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有女要娶妻 作者:柚子的麦克

    第7节

    陈小咩大受打击,颓废趴在骆驼背上,无精打采的专研起了“日记”企图叫那出言不逊的三人刮目相看。

    小竹儿嘿嘿一笑,跃下骆驼奔到陈小咩跟前,一把抽走她手中“日记”,言道:“媳妇,要不咱别往北行了成不?咱们往东南走,我带你去见我家主人,谁说柳红嫣是‘天下第一美人儿’?照我小竹儿看来必是我家主人,这名次才算妥当,只可惜我主人从不出世,若非如此她柳红嫣可不得当个万年老二?”

    一路上小竹儿常常唤陈小咩“媳妇”,评论事物虽无比恶毒,对陈小咩其人却大有好感,此刻闻听小竹儿对自家“主人”赞不绝口,便连陈小咩都来了兴趣,眨眼询问小竹儿那位“主人”是谁。

    小竹儿一脸神秘,嘿嘿笑道:“这个天机不可泄露,我家主人是这世上除白仙尘外的第一奇人,可莫要听玄生和尚危言耸听将那柳红嫣说得如何如何厉害,其实在我家主人面前压根不堪一击,媳妇你若不信我带你去瞧瞧便知!”

    陈小咩满脸疑惑,询问小竹儿他家主人所居何处,小竹儿道:“不远不远,便在南山城外的白家村。”

    白家村?——陈小咩略作思索,恍然想起那该是一片死谷,早在几十年前,白家村确实生活着人家,可是一场瘟疫使得那里成为如今一片死地,哪里还居住着什么人?

    小竹儿也不理会陈小咩的半信半疑,开始热切的与陈小咩介绍起了她家主人,说是主人与他与一名叫作“小葵儿”的盲眼女童,一同生活在山谷,记不得哪天,那大和尚玄生来访,蹭吃蹭喝不说,竟还上了瘾留在主人家中不走了,当真不要脸的紧。

    “诶哟!”一声叫唤,小竹儿脑袋被玄生狠狠一拍,疼得当即抱头龇牙咧嘴。

    陈小咩哈哈大笑,询问玄生和尚可有此事,玄生和尚并不点头亦不摇头,让陈小咩专心北行切勿理会。

    待得大和尚走远了,小竹儿撇了撇嘴又接着开始与陈小咩嘀咕:“这大和尚最早到来,那叫一个仙风道骨、高人风范,举手投足都带佛性的,哪料与我家主人一个照面道貌岸然本性便就暴露无遗,啧啧,这林子大了真是什么乌龟都有。”

    陈小咩捂嘴偷笑,与小竹儿一时极有默契的埋头指点,正嚼着一块鸡肉的大和尚总觉得背脊发凉却不明何故。

    小竹儿悄悄透露玄生和尚喜爱下棋,可棋力却差得惊人,差就差吧,还非得撒泼打滚拉着主人与他对弈,对弈就对弈把,一局棋竟扯得下脸皮大半都是在悔棋,一旁原本观棋不语的小竹儿倒是当真是想做个君子,可对这不要脸的和尚真是忍无可忍。

    小竹儿道他自己是主人手下最为没用的混小子,那位小葵儿才当真厉害,天生便能够窥探天机,世人口中的先知、半仙约莫便是小葵儿这样,小葵儿之所以盲眼却也是因此。

    小竹儿道他们生活的地方外头种满了不知名的好看黄花,是主人为了防止外人叨扰布下的奇阵,也是由于主人天生病弱,需得以黄花为药引,且这些年似乎越发病重,假如再不找到‘那物’便熬不多久了,这也是他与玄生为何出谷的原因。

    走着走着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昏暗的沙漠抽走了白天焦灼滚烫的温度,显得极是寒冷。

    三人围在篝火前裹着厚实衣衫取暖,陈小咩却依然不知疲倦的于远处习练剑法。

    趁着陈小咩不在,玄生和尚笑得满脸欣慰,凑近脑袋与众人悄声言道:“你们觉得陈小咩此刻武艺算是什么境界?”

    小竹儿指着面前两人笑道:“你们两个当真坏心眼儿,害怕陈小咩骄傲懈怠,说什么‘脚踏实地在凡阶境已然不错了’,可实际上她几乎便要碰触到了‘出尘境’的门槛儿,区区七天收纳了些许左翁内力,加上大梦春秋见着了上一世白神仙力斩千鬼的天人剑意,这可比起练什么‘神功’都来得实在——薛琉儿,你呀你呀,瞧着一副纯良模样,想不到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不怕你家‘相公’责怪你谎话连篇?”

    薛琉儿面颊泛红,低垂下脑袋不敢接话,生怕一开口解释便会被小竹儿数落得更为体无完肤。

    玄生和尚笑道:“可莫要责怪琉儿姑娘了,若不是她教会了陈小咩武当剑法,左翁修行一辈子的磅礴气海哪能这般容易运用?”

    薛琉儿神色惊讶,摆手支吾道:“没有的事儿,都是些粗浅剑法,武当高深莫测的剑法还需得讨教王丹霞师姐,我可不会。”

    玄生和尚笑道:“无需高深莫测,你可知你们武当与那崇鬼堂本是一脉相连?武当武功尽都出自太极经,左翁对此习练精深,想要使用他的内力还需得以武当一路的剑招引导,只需陈家小姑娘再将那些个‘粗浅剑法’练上一年半载,必能将左翁内力化为己用,善哉善哉,咱们佛家讲凡事都有因果,这些个看起来巧合的事儿冥冥中都在被命运悄悄牵引。”

    当初教导陈小咩剑术的薛琉儿似乎也未曾想到会有此劫,不禁一阵发呆。

    小竹儿瞅着薛琉儿冷笑,忽而言道:“我小竹儿最见不得别人表里不一,这就是我厌恶你的原因,你薛琉儿武艺颇为精深又岂会喝醉?在绿洲子必是想将陈小咩留在那儿,我虽看不破你在打着什么算盘,可莫要叫我小竹儿拽住你的把柄!”

    薛琉儿脸孔滚烫,低着脑袋并不说话。

    玄生和尚替不善言辞的薛琉儿说话道:“小竹儿你莫要欺负人家,琉儿姑娘那时恐怕喝得也已半醉,心中所想必定是觉得北行路途危险,期盼陈小咩能得到一个好归宿,怪她不得。”

    “你们在谈论我?可是觉得我刚才所使剑术再度精进了?”练剑回来的陈小咩满面期待,而见三人又是一脸呆若木鸡,连忙再度跑去挥舞宝剑。

    薛琉儿呆呆瞧着那舞剑身影,眸子闪烁不定,玄生和尚轻轻摇头,颇有些感慨:“情之所始,情之所至,当真怪你不得。”

    北寒剑神阁近来格外冷清,便好似商户到了冷淡期一般,前来挑战的人数大幅减少,这使得一帮子喜爱嬉笑胡闹的顽皮丫头百无聊赖,蹲在石阶上拖着腮帮子,遥望远方叹息自问着怎得还没有冤大头前来挑战自家剑主?

