“至于自家徒儿你大可自己来选,只需是在这店中的人,除你我二人都能作为棋子。”

    陈小咩摆手道:“不必了,我家娘子的‘棋子’必定是我,用你店里的人可不放心。”

    拓拔无双瞪了陈小咩一眼,睁大的眸子里却反倒带着些赞许:“你就不怕受伤?我可告诉你,哪怕是你陈琉儿上阵,我断也不会手下留情!”

    陈小咩摊开手掌展示满手伤疤,而反问:“我会怕受伤?”

    拓跋无双连道三声“好”,指了指跟在自己身后李四、王五:“李王二人我都教导过一招半式,勉勉强强能算是我的徒儿,七日过后你便随意在他俩之中选一个便是。”

    想起武场上这两人能碎山石的拳脚,陈小咩背脊一寒,幽怨的望着拓拔无双,好似在责怪她“怎得当真不手下留情”。

    便是此刻,地牢深处传来一声讥笑:“你李四、王五两个徒弟拆开了没一个能过我五十招!拓跋姑娘何不雇佣我、教导我武功?可比之李四、王五有用多了!”

    李四、王五本欲大怒,闻听似是先前那位孟小刀的声音,不觉垂下脑袋满脸羞愧。

    “好大的口气!”拓跋无双笑道:“咱们不如一同去瞧瞧这位只身一人挑战我两位家仆的狂妄小子!”

    四人一齐点头,随拓拔无双向地牢深处走,名为孟小刀的男子哈哈大笑引吭高歌,唱的是大漠里独有的豪迈气度,拓跋无双三人手持火把,将幽暗地窖照得通明,于一间牢房前驻足。

    房内那位矮小男子用脚勾在墙壁石缝中,身子倒挂,眯眼瞧着领头的绝美女子,笑容猥琐道:“拓跋姑娘怎得倒着瞧依旧那么惊艳?不成不成,待我得到宗师境体魄,说什么都要娶你做我的女人!”

    众人闻言脸色微变,唯有拓跋无双嗤之以鼻,冷笑道:“牛且先别吹得那么早,你当自己有多少能耐,这辈子可有望挤进宗师一境?刚才瞧你与我两位家仆过招,倒也确有几分手段,可区区‘凡阶境’的地上老鼠便敢窥觊高上九天的宗师大境?可别叫我笑掉大牙!”

    矮小男子嘿嘿发笑:“姑娘没了门牙只需不笑依旧还是美人儿,今天的话我孟小刀记下了,来日便要叫拓跋姑娘追悔莫及!”

    当真好大的口气!——众人倒抽一口凉气,陈小咩定定瞧着那位对自己从来都是满脸不屑的孟小刀,心想这人儿或许真能挤入宗师境也不一定!

    拓跋无双摆了摆手,说着“看够了落水狗,咱们这就回去吧”,众人刚要往回走,牢房更深处忽而传出了一声熟悉的呼喊:“喂喂!可是陈、薛二位丫头!救命呀救命呀!”

    被险些叫破姓名的陈小咩、薛琉儿背脊一阵发凉,拓跋无双一脸诧异,未曾想到在这地牢中却还能碰到“自家妾儿”的故人,不觉来了兴趣,带着众人继续向里走。

    火光摇曳中远远瞧见一只极力伸长的手臂隔着铁牢向五人招手,五人一齐来到牢房前,还未说话拓,拔无双便气恼的冷哼出声:“我当是谁!却是你们两个无礼之徒!其他人还好说,只需我家‘妾儿’肯求我便可放条生路,唯独你们两个没门儿!”

    陈小咩、薛琉儿瞠目结舌,诧异瞧着牢房中一大一小两个熟悉身影,不觉惊呼出声:“大和尚、小乞儿!你俩怎么在这里!?”

    与陈、薛二人在骆驼镇有过一面之缘的酒肉和尚‘玄生’、小乞丐‘竹儿’隔着一片铁杆向陈小咩投去求救目光,玄生一如既往的用“阿弥陀佛”作开场白,而后说道:“此事说来话长,贫僧与小竹儿来此化缘,店里伙计好生客气酒肉相待,贫僧自也不愿辜负一片好心,谁料大快朵颐后竟是要拉着咱们付账,陈家小姑娘你定是晓得的,我与小竹儿哪来什么身外之物?便被眼前的女施主关了起来……”

    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心肠,陈小咩望向拓跋无双刚想做个和事老,拓拔无双已然抬手止住陈小咩话头,瞥了眼李四道:“你说给‘妾儿’听究竟是咋回事儿!”

    李四行了一礼,与陈小咩道:“这酒肉和尚说话一半儿是假的,哪里像个出家人?他们本想来吃霸王餐,被咱们逮了个正着,大和尚是抓到了,那小子却是溜得挺快,只得由我家掌柜亲自出手方才绑回来,原本咱们也只想剁他俩一根手指作为惩戒,哪里那小乞儿满口污言秽语,说我家掌柜皱起眉头是什么‘东施效颦’,比不得他家‘主人’,‘难怪只能是天下第十一’……诶哟!”

    被拓跋无双恼怒踩住脚背的李四悻悻然收口,陈小咩尴尬捂额,知晓是小竹儿胡言乱语戳痛了对自己美貌自负、却离天下十大美人榜单只差一步之遥的拓拔无双软肋,如今拓拔无双约莫是要寻一个良辰吉日宰了这两人以泄心头只恨,任她如何劝说也已是枉然。

    小竹儿并不说话,冰冷目光并未瞅住关押他二人的拓跋无双,反而死死盯在薛琉儿脸上,惹得性子懦懦的薛琉儿莫名其妙却不禁一缩身子躲在了陈小咩身后。

    见口无遮拦的小竹儿这回沉默不言,陈小咩惊讶望向拓跋无双,后者耸肩解释道:“我是想割了他的舌头,不过还未动手。”

    玄生和尚笑道:“陈小施主慈悲,小竹儿在好贫僧打一个赌,赌他不许在绿洲子客栈说话。”

    陈小咩这才放下心来,转念一想不禁又有些哭笑不得:“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有心思胡闹?”

    说着,陈小咩忽而身子一软,抱住拓跋无双手臂,嗲声撒娇道:“拓跋姐姐,你就放了他们俩成么?大不了我和‘薛小咩’一同嫁给你做妾儿。”

    拓拔无双眸子一亮,最终还是忍痛拒绝道:“这话若是先前说我倒是答应,此刻我与你家娘子有赌约在身,怎好言而无信?不过……”

    瞧着面带哀求的陈小咩,拓拔无双忍不住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笑道:“不过你若是能够多打赢我家几位仆人,我便放了他们,你们一行四人,除去你还需得顾忌三条人命,你打赢我手下一位仆人我便放过一人,但只需你输上一局便需得给我做妾儿,你可愿意?”

    陈小咩面容尴尬,大和尚玄生拍手叫好,在旁不住劝道:“陈家小姑娘呀,你还在犹豫个啥?三条人命都等着你救呢!”

