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修 作者:柳木桃

    第35节

    强大的灵力被反弹,元婴长老甲被自己的灵力震得倒飞出去,却没有受伤。然而正是因为这反弹的力道没有伤到他,那元婴长老甲才更为震惊。要知道,使灵力反弹的同时又化解其伤人之势,远比单纯的反弹更为困难。

    “你到底想做什么!”元婴长老乙对着灵飞谷掌门吼道。

    “我来迎接远客。”

    元婴长老乙眯起眼,放开神识查探,却一下愣住,发现那灵飞谷掌门身旁竟然一个阵法都没有布下。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刚才他周身分明出现了那奇怪的北斗七星阵法,莫非是什么一次性的低级货,充其量就只能抵得住一次攻击?元婴长老乙本着不试白不试的精神,反正刚才那个元婴老怪也没受什么伤。于是有样学样,祭出一件品级不低的法器击向灵飞谷掌门。这一击远比肉掌相袭更厉害,可是灵飞谷掌门依然不动声色,淡淡地看着那法器,最后再次以北斗七星模样的阵法,将那法器原封不动弹回去。

    “你,你设下的什么歪魔邪道的阵法!怎么我等一点都感知不到?”

    这下一众元婴长老慌了,疑神疑鬼看向四周。明明有那样强大的阵法,可是他们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探到。若这灵飞谷掌门有能耐设下法阵而不被他们察觉,那有没有可能,他们脚下所踩的这一方土地,已然是入了对方的阵道?

    有了这样的下马威,四大仙门的长老们终于不再仰着鼻子说话了。灵飞谷掌门淡然一笑,什么也不说,做了个请的手势,竟是邀请众元婴老怪直接进入灵飞谷。

    都到了这一步,就算四大仙门的长老们不想应邀也不行了,要不传出去,他们堂堂元婴修士竟然害怕进入一个金丹修士的地盘,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众长老进入灵飞谷做客数日,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听说是与灵飞谷掌门论道。然而,当他们离开灵飞谷时,竟然无不笑逐颜开,而且众口一词,不仅对灵飞谷掌门以平辈相称,还称赞他在道法中的极高悟性无人能及,与他论道多日,就连他们这些老古董们也受益匪浅。

    这些来访灵飞谷的元婴长老们回去之后,纷纷有所顿悟,闭关数载,在修为上竟然都有所突破。从此以后,消息传开,来向灵飞谷掌门请教修炼心得的高阶修士数不胜数,灵飞谷也正式划入瑶国五大仙门,地位日益稳固,与各派交情甚好。

    而与此同时,有关灵飞谷创派六阵的传说,也被传得神乎其神。

    莫辰听小道童讲完了男人的光辉创业史,心中无比满足,原地伸了个懒腰,便怀着满满的崇拜之情跑走了,留下小道童一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那狐狸去了哪里。

    “狐狸呢?刚才不是还缠着自己听故事?”

    “小师弟,别找那狐狸了,掌门刚刚回谷,它一定是去找掌门了。”来灵池捞鱼的另一个道童好心提醒。

    小道童这才放心。是啊,只要有掌门在,那白狐一定是时时刻刻和掌门黏在一起,根本就不会离开半步。说来也是奇怪,他还从未见过有哪只灵兽和主人如此亲密呢,而且像掌门这样宠爱灵兽的人修也是千百年难见一个。

    男人是帮莫辰出去调查短耳兔下落的,他们如今离开九天妖界也快一年了,虽然灵飞谷的众多弟子都在帮忙调查,但还是没得到有关短耳兔的消息,直到十几日前,男人才接到一点线索,为了不浪费这难得的机会,他才决定亲自出马。若不是莫辰觉得最近已经触到凝丹初期的巅峰,男人逼他留在谷中好好修炼突破瓶颈,他是绝对要一起跟去的。

    莫辰似乎已经与男人有了心灵感应,他才刚进谷,他便感应到了,故事听完就跑出去,见男人御剑而归,立时飞扑上去,在他身边转一圈,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缠住他的腿。

    然而男人的表情却有些沉重。

    “我……找到你朋友的下落了。”

    莫辰心中一喜,等看清男人神色,又安静下来,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接着就看到男人从袖中拿出一个玉盒。

    玉盒打开,里面竟然……放着一颗妖丹。

    莫辰盯着那妖丹,那是属于兔子的。

    “我只找到他的妖丹,并未看到他的尸骨。”男人声音沉重,似乎能感觉到莫辰的难过,手伸过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耳朵,“不要伤心,好在我找到这枚妖丹时,他还有一丝元神存留其上,只要找到养魂木将他的这一丝元神养好,几十年后等元神凝实,再找到一副合适的躯体,便可以让他死而复生。”

    养魂木……

    莫辰听到这三个字,总算一下从沉重的心情中恢复过来。这东西虽然极其难找,但是他记得在那鸳鸯枕的枕中空间里,好像就有这么一棵养魂木,于是二话不说拖着男人就往他的寝殿跑,屏退了众人直接拉着他进入枕中空间,将男人领到深谷中的一棵苍天大树下。

    男人自然会意,不敢耽搁,很快折下一根养魂木的树枝,将短耳兔那一丝残留元神注入其中,找来高阶玉盒,并将他的妖丹一起安置好。

    总算告一段落,莫辰一颗心放下,注意到男人脸色不是很好,轻轻舔了舔他的手,似乎在抚慰他的辛苦。

    “知道你现在想立刻回九天妖界,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男人轻轻咳嗽着,将莫辰抱在怀里,声音听着有些疲倦。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是这一世的最后一章了!泥们准备好了嘛→_→

    对了,我看好多人已经不记得灵飞谷了,让我们来前情回顾一下!