    记得上一回的挑战者是谁?似乎是一名于江湖上沉寂已久的宗师境刀客,被剑主君亦然称道“刀法精湛却失刀意”,便干脆徒手与之比试,竟连宝剑都不屑去用,不过十来招便就以双指折断了那人刀刃。

    老刀客手持断刀向后辈君亦然深深一拜便即离去,虽技不如人却极是洒脱,不乏高人气度。

    当然并非所有的武人都需“剑神”君亦然亲自出手,大多前来没事儿找事儿,求名求利的人武艺都不算太高,一帮丫头片子也懒得通报自家剑主,干脆便自己出手打发了。

    杨幕轩是剑神阁一众丫头里的其中一人,回想起来,自君亦然成为剑主,原本死气沉沉的剑冢显得快活多了,那位绿衫女子再也未叫门下弟子厮杀,就连是否乐得习练武艺也看个人喜好,阁内老一辈人物皆劝说君亦然收回成命,否则阁内人人懈怠,剑神阁武道执牛耳者的地位恐怕便要有名无实了。

    君亦然正面点头称是,背地里却教导杨幕轩一众年轻弟子可以不必理会老人们的言语,并告知一众年轻弟子习武切不可闭门造车,若真想练好武艺,多出去走走历练历练是在所难免的,眼见阔了不说别的便是心境都会比之从前大不相同,待得找到自己练武的真正理由自然便会一日千里。

    杨幕轩觉得自己多半是已经找到那份理由了,所以她自原本的凡阶境一路攀升,几乎便要抓住了宗师境的那一抹渺茫,她的理由不是别的,正是对那位举世堪称无敌的碧衫女子的无比仰慕。

    喜爱做梦是青春年少的天性,杨幕轩便时常做着能如自家剑主一般御剑三千的美梦,她剪短了女孩子该有的长发,为的不过是将打理头发的时间用到悉心擦抹宝剑上,她喜欢做工精美的宝剑,故而对君亦然驾驭宝剑、被宝剑“亲近”的手法总是情有独钟。

    一年前,自家剑主从武当山“拐”回了一位喜爱穿白衣的女子,便连君亦然都称其为“小主人”,杨幕轩一众年轻弟子又怎敢怠慢,脑袋颇为灵光的杨幕轩立刻便就想到,指不定那手御剑三千的本领便是那位白衣女子传授给自家剑主的,倘若讨好于她,是不是自己便也能够学到这手玄妙本事了?

    那位白衣女子果真未让杨幕轩失望,开始教导杨幕轩习练御剑的基本法门,譬如做一桌美味菜肴,习练的是对万物的感知,用奔跑的姿势将菜肴送到白衣女子跟前,习练的是驾驭宝剑的体能,看着白衣女子狼吞虎咽吃完却不可馋嘴贪食,习练的则是对待武道的坚韧耐力。

    虽然一些个看不过去的师姐妹们都与杨幕轩说,那白衣女子分明就是个好吃懒做的花瓶,就连吃饭都不愿移步前往饭堂,还用这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杨幕轩跑腿,实在是太过分了!——可聪慧的杨幕轩又怎会相信师姐妹们的嫉妒言语?

    聪明女子杨幕轩很高兴自己能成为自家剑主的“小主人”的御用跑腿,而最近百无聊赖除了没有一众挑战者,还就是那位白衣女子一直在沉睡,已然一月都没有苏醒了——杨幕轩想,那白仙尘定然是高手无疑了,不然怎能连睡觉都睡得与众不同?

    剑神阁顶的房间中,那位被杨幕轩视作第一高手的白衣女子呼吸缓慢静静安眠,一旁在杨幕轩口中约莫该是与白仙尘“并列第一”、那位世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女子剑神,便与阁楼底下一些个爱做梦的丫头一样跪坐一旁犯着花痴,拖着腮帮子只是瞧着白仙尘那张并不算太美的脸孔,却不知道为何瞧了两世始终未曾觉得腻味。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烈日下的沙海焦灼的仿佛滚烫铁板,一队商人吆喝着曲儿欢快前行,前方不远处有一座大雨村可以补充水源,趁着四下无风天高气朗,他们人手持着一袋羊皮水囊,高声唱出如这沙海大漠一般的宽广胸襟,歌到尽兴仰头饮水,由着歌声无边无际的扩散,当真快哉。

    一名衣衫褴褛的落魄男子只身站立在商队前行道路上,手中一柄极长宝剑拄着地面,双目紧闭耳朵灵敏抽动,细细倾听歌声越来越近,显是一名瞎子

    待得商队到来,盲眼男子忽而发足狂奔,平静脸容没来由的轻轻抽搐进而越发狰狞,模样便似披着人皮的狂兽。

    那队商贾人人皆携带刀剑兵刃,面对那奔来的疯子起先也不以为意,由一名汉子驾着骆驼拔刀冲出,意图一刀砍下那亡命徒的头颅,却在一个照面被那盲眼男子以极其诡异的手法破开肚肠,死的痛苦挣扎。

    余下人众匪夷所思,瞧着那盲眼男子分明未曾出剑,何以同伴便死于非命?

    再度冲出三人意图自不同方位将这头“野兽”绞杀,可刀才斩落,却发觉各自持刀右手尽皆落在沙地,断肘处鲜血狂涌、哀嚎撕心裂肺,令其余人众心胆俱裂。

    一道银光闪过,三人跌落在地死法依旧是被破了肚肠,若非烈日刹那反射了宝剑光芒,盲眼男子迅捷无伦的出剑手法简直便不会被一众商人察觉!

    众人开始害怕,开始扭头逃窜,而那盲眼男子身形骤然加速,竟追赶上了一众逃命商人,过经之处无不哀嚎落马被不可目视的剑刃抛开肚腹。

    忽而一声铁器相接的颤鸣,盲眼男子似乎极是诧异这队商人中竟会有人能够挡下自己的剑刃,即刻向后退开几步身子压低前倾、手按剑柄摆出一副古怪姿势,低哑声音犹如钝器摩擦极是难听:“阁下是谁?如此武艺似乎不该是寻常商旅。”

    那头戴一顶皮帽,身着花色布衣,脸面蒙着丝布,分明是作商贾打扮,一对双眸却分外锐利的女子冷哼一声并不答话。

    商贾抛下货物跑得一干二净,那位只身抵挡狂魔的女子翻身跃下骆驼,双足一着沙地便即大步飞奔,身法如电一式太乙剑法将剑弯曲斜刺盲眼男子心口。

    盲眼男子分明未被刺到却已大声惊呼,好似对女子那路剑法再熟悉不过,早早抵挡过后,拉开距离吃惊问道:“阁下究竟是谁?为何会使我武当宗的太乙剑法?!”

    “你这叛徒,如今竟还敢以咱们武当自居?”女子扯下面纱满脸盛怒,俨然便是在骆驼镇与陈、薛二人分手的王丹霞!

    “王师妹!”

    盲眼男子惊呼,却被王丹霞狠狠打断:“谁是你师妹!?”

    盲眼男子满脸悲痛,长叹口气,转而面向北方怒吼:“君亦然、白仙尘!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你们替师门报仇!”

    这位盲眼男子本是在武当宗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便因受了“狐妖”白仙尘的蛊惑,他无意背叛师门,为柳红嫣刺瞎双眼,被君亦然骗去苏城,待得听闻师门蒙难再度赶回武当已然什么都晚了。

    已经多久没人唤他的名字“孙大好”了?如今便连曾经与自己最为交好的王丹霞都以这样冰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孙大好有苦自知,这些年藏身沙海一直在修行那部因祸得福、偶而寻得的武当长辈罗十三遗留下的剑法秘籍,却越是苦练越是人不像人。

    王丹霞瞧着一地被划破肚肠的尸体,冷笑言道:“你当真出息了,崇鬼堂、君亦然谋灭我武当宗时你人在哪里?我原本以为你已经死了,却想不到躲在这儿修习这等阴毒武功,你如今还能算得是武当宗的门人?”

    盲眼男子孙大好苦笑道:“王师妹,这是咱们师叔罗十三老人家留下的剑谱……”

    “呸!我武当哪来这等专门破人肚肠的狠毒剑术?罗十三师叔的剑法会传授于你?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王丹霞持剑摆好架势,冷声笑道:“你如今成为这副模样,恐怕也只剩下一死百了这条路了,你若是甘愿死在我手上,今日的一切我便当没看见,遇到其余同门师兄弟我对你的事儿发誓绝口不提,你依旧还是战死在武当宗的孙师兄。”

    孙大好摇头道:“不成,若是报了大仇我自会一死谢罪,眼下我投靠邪王教,已然得到邪王莫忧愁的信任,只需再加以煽风点火,便能让邪王教铁骑向北踏去,与剑神阁死磕,如今教内主张南侵的少主胡安生已死,此等时机当真失不再来!”

    王丹霞怒道:“你竟然投靠了邪王教那帮匪人!!”

    一剑刺落,孙大好身形后撤堪堪避过,手掌按住剑柄压抑嗜血狂性,奉劝自家师妹道:“不论是谁,只需能为咱们报得大仇,何必去管是否是什么名门正派?邪王莫忧愁心怀天下,是一位难得的明主,他有意向北吞没剑神阁,向南收纳富裕苏城,整顿兵马一统天下,师妹你武艺不俗,何不来与我一同为莫教主效力?难不成就凭咱们还能杀了君亦然与柳红嫣,替师门一雪前耻?醒醒吧!武当宗已经没了,咱们再也不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宗’,如今我们都是丧家野狗,比之邪王教匪人尚且不如的很,哪有资格去嫌弃他人?”