    陈小咩将心一横重重点头,拓拔无双哈哈大笑,留下一根火把领着两位仆人离去,好让这回必然成了自家“妾儿”的陈小咩与牢房内两人好好叙旧,此番决策拓跋无双不过是想赢得更有把握,她从未如此想得到过一个女子,只需“陈琉儿”做她的女人,她不介意捏着鼻子放了牢中二人,叫“陈琉儿”对自己更死心塌地!

    拓跋三人走后,玄生和尚嘿嘿发笑,双手合十念了句“陈施主慈悲”。

    薛琉儿双目含泪,跺脚气道:“你们两个怎么这样?我家相公要胜过李四、王五任意一人都麻烦的紧,何况乎是三人?——欸?还有一人能是谁?”

    玄生和尚尴尬笑道:“自是那位孟小刀了,你们回去路上不妨看看那个身手矫健、颇具武道根骨的年轻人还在不在了……”

    话音刚落,孟小刀的笑声便即传来,接着越行越远,显是被拓拔无双带出了地牢。

    薛琉儿几欲晕厥,低垂头颅气馁呜咽:“比之李四、王五,能和那二人较劲的孟小刀岂不更难对付……呜呜,都怪我,假如我没有酒后失言,没有躲进这地牢,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是是非非了。”

    陈小咩无奈摇头,轻抚薛琉儿脑袋故作洒脱劝慰说道:“琉儿何必自责,这钞过家家’对咱们分明百利而无一害,刚才当着拓拔无双的面需得苦着脸做出为难模样,否则又如何能够让她掉以轻心?”

    薛琉儿一惊之下破涕为笑:“有何法子?”

    陈小咩笑道:“多着呢——我练武许久,正缺少一场势均力敌的搏斗作为磨刀石,这场武斗正对上了我的胃口,指不定便能在这绿洲子一日千里境界大涨,要与那三人车轮战,我定然得吃败仗,但只需你们走远了,我还会怕没有脱身的法子?退一万步说,就是做个一年半载的‘妾儿’,有拓跋无双这位天下第十一的豪迈美人儿为伴,显然是我赚了。”

    薛琉儿不知何故眉头大皱,轻轻哼了一声便即低下头颅不再言语。

    玄生和尚摸了摸光头,迟疑道:“谁说陈施主一定会输?”

    陈小咩一愣,而后自嘲笑道:“我自己是啥武艺自己晓得,与胡安生那场搏杀,若无琉儿相助、若非林佳玉出手、若不是胡安生贪图什么‘武功秘籍’且过于轻敌,只需他出手便能要了我的性命,我此刻也就不会站在这儿了……在习武以前我倒是真想成为一个绝世高手,可当真自己练武了方才明白其中的不易,想要成为高手我怕是这辈子都不成了,且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薛琉儿轻抚陈小咩颓然垂下的脑袋以作安慰,小竹儿捏起拳头“呜呜”乱叫,玄生和尚则依旧笑容祥和:“能够自知而谦卑,对陈施主反倒是好的,便如我旁边这位小竹儿,若是叫他得了白仙尘的神仙天赋,定然成为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人。”

    忽而想起这一茬,陈小咩睁大眼睛满面惊喜:“我可否借助‘天道气运’攀至武道顶点?”

    这一言无异是想做“武道的天下第一”,当真太过狂妄,便连陈小咩自己都吓了一跳,哪料玄生和尚却淡然点头道:“有那人的‘馈赠’自是早晚的事儿,天道气运说白了其实就是运气鼎好,陈小施主可有想过为何自己在武村郁郁不得志,于苏城却成了一代巨富?可有想过与邪王教胡安生的厮杀哪怕错了一个小环节都得要死,可为何偏偏死的却是武艺高超的胡安生?可有想过自己相貌未曾登上‘美人榜’,却得那般多女子的垂青?——这是‘那人’送给施主的无穷宝藏,顺天道而为之哪怕上天都帮着你,陈小施主还有啥好害怕的?”

    陈小咩苦笑道:“即便是如此,打不过人家便是打不过,拳头不够硬,用鸡蛋砸石头哪怕运气再好又怎能不碎?”

    玄生和尚满脸惊喜,欣慰言道:“施主能如此想贫僧就放心了,运势毕竟只是运势,关键还需靠人为,陈小施主不妨试试在这七天中能否将武道境界攀升至‘出尘境’,说不准便真就成了!”

    陈小咩神情晦暗不明,薛琉儿则摇头言道:“这怎么可能?武艺高下除去招式灵动还需得凭借不得不慢慢积累的‘内息气海’,初入武道的聪明人往往不如早早习武的蠢人,原因便是这个……”

    说道一半,薛琉儿恍然发觉眼下神态各异的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不由脸孔一红垂下了头颅,闭口不言反思起了自己可是哪里说错了话。

    陈小咩忽而惊喜笑道:“好琉儿!就是这个!就是这个!除了仙尘所赠的天道修为,还有‘这个’!”

    陈小咩忽而爽朗大笑,向高深莫测的玄生和尚一拜,牵着薛琉儿小手向外飞奔。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说实话,陈琉儿并非是位美到叫人一见倾心的姑娘,她那张带着几分土气的容貌,举手投足略显江湖老油条的作态,至少在拓拔无双眼里,非但不诱人,反倒还有些面目可憎。

    登台起舞时,拓拔无双瞧见了在客店一众男客中显得颇为醒目的两位女子,一位醉眼迷离不胜酒力,一位娴熟的与人插科打诨,可哪怕是在欢颜嘻笑,那女孩的眸底依旧冷淡的出奇,好似一具没了灵魂的躯壳。

    拓拔无双喜爱歌舞只比喜爱自己容貌差了些许,却也有自知自明,晓得自己一副破嗓子想要唱一首好歌着实不易,可那又如何?那些个盯着她身子的看客有几个会真正听她唱歌?

    瞅见陈琉儿听闻歌声险些将一口酒水喷出来的模样,拓拔无双懊恼过后却是心口滚烫,她想起了英年早逝的那位并算不得温婉可人,却绝对称得上辛勤劳苦的母亲。

    儿时的记忆里,母亲除了忙活还是在忙活,忙着养家糊口,忙着将客栈生意做大,忙着照顾双脚瘫痪的父亲,在母亲拨算账务的时候,顽皮的拓拔无双便喜爱扯开嗓门儿在母亲跟前嚎歌,五音不全引得母亲忍无可忍拿起扫把要将这吃里扒外的小鬼痛打,拓拔无双方才大笑逃窜,哪怕事后被母亲揍得一把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心里却有一团火焰雀跃燃烧着。

    母亲实在太辛苦了,以至于老天爷都生了怜悯之心,让她于拓拔无双成年能够独当一面,便早早入土为安。

    母亲走的安详,没有病痛折磨,没有老到落光牙齿满面皱纹,保持着一张尚且年轻的平庸姿容离开了人世间,任拓拔无双再如何扯着嗓子胡乱歌唱,都再也不得拿起扫把前来追打了,而拓拔无双的嗓子也是在那时候沙哑的。

    残疾的父亲除了双腿不得移动,其实身子骨比之寻常人都要健壮,传闻在双腿完好时,父亲在江湖中算是位响当当的高手,与自家女儿吹扯起往昔峥嵘,总要厚着脸皮夸耀自己曾是天下凤毛麟角的宗师境高人。

    最初拓拔无双并不相信,后来由父亲传授了武艺方才觉得这位喜爱欢笑吹牛喝酒、看似与常人无异男子的高深莫测,总算是半信半疑了。

    儿时的拓拔无双总是追问父亲,是谁如此狠心残废了他的双腿,那个爱笑的男子目光温和,轻抚女儿脑袋,与她说着些“冤冤相报何时了”的大道理,说自己年轻那会儿其实也不是好人,杀人饮血的勾当其实做得不少,落到如今下场也反倒知足,况且若非如此,又怎能在绿洲子遇到一生挚爱?