    有关灵飞谷的信息:

    首先,除了第一卷开头提到是瑶国五大仙门,还有就是第一卷最后,灵飞谷和魔道无常宗勾结,借着五盟斗法大会想要吸取来参赛修士的生魂,用噬魂魔阵帮助无常宗少主重铸金丹(你们还有印象吗有点久远了咳咳)结果被莫辰洞察,开启正魔混战,宁远和莫辰带人进入九天妖界,开始刷妖王的副本。

    接下来呢,就是距离比较近的一处,上一世宁远是大魔王时带着狐狸兜风,经过青鸾山时狐狸说啊!好美啊!然后大魔王宁远就宠溺一笑说要不以后我也给你建立一个仙门玩玩,就取名灵飞谷,雪魄灵山的灵,雪魄灵山飞狐的飞~让他们都穿白衣服……这么霸道总裁的情话啊!你们居然都给忘了!!心碎tot

    第184章 我变坏,会有人跟着学坏

    江南烟雨之巷,清瘦的男人站在细雨朦胧中,手撑一把油纸伞,身穿一席灰道袍,几乎与那水墨般的亭台楼阁融为一体,在他脚下,竟然有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从头到脚半分杂色都没有,白得近乎发光,倒成了这烟波中唯一一抹亮色。

    莫辰烦透了下雨,因为身处凡界,为了不暴露身份,男人坚持不肯用法术,也不让他用,所以他只能憋屈地团在男人的油纸伞下,以防他那气派又高贵的狐狸毛被雨水打湿。

    在冷风中瑟瑟发着抖,莫辰有些不解,男人说要带他来个地方,难道就是这里?只是来这里干嘛呢?巷子口对面的那幢宅子男人已经盯着快半个时辰了,他实在是不懂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府邸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莫辰等得不耐烦,打算张嘴咬人的时候,男人忽然开口,“还记得我送给你的那串手珠吗?”

    莫辰心中顿时生出警惕,干嘛!还下意识缩了缩爪子。

    男人蹲下用手轻轻抚摸着莫辰的耳朵,“还记得我当初把手珠给你的时候怎么说吗?”

    不记得!莫辰扭头转身就要跑,被男人拦腰抱住。

    放手!小心变大压死你哦!莫辰呲牙咧嘴地威胁。

    男人抱着狐狸不撒手,任凭怀里的白团子扭来扭曲,声音却温柔,“不是说好了,该交出来的时候就要把手珠还给我吗?乖,藏到哪里了,若是不肯交出来我就搜身了。”

    莫辰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送给人家的东西还要讨回去,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施展美人计也没有用!不过,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妥协的原因莫辰不想说,只是在心里对着男人骂了一百遍下流,又骂了一百遍淫荡,直到被男人带着去叩响那幢宅子的大门,一张狐狸老脸还是滚烫滚烫的。

    白墙黑瓦的建筑很符合江南一带的建筑风格,就连宅子的大门也被漆成了黑色。莫辰在妖界见惯了艳色建筑,如今见了这样的房子倒是有几分新奇。

    过了不多时,有人来应门,一个门房看清宁远的装扮,立时肃然起敬,“您就是我家老爷请来的道爷吧,有请有请,下雨天冷,快进厅里喝杯热茶暖暖身,小的这就去通禀老爷和夫人。”

    门房一路客客气气地将男人让进门,看到莫辰这只跟进来的狐狸,还稍微有些吓了一跳,量他是从小生在城镇深宅中,从未见过什么野兽。

    他们被引着到了这家主人待客的小厅,宁远不紧不慢坐下喝茶,莫辰绕着屋子转来转去,却满肚子疑问,心说这男人什么时候成了“道爷”?据莫辰所知,道爷是那种没有仙骨还要修道的凡人,说白了就是粗通几本道学义理就敢出来装神弄鬼的骗子,给人算算八字看看风水。男人一个堂堂修仙派掌门,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

    没等多久,宅院的主人便出来迎客,从他们的谈话中,莫辰得知,这主人家的宅院有些不干净,总是有人莫名其妙生病,请过几次法师作法镇邪都没用,机缘巧合之下主人家结识了男人,听他的语气,男人似乎在他面前展示过什么高超手腕,让他惊为天人,千求万请才将男人请来家中作法。

    莫辰一边听一边觉得好笑。千求万请?只怕是男人处心积虑被你请才对。

    客套过一盏茶时间,男人便开始了“作法”程序,先是在宅院中从里到外地相看一遍风水,走到一些地方时还装模作样掐指测算,莫辰跟在男人身后冷眼旁观,差不多一眼就看出这院子里有什么。不过是一些残魂游荡,根本不值一提,他吹吹气都能轻松搞定,更别说男人了,所以他在这里演一场戏到底为了什么呢?