    王丹霞怒极反笑,忽而想起了陈小咩的言语,不觉脱口而出:“武当宗岂是一座道观?你孙大好可还心存道义?!”

    孙大好不再愿意与王丹霞争辩,一剑拔出快得可怖,王丹霞不觉大惊,仅凭直觉抵挡下了这一剑,退开数步方才觉察肚腹衣衫已然破开了一道口子,若非反应及时便要落得开肠破肚的下场!

    王丹霞皱紧眉头,抬头只见孙大好早然将剑再度归鞘,模样便如没拔剑一般,这等邪门武艺当真惊人。

    孙大好笑道:“师妹既不愿意投奔,师哥也不勉强你,你我好歹同门一场,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赶紧走吧。”

    王丹霞毫不理会迈开迂回步伐,虚实剑意层层叠叠将盲眼孙大好包围。

    孙大好眉头大皱,他的一手快剑全凭听觉判断敌手方位,此刻王丹霞脚步紊乱、剑风环绕,当真不好判断,只是孙大好并不惊慌,只需王丹霞剑刃将要刺到,他总能立即反应,凭借极快剑术格挡,可谓是立足在了不败之地。

    细听一阵,孙大好更是辨识出了王丹霞方位步伐,再不藏藏掖掖,大方拔出那柄修长到一定地步的长剑,如目能视物、精准无比的向王丹霞刺出。

    那柄古怪宝剑剑身当真太过修长,对于擅长近身剑法的王丹霞而言简直致命,不论那手太乙剑法如何弯曲诡变,触碰不到孙大好全是白搭,当真让王丹霞好生着恼。

    既是敌之不过,王丹霞便即转身飞逃,孙大好于背后紧追不舍,这刻哪里还剩下多少同门情谊?

    便是这般且战且退,于茫茫沙海厮杀扭打的两人已然从白昼拼杀到了黄昏,略显精疲力竭的王丹霞动作终于缓慢下来,被寻得机会的孙大好一举挑飞宝剑,一剑就要撕开女子肚腹!

    “王师姐小心!!”一声娇嗔伴着一个蓝色身影自孙大好背后刺来一剑。

    孙大好皱起眉头,不得不收剑闪避,退开一步后琢磨起了那个称呼王丹霞“师姐”的娇嫩嗓音是为何人,立时便即想起武当宗里头那位砍柴烧水忙做杂活的勤劳女孩,哈哈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琉儿怎么也来了?故人相识却都非得拔剑相向?”

    蓝袍女孩薛琉儿将王丹霞宝剑归还,向孙大好行了一礼毕恭毕敬唤了声“师兄”,王丹霞呸了一声,怒道:“你还叫这个魔头师兄?他如今早已今非昔比,飞上邪王教枝头、做上了那帮匪人的清客‘凤凰’!”

    孙大好笑道:“王师妹一贯的性子倔强,师兄也不怪你,琉儿你向来识大体,如今成就了出尘境武艺当是块不错的璞玉,若得莫邪王亲睐必将上乘武艺相传,待到那时跻身进入天人一线的宗师一境岂是虚妄?”

    薛琉儿连忙拜道:“师兄明鉴,邪王教一众皆是涂炭苍生的恶鬼,他们险些便要将南途骆驼镇毁灭殆尽,凶残犹胜虎狼实在不可为伍,琉儿也奉劝师兄回头是岸才好。”

    孙大好一愣,忽而问道:“邪王教南行失利实是机密,你怎会知道?”

    心急口快的薛琉儿脸孔泛红,知晓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口不言。

    孙大好嘿嘿冷笑,面目略带狰狞向面前二人一拱手,知晓以一敌二恐难取胜,急忙扭头奔走消失在了渐渐昏黑的茫茫沙海。

    王丹霞长长叹息,询问薛琉儿何以在此,薛琉儿拱手请王丹霞跟来,二人来到了一块山岩后头,一片早已生好的篝火前,改换女装的陈小咩笑着与她轻轻挥手,一旁还坐着一个和尚、一个男孩两张生面孔。

    王丹霞神色晦暗不明,知晓王女侠开始有所猜疑的陈小咩急忙将分别以后的经历尽数与之诉说,王丹霞与孙大好的一场厮杀他们也才刚刚发觉,否则按陈小咩的性子,必定是得取出日记一招一式记得不亦乐乎了。

    王丹霞淡淡点头,出于交换也将她的经历诉说,她的经过平平无奇没什么出彩,可在这要命的沙海却是再幸运也没有的事儿了,骆驼镇一别王丹霞搭上了一众商队北行,沙漠里的商贾们也是在刀口上过日子的角色,见她武艺颇高将之尊为上宾,本来一行人该到达前头的大雨村安顿休息,岂会料到无缘无故遭到了孙大好的截杀。

    “哪里是无缘无故?你们唱歌唱的兴起,人家劫财匪人哪能不闻声赶来?这用主人的话来讲便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通俗一些便是‘作死’。”一旁小竹儿插口说了句。

    王丹霞瞪了这没规没距的小乞丐一眼,面容冷淡转而与陈小咩道:“难得在骆驼镇活下来,你竟还敢去北寒?”

    陈小咩笑道:“王师姐莫要取笑,我此刻已然跻身进了凡阶境,再也不是不入流的小屁孩了!”

    听着骄傲语气怎么像是成为宗师境高手一般?——王丹霞望向薛琉儿:“是你教她的?”

    薛琉儿默默点头,王丹霞若有所思:“才分别这些时日,便如此突飞猛进?”

    陈小咩见王丹霞不信,一跃而起比划起了一路练得都已能倒着使的入门剑法,王丹霞眯起眼来敛着一抹诧异,陈小咩此刻武艺何止是初入凡阶境那么简单?这世上莫非真有堪比剑神君亦然的武道鬼才?

    王丹霞不动声色默然点头,忽而与陈小咩言道:“你可想学学‘太乙剑法’?”

    陈小咩未曾想到王丹霞会将绝学传授,不觉喜形于色连连点头。

    王丹霞道:“我可以教你,更能让你进阶‘出尘境’,但你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险些便要拜倒认王丹霞做师傅的陈小咩满脸疑惑,眨巴双眼。

    王丹霞捏拳道:“待有朝一日你成就宗师境界,务必替我杀了君亦然与柳红嫣这两个贱女人!”

    小竹儿嗤之以鼻,若他是陈小咩,此刻想也不想怕是立即便答应下来了,那两位女子无一不是陈小咩的大敌,不论武道亦或情场,都算得是块碍事绊脚石,哪怕王丹霞不说,早晚也得清除了才好。

    何况武当上乘剑法“太乙”一路独辟蹊径颇为玄妙,更是与陈仙师阳派武艺格格不入,反倒更亲近与左翁那些个武当阴派的路子,也难怪陈仙师会将这路剑法传授给身为女子的王丹霞,此不就是在讽刺左翁那派的武艺皆是女子一流么?

    撇开武当自家阴阳派系的勾心斗角,陈小咩若是得了这路剑法不说别的,便是对收纳左翁馈赠下的宗师修为必是大有好处,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这个……我恐怕做不到。”

    “欸?”

    小竹儿诧异望着神情复杂的陈小咩,王丹霞更是摇头冷笑:“你既然学武,岂能学个半吊子?岂能连胜过那两人的信心都没有?”