    拓拔无双自酒醉父亲的言语中知晓了仇家是位复姓“司马”的女子,暗暗发誓要习成武艺为父亲报仇,可随着母亲离去,健壮如牛的父亲身子一下子垮了下来,过不多久便也离开了人世间,拓拔无双再也不能得知那复姓“司马”的女子的名叫什么,再也无法替父亲报仇了。

    拓拔无双是位坚强的姑娘,在客栈一群老伙计的帮助下熬过了最为低落的时期,将父母的客栈当真变成了沙海中的一片绿洲。

    天下真的还有比我更美的女子么?那位号称第一美人儿的柳红嫣,究竟能有多美?——成年后的拓拔无双姿容越发惊艳,于沙漠来往的旅人中,她扪心自问哪有谁能比她更美?她喜爱娇柔美丽的女子,因为她觉得天下男子皆如沙海里行商晒黑的旅人一般丑陋不堪,抱在怀里哪有娇□□子讨人怜爱?可不知何故,那些个起初无法接受,被拓拔无双临幸后方才心甘情愿的柔弱女子身上,也总是缺少一种不可捉摸的东西,让拓拔无双引以为憾却终究无法补缺。

    那位陈琉儿在酒醉同伴胡闹时娴熟劝解,落落大方能干至极,一晃眼间,竟使得拓拔无双在她身上瞧出了母亲的影子。

    她想要得到陈琉儿,这样的欲求甚至胜过了往昔任何一位姿色不俗的女子,便连拓拔无双自己都觉不可思议。

    那日陈琉儿问她可愿意舍弃其余女子,此生只爱她一人——这等一听便知划不来的买卖,拓拔无双原本想要一如往常一笔带过、循循善诱,可心中竟是在犹豫是否可以答应她。

    陈琉儿真是个奇怪的家伙,她看起来似乎浪荡不羁对凡事都混不在意,可心底里却留着份底线,比谁都要保守固执。

    那女孩天生演技不俗,凡事都是半真半假,同为生意人的拓拔无双瞧出了这点,又如何能够省心?故而哪怕陈琉儿答应了一场毫无悬念的比武,保不准便会找机会溜走。

    拓拔无双也不揭破,只是暗中在她茶水里下了一种天下唯独她拓拔家才会解的蛊毒,只需成了她的女人,想必陈琉儿得知真相后的满腔愤恨也必化作绵绵爱意,阅女无数的拓拔无双完全有这个自信。

    如今已是第三天,据下人回报,陈琉儿果真在亡羊补牢,与自家娘子苦苦讨教剑术,这等临时抱佛脚可能够抱出个“出尘境”来?无非是竹篮打水白费苦功罢了!

    于闺房对镜插花的拓拔无双看着镜中绝美容颜,不觉哼着小曲儿心情显是极好,房门被人叩响,一位裹着麻衣的店伙计走入房中向她报告陈琉儿的动向,对于那位已然渐渐落入她手心的女子,拓拔无双甚至舍得派出五位探子日夜监视,是铁了心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了。

    只是这回比之先前不同,陈琉儿苦练两昼夜剑术后,立即奔去了地窖黑牢,与那名喝酒吃肉的假和尚谈起了故弄玄虚的佛经佛法——她莫不是已然自暴自弃了?

    不愿在紧要关头粗心大意的拓拔无双派人加紧监视,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陈琉儿在牢房门前侧卧在地,沉沉入睡?

    武当山行,一位红衣女子布下了织天大网,毁去了江湖人眼中无可撼动的“天下第一宗门”武当宗,更在暗中谋害了与武当同气一脉的魔宗“崇鬼”,篡夺了鬼主左翁的地位。

    左翁临死前将一身修为传给陈小咩,一半儿是履行与白仙尘的约定,一半儿是至死都要撑起骨气,不愿助纣为虐将苦行修为白白交给噬人内力的魔头柳红嫣,故而当今天下都以为左翁联手君亦然屠灭了武当,实则如今坐镇崇鬼堂的乃是柳红嫣设下的傀儡,世人口中的谣传尽都是柳红嫣布下的疑阵,暗中掌握了武当、崇鬼两派的她当真是做了一回“□□”还立下了清白无辜的牌坊,只是这等秘事陈小咩知道归知道,却终究不能与人言说。

    陈小咩很清楚此去北寒,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那位高居剑神阁、曾邀请陈小咩到来的骄傲女子多半不会害她,而那位心思叵测的红衣女人却是个变数,谁都不晓得她下一步想做什么,正如当年谁都无法想象她能够一口吞下立足江湖顶端百年亦不动摇的武当宗!

    春归雁与银丝虽有自己的心思肚肠,可说到底与陈小咩也算得是一条线上的蚂蚱,若是她俩真能在“花红柳绿”祸起萧墙,于陈小咩而言便是取走了一柄时刻架在她脖子上的刀,甚至往后的天下格局都得重新演绎。

    地牢中除了他们三人外再无别人,陈小咩从未想过自己能如今日般将埋藏在心底的全部苦水与人述说,那两位席地而坐的大小身影——玄生和尚与小竹儿便就那么默然听着。

    陈小咩说她自己或许是这世上最为“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武当山上她无故得了一世神仙白仙尘的天道修为,还得到了左翁宗师境的磅礴内力,可白仙尘去了北寒,她的心中毫无喜悦空空如也,开始还能哭出泪水,后来在柳红嫣跟前却不得不强颜欢笑,那张吊儿郎当的假面皮戴着戴着便也就习惯了。

    陈小咩说自己已然很久未曾梦见上一世的白仙尘了,依稀记得哪怕是那位白发神仙,在真的成为武道仙人前亦是位平凡不过的小女孩,陈小咩之所以胆敢北行修武也正是白仙尘的坎坷经历鼓舞了她。

    陈小咩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冒冒失失的北行去见白仙尘,却不晓得那女子是否愿意接见自己,甚至不确定那位白衣人儿还记不记得武村里头普通的不能更普通、甚至丢进人海便寻不见踪迹的陈小咩……

    絮絮叨叨絮絮叨叨,说着说着陈小咩便哽咽了,玄生和尚的神情太过温柔,更叫陈小咩思念那位远在北寒的白衣女子,这股近乎执念的奢望犹如一双利爪狠狠扼住了陈小咩的咽喉,几乎令她无法呼吸。

    玄生和尚再度问起了曾在骆驼镇中问过的话:“施主可喜欢白仙尘么?”