    “这座府邸并无大碍,只是从风水上讲有些五行失衡,容易招惹邪祟,不过老居士不必担心,只要找到风水穴眼处,埋下一样镇灵之物,便可让妖邪之物不敢靠近,保佑子孙平安。”

    宅院主人听了男人的话,万分感谢,忙问需要埋下什么样的镇灵之物,是不是需要他们去准备,男人摇头,拿出一串似玉非玉的手珠。

    莫辰瞪大了眼睛,到了这一刻才总算明白男人要把这手珠要回去干嘛。

    难不成,就是为了埋到这不相干人家的院子里?莫辰就这么一愣神的时间,男人就已经找到了所谓的风水穴位,正是后院一棵老石榴树下。宅院主人忙命小厮在男人指定的位置挖了个深坑,男人便将那手珠放进坑里,再重新命人埋好。

    看着心爱的手珠被泥土埋没,莫辰不干了,直接窜上去想把土坑刨开,却又被男人提了回来,牢牢抱在怀里不再让他乱跑。

    “此手珠乃立家之本,记住,不到应该之时,万不可将它取出,也不能向外透露此物存在。”

    宅院主人连连称是,仔细反应片刻,却愣住了,问男人:“不到应该之时,那什么是应该之时?”

    男人却只是说:“此乃天机,不可泄露,总之,到了这手珠该取出之时,自然有人将其取出。”

    宅院主人不再多问,将男人的嘱托谨记在心,又盛情招待了一回,才送莫辰和男人离开。

    “对了,老居士,家中女眷是否有了身孕?”男人临别前忽然问。

    宅院主人忙道:“正是,家中长媳刚刚诊出喜脉。”

    男人点头,正要说什么,忽又一番咳嗽,好不容易才止住,对宅院主人说道:“诸事自有定数,凡尘之物老居士也不必太挂于心上,倘若有一日碰到过不去的困难,大可将那有缘之子送往道观清修,一切自可逢凶化吉。”

    若是一般的道爷给人看风水说出这种话,一定会被主人追着打出去,这叫什么?咒人家门不幸吗?可是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这话出自男人之口,那宅院主人竟然不敢有丝毫造次不满,只觉得这年轻道人平平淡淡几句话,似乎颇有仙风,竟有种指点迷津的意味在里面,于是恭敬行礼作揖,将一人一狐送出门去。

    莫辰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串手珠,这明明就是他的东西,凭什么被男人埋在凡人后院的土坑里?简直暴殄天物!他一路虽然跟着男人往灵飞谷走,心里却琢磨着,如何找个机会趁男人不注意偷溜出来,将那串珠挖出来带走。

    可是莫辰没有想到,此次一去,他竟是一直没有等到那个合适的时机,不是因为男人看他看得紧他溜不出来,而是因为男人一回到灵飞谷就病倒了,而且大病如山倒,竟是毫无预兆就病得严重,无论如何吃药施法都没有用,病症看着极为凶险。

    男人这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就一下病了呢?

    莫辰时时刻刻守在男人身边,完全不敢离开半步,更别提有什么心思去想那串手珠了。

    然而奇怪的是,莫辰和灵飞谷上上下下都对男人的怪病心急如焚,而男人却仿佛完全不当回事。莫辰有种感觉,好像男人对自己的病早有预料。

    这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男人日渐消瘦苍白的脸,莫辰简直快急疯了。

    四大仙门的长老有很多都与男人真心交好,纷纷前来探病,却都被男人拒之门外,对外一概宣称他在突破瓶颈,甚至到了后期,男人连本门弟子都不让见,反倒让人以为他真的渐好了。

    也只有莫辰知道,他一日睡得长过一日。那副清瘦的身体躺在床上,越来越没有存在感,莫辰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也不敢再胡闹,似乎生怕自己一不留神,他就化作一缕清风消失不见了。

    这天男人又是睡到中午才醒,醒来之后看到趴在他床边的莫辰,不由露出笑容,轻轻摸着他的狐狸耳朵。

    “你是不是想回妖界了?”男人问。

    莫辰抬起头,乌黑的眼睛里映着男人憔悴却依然温柔的脸。

    “都怪我不好,整日睡觉,也没人陪你说话。”男人声音很轻,说完这句话之后,停顿了很久,似乎用了太多力气,需要歇一歇。

    莫辰伸出舌头舔了舔男人的手,男人浅笑道:“我陪你回第三天,好不好?”

    莫辰终于和男人回了九天妖界,一回去他便将男人放在洞府里,也没有告诉猫儿他们,直接跑去怪老头的书铺子。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男人是怎么了,问男人,男人自己又不说,他就这么看着他一天天虚弱下去,好像看着生命从他体内流失。莫辰心中忽然生出可怕的想法,可怕到不敢细想。

    男人一直说他读书少,他承认,所以他觉得那鸟嘴怪老头看过那么多书,知道很多常人不知道的事,说不定会知道男人得了什么病,说不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于是也顾不上是不是曾经把人家的玉简弄丢,也顾不得老头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就第一时间跑了过去。

    然而当莫辰来到书铺的时候,老头却不在,书铺开着,里面空空无人,向旁边的店家打听,才知道老头是临时出去买点心,很快就会回来。

    于是莫辰只好在店里等,无意间目光扫过,竟看到一块书简。

    咦?这不是他弄丢的那块书简?