    陈小咩苦笑摇头并不答话,自顾自咬着鸭腿的玄生和尚事不关己,薛琉儿则呆呆瞧着“噼里啪啦”不住作响的篝火,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早众人启程前往大雨村。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大雨村并非是什么好地方,这坐落在靠近绿洲水源的村庄人烟稀少,早已被一众匪人劫掠的一贫如洗,好在此地多有商贾过经,留下了些许“财路”。

    当陈小咩五人来到此地,一股压抑便即涌上心头,不说别的,便是村人看他们的眼神都如是在瞧一众待宰羔羊,恐怕若非见王丹霞、薛琉儿两人手持宝剑、身具武艺,便真要做一回土匪将他们尽都劫掠。

    一名邋遢乞儿忽而扑倒在几人跟前,抬眼瞧着模样最是呆傻憨厚的陈小咩,拽着她的脚踝道:“姐姐,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你们行行好,给我一条生路吧。”

    陈小咩连忙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入小乞儿手中,小乞儿摇头不接,指了指驼背背负的水囊,薛琉儿会意将水囊取下交给小乞儿饮用,陈小咩取出些许干粮交给乞儿让他填饱肚子。

    本想就此了之,哪料四周忽而蜂拥而出十几、二十几大小乞丐,纷纷向她磕头讨要水喝,王丹霞不由眉头大皱,若是将自家的水囊尽都给这些个乞儿,她们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薛琉儿显是慌了手脚,陈小咩却当真将包裹里的水囊一一分发,最后竟连羊皮囊袋都收不回来。

    一众贪婪乞丐堪比强盗,讨要了水后接着讨要干粮,见陈小咩如此好说话更是满脸的理直气壮,一旁王丹霞气恼拔剑,当真便要杀死一人立威,极懂察言观色的乞丐们鸟散鱼溃,临走非但没有半句感谢,反倒骂骂咧咧的朝陈小咩一行人大吐口水。

    薛琉儿哭笑不得,目光分别望向满脸悲悯的陈小咩与神色愤慨的王丹霞,活弥勒玄生和尚拿袖子抹去脸上被吐唾液,叹息道:“佛有菩萨慈悲不假,却少不得金刚怒目,否则光学佛主割肉喂鹰不过是蠢仁而已,能叫匪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固然是好,可要是不能唬得匪人害怕脚软,一旦开场说法人便给人砍死了,那非但不能结出善果反而还会徒增恶业,于己于人皆不如意啊。”

    陈小咩羞愧点头,向玄生和尚合十行礼,瞅见和尚悄悄自袖袍中取出事先藏好的几块干粮与几囊水袋,忍不住噗嗤发笑,暗暗决定必要寻个机会瞅瞅他袖子里究竟还有些什么。

    一众人继续前行,忽见路旁有妇人将女孩拖拽打骂,邋遢女孩蹲在地上,哀求自己母亲莫要抛弃她,那心狠母亲却瞪眼大骂女孩这是在害他们一家人。

    此情此景,陈小咩忽而想起在记忆中看到的红衣女子,第一世界的柳红嫣曾也是被至亲人抛弃的柔弱女子,天下无奈之事如此之多,柳红嫣岂是生来便是一尊魔王?

    不由自主大步向前,陈小咩伸手搭在妇人肩膀,询问妇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妇人正自恼火,转头瞧见这多管闲事、一脸“来欺负我吧”的呆傻模样的陈小咩,挥手便打,一巴掌拍在陈小咩额头,却是自己痛叫出来。

    薛琉儿急忙上前轻抚陈小咩额头,望着陈小咩询问“痛不痛”,神情尽显心疼。

    陈小咩随手握住薛琉儿手掌,挠了挠头皮尴尬笑道:“我倒是皮糙肉厚没啥感觉,不过这位大婶卯足了力气,估摸着手掌疼得不行。”

    犹如以肉手砸过一块石头的妇人疼出了泪水,将女孩撒手一丢便即折返回屋,将屋门“砰”的闭合,任可怜女孩如何哭喊都紧锁门户。

    陈小咩怜惜心疼那位被家人抛弃的可怜女子,蹲下身子在女孩跟前轻声安慰,牵她手掌请她暂且先随他们同行,待到过几日家里人原谅了她的过错再回去也不迟。

    女孩抽噎着任由陈小咩牵引,说来奇怪,自救下这位可怜女孩,那些个原本对一行人虎视眈眈的乞儿村人竟都显得闻风丧胆,纷纷关上门户恨不得躲得越远越好。

    六人来到一家小客栈里,客店老板见来了生意本来满脸堆笑,可一见着陈小咩牵着的邋遢女孩,脸孔立时苍白,想要关闭店门却被王丹霞一掌抵住:“你做什么?见着鬼了么?”

    店老板哭丧着脸,抱拳讨饶道:“也差不太多啦,求你们行行好,去别处客栈住吧。”

    王丹霞冷哼一声一脚踹散了客栈店门,大步跨过门槛儿进入:“今日我偏要住在这里,倒想瞧瞧你们这大雨村在搞什么名堂!”

    一众人跟着走进破旧客栈,店老板无可奈何摔袖而走,不一会儿竟是收拾好了行礼,带了老婆儿女离开了自家客栈,连养家糊口的店面都不要了。

    陈小咩等人莫名其妙,询问邋遢女孩是何缘故,女孩却只是低着脑袋摇头不语。

    陈小咩体贴安慰不再多问什么,前去厨房瞧见尚有不少食材,便即打算大显身手做一顿丰盛晚餐,薛琉儿带着女孩前去客房,打来了客店清水为她洗澡。

    那女孩显然被薛琉儿此举吓呆了,要知道在沙海中水与食物比之黄金都要昂贵,唯有下雨时节村里头的人方才借天水洗澡,村庄名为“大雨”,可不就是生活在旱地的一众村民在祈求落雨么。

    正午,陈小咩饭菜端出,色香味俱全瞧得大和尚小竹儿瞠目结舌,全未想到陈小咩手艺比之任何一位大厨都来的出彩。

    知晓陈小咩曾在武当开过客栈,听闻过某位白衣女子对之厨艺大肆赞扬的王丹霞见怪不怪,自客房闻香走出的薛琉儿与“邋遢”女孩则满脸欣喜,众人围在一张小圆桌前大快朵颐。

    还有一件叫人吃惊的事儿,乃是梳洗干净的“邋遢”女孩换上了一身新衣竟是生的极为好看,虽说皮肤黝黑,脸孔五官却是精巧至极别有一番韵味,任谁都未曾想到这荒僻沙漠里会有这等潜质惊人的女子,若是再由着她长好曼妙身材将会是如何一位美人儿?恐怕登一回“美人榜”也不是难事吧?

    小竹儿用筷子轻轻指点,不明所以的女孩显是有些害怕,端着饭碗躲到了陈小咩与薛琉儿身后,心底里头已然将这二位好心人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小竹儿道:“我从主人那儿啥都没学到,倒是学得些许面相,你们别瞧这位女子出生贫寒,五官眉目间尽是龙凤之气,身具起运当真不凡,也就亏得白神仙篡改的世界里头没有皇帝,否则这女子日后必然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之命,嘿嘿,媳妇咱们这回可真是捡到宝啦。”

    陈小咩揉了揉女孩脑袋,笑道:“什么‘捡到宝’,人家只是暂时跟着咱们,待得误会解除可还是要回家去的。”

    小竹儿白眼道:“凭啥呀?将这女子带在身边,拿来做丫鬟多好?皇后本就是填补帝王家气运的工具,否则你以为古时候会有一些个脑子坏了的皇帝去娶一位丑陋女子为妃?着实是那女子气运太好罢了!咱们将她带在身边,必能够逢凶化吉,哪怕不去管啥运势,如此养眼美人儿带在身边多有面子?”

    陈小咩不去理会小竹儿,与女孩笑道:“你放心,那位小哥哥口恶心善,你若要走他必不会拦着你,我叫陈小咩,刚才替你洗澡换衣的是薛琉儿,这三位是袖里乾坤的玄生大师,侠女风范的王丹霞姐姐,还有小竹儿。”

    小竹儿一愣,那食指指着自己道:“怎就一个‘小竹儿’?连玄生和尚都有‘袖里乾坤’这个听着霸气的前缀,我咋就啥都没有?”

    女孩闻言总算露出了笑容,倾国倾城沉鱼落雁用来比之她的莞尔一笑再贴切不过:“我叫‘翟懿’,和小哥哥一样什么也没有。”

    小竹儿眼眸一亮,接着一捏拳头道:“你这狐狸媚子少来迷惑小竹儿眼睛,小竹儿以后就只娶陈小咩一个媳妇绝不能再多了!”