    陈小咩低垂头颅不敢去瞧小竹儿锐利的眼神,轻轻摇头过后刚要言语,却被玄生和尚忽而伸手打住:“好了好了,陈小姑娘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又想说‘对白仙尘不敢有非分之想’,这等答案贫僧不听也罢,只望日后施主回心转意可以告诉贫僧。”

    陈小咩满脸不知所措,望着面前二人呆呆出神。

    玄生和尚道:“陈小姑娘此番前来,可是询问贫僧何以自己身具左翁的宗师内力,却用之不得?”

    陈小咩目光总算恢复了神采,重重点头道:“正是!”

    玄生和尚道:“陈小姑娘此刻的身躯不比寻常人,未曾习过武艺空有一片茫茫气海,也亏得施主未曾急功近利意图将之运用,否则这等本不属于自己的内力极容易反噬自身,伤及你的心脉——这也便是为何武当一战后魔头柳红嫣不借着大好势头继续扩张势力,反倒要沉寂许久的原因,那红衣女子不知从何处得来了一路阴邪法门,专门吞噬他人内力,自‘花红柳绿’上任楼主花海棠,到武当宗宗主陈仙师、崇鬼堂鬼主左翁,堆积在她胸腔的内力浩大之极,哪怕曾经的武道仙人白仙尘在内息气海上都未必能比她更为精深。

    只不过事无绝对,凡事都可以是柄双刃剑,柳红嫣收纳他人内力而消化不尽便是她的软肋,与人对敌那女子使用的可都是他人的东西,所谓有借有还,那女子毕竟是凡人躯体,做的又尽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估摸着性命也不得长久,也罢也罢,两世皆为‘天下第一美人儿’的她又怎能允许自己慢慢苍老?老到瞧不出曾经的绝代芳华,老到白仙尘不再喜欢她,能在最为美艳的时刻死去想必也是那女子事先盘算好的谋划,当然同样也是因此,只需这条沉睡巨蟒开始蠢蠢欲动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这回柳红嫣若再出手定然是消化下了从前未能消化的内力,相比武当山一劫恐是更为可怕,这也是贫僧为何期望陈小姑娘能够速速攀升武道境界的原因,委实是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眼下那位红衣女子厉害归厉害,走的终归是世人不耻的羊肠捷径,剑神君亦然能成为她的克星,便是因为在武道一路随当年白仙尘走了大道坦途,听闻陈小姑娘有一部‘日记’,记下了颇多武功招式,贫僧不敢妄言,只想建议施主适可而止不必走柳红嫣‘学尽天下武艺招数,辅之天人内力’的路子,大可尝试尝试寻常人家的老法子、笨办法,相信借着白仙尘的‘馈赠’必不会比柳红嫣武道攀升缓慢。”

    陈小咩一字一句听得认真,那位常常笑容满面的玄生和尚此刻神情竟是颇显得严肃,待得大和尚说完,陈小咩五体投地深深一拜,起身后若有所思,眸子里却依旧敛着那挥之不去的迷茫。

    玄生和尚欣慰点头,不理会一旁满脸不快却不得说话的小竹儿对他挥拳乱打,挑起眉毛问了另一个让陈小咩困惑已久的问题:“你可晓得引下天雷的白衣‘男子’是何人?”

    陈小咩心头一惊刚要说话,玄生和尚忽而伸出双指点中陈小咩眉心,一脸祥和笑容,说话声响在陈小咩耳中却是渐渐模糊:“陈小姑娘若想见白仙尘,不妨让贫僧引路,请你再去上一世界走一遭!”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北方大地充满着死亡的乌黑瘴气,原本繁荣的人类国度被来自地狱的恶鬼毁灭殆尽,一团象征着灭亡的漆黑笼罩在远方天际,缓缓向南方吞噬逼近。

    一位面容并不如何出彩,喜爱穿一身洁白衣衫的女子左手提着一壶好酒、右手端着一盘大肉,在桃树下念经打坐的瘦弱和尚跟前摇晃,惹得那凡事都喜爱一板一眼的认真僧人极是恼火,终于忍不住喝道:“白仙尘!你丫有完没完?!”

    “诡计”得逞、名为白仙尘的清秀女子嘿嘿发笑,放下酒肉双手合十,学着僧人先前的作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而后问道:“出家人该有一棵平凡佛心,怎能受外物侵扰,开口骂人呢?”

    僧人气恼道:“还不是你害的!”

    白仙尘笑道:“非也非也,小女子此举看似在侵扰大师佛心,可实际上却是在助大师修成正果,若是连眼下这点微末色相都足以迷惑双眼,又如何能够入得西方极乐世界立地成佛呢?”

    僧人本想破口大骂,然而呆呆一想忽而觉得这白衣女子所言似乎也不无道理,愣愣着竟答了句:“多谢。”

    白仙尘拍了拍僧人肩膀,毫不客气回了句不客气,而后坐到僧人旁边大口吃起了酒肉。

    从未沾染过酒肉,恐怕算得是天下最为遵守佛门清规戒律的瘦弱僧人瞧着白仙尘一脸满足,忍不住问了一句:“酒肉好吃么?”

    白仙尘笑道:“尝尝不就知道了?实在不懂你们和尚做啥不要喝酒吃肉,倘若有一颗佛心酒肉过肠与素菜又有何区别?”

    僧人默然,皱眉思索似乎无果,抬头询问那酒足饭饱后拿油腻手掌在僧人袈裟上头擦抹的白衣女子,痴痴问道:“施主可是要去北方?”

    白仙尘轻轻点头,僧人又道:“此刻北方恶鬼集结数千,过不多久这徽州怕是保不住了,女施主有一颗侠义心肠贫僧敬畏,可是自寻死路却并非明智。”

    白仙尘挑眉笑道:“小和尚,你信不信我可以保住徽州,斩了那千头畜生?”

    僧人大为吃惊:“如何可能?”

    名为白仙尘的女子咯咯发笑,笑容便似这开得方才茂盛的桃花,美的悄无声息:“阿弥陀佛,嘿嘿,小和尚不如咱们来打个赌,若是我此行命丧于徽州算我时运不济,若是我有幸活下来且保住徽州,你这瘦和尚从此以后便需得喝酒吃肉,一日三餐少一顿都不行!可得养得白白胖胖如尊弥勒大佛才瞧得喜庆!”