    难道说老头早就找到了,还故意难为他说是他弄丢了?讲什么的来着,他怎么没印象了。

    莫辰随手拿起玉简,探入神识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就在看到某一页内容的时候,心身剧震。

    “你为什么要修仙,而不去修魔?”这是莫辰第二次问男人这个问题。只是这一次,与上次谈笑间提问不同。

    莫辰抓着男人的衣领,眼睛红得充血,似乎要吃人,可那疯狂又凶狠的眼神之下,掩盖的却是伤心欲绝。

    魔根者,以仙道功法强行淬炼灵体,寿元不过四十,修为不过金丹,且必受碎骨钻心之痛,日日夜夜永无停歇,至死方休……

    默念着这句话,莫辰眼泪流下来,只觉得心疼得似乎被刀绞,无力地揪着男人衣襟,想狠狠暴打他一顿,却根本无从下手。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修仙?

    难道成仙,竟然比性命还重要?可是没有了命,又拿什么去修仙?

    莫辰心中充满不解,他简直觉得自己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甚至希望男人能告诉他,那块玉简上记载的都是无稽之谈。

    然而男人看到莫辰哭,只是轻轻抬手帮他拭泪,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因为,修魔会变坏,我变坏……会有人跟着学坏啊。”

    第185章 天街算命,两文一位

    灵飞谷的创派掌门人仙逝,被众弟子安葬于灵飞谷底。就在掌门人发丧当天,便有各路心怀不轨的人来捣乱,却无一例外吃了大苦头,被那灵飞谷掌门生前布下的阵法折腾得半死。

    这些人冒死而来,所为的,不过就是那赫赫有名的灵飞谷创派六阵。

    灵飞谷的创派六阵包括小璇玑阵,生死同盟契,无极阵,生死阵,天光云影阵,和颠倒阵。

    其中小璇玑阵是当年很多人亲眼目睹的一个绝妙阵法,阵法呈北斗七星图案,只要身在此阵中,任凭大罗神仙来了,也绝对无法近身分毫。

    而无极阵是一种高明的掩饰阵法,此阵无踪无形,无所探查,本身没什么威力,却能掩盖一切阵法,让所有在此阵之中布下的的阵法都消匿于无形,让对手入阵而不自觉,陷入死地而不自知。

    还有生死阵,相传入阵之人必须有一半死掉,另一半才会出阵,否则永生永世都只能被困于阵中。

    天光云影阵能将一个地方发生的事投射出去,也许会被放大数千数万倍映在穹窿,也许会出现于旁人杯酒之中,又或许出现于深闺女眷的铜镜之中。总之,这个法阵是阴诡小人和伪君子的克星,只要入了此阵,所作所为便再也逃不过天下人的眼睛,令其原形毕露,遁无可遁。

    至于生死同盟契,与其说是阵法,不如说是一种印记契约,在此阵中立契结盟,必须同生共死,一旦背叛盟友,便会受百鬼噬心之苦,不得好死。

    最后一个颠倒阵,修仙界则只听其传说,未见其真形,而且被传得神乎其神,以至于很多人都觉得不可相信。因为传言中说这颠倒阵,可以颠倒乾坤,移转星月,在这凡界之中打开空间裂缝,能窥见魔界,鬼界,仙界,甚至是神界的微影。

    这六部阵法,只要得了其中任何一部就了不得,更别说是六部,因此灵飞谷成为众矢之的也就不足为奇。

    原本以为灵飞谷会从此没落,从瑶国五大仙门之中除名,然而很快人们就发现,这众矢之的竟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那被认为是绝世天才的创派掌门虽然死了,留下的徒子徒孙却不好对付,仅凭从开山之祖那里继承来的一些皮毛本事,也将灵飞谷守得固若金汤。久而久之,吃亏的人多了,也就无人再敢觊觎。灵飞谷非但没有从五仙门中除名,反而因为收徒不拘泥于资质高低,门生广布势力错杂,百年之后越发繁盛,竟隐隐有五派之首的势头,甚至在凡界之中也有不少教众。据说,那凡间的八卦卜易风水之术,就是从灵飞谷阵法之中演化。不过这倒是后话了。

    男人发丧的那天,莫辰离开了灵飞谷。他陪着男人在九天妖界度过了病重的一年,最后又将他重新带回了人界。在这一年之中,莫辰爱过,恨过,悲过,喜过,痴过,怒过,悔过,觉得自己好像把几生几世的感情都用尽了。

    他曾对男人大吼:“为什么你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还要来招惹我!你走了,把我一个人留下怎么办?”