    名为翟懿的女子一歪脑袋显是不明白“狐狸媚子”一词儿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湖里鱼虾没产鱼子”,称作是“湖里没子”?湖水,一片永远都用不光的水潭——想到自来到大雨村的旅人口中听闻来的“湖水”一词,生活在沙海的翟懿满面憧憬。

    今夜总算不用露宿荒野的一众人自行选了客房,躺在床铺上舒舒服服的睡起了大觉。

    半夜醒来的陈小咩已然养成了少睡的习惯再也睡不着觉,裹上皮袄衣衫、带上宝剑、“日记”便去院子里头挥舞练习,未能学得“太乙剑法”的陈小咩不得不映着月光专研记录于“日记”的三招两式,她未有君亦然的资质,也没有柳红嫣的记忆,不得不靠着此等笨法子刻苦用功。

    一手执着“日记”一手尝试剑招,一剑指出,吓得不知何时站到陈小咩身后的女子手掌一松将蜡烛抛落在地。

    陈小咩听出是翟懿的声音,急忙忙着捡起蜡烛,好在火未熄灭,转而交到翟懿手中,向这身世可怜却被小竹儿道作有皇后之命的女子温和一笑:“怎得还没睡?”

    翟懿轻轻摇头:“睡不着。”

    陈小咩用书本轻轻一敲翟懿脑袋,脱下身上衣袄披在女孩肩上,继续专心致志的摆弄剑招。

    翟懿趁着陈小咩停静动作,便凑过脑袋与她一同细瞧那部“武功秘籍”上的记载,自旅客那儿颇学过点字儿的翟懿声音清脆,轻声朗读极是悦耳,沉默片刻而见陈小咩专心一意又要练剑,忍不住伸手拽住陈小咩的衣袖,一双恳切眸子一瞬不瞬可怜巴巴瞧着她看。

    陈小咩笑问:“怎么了?”

    翟懿低头言道:“恩人能够带我走么?白天那位小哥哥想让我做丫鬟,在家里阿妈的活儿都是我帮忙做的,我……我……”

    陈小咩见翟懿似有话说,便拉着她在一旁木凳坐下,眨眼道:“你可有话要对我说?我晓得你有你的苦衷,人活在世上不容易,你我相遇有缘,倘若愿意向我倾诉,我便只用一双耳朵听着,你若不放心,我可以发誓必不会对第三个人说。”

    翟懿眼眶湿润:“我若说了,恩人可会将我赶走?可会像村子里的人一样厌恶我?”

    陈小咩笑道:“是他们不识宝,如翟姑娘这般美人儿,天下(小声:除了北寒)哪里去找?若是翟姑娘想跟着咱们吃苦,我倒也乐得身边跟着位未来‘美人榜’上必有名次的绝色人儿,不说其他,以后光是拿这事儿与人说道,啧啧,该是多羡煞旁人啊。”

    翟懿脸颊微红,支支吾吾与陈小咩言道:“我家做的是卖小玩意的寻常生意,平日里头也只有过往旅客愿意掏钱购买,比之银两,咱们村更多的是以物换物,几袋子清水和干粮能值不少银两,半年以前我便是帮阿妈看摊,被两位武爷瞧见,要拉我去做什么‘圣女’,还说要让我当上‘邪王夫人’……”

    又是邪王教?——陈小咩暗吃一惊,睁大眸子发觉此般沙海之旅尽与那帮匪人纠缠不休。

    听翟懿言语,大致便是初长成的翟懿被两位算得是无名小卒的混混瞧上了眼,假借邪王教的名头,想要将貌美至极的翟懿献给邪王教换取份高官厚禄前程似锦,被仗义相救的村人赶走后记恨于心,跑去邪王教搬弄是否,竟出人意料请来了当时还未曾死的邪王教少主胡安生。

    在这群村人眼中,邪王教显然是万万招惹不起的主儿,自是连翟懿的亲生爹娘都将之双手奉上。

    那位胡安生是何等野心勃勃,本要把翟懿献给邪王莫忧愁,可后来不知何故改变了主意,将日期延长至半年以后,如今期限已到,哪怕邪王教不来要人,大雨村可再也不敢收留这位祸水女子了,生怕一不留神便要遭灭顶之灾。

    陈小咩听完顿时恍然,思虑过后揉了揉翟懿脑袋让她莫要担心,若无处为家自此便当真跟她这位“小掌柜”一块走便是。

    翟懿擦抹着脸上泪珠重重点头,这才想起陈小咩练剑过后又陪自己说话,约莫早已是口干舌燥,起身便自告奋勇要为陈小咩端茶送水,当真做起了丫头的本分。

    翟懿走后陈小咩继续埋头于“日记”,哪料一声惨呼自店堂传来,竟是翟懿的声响。

    陈小咩诧异抬头,黑暗中一枚滚圆球体咕噜噜翻滚下阶梯转到了她的脚下,映着月光瞧清地上“球儿”乃是何物的陈小咩犹如坠落冰窖浑身冰冷,嘴唇发颤俯下身子,抱起那颗人头呜咽哭泣。

    这位女子若是生于富贵人家,必然是一枚谁也难以遮其光芒的明珠,无奈出生于这人吃人的“大雨村”可有何错?这位女子从未如苏城窑子里头的姑娘搔首弄姿,只是天生丽质遭受这无妄之灾又有何错?虽相处时日不长,可这女子本性质朴陈小咩一眼能识,莫不是作为善人便非得被人欺凌?那天下僧人修佛何用?那这世间为善何用?那白仙尘耗尽心血造就的第二世界何用?没有地狱里的恶鬼,人们自己却反倒成了恶鬼!

    陈小咩本已打算将无家可归的翟懿带出大沙漠、带去别处小镇,让她过上安稳日子。

    陈小咩想,为这位绝美女子建造的别院无需多么华贵,只要旁边临近于湖水想必她定会开心。

    将翟懿那对狠心父母一并接去与她同住,世上可就没有解不开的结,哪有与至亲之人怄气的道理?

    待得翟懿有了心仪男子,若还记得她陈小咩,一顿喜酒大宴的开销非得陈小咩来掏不可,瞧见这位美人儿笑容安详灿烂,便是对陈小咩最大的回报。

    是谁?是谁毁了翟懿的可怜幸福?毁了陈小咩心头对“善”的渴望?此时此刻,陈小咩瞪红双目犹若即将发狂的猛兽,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要用邪王教的血,为死去之人祭奠!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菩萨尚且还有三分火气,那位从不动怒脾气好到不可思议的陈小咩却是怎么回事?

    客栈大堂中,听闻声响的薛琉儿早早奔下楼来,与不知何时潜入客栈的两名黑衣杀手厮斗。

    那两人手持短刀武功极佳,以合围之势近身扑杀,蓄势而动要么便藏身暗处如魅影游走、要么便猛然蹿出直袭要害。

    哪怕武艺已入“出尘境”的薛琉儿此刻都觉苦不堪言,好在小院里头正自练剑的陈小咩闻声赶来加入战局,只是让薛琉儿觉得诧异的是,满身是血的陈小咩犹如发疯似得嘶吼,持起宝剑便追逐那两道漆黑身影砍杀。

    那两人起先被陈小咩的气势所惊,慌忙闪避,然而待得冷静下来,对那位不要命的疯子只是报以冷笑。

    在战场上与人搏杀,勇猛固然十分重要,然而若失去冷静应对的头脑,最终亦不过是走向灭亡罢了。

    一柄短刀猛然刺入陈小咩肩膀,女孩惨痛嘶嚎却咬牙回身一剑欲要斩落敌手胳膊,黑衣人撒手躲避,另一人则趁势把另一柄短刀扎进陈小咩腹部。

    薛琉儿急红了双眼,趁着一名黑衣人手中没有兵刃,自背后一剑透胸率先毙命一人,另一位黑衣人一脚踹开陈小咩,继而与薛琉儿展开厮杀。

    陈小咩躺在冰冷地面,鲜血自腹部、肩膀、口中狂涌而出——哪怕有了一身武艺又能如何?难不成便能救下那位无辜死去的女孩的性命了么?难不成就能叫那些个为阻挡邪王教而献身的工匠们起死回生了么?玄生和尚说“千古就只有一个白仙尘”果真不假,陈小咩是凡人,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凡人,从来没有武道神仙白仙尘那般的天大能耐,何来的勇气要狂奔在这场江湖纷争的风口浪尖?