    ……

    一位身穿碧绿衣衫的女子跟在白仙尘身后,不论那位白发神仙去到何处她亦如影随形,白仙尘曾戏言世上最是亲近三件事物,宝剑、娇妻、小丫头,而这位痴迷着白仙尘的碧衫女子便就是白神仙口中的“丫头”。

    白仙尘斩鬼千余,瘦和尚玄生觉得是天方夜谭,丫头却是深信不疑,便在白仙尘一举奔入瘴气之中,丫头举手擂鼓,鼓声振奋人心,和着恶鬼哀嚎好似一片悲壮乐曲。

    小丫头并不害怕白仙尘失手被恶鬼吞没,这世间如何与她毫不相干,她心中所想仅是跟在自家“小主人”身后,若是白仙尘死了她恐怕亦会步白仙尘后尘,自刎一死生死相随。

    这位在第二世界被人称为“剑神”、“剑魔”、“君亦然”的小丫头,在第一世界便仅仅是爱慕着自家小主人的小跟班儿,陈小咩知道她的痴情,敬重她的忠诚,心头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亦在慢慢扩散。

    当浓黑瘴气散尽,一位白发女子持剑缓步走回,望向小丫头君亦然,柔声道了句“我肚子饿了”,一旁只有魂魄不被二人察觉的陈小咩几乎便要呜咽哭泣——可惜……可惜那时候未能认得白仙尘,不然定要亲手做一桌美食犒劳这位天下一等一的女子英雄。

    君亦然几步飞扑进白仙尘身子,用脑袋磨蹭白仙尘面颊,而后一把将她抱起,二人神色间尽显心有灵犀,欢笑着向徽州折回,这是陈小咩第一见到那位冷傲剑神流露如此质朴的快活容颜。

    ……

    柳红嫣在第一世界并非是一代魔头,她是苏城“花红柳绿”的魁儿柳小红,是被世人垂涎的“天下第一美人儿”,在这凡事都由不得自己的世间,亦是一位可怜人罢了。

    她与白仙尘的相遇或是场偶然,顽劣老儿穆无常一剑斩了阁楼,终被君亦然借助白凤凰一通好打、揍得屁滚尿流,白仙尘则在楼阁将倾之际救下了红衣女子柳红嫣。

    二人再度相遇,是于白仙尘与武当英杰王远才的婚礼,那抛下一切脸面、甘愿被人唾弃的红衣女子出现在了二人婚宴之上,撒泼打滚缠着王远才,道那位憨厚的汉子无情无义夺走了她的第一次,终使一场美满婚礼以闹剧不欢而散。

    那时的世人都道这位柳小红必定是喜爱上了王远才,至于是否真是王远才夺走了她的第一次众说纷纭,却无人想到柳红嫣心中苦苦所爱着的是那位披着红妆的白衣女子。

    若言白仙尘与君亦然是一对心有灵犀的“恩爱夫妇”,那么白仙尘与柳红嫣便就是不打不相识的冤家,只需二人凑到一块儿总会斗嘴胡闹个没完没了。

    第一世界的柳红嫣非但不是位魔头,为了白仙尘她甚至愿意披上恶鬼的腐臭皮囊,深入北方腹地探究恶鬼巢穴,当世人皆在歌颂白仙尘剑斩恶鬼的时候,可曾想到过这位红衣女子的九死一生?

    在世人眼中柳红嫣终究是位过于卑微的女子,或也只有柳红嫣自己才晓得,她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期盼着能又朝一日在白仙尘心头占据一席之地,哪怕只是将白仙尘口中最为亲近三物事中的死物“宝剑”换作她的名字,她亦死而无憾。

    从前陈小咩未曾想过这位红衣魔头的苦楚,如今似乎稍稍能够理解了她的疯狂,委实是压抑在心头的委屈让她成为了如今的魔王。

    瞧着白仙尘与柳红嫣互不想让,扯着彼此脸皮大眼瞪小眼的滑稽模样,陈小咩忍不住笑出声来,假如这两人能成为美满一对儿,是否第二世界便不会再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

    ……

    当眼前这位黑衣女子出现在陈小咩眼前,陈小咩心头猛然一跳,那是一张略显苍白病容却比之柳红嫣亦不落下风的绝美容颜,至于究竟是何等模样,陈小咩形容不来却也始终记不住,以至于在清醒过后便就忘了。

    那女子名为司马兰华,是白仙尘在第一世界娶下的妻子,这位显然不太明白柳红嫣心思的白衣女子几乎是在拿刀子往痴情女子柳红嫣的心口捅刺。

    病美人同时也是冰美人的司马兰华聪慧到叫人匪夷所思,知晓柳红嫣心思却并不揭破,与白仙尘一开始本也是逢场作戏却渐渐当真成了一对再也难舍难分的相爱恋人。

    陈小咩双手捂住眼睛,羞于去瞧她俩不知廉耻的卿卿我我,有些羡慕性子顽劣如白仙尘竟也会待一人千依百顺,在家中做尽一切辛苦活儿,只为让天生病弱的司马兰华不必劳苦,而后还会问自家娘子讨赏一个香吻。

    司马兰华显是一位严妻,天不怕地不怕的白发神仙,在自家妻子面前却总因犯错被罚跪一夜搓衣板,看着真是有够可怜。

    这天下或也只有司马兰华能够让白仙尘服软,这位女子的智慧与白仙尘的恐怖修为契合得实在完美,也难怪来自地狱的恶鬼会在这两位女子跟前不堪一击……

    当陈小咩睁开双眼,昏黑的地牢中一片模糊,并非因为没有火光,而是她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

    面前玄生和尚笑着询问:“陈小施主可有何收获?”

    陈小咩一边哭泣一边摇头,呜咽言道:“多谢大师提点,我明白大师的意思了,那三位女子早在上一世间便与白仙尘纠缠至今,哪一个不是真心痴情?我陈小咩算什么东西,能与她们三位神仙人物攀比,恐怕也太自不量力了……

    我再也不会北行去见白仙尘了,从今往后便在这绿洲子安稳住下,忘了白仙尘其实是对自己的宽恕,有那三人对白仙尘好,要我有何用处?”

    一旁小竹儿神情满意连连点头,玄生和尚却笑容诡秘,拿手指捏住鼻子作态言道:“怎得有一股子醋味?好酸好酸!”

    陈小咩站起身来,恼火跺脚,满面通红的瞪着玄生和尚,一脚踢在铁牢杆子上却疼得自己呲牙咧嘴。

    玄生和尚毫无诚意的忍笑询问“陈小姑娘可还好么?”,陈小咩哭丧着脸孔咬牙切齿,神情颇为怪异,赌气道了句:“好得很!”

    玄生和尚眨笑道:“陈小姑娘莫不是此刻还未想通那出手救你的白衣‘男子’是何身份?”

    陈小咩头脑一片浑浊,撅起的嘴儿显得尽是委屈:“我又不是大师这等佛陀,又怎会晓得?”

    玄生和尚鼓掌大笑:“妙哉妙哉,陈小姑娘这可不就真情流露了么?陈小姑娘可晓得自己与柳红嫣有一处心思极为相似?”