    他也曾抱着男人大哭:“我那么爱你,以后再也不会爱上别人了,你死以后,我这辈子都会在痛苦中活着。”

    他甚至在大哭大闹之后,又心如死灰地看着男人,对他说:“你死,我陪你一起死。”

    然而当所有情绪平复下来,莫辰记忆里最深的一副画面,竟然是男人轻拥着他躺在屋顶,和他一起看九天妖界的星空。

    “人生不过呼吸之间,然而在这一呼一吸之外,却是永存的天地。我曾在你的呼吸中停留,你也在我的人生中永存,你我之间已是圆满。”

    然后男人用手轻轻蒙住莫辰的眼睛,轻声对莫辰说:“你看,有的时候眼睛看不到了,并不代表离开,我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永远陪着你,直到你愿意再次睁开眼,看着这个没有我的繁华世界。”

    莫辰的眼泪流出来的时候,男人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已经冰凉,他知道,他再也听不到这个人的心跳声。

    就是在这一晚,莫辰终于突破了凝丹初期的瓶颈,成了一只八级妖狐,额间被某种不知名力量封印了很久的雪山灵狐印记也重新出现,八道银痕成半放射状,像是一朵盛开的雪莲。

    从那以后的将近二十年里,莫辰都无法从悲伤中走出,他回到九天妖界之后开始酗酒赌博,什么都不愿意干,什么都不愿意听,什么都不愿意看,就在男人留下的洞府中消沉度日。直到有一天,他趴在石桌上酩酊大醉,醉眼朦胧中看到石桌上闪现出了一行金色的字:爱并非沉沦,而是解脱。

    终于,莫辰嚎啕大哭。

    这是男人当年留给他的字。

    莫辰不愿意再保持人的形状呆在九天妖界,只要他还是人形,就总是摆脱不了和男人的那些回忆,所以他决定出去走一走,便重新变回白狐,开始在凡界游荡。

    起初莫辰并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后来有一天脑中灵光一闪,想起当年男人曾带着他去江南一带,将那串手珠埋在一户人家的后院里。当时他便惦记着要将这手珠拿回来,没想到一耽搁竟是这么多年过去,反正如今也是闲着,他可不想让自己和男人有联系的宝物流落在陌生人手中,于是下定决心,不论是偷还是抢,都要将东西夺回来。

    然而不巧的是,当莫辰好不容易辗转找到当年那户人家的时候,却发现早已景象大变。那黑瓦白墙的一户大院落,竟然被一家酒楼顶替了,再也寻不到当年的影子。

    在这一带调查了很久,莫辰才知道,原来这户人家十几年前遭逢一场大难,宅院主人吃了官司,被下了大牢,然后竟然祸不单行,家里又着了一场大火,把全部家当烧了个干净,还死了不少人,从此家道败落,一蹶不振。

    莫辰打听到这些的时候,觉得这户人家着实可怜,不禁想到当年男人来给他们看风水,说到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

    看来的确是乌鸦嘴。人家确实倒了大霉。

    然而谁知,这户人家留有一子,在贫困交加之际,把这个孩子送到了城外无清山道观,做了一个小道童。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无绝人之路,这道童似乎天生就通晓阴阳命理之事,从小就展现出非人之能,成了方圆内外有名的阴阳先生,不仅是平民百姓常向其请教,到最后就连王公贵族也将其奉若通天神明,请他占卜指点的人数不胜数,甚至惊动了皇宫。

    “也许等那位年轻的阴阳先生到了弱冠之年,朝廷便会下诏命其入宫,封其为国师呐,以后可就发达了……”

    莫辰听到坊间有人这样评价那个阴阳先生,倒是对他那什么通晓阴阳的本事不以为意,却注意到一个细节。

    有人说,这位阴阳先生有一件家传之宝,是一串白色的玉石串珠,总是戴在手腕上,从来不离身。

    所以莫辰决定,去会一会这神棍。

    好不容易找到了无清山,来到无清道观,莫辰以为终于可以找回自己的手珠,不料却发现,这个故弄玄虚的家伙竟然出去云游了!他根本不在观中。

    莫辰用法术迷惑了几个小道童,问他们神棍的下落,但是他们也不知道法师去了哪里。

    这下不太好办,天下之大,那神棍生着两条腿,谁知道能晃荡去哪里?但是莫辰却不气馁,为了追回那串手珠,他也不惜追这人到天涯海角。

    最近褚国柳城一带来了个乞丐,说是乞丐,也不太合适。

    因为这个乞丐乞讨的方式不是要饭,而是给人算命。

    天街算命,两文一位。

    这是那个乞丐的破幡旗上写的宣传语,这其中的天街,自然不是说天上的街,而是他那算命摊子摆的那条街,名叫天街。

    两文一位能算出来什么名堂?不过就是凑个趣罢了,因此柳城附近的老百姓在赶集溜牲口逛菜市场之后,闲得实在无事,也偶尔会在那算命摊子前停下脚步,往他的破瓷碗里丢进两文钱,问问自家的黄狗跑去了哪里,或是预测一下隔壁家的怀孕老水牛会生公牛还是母牛。

    那算命的倒也来者不拒,别说公牛母牛,就算你昨晚打死一只蚊子,问他蚊子的前世今生,他也会认认真真地在沙盘上推演,最后告诉你,这蚊子前世是一个宠冠后宫的妖妃。

    大家听过便笑笑,从不当真。也是,两文钱的偈语谶言,又有谁会真的当一回事呢?

    然而这一日,却发生了一件趣事。

    正午日头正高,不是做生意的时候,所有人都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冷冷清清的算命摊子前,竟然出现一只白狐,白狐嘴里叼着两文铜钱,叮当叮当放进瓷碗里,然后抬头舔舔舌头,看着那算命的。

    很多人前来围观,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白狐,通体雪白,连一点点杂色都没有。而且一只狐狸居然也来算命?两文钱哪来的?不少人都以为这狐狸会不会是什么人养的宠物,来戏弄那可怜的算命师。

    然而那算命师却只是看了白狐一眼,眉毛都没动,将面前沙盘一推,淡定地问:“这位客官想问什么?”