    假如陈小咩未曾遇见白仙尘,是否依然还是那个为经营客栈整日挖空心思愁苦不堪,为赚了些许小钱便欢天喜地忘乎所以的小掌柜?假如陈小咩不曾离开苏城,便那么一辈子老死在“花红柳绿”,是否便不会尝到那般多的苦涩无奈?假如陈小咩铁石心肠,不去理会翟懿被家人抛弃,是否那位可怜女孩反而不会被人斩下头颅死的不明不白?翟懿仅是为自己去倒杯茶水而已,怎得一转眼便就死了?

    陈小咩从喉中发出咯咯轻笑,继而笑声渐响,一如当年在柳红嫣面前的强颜欢笑。

    后来的事情陈小咩已然模糊了,她渐渐坠入梦境,再度梦到了那位白发神仙,白仙尘手中持着那枚名为“缚鬼”、于第二世界承载着白仙尘修为的指环。

    “缚鬼”原是地狱恶鬼的宝贝,是开启连接人间与地狱大门的钥匙,虽由白仙尘斩杀魔皇后跟着白发神仙由魔转道,可终究是象征着人间欲望的邪物,能由人心化为万物。

    武当山上的陈小咩被人掏空身体,本来早已是一具死尸,是白仙尘将“缚鬼”化作了一枚仙药救下了陈小咩的性命,假如没有如此一劫,继承第一世界天道气运的本该是白仙尘自己,那神仙女子能引下天雷,世上可还有她做不到的事儿?

    ——假如你没有救我就好了。

    陈小咩由衷的希望,自己能死于武当山上。

    薛琉儿静静看着躺在床铺上、包扎好了伤口却高烧不退的陈小咩,脸容表情晦暗不明。

    陈小咩晕厥后薛琉儿再度杀死一人,闻声而来的玄生和尚赶忙将陈小咩背至客房敷药包扎,虽保住了她的性命,却是不知何故,那个向来顽强的陈小咩便就如此一病不起,毫无苏醒的迹象。

    一旁知晓薛琉儿对陈小咩心意的玄生和尚叹息安慰道:“琉儿姑娘莫要着急,陈小咩钢筋铁骨的,明日定然就好了。”

    薛琉儿呆呆点头,一旁小竹儿嗤之以鼻:“哼,你此刻的心情除了‘担忧’之外,怎得还会有‘懊悔’?可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儿?陈小咩胆小如鼠,虽在绿洲子确也叫我刮目相看、舍得与那孟小刀以命搏杀,可与人对敌哪一次不是爱惜性命、谨慎小心?陈小咩骨子里头是做买卖的商人,偶尔胆敢豪赌一把,却岂会做亏本买卖?若无人在旁推波助澜,何以会狂性大发?”

    知晓玄生和尚又要拍自己脑袋的小竹儿赶忙退开一步,愤怒叱道:“定然是你薛琉儿在暗中捣鬼,我早看你不顺眼了!”

    一边拄剑而立的王丹霞冷哼道:“你这小鬼整日刁难我师妹,你可是琉儿肚中蛔虫?怎就晓得她的心思?”

    小竹儿跺脚怒道:“老子就是知道!小葵儿能预测天命,老子可以看透人心!否则你以为人人都能做主人的弟子么?你王丹霞虽比这心思叵测的薛琉儿好一些,可既然是她的师姐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口口声声要去北寒杀白仙尘,可对那女子心底何以是‘一往情深’?到时候你当真能够痛下杀手?我看不见得吧!”

    王丹霞脸孔一阵青红,猛然拔剑,早已瞧出杀机的小竹儿已然一溜烟逃走。

    王丹霞似是当真被惹恼了,本不该与那顽童一般见识,却飞奔追出房门,玄生和尚害怕王丹霞盛怒之下一剑刺死小竹儿,急急忙忙追了出去,房中一时只剩下了薛琉儿、陈小咩两人。

    薛琉儿不知何故缓缓爬上床铺,骑到了陈小咩身上,颤抖双手捏住陈小咩喉咙,只需稍稍用力便能将此刻毫无还手余地的她杀死,可每每想要尝试,却终究下不了手。

    揭去陈小咩假发,流露出那一头象征着天道气运的雪白发丝,薛琉儿喃喃自语:“你生的又不好看,若无这头白发,简直不起眼到可以忽略的地步,人傻不聪明,却总要作出一派自作聪明的模样,还真以为侥幸说服春归雁与银丝为你所用,便能坐享其成?你若当真是聪明人,怎会瞧不出我是柳红嫣手下的探子?傻瓜,笨蛋,你以为对我好一点儿我便会心慈手软?你以为我会喜欢上你?

    武当之所以会覆灭,是我为柳楼主立下了汗马功劳,陈仙师当年之所以只让我做一位做杂活的小子,不过是老谋深算瞧出了端倪、对我有所戒备提防,王丹霞这一众弟子却浑然不知——你陈小咩在骆驼镇假作战死,可是以为能够瞒过柳楼主?你啊你啊,终究还是太嫩了一点儿。

    不如我再大发慈悲告诉你一件事儿,斩下翟懿头颅的可不是那两个持短刀的邪王教刺客,他们手中兵刃与擅长战法岂是横剑斩头颅?你怎得不细细察觉一下伤口处的奥妙,便乱打一气,除了害死自己你还能做些什么?”

    说着说着,薛琉儿眼泪犹若雨水,“吧嗒吧嗒”砸落在了陈小咩苦涩脸庞。

    薛琉儿一改往日温和脸孔骤然变得狰狞,手掌转而拽住陈小咩衣领,将已然昏迷的白发女孩拽起:“陈小咩!你敢不敢起来与我打一场?你若是要恨,有本事便来杀我啊!怎么?又想做胆小鬼?

    你哪怕得了白仙尘的天道气运,依旧还是扶不起的货色!我本想将你留在绿洲子,哪怕给拓拔无双为奴为婢,也好过死在北行路上,就你这种蠢人也值得我薛琉儿一杀?

    此刻你定是想问我为何要杀翟懿对不对?小竹儿道那女子气运极佳,能让你逢凶化吉,别人不信我却相信,正如你们不信他一直道我‘居心叵测’一样,那小子或许真有看穿人心的玄妙本事,我又岂能让你气运更增气运?”

    猛然将陈小咩砸在床板上,薛琉儿身子紧紧贴在陈小咩身体,将脑袋侧在她的心口,听着那缓慢而虚弱的心跳闭目哭泣,殊不知沉睡中的陈小咩眼角滑落泪珠,好似做了这世上最可怕的噩梦。

    一位穿着黑衣的魁梧老者不动如山,坐在大雨村客栈大堂,王丹霞站在老者身后用剑指向他的背心,看似掌握着主动,手心却已然满是汗水。

    小竹儿躲在门口偷眼细瞧,唯有玄生和尚与老者对座,自袖子里头掏出一盏小瓷杯一个水囊,为对座老者倒了一杯清水,挠了挠光头尴尬笑道:“老孙呐,今个儿可没有茶叶,一杯清水在这沙海也已算是价值□□,你便将就着喝喝,改日来南地我请你吃顿好的。”

    姓孙老者不苟言笑道:“玄生和尚,咱们已经几年没见着了?你怎得越活越回去了?你当知道老夫来此是为何事,我邪王教与你少林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女子翟懿是我莫教主瞧上眼的女子,你这半截身子都已入土的老和尚来多管什么闲事?”

    玄生和尚疑惑道:“那你干啥派人来杀她?”

    孙姓来者怒道:“放屁!老子是派人捉她回去,可未曾想动她一根毫毛,杀了翟懿的定是你们这群狠人,想不到一个少林一个武当,做下了苟且之事竟都不敢承认。”

    玄生满面疑惑,小竹儿的声音却从门背后传来:“那定是薛琉儿下得毒手,冤有头债有主,关咱们啥事儿啊?你要不便捉薛琉儿回去抵罪得了,反正那女子留在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王丹霞怒道:“闭上你的鸟嘴!”