    陈小咩轻轻摇头,并不打算理会这位与白仙尘输了打赌,自瘦子吃成胖子、自小和尚吃成大和尚的可爱僧人,玄生和尚道:“柳红嫣与陈小姑娘心里头都有一个白仙尘,只不过各自眼中的那人不尽相同罢了,同样是期望自己能化作那位白发仙人,柳红嫣追求的是白仙尘剑斩恶鬼力挽狂澜的‘形’,你却是学了她一副顽劣模样误打误撞得了白仙尘心怀苍生、颇与咱们佛家有缘的慈悲之‘念’,胡安生一劫是陈施主北行命中定数,所考校的便是此点,若陈小姑娘弃骆驼镇百姓不顾,恐怕贫僧与‘那人’的第二场打赌便又得输了。”

    陈小咩皱眉懵懂,玄生和尚笑着点拨:“蠢材!你现在还不晓得那位‘白衣’是何人么?世上有谁敢向上天借一束天雷?非要我和你明说你才肯罢休?”

    面对不再以贫僧自居,甚至忍不住破口大骂的玄生和尚,胆气太也不足的陈小咩缩了缩脖子,低垂下脑袋不愿多想便即疾步向外奔跑。

    那个答案陈小咩岂会不知?——第二世界的白仙尘未曾习练丝毫武艺,在“花红柳绿”当上了一代花魁,成了替柳红嫣背黑锅的冤大头,虽坐吃山空却也学了手天下少有的易容术做压箱底本事——那位“面貌狰狞”的白衣“公子”不是白仙尘还能是谁?

    至于远在北寒的她何以会来到此处,未曾习武且再也不得成为武道神仙的她何以能够借下天雷,陈小咩无法理解却也不想去理解。

    陈小咩之所以愿意待在苏城,除了柳红嫣的挟持,还因为苏城乃是白仙尘的故乡,活在柳红嫣那位美得叫人自卑的女子的阴影下,陈小咩曾经过想,只要她能够熬下去,总能熬到那白衣女子归家的时候,那时候白仙尘大约乘着马车风光无限,侍女小童在前面开道,满天满地花瓣零落好似那些倾慕她的人在极力接近于她,街上站着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啧啧赞美白仙尘是如何的美若天仙,她陈小咩那时候一定也在其中。

    想象那白衣女子一双素手,轻轻掀开了马车帘幕,探出头来向着众人柔和一笑,陈小咩痴痴发呆,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而那女子的马车渐渐远去,却是始终未在人群中发现渺小如一粒尘埃的陈小咩。

    在一世仙人的白仙尘面前,身为凡人的陈小咩不得不自卑,比起自认卑贱的柳红嫣,她陈小咩岂不连被那女子瞧入眼中的资格都没有?既是如此,那白衣人儿何以要戴上一张假面皮,千里迢迢而来不去寻上世娇妻司马兰华,不去寻在这第二世界本该与她相爱的柳红嫣,却来到陈小咩跟前?

    身后玄生和尚大声呼喊:“尘归尘土归土,上一世的事情便让它去罢,今生今世你陈小咩与那人分明有缘,便看你可敢学那位女子神仙北行登天,自‘那三位’手上夺过白仙尘?喂陈小咩!你说句话,到底敢不敢啊?”

    陈小咩嘴角轻轻上扬最终忍不住仰天大笑。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陈小咩在玄生和尚引导下一睡便是四天,一梦千年后肚腹甚是饥饿,胡乱一同大吃方才继续掏出“日记”刻苦专研。

    一旁薛琉儿眉头紧锁,她教导陈小咩剑法,虽觉察陈小咩武道天赋极高、心性又极是坚毅未来必能成大才,可要在短短七天中成就“出尘境界”实在太也痴人说梦了。

    决战当天很快到来,原本站在高处房中的陈小咩这回站到了方空地上,抬头瞧见拓跋无双眼神复杂,陈小咩嘿嘿发笑向那绝美人儿做了个鬼脸。

    拓拔无双神情更显焦躁,这场本来毫无悬念的武斗怎么说都该是手到擒来,何况她“陈琉儿”这七天都做了什么?两天不分昼夜的学剑,四天没日没夜的大睡,剩余一天如是一个书呆子,死记硬背着一本封皮写有“日记”二字的褶皱书籍,典型的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临时抱佛脚都算不上!

    可哪怕是这样,拓拔无双心头依旧感到莫名发慌,瞧着那位比之先前仅是双眸多了分神采生机的娇小人儿,竟是越发觉得这条锦鲤绝非寻常池中之物,有朝一日必能化龙飞天的她、绿洲子这所不算太大的池塘哪里值得她驻足?

    一捏拳头,拓跋无双咬牙做了个狠心决定,呼来跑腿伙计于耳边轻声言说了几句,便即让伙计飞奔下楼。

    空地外的赌桌前,薛琉儿按照陈小咩吩咐将身上全部银两押注在了陈小咩身上,这一赔十的赌率显是太不看好那位小女子能够一一打败李四、王五、孟小刀三人,只不过尚且还有些投机者下注在陈小咩身上,指望着这女子会是深长不露的出尘境高人。

    然而当跑腿伙计来到现场,忽而宣布这场搏斗,乃是三对一,让李四、王五、孟小刀一同出场,便连薛琉儿都感到绝望窒息,一众投机者更是大多都将钱财改投进了陈小咩对家,哪怕对这女娃娃再怎么抱以期望,一场堪称史上最无悬念可言的赌局傻子才愿意押注在陈小咩身上!

    李四腿法高明、王五拳头能碎顽石、孟小刀更是以身法迅捷叫前二人难堪,这三人若凑在一块儿,怕是真得出尘境高手也未必能敌得过。

    三人出场,李四、王五向四下抱拳问好,孟小刀依旧满脸不屑,向地上啐了口唾沫,抬眼瞧向楼顶拓拔无双,似是不解那位女子何以杀鸡要用牛刀,用他三人去对付一个武艺尚且都算不得凡阶境的小娃娃。

    陈小咩研习剑法,故而这场比试非得用剑不可,由此李、王、孟三人也皆能够选用一样趁手兵刃。

    李四对自家腿法自信,故而摆手拒绝;王五拳头上戴起了一副铁刺,更显得搏杀功夫血腥可怖;而孟小刀则拒绝了绿洲子的兵刃,将一对自己随身携带匕首反握。

    铜锣猛然敲响,薛琉儿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儿,一众看客立时炸开了锅,扯着嗓子呼喊叫骂,这场罕见的用兵刃厮杀的武斗若是“一不小心”,无疑将会血溅当场,于刀口上过日子的一众汉子们哪有一个不兴奋的?

    名为“陈琉儿”的女子深深呼吸,半生不熟的摆出一个剑势,李四嗤之以鼻,疾步飞奔而后一脚蹬出迅猛如雷,陈小咩躲闪不及横剑格挡,不觉被强大力道震得连连后退。

    李四得势不饶人,紧接着跟上,身子跃起又是一记飞腿,陈小咩再度后退,一退五步险些便要退出场外。

    李四回身一脚当头劈落,约莫是觉得与眼前敌手过招太过侮辱自家腿法,恼怒之下再不手下留情,直要踏破脚下女子头颅。

    陈小咩一改苦涩容颜,狡黠一笑身子翩然翻转,忽而绕过李四身侧,一肘顶在李四腰间,竟是要在开局便叫这位轻敌大意的腿法大家跌出场外!