    第186章 大骗子!

    “这位客官想问什么?”

    莫辰看着面前这人,十分确定他身上一点修为灵气都没有,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也不知道故弄什么玄虚,竟然用青桐面具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右眼那一角。然而就是这一角的眉眼,让莫辰觉得分外眼熟。

    一只白狐嘴里衔着两文钱来算命,这消息不胫而走,不一会儿,半条街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很快就将白狐和算命摊子包围起来。

    莫辰往那碗里丢两枚铜钱,本来是为了戏弄神棍,谁料这人竟然还装模作样和他说起话来,好像真能猜透他心思似的,于是也不客气,准备让这神棍出个丑,便摇着大尾巴,在他的算命摊子面前慢悠悠走了一圈,然后回到原位,左前爪在地上拍了拍,右前爪又在地上按了按。

    “哎呀快看!快看那狐狸的爪子!”有观察力敏锐的路人惊呼道。

    “妈呀,咋还跟说话似的呢,可真有意思!”

    “哎呦呦,快看那算命的!还真的算起来了啊!”

    莫辰这一圈下来,完全就是乱来,又怎会真的打算和这凡夫俗子交流?然而这算命的却在他玩一圈下来之后,很认真地掐指测算起来。莫辰眯着眼看他做样子,尾巴不耐烦地在地上一拍一拍,最后见他似乎掐算完了,放下手,便挑了挑并不存在的眉毛,看他准备怎么胡扯。

    “这位施主是想问在下为何要戴着这个面具吧?”算命师的声音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沙哑如砺,似乎嗓子有什么毛病,然而这并不影响莫辰的惊讶。

    虽然他方才做的那些动作没有任何意义,但是他此刻心中所想,正是男人口中所问。他的确是好奇面具之下的那张脸,甚至有扑上去掀开面具的冲动,只因为那露出来的右眼让他想到一个人。

    “实不相瞒,因为在下泄露天机太多,受上天责罚,面目溃烂生疮,丑恶不得见人,所以只能以面具遮掩。”

    啧,还真会说,莫辰暗自冷笑,心说这人不是变相夸自己呢么,还泄露天机太多,他怎么就不信,一个小小凡人能窥得什么天机?于是他向那算命师走了几步,一双狐狸眼睛直勾勾盯着他。

    周围人都在看白狐的反应。

    就在这时,莫辰忽然跳起来,凶猛地扑向算命师,直奔他的青铜面具!算命师似是猜出他来意,条件反射地举起双手格挡。莫辰心中一喜,瞄准他手腕上的白色串珠,嘴巴一张就将那串珠撸下来,叼住了转身就跑,然后轻轻一跳,就窜上房顶不见了。

    四周围观的人没料到这突发状况,都吓了一跳,然后纷纷回过头看那算命师,想嘲讽他,谁料那算命师却只是不紧不慢掸掸袍子,整理整理衣袖,又把算命摊上的沙盘和竹签摆摆好,丝毫不见狼狈,见众人都在看他,还淡定地伸出手指头比划比划:“嗯,那白狐还得回来。”

    得了吧,那白狐明摆着就是为了抢你的手珠而来啊,强撑什么面子?还假装和白狐说话,还说什么泄露天机太多,简直太可笑了!

    然而虽然嘴上这么说,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还是没有立刻散去,似乎在等着看那白狐会不会如算命的所说,去而复返。等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别说白狐,连根狐狸毛都没见,众人觉得没趣,有的脾气不好的还骂了那算命先生几句,正欲散去,却在这时看到一条白色影子闪过,落在算命摊子前。

    竟然真的是那白狐!

    人群中不禁有人股掌起哄,为那算命师叫好。

    莫辰目光阴郁地盯着那神棍,心情很不好。

    他觉得今天所发生的事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明明看准了那手珠啊,的确就是他的那串啊,怎么叼到嘴里跑出去几百里之后,才发现那手珠竟然是个赝品呢!他居然看走眼了!而且还是被一个凡人戏耍!

    就算那神棍用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他都能看出此时他眼底的笑意。

    大骗子!

    莫辰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一下跳上那算命师面前的桌子,正准备抬爪掀翻他那些骗钱的家伙事,来个大闹算命摊,不料那神棍竟悠悠然压低声对他说:“今天要是捣乱,你以后可就别想再见到那串手珠。”

    莫辰心中一惊,然后怒不可遏。哈?竟敢威胁他!于是狐狸眼睛一眯,与这算命的对视起来,打算用狐族媚术让他迷失了心智,然后就乖乖听他摆布。

    果然,才对视不过须臾,就见那神棍开始目光涣散。

    “告诉我,那串手珠你放在何处?”莫辰用传音之术在对方脑海中发出声音。

    “放在……”算命师呆板地开口,然后目光突然一下变得清明,升起笑意,“不告诉你。”

    莫辰:“……”

    莫辰还就不信这个邪,他一个堂堂凝丹中期妖修,竟然连个小小凡人都治不了?他不屑于肉搏,暗自使了个法咒,也没什么太大伤害,无非就是让中咒者浑身瘙痒难耐。然后他就悠哉地等着,却见神棍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是该干嘛干嘛,甚至扯动那写有“天街算命,两文一位”的幡旗,原地吆喝起来。