    孙姓老者名为孙胤,是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与玄生和尚一辈的老江湖,本是一位流浪剑客,武艺极是高强,不知何故如今竟入了邪王教的贼窝,当真叫人好生头疼。

    王丹霞身为晚辈约莫是不知道孙胤的名号了,然而却也隐约能够感到这位老者绝非她王丹霞能够匹敌,自那一身几乎令人窒息的煞气来瞧,老者修行一辈子武艺究竟是何等境界?“出尘”还是“宗师”?——王丹霞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位老人比之那位高不可攀的银丝恐怕只强不弱!

    玄生和尚尴尬道:“你的人既然没动手,那我们就更没理由杀翟懿了,那位女子定是不慎闯入了薛琉儿与你两位手下的厮杀中,无意被削去了头颅。”

    孙胤满脸阴鸷:“杀人或许不用偿命,但杀莫邪王的女人,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老者言罢一拍桌子四散了一股无形掌力,王丹霞急忙收剑后撤,却依旧内息狂涌,分明未曾受那老者掌力相击,却有一口鲜血涌上喉头!

    玄生和尚苦着脸劝道:“何必呢何必呢?咱们都老相识了,老孙你说你活了一大把年纪,怎么做事还是一副毛躁样子?就不能化干戈为玉帛?大不了老和尚舍了老命陪你去见见老邪王嘛!”

    孙老头笑道:“你玄生当年好歹也是一位宗师境高手,怎得如今言语这般低声下气?噢我明白了,定是前去与复姓司马的女魔头一番较量大伤了元气,你此刻可还有当年的武道境界?莫不是连出尘境都没了吧?”

    孙胤说罢便即一掌向玄生推出,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却是宗师境那般返璞归真的先兆,孙老头并非是什么武道奇才,只是性子火辣勇于搏杀,每每与比自己武道境界更高的人相杀总能存活下来,这与绿洲子陈小咩能以强弩之末胜过孟小刀异曲同工。

    如今的孙老头并非宗师境高人,却已然接近得不能再接近,他这几年苦苦寻求宗师境那天人一线的渺茫,之所以入伙邪王教,亦是为了窥探邪王教圣地壁画上的武艺,期望能从中悟得宗师仙境,委实用心良苦。

    凭借自身实力站稳邪王教四长老之位的孙老头日子并不好过,他不喜讨好他人故而在其他三位长老跟前颇受排挤,如今与他共同主张南侵的少主胡安生死的莫名其妙,他在教中地位更是雪上加霜,眼下原本该被用以讨好邪王莫忧愁的绝美女子却被人斩了头颅,如此处处碰壁孙胤岂能不恨?

    一掌轻轻拍在玄生身上,老和尚却如受了千钧重力大叫一声身子倒飞出去,撞烂了客栈墙壁,烟尘缭绕中显是已经死了。

    小竹儿大叫玄生和尚,得不到回应心中一阵绝望,如今一行人唯一的战力只是初入出尘境界的王丹霞,这位女子剑法造诣颇为了得,可又哪能与孙胤这等老怪物相提并论?

    正当自以为已成死局,玄生和尚悠悠自废墟中爬出,诶哟诶哟吃痛叫唤,一手扶着自个儿老腰,一手指着孙胤骂道:“孙老头你当真要与和尚打架?告诉你哈,和尚我已经十几年未曾动手与人比划了,要是出手重了你可莫要怪我!”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宗师境高手之间的对决并不多见,原因一是宗师境高人本就不多,二是这等高手若是交手结局必定是两败俱伤,哪怕杀了自家敌手,胜者也会落下病根,若无天大仇怨又有谁愿做这等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勾当?

    孙老头踏出一步躬身向前,手掌后收继而推出,五指分散微微前屈,手掌按在玄生和尚胸口。

    玄生和尚挠了挠头皮一脸莫名其妙,看似若无其事,身后客栈石墙却顿时炸裂,轰塌下灰石泥土。

    孙老头眉头大皱,再是一拳砸在玄生和尚额头,玄生和尚一副吃痛模样双手捂额,转而却猛然一掌拍落在已然近身的孙胤头顶,孙老头一声闷哼身子骤然被一股巨力打趴在地,地面一阵震荡,由孙胤脑袋为中心绽开可怖裂痕。

    孙胤双手撑地一个翻身双腿蹬在玄生和尚腰间,大和尚步伐大退,每后移一步皆踩出凹陷,孙胤即是得手便就再接再厉,倒立蹬腿皆踹在玄生庞大身躯。

    玄生伸手一握拽住孙胤脚踝,猛地如倒提小鸡般将之提起,下一手即将摔落,孙胤一声大喝双拳砸在玄生头脑两侧,却未曾想到玄生和尚非但没如预想中一般口吐鲜血,反而朝他咧嘴一笑,而后一记头槌撞得孙老头七荤八素,继而“轰隆”一声整个身子被砸陷下地。

    一旁小竹儿拍手叫好,埋怨玄生和尚怎得不早些出手,可把他吓得不轻,王丹霞则吃惊到了极点,如何都想不到这尊只晓得偷吃酒肉的大和尚竟有此等武艺——这必然已是宗师境高人无疑了!

    孙老头双手攀至陷坑两边,爬起身时摇头晃脑,鼻孔流下殷虹鲜血。

    玄生和尚一脸和蔼,伸手过来要将孙老头扶起,孙胤脸容骤然阴鸷,自腰间拔出一柄漆黑短刀刺向大和尚心口!

    玄生和尚伸掌来挡,短刀穿透和尚手掌,却被玄生轻巧折断,接着一记耳光随手挥出,将孙老头自破开洞口打飞出客栈,两颗满是鲜血的牙齿落在沙地,孙胤趴在地上犹如野兽瞪视玄生和尚满面杀机:“老和尚,境界不退反进?”

    玄生和尚捂住手掌一副疼的死去活来的模样,抹了抹眼角泪珠,埋怨道:“说好的赤手空拳呢?”

    孙老头呸道:“何曾说过?”

    玄生和尚随手扯下衣袍布料,娴熟包扎手掌伤口,脚步不停却是慢悠悠向孙胤走去,见孙胤强撑着骨气瞪视自己,大和尚无奈问道:“还不快走?”

    孙老头这才回神,起身朝玄生和尚做了个抹脖子的血腥手势,转身几个起落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竹儿大叫可惜,奔出客栈后举目眺望,见是再也追不到那抹身影了,一拳捶在大和尚腰间:“你干嘛放他走?他这回可不就去通风报信了么?”

    玄生和尚挠了挠光头灿灿一笑:“老和尚太久没打架,已然不是人家对手了,刚才不过是强撑着忍痛,让他以为我金刚不破依在,其实若再打下去生死可还说不定呢,老和尚死了不打紧,可死也当死得其所,需得护着你们这群年轻人脱离危险才好。”

    小竹儿愤懑不已,往大和尚小腿猛踹几脚,折返回客栈与王丹霞道:“咱们这就带上陈小咩离开,这大雨村已然不是久留之地。”

    王丹霞点头,不一会儿与薛琉儿一人提着陈小咩一条胳膊奔出,五人匆忙带上行李往村口赶去,却不料大雨村村口聚满了手持刀叉棍棒的村民,举着火把围堵着五人不许他们离村。

    王丹霞焦急万分,横起宝剑皱眉呵斥:“你们想死么?!”

    村人中有人开口:“反正你们要是走了,我们村里全部人就都完了!你们这帮瘟神,咱们大雨村和你们有何恩怨,为何要来害咱们!?”

    薛琉儿诧异道:“大家……大家此话怎讲啊?”

    “你们惹到了邪王教头上,待得邪教铁骑杀到,若不能将你们献出,便会杀光村里所有人!反正都是死,不如咱们来个同归于尽!”

    王丹霞拔剑便要大杀四方,玄生和尚一把拽住王丹霞手臂,笑容依旧祥和:“阿弥陀佛,如此咱们怕是走不得了。”

    王丹霞怒极欲要挣脱,浑身力气却不知为何如破缸之水腾腾流出,好似被玄生和尚一只大手尽数吸收。

    “你……”王丹霞身子一软跌坐在地,愤怒瞪视大和尚道:“你是要入地狱的菩萨,我却只是区区凡人,你能为这帮自私自利的村民跳进火海,却干嘛要拉上我?!”