    李四惊慌之极,身子顺着腿脚力道不由自主倾倒,身后衣领却被人一把拽住,同时一记铁拳直砸向陈小咩面门。

    陈小咩暗道一声可惜,却并不恋战,躲闪过后便即拉远距离,目光轻轻一瞥、时刻堤防着那位始终站立在原地不动声色的孟小刀。

    王五手劲极大,将私下里交好的同伴李四拉回武场,李四愤愤瞪着陈小咩,骂了一句:“卑鄙小人!何不光明正大的比比拳脚?”

    孟小刀嗤鼻冷哼,陈小咩嘿嘿笑道:“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岂不是蠢人行径?”

    憨厚李四眨了眨眼,转而与王五言道:“她说的好有道理啊。”

    王五一拍额头无可奈何,大步向前挥出拳头犹若刺出一记□□利芒,迅捷且势不可挡。

    陈小咩前一刻还笔着剑法架势,后一刻便即扭头飞奔于场上逃窜,将后背软肋尽数暴露岂不是傻瓜行径?

    有了李四前车之鉴,王五显得谨慎多了,李四会意一脚踢飞一块石子儿,飞出势道好似离弦之箭,直击陈小咩后脑,哪料女孩仿佛后背生眼,猛然侧身抬剑,非但躲闪而过,更是以剑刃顺势击打石子儿,将之改道更增势头,转而击向那尊不动如佛的孟小刀。

    孟小刀脸容狰狞仅是一侧脑袋便即避过,皱眉瞪向陈小咩道:“你找死?”

    陈小咩嘿嘿发笑,挠着头皮厚着脸皮连道数声“失手失手”,接着不退反进,一路子自薛琉儿那里学来的粗浅剑术直指李、王二人。

    王五瞧那剑法绵软无力也不惊慌,身子下蹲蹿出,伸手便要夺女子手中宝剑。

    陈小咩忽出一剑手掌放松,由着宝剑飞出刺向李四,一肘向蹲身王五后背砸下,前者学的乃是在“花红柳绿”王丹霞与银丝过招时所用过的暗杀剑意,后者却是随性而发。

    那招离手飞剑虽未有“出尘境”王丹霞的火候,却也足以叫李四苦不堪言,利索腿脚退了又退,本欲待得剑势衰落跌下地面,却不想看似不通武艺的陈小咩内力竟是不俗,剑势嗡嗡作响如跗骨之蛆令他头皮发麻。

    王五背脊受了一肘重力,呼吸一阵灼热,却咬牙抱住陈小咩细腰,一声大喝将这过于轻巧的女孩举到空中,腾地一声砸下地面,扬起烟尘中陈小咩嘴唇殷红强自咽下一口鲜血,一记手刀敲在王五肩膀,叫这力可碎石的蛮横汉子松了手中力气,另一手成爪没入颇为结实的沙土地面,向后一用力身子犹若泥鳅自王五裆下滑出。

    才勉力躲过宝剑,任由剑刃钉入一杆木柱上的李四头脑一阵昏沉,竟是被陈小咩一脚踏在脑门,踉踉跄跄险些摔他个狗□□,白衣女孩则是伸手拽住剑柄,一脚蹬在木柱借力返回武场,瞧着身法不俗,可毕竟太也半生不熟,始终不知天上飞来飞去的高人该如何着地的陈小咩干脆便一股脑儿撞向李四后背。

    李四头脑正自浑噩,背脊受下巨力,便即前倾扑倒,摔得嘴鼻满是鲜血当场昏厥。

    四下屏息沉寂过后呼喊不断,显是未曾料到这位小女子竟是真有本事的人物,在李四、王五二人围攻下终于率先击倒了其中一人!

    王五瞅了眼如今依然冷眼旁观的孟小刀,硬着头皮飞奔前冲,陈小咩一掌拍在地面,借力腾飞在天,剑指王五头顶,却被早有准备的王五借着手中铁拳一削折断,接着一跃而起一记头槌撞于陈小咩头额。

    陈小咩诶哟惨呼,便即一屁股跌倒在地,额头正中磕出一个血口子,淌落一片鲜血头脑昏沉。

    未曾想到陈小咩头骨颇硬的王五也不好过,但好歹还是站稳了脚跟,趁势一脚踢在陈小咩胸腔。

    陈小咩身子飞出正面趴倒在地,王五双眼发红凶狠嘶嚎,大步前冲拳上倒刺砸向陈小咩脑袋,这一拳王五未经头脑出的乃是死招,阁楼上拓拔无双大怒,一拍窗沿向武场怒叱:“谁让你下死手了!!”

    王五猛然回神,头脑骤然清晰,手上动作稍稍凝滞,陈小咩牙咬跃起,一脚蹬在王五肚腹,接着手上用力身子倒翻,抬腿踢中王五下巴,王五本就是强弩之末,头脑受此震荡一阵晕眩,身子摇晃立定而后仰天倒地,不省人事。

    场上响起一片欢呼鼓掌,似乎谁也不敢相信这位年轻女子能够侥幸胜出,下得赌注的人众心头一惊一乍,却也未如何慌乱,因为他们晓得手中尚且还有一枚棋子尚未出动——打赢李四、王五后的“陈琉儿”跪地咳嗽,摇摇晃晃似乎连站立都很困难,一旁孟小刀揉了揉胳膊,骨骼咯咯作响,面带狞笑道:“总算轮到我了?”

    那位曾经能与李四、王五打得不分胜负的年轻人,若是状态尚且良好,陈小咩或可与他一战,然而此刻眼睁睁瞧那人悠然走来,陈小咩就连想要勉力站立都已成为难事。

    “你可莫要怪我,谁让你惹恼了拓跋大美人儿?本该一轮接一轮的轮战成为如今以一敌三,我承认你有点儿本事!”

    “你看着我也没用,我先前未曾出手乃是不耻三个大男人围攻你个小妞儿,这已然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你都这般模样了我若再手下留情故意打输,怎么都说不过去,到时候拓跋大美人儿可不得揍死我?”

    “你放心,只需你不作抵抗,我准不会伤你。”

    孟小刀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陈小咩跟前,瞧着陈小咩目光坚毅毫不示弱,冷声笑道:“你这是找死?”

    陈小咩拽起地上一把沙土,向孟小刀甩出,孟小刀随手挥出一记耳光,将陈小咩打翻在地,吐出一口粘稠鲜血。

    “老子看在你是个娘们儿的份上对你颇多忍让,否则你借机丢出石子儿想打我个措手不及那会儿,我便该揍得你找不到南北,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小咩轻轻点头,翻身坐地不住喘息,满头汗水鲜血沾染了沙石灰土,显得甚是狼狈:“多谢孟公子手下留情。”

    孟小刀嘴角轻轻一扯,算是皮笑肉不笑的认下了“公子”称呼。

    陈小咩喘了口气,转而又道:“孟公子武艺这么高,敢不敢和我坐着打?”