    “你就不痒么?”莫辰继续传音,妖修在化形之前不能说人言,但是八级以上妖兽在面对与自己修为等级差很多的低阶人修,便可以用法术在彼此的神识之间传音。莫辰如今刚突破凝丹中期不久,才掌握这项法术,虽然运用得还不太熟练,但是对一个完全没有修为的凡人施法传音,还是不在话下。

    “痒啊。”算命师听到脑袋里的声音,似乎也不觉得奇怪,还挺配合地回答他。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忍着呗。”

    莫辰无语,为了迫使这人屈服,他又换了一种法术施加在这神棍身上,这种法术不会再让人发痒,而是浑身如万箭穿心般疼痛。这招数有点狠辣,莫辰其实不太想用,但架不住心里冒火,想给这家伙一点教训。

    “你不疼么?”莫辰观察了一会儿,见这人已经开始撑着脑袋准备打瞌睡了,忍不住再次传音。

    “疼啊。”

    “那你……”

    “忍着。”

    莫辰沉默。

    就在这时,街头忽然传来大呼小叫声,便见一个老农户怀里抱着一只大黄狗跑过来,菊花般的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

    “活神仙!活神仙啊!”老农叫着一路跑来,到了算命摊前,从腰间摘下一只刚猎的野兔,野兔被用绳子捆着,还在蹬腿儿。“活神仙啊!谢谢活神仙,帮我找到了我们家阿黄,这狗丢了快一个月,我们都以为他让山里的狼吃了,昨天活神仙帮我卜了一卦,我按照您的方法,果然找到了我家阿黄!谢谢,谢谢,昨天那两文钱真是辱没了您,这是一只活兔,希望活神仙收下!”

    算命师正要开口,谁知这头的热闹没完,另一边的热闹又来,一个胖妇人喜笑颜开奔过来,口中连连叫着:“是母的!是母的!”

    原来这农妇就是前些日子来卜卦,问邻居家的老牛怀孕是会生公牛还是母牛,算命师说会生母牛,农妇将信将疑,还是将邻居家的老牛买了回来。这种生意在农户间很常见,也叫“赌牛”,就是在牛怀孕的时候将牛卖掉,所定的价格,若生出来是公牛买主就亏了,若生出来是母牛买主就赚。农妇听从了这算命师,果然狠赚一笔,于是也高兴地跑来送谢礼。

    先前有那白狐一事,众人便已经觉得这算命师有些不凡,不过也有人怀疑会不会这白狐就是算命师自己养的,来编排一场自导自演的戏给他们看,直到这时,看到陆续有前几日卜卦应验的人前来感谢,那些还在怀疑的人算是彻底放下戒心,也纷纷凑热闹准备好两文钱,排进那已经如长龙般的算命队伍。

    莫辰就蹲在那算命摊子旁,阴森森盯着神棍看,看他即使中了自己的法咒,也能面不改色地给人卜卦推算,最后实在没了脾气,将法咒撤回来,准备想个别的方法收拾他。

    日落时分,算命师准备收摊走人,今天他已经赚得盆满钵满,较前几日的行情简直是天壤之别。然而等待算命的队伍还是很长,没排到的人见他要走,无不灰心失望,只能暗暗下决心明天早点再来。

    算命师卷了幡旗扛在肩上,一手提钱,一手提着工具,开始慢悠悠往家走。莫辰就跟在他身后,本想捣乱在他身后给他来个菊爆开花,但是看到这人孤零零映在夕阳中的影子,不知怎么,竟忽然动了恻隐之心,没下去手。

    “你把那串珠给我,我送你一枚仙丹,可让你百年之内无病无痛,容颜不老,如何?”莫辰开始循循善诱。

    “生了一张丑脸,要容颜不老又有何用?生老病死本是顺应自然而为,苦痛是乐,生死是乐,疾病穷困亦是乐,要仙丹又有何用?岂不是失去了活着的乐趣?不换不换,小狐狸还是死心吧。”

    这油盐不进的家伙!

    莫辰气死了,心说怎么遇到这么个软硬不吃的棉花精。

    “那你要怎么才能将那串珠给我?这东西对我很重要,你开个条件吧!”莫辰干脆摊牌。

    神棍回头看了看他,掐指又开始测算,还算了挺久,久到莫辰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听他说:“要不你等两百年以后吧,到时候这串手珠就是你的了。”

    两百年以后……

    莫辰气倒,也不管什么高阶妖修的身份,扑过去就咬人。

    神棍被他咬了,没有恼火,也没有害怕,甚至还低声笑着将他一把抱在怀里,“小狐狸,今天托你的福,我赚了不少,不如你别来咬我,我带你去酒楼里吃顿好的,如何?”