    小竹儿嘻嘻发笑:“你想走?那便走着试试,你可晓得大和尚并非是在害你,而是在救你。”

    王丹霞冷哼一声,小竹儿眨了眨眼,向一众村民言道:“你们拦着路也没用,哪怕将我们交出去,你们终归也是死路一条,邪王教的手段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到时候铁骑杀进村庄必是见人头便砍,见房屋就烧,哪里会管你们是否无辜?为今之计也‘只有大家一起逃’这一条路了。”

    众村人相互对视,先是有人悄然离开围堵人群,继而离去的人越来越多,不出一会儿便就尽数四散,瞧着模样约莫都是回家整顿行礼打算连夜出村。

    大和尚焦急大喊:“莫要走!莫要走!”——然而又有谁会听这位疯僧说话?

    王丹霞、薛琉儿不明所以,玄生和尚一把拽住小竹儿领头将之提起在空中,和善面目骤然变得凶恶:“你这混账小子!这是在害死他们!”

    小竹儿哈哈大笑:“这帮村人投错了胎,我不过是让他们早些轮回转世,须知道若是晚了可就挑不到好人家了,大和尚你也该知道的,自孙胤来到此村开始,这些个村人便就注定得死,不过是早晚罢了。”

    玄生满脸悲悯,放下小竹儿盘腿于地,低沉声音念诵往生咒,双目望天流落慈悲泪水。

    清晨的朝阳缓缓升起,悲鸣嘶嚎此起彼伏,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有孩童,似乎对于死亡而言生命皆是平等,千百壮汉仰天嘶吼伴随箭声嗖嗖,幸存下来的村民满身是血奔回村庄,背脊刺满箭矢形如刺猬,临死之前无比怨毒的望着王丹霞一行人,死不瞑目。

    原来在孙胤进入村庄开始,邪王教便已然将这儿包围,哪怕王丹霞武艺在如何高强,若是刚才贸然冲出必然落得个被铁骑围剿砍杀的悲惨下场。

    王丹霞与薛琉儿互视一眼,目光中尽是绝望,眼下情形已然成了一片死局,待得孙胤再将援军叫到恐怕会更难突围,而按常理来说,这群歹人不出一会儿必定放火箭烧村,如此一来当真进退两难。

    王丹霞咬牙提议要趁着天未全亮,就此冲杀出去,哪怕是死了也要换上几百号人命,玄生和尚默然打坐,小竹儿则嘻嘻笑道:“蠢猪,反正正反都是得死,我们何必要冲出去寻死?多活一刻或许便会寻得转机。”

    危难时刻也顾不得小竹儿的无礼了,王丹霞皱眉问道:“你可有什么计策?”

    小竹儿食指指着自己鼻子,睁大眸子一脸不可思议:“我?我又不是‘主人’,哪来那么多锦囊妙计?不过我倒是有一个法子,或许能让咱们避过一劫,只是还需看咱们有没有这个命。”

    王丹霞怒道:“少卖关子,有屁快放!”

    小竹儿也不在意,脑袋向四周张望,而后眯眼望天,伸手如看相算命的江湖骗子,竟开始掰指掐算。

    王丹霞恼怒摔袖,不再理会小竹儿,意图与薛琉儿商量逃生之策,玄生和尚双目紧闭淡然言道:“王姑娘便信得小竹儿吧,这孩子多少得了些司马兰华的真传,对一些个鬼蜮伎俩擅长的很,咱们这群无头苍蝇想要逃出生天,还需得将性命交托在他的手上。”

    王丹霞不置可否,小竹儿忽而睁眼目光扫视众人,最终定睛在了薛琉儿脸上,嘿嘿笑道:“薛家小姑娘,你可想要陈小咩活命?”

    忽然被小竹儿指名道姓的薛琉儿一脸茫然,接着急忙重重点头,焦急言道:“自然是希望了,哪怕用我的性命来换都愿意!”

    小竹儿嗤之以鼻:“我不奢望你说的是真心话,只想让你知道,假如咱们这群人战死了,你薛琉儿也必死无疑!该如何抉择你自己考虑——白仙尘不是在沙海引下一片天雷么?哼哼,这等瞧着就牛气冲天的事儿小竹儿自该当仁不让,时间约莫正午,我或许能够借下一束地龙卷,嘿嘿,若是成了,大家记得鲜花掌声,若是失手全是我学艺不精,可不许埋怨我家主人不如那位没心没肺的女子神仙!”

    小竹儿的胡言乱语王丹霞听的半懂,不耐之下连连点头,腹诽着:“若是失手大家都得死,谁有闲暇来怪你学艺不精?”

    小竹儿摩拳擦掌,跑进一间无人屋舍中,房舍空荡,男孩推开房中摆设腾出空地,随手拿了块木炭在地面开始书写晦涩难懂的文字图形。

    王丹霞眉头紧皱,一时竟有些信了这自称能识人心的古怪男孩真能借下龙卷,引天雷借天势的本领王丹霞儿时倒是自师尊王仙师口中听说过,儿时心性天真曾一度以为是真的,然而随着年纪渐长,知晓了这世上可没有吞云吐雾的神仙神兽,便知晓了那些玄妙“法术”也尽是虚幻空想,虽然失落过一阵但过后便也就平复了心情。

    此时此刻,远远望去那古怪男孩表情一改往常显得极是认真,地上书画文字能瞧懂的几个字拼凑连接,竟也确实是道经佛经中的经典,莫非……莫非这世上真有得天势借天势的神仙?——王丹霞轻轻摇头自嘲一笑,告诉自己此刻怕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薛琉儿咬牙,沉声道了一句:“来了!”——循着她的目光,玄生和尚与王丹霞一同瞧去,只见村口走来四个身影,未有千军万马、未有长矛□□,确反倒更叫王丹霞心生绝望。

    谁会想到邪王教此次竟不按常理出牌,一开场就将“主力”派出?

    四个身影高矮不一,其中一人盲眼拄剑、以一柄长到夸张的宝剑为拐杖敲打地面,不是别人正是孙大好,另三人两男一女,男子一人披头散发面容丑陋,身躯魁梧高大甚至要高出他人一个半脑袋,一人将长发盘成一个极其古怪的头型更显得面容狰狞如狼,身体纤瘦仅披着一件薄衣,露出刻满彪悍图腾的胸膛。

    女子身躯亦比之寻常女子高大不少,皮肤黝黑身材却显得妖娆,脸孔上用不知何物画着几道意义不明的线条,一双大眼却好似潜伏在暗处的饿兽,疯狂的安奈饥饿与嗜血欲望,只待一个将猎物一举扑杀的机会。

    王丹霞嘴唇开始颤抖,目光望向玄生和尚,好似在问大和尚若出死力,最多能对敌几人?

    那位名为翟懿的女子就这般重要?竟引得邪王教出动了这些个高手!?——在场王丹霞等人远远便能察觉四人身上的可怕杀机,那四位除了孙大好是出尘境乙等,其余三人竟皆是甲等实力!比之昨晚的孙老头或许略差了些火候,可无不是一等一的高手!群起来攻别说撑到正午,哪怕是一盏茶的功夫都难如登天!

    玄生和尚站起身后甩长衫拍了拍袍子上的灰尘,手指一一指过四人,笑着言道:“加上昨夜的孙胤老儿,你们邪王教四长老可都算是到齐了,孙胤怎没过来?有仇不报不像他的性子呀。”

    孙大好朗声笑道:“家师说玄生大师与他毕竟是老交情了,单打独斗还好,一齐围杀却是不忍也不耻,故而便只好由弟子孙大好代劳了——想必王师妹、薛师妹定然也在吧?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与玄生大师并非同辈便就不搅合了,但你们俩的人头我却是要定了!”

    王丹霞并不理睬,薛琉儿跟着自家师姐有样学样,玄生和尚洒然笑道:“难怪觉得你谈吐有些像那孙老头,唔——定是他将你视作他早死的儿子了,不然那般没耐心之人岂肯花心血教徒弟?你这徒弟倒也灵巧,知道为孙胤老儿说好话——你们在贫僧面前都是年轻人,待老和尚倒也不必客气,一起上便是了!”

    ☆、第三十三章

    第7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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