    孟小刀啐了一口,抬脚便往陈小咩面门踢出,陈小咩双手格挡,借着力道腾于空中,手中早已捏好的一把沙土再度洒出。

    孟小刀脾气暴躁,此刻已然忍耐到了极限,手中匕首旋转,将漫天灰土一劈为二,身子飞蹿入空,要在陈小咩身上留下两道口子,好叫这顽固女子多长点记性。

    陈小咩一爪探出,自胡安生、林佳玉那里学来的掏心手法越发成熟,可惜未得胡安生体魄无法徒手拧碎刀刃,手心被一柄匕首穿透,而另一柄匕首则没入陈小咩肩头,瞧得四下看客尽都不忍,呼喊着要女孩快些投降罢了。

    陈小咩一身白衣绽开朵朵血花,紧咬牙关另一手握拳砸下,学着胡安生的拳势砸中孟小刀额头,孟小刀一时呆滞,似乎未曾想到眼前女子竟是这般执着,接着又被陈小咩拳头连击三记,一时头晕目眩鼻血横流。

    两人跌落在地,陈小咩压于孟小刀身上,将穿透手掌的刀刃拔出,另一手按住孟小刀肩膀,继而再度砸落拳头,每一拳皆是正中孟小刀面门,女孩撕心裂肺的嚎叫犹若野兽狂怒,听得在场众人背脊不觉一阵阵发寒。

    孟小刀抬手将匕首刺入陈小咩小腹,可惜头脑已被打得晕眩,刺偏不说力道也大大不如往常。

    血色迷漫的视线中,孟小刀恍恍惚惚竟觉得陈小咩一张脸孔犹若恶鬼狰狞,心惊胆战下终于哭声哀嚎:“认输……我认输!”

    陈小咩一记拳头在孟小刀面门停滞,翻身躺在地上沙哑大笑。

    四下一片死寂,接着吼声冲天!哪怕是将赌注尽数压在另三人身上的赌客,也都热泪盈眶扯着嗓子呼喊着“陈琉儿”名字,委实之这场搏杀赢得太也惨烈。

    薛琉儿冲出人群,将陈小咩抱紧,拓跋无双自高楼如仙子飘落,苍白脸孔嘴唇微微颤抖:“陈琉儿,你……你就这么讨厌我么?宁可落到这般田地都不愿与我在一起?”

    陈小咩在薛琉儿掺扶下站起,哪怕落魄之极依旧坏心眼儿的将满手鲜血抹在拓拔无双的美艳美容上:“你说话可还算数?”

    拓拔无双捏拳恨道:“你滚!”

    陈小咩一笑,用指上鲜血为拓拔无双嘴唇抹上一片鲜红,大和尚小竹儿被店里伙计带出,陈小咩无力靠在薛琉儿怀中似是下一刻便要昏厥,拓拔无双双眼通红,一把扯住陈小咩衣领,脸容狰狞:“你不要走!我在你身上种下了蛊毒,非我而不能解,你若走了必死无疑!”

    陈小咩笑道:“那就让我死吧。”

    拓拔无双猛然亲吻陈小咩双唇,将解药渡入这固执女子口中,而后再也忍耐不住,落下了不甘泪水:“你干嘛一定要走,我这儿有什么不好?我答应只喜欢你一人行么?”

    陈小咩轻抚拓拔无双脑袋,眼神无比温和便如那位爱笑爱喝酒爱吹牛的痴情男子,令拓拔无双一时呆滞。

    “临走时为我唱首歌吧。”

    拓拔无双哭泣摇头:“不好听。”

    陈小咩温和笑道:“那真可惜,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玉人泣别声渐杳,无语伤怀抱。

    寂寞武陵源,细雨连芳草,都被她带将春去了。

    若还与她相见时,道个真传示。

    不是不修书,不是无才思,绕清江买不得天样纸。

    沙哑歌声无论吟唱何曲都带着绿洲子、带着沙海独有的豪阔味道,歌声中三头骆驼载着四人与行囊缓慢前行,减去渐远。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玄生和尚是一位奇人,他一身粗麻布衣,宽大的袖袍中好似容纳了万物,为陈小咩治疗外伤便掏出一瓷瓶金疮药,口渴了就掏出自绿洲子顺来的好酒咕咚咕咚喝上几口,肚子饿了甚至还能若无其事的取出一块鸭腿肉,咕叽咕叽的嚼个不休。

    陈小咩自绿洲子一战后虚弱了仅仅一天,而后再度生龙活虎,没完没了的向薛琉儿讨教剑法,而薛琉儿或是觉得绿洲子一事尽是自己惹出的祸端,面对陈小咩神色颇有些尴尬,每当陈小咩询问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当是对自家“相公”的补偿了。

    不知何故,小竹儿待谁都好,偏偏对薛琉儿有着股莫名敌意,而当陈小咩询问是何缘故,男孩儿却总回答不上来,瞧着神情大约是自己都不晓得如何解释。

    绿洲子一战当真如玄生和尚所言,令陈小咩体内气海更“亲近”身体,据说这份左翁赠送给陈小咩的磅礴气机比之柳红嫣窃夺他人内力的阴损手法又有所不同,前者由他人赠送,如宠物虽不服气新主子,可毕竟得到老主人许可也不会造次,后者却是有违天道的勾当,除非柳红嫣能够稳稳驾驭,否则一旦失了平衡遭到反噬会落得如何下场当真叫人不敢想象。

    三匹骆驼走的不快不慢,一旁一人一剑、剑随人走若行云流水,陈小咩练完一路剑法后神色颇为得意,扭头去瞧呆呆看着自己、坐在骆驼背上的三人,故作谦逊道:“你们可莫要夸赞我,省的我一骄傲便不再勤学苦练,我也晓得自己进步神速此刻约莫已然到达了‘出尘境界’,过不久恐怕琉儿都不是我的对手啦!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了一阵,忽而发觉玄生和尚、小竹儿、薛琉儿三人皆是一派呆若木鸡的面无表情,陈小咩不觉收敛,脸孔尴尬羞红,挠了挠头皮不敢再作出一派嚣张模样。

    颇为毒舌的小竹儿率先开口:“我真不晓得你在绿洲子是如何赢下来的,就凭着这等三流身手?当真不可思议。”

    玄生和尚“噗嗤”发笑,捂嘴偷笑一阵方才“阿弥陀佛”道:“陈小姑娘凡事莫要强求,特别是武道这种事儿欲速则不达,出尘境你就别想了,脚踏实地站稳凡阶境便就不错了。”

    薛琉儿则一捏拳头,自以为是在鼓励,与陈小咩僵硬笑道:“其实陈姐姐武艺攀升已然算得极快了,眼下境界比之五年前的我可厉害多了!”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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