    第187章 床帏八卦事

    莫辰蹲在凳子上,嫌弃地看着店小二将一盘盘菜端上来,连用鼻子闻一下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品味。他可是吃惯了灵肉灵菜灵果的高等妖修,又被当年男人的手艺养刁了嘴,这些凡间菜品,于他来说简直与屎尿无异。然而,坐在对面的神棍似乎对菜色十分满意,莫辰不屑,心说这土包子还真是没见过什么好东西。

    “听说狐狸都喜欢吃鸡肉,我特地点了烧鸡,你要不要吃一点?”算命师说着,用筷子夹起一只鸡腿送到莫辰嘴边。

    莫辰哼了一声,别过脑袋。

    “嗯?难道你不喜欢吃鸡?”算命师见狐狸不领情,只好将鸡腿收回来。

    等算命师收回了鸡腿,莫辰又转过头来,紧紧盯着他。其实莫辰今天之所以会跟着神棍来到这凡界不起眼的小饭馆,纯属出于好奇。他只想搞明白一件事——这神棍吃东西的时候到底会不会摘面具?若是摘掉面具,他那张脸到底是什么模样?

    神棍的面具上嘴巴的位置并没有开口,吃东西总不能也戴着面具吧?莫辰心里正嘀咕着,就看见神棍将鸡腿夹回自己的碗里,似乎也意识到吃饭的入口问题,于是将筷子放下,抬起手,将手扶在面具两边。

    莫辰瞪大眼睛,不知为何竟然有点紧张,四只狐狸爪子都挺得直直的,尾巴都忘了摇。

    真的要摘掉了么!

    然后就听轻轻地咔哒两声,算命师竟然按下面具上的机关,只见面具中间偏下的位置顿时开启一个小窗口,恰巧露出嘴巴。

    莫辰:“……”

    有那么一瞬,莫辰真想扑上去一爪子将那面具直接掀翻。

    算命师开始吃饭,顶着那样一个面具,又用这种方式往嘴巴里塞东西,实在是有碍观瞻,好在男人的吃相还算温雅,不至于让莫辰忍无可忍。

    “让你失望了。”算命师似乎猜到对面的白狐在期待什么。

    莫辰哼了一声,从凳子上跳下来,准备先离这神棍远点。

    “可是,你又在期待什么呢?”算命师又问,“为什么想摘掉我的面具?”

    这话将莫辰问住了。是啊,他在期待什么呢?那个人已经死了,虽然这世间有轮回转世之说,可是生魂一旦投入往生井,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便尽数遗忘,而且就算男人固执,不肯将孟婆汤喝下,如今也早就换了副皮囊,他为什么会因为这神棍的一只眼睛与那人相似,就报以希望呢?

    “你将那手珠还给我吧,那东西是我的。”莫辰心情忽然又低落起来,再次向神棍传音。

    算命师却说:“那串手珠是我家祖传之物,多年前被一个高人埋在我家后院的石榴树下,是镇宅子的宝物,三岁那年被我挖了出来,又怎能说是你的?”

    “你说的那个高人,他是我的朋友,这手串就是他的,他曾经将手串送给我,怎么不能说是我的?”按照莫辰平时的脾气,他肯定不会和这等胡搅蛮缠的人多费口舌,可是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似乎总忍不住和这人较劲。

    算命师却笑了,“你都说了,你那位朋友曾经将手串送给你,既然是曾经,那便是过去之事。俱往矣,何所顾?他后来将这东西埋在我家后院,其中自然有因果,你为何不肯遵从他的心愿,顺其自然呢?”

    说得容易!他和男人之间的事,有岂能是顺其自然四个字便能概括的?莫辰有些心烦,其实他到现在也不懂,为何男人要将那手串送给毫不相干的人。追根究底,那手串本就是他的东西,是他当年在自己的枕中空间里发现的,算是他和过去唯一的联系,只是后来不小心遗失,被男人捡到了。

    说起来,若不是这条手串,莫辰和男人也许根本就不会走在一起。他不懂,为什么这对他们来说很有纪念意义的一样东西,男人随手就能丢弃,莫非对他来说,他们之间感情也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莫辰越仔细想越难过,第二天无所事事,只能又跑去找那神棍。说来也算可笑,男人将手串送了别人他觉得伤心,可是若是如今没有找手串这个执念支撑,让他时时刻刻惦记着,恐怕早晚会成为心死神灭的行尸走肉。

    因为有了昨天的一鸣惊人,今天神棍的生意还是非常红火,不等他将那破幡旗撑起来,算命摊子前便排起了长龙。

    天街算命,两文一位。

    本来有了昨天的火爆场景,大家还以为这算命师会坐地起价,谁想那幡旗展开之后,居然还是原来的价码,大家不由心中称奇。

    升斗小民的烦恼,也不外乎柴米油盐酱醋,大抵上都是围着那一亩三分地转,顶多再让测算测算因缘,或是开工破土求个吉祥日子。莫辰觉得自己能一直耐着性子看下去,还真是奇迹。他不明白,整天靠给人算这些鸡毛蒜皮的破事儿混两文钱,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打个哈欠,莫辰从神棍头顶的房盖上站起身,正准备活动活动去别处转悠,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两个敏感字,不由动了动狐狸耳朵。

    嗯?出精?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嘛?

    妖族天性淫荡,虽说莫辰自从男人离开之后,素了二十多年没开荤,但也不妨碍他听听别人家的床帏八卦事,于是立刻从房梁上飞窜下来,跳到男人的算命摊子旁。

    此时坐在算命摊前的,是一个年过四旬的农妇,看穿戴家境不算富裕,脸上布满皱纹,和富贵人家的四十岁妇人相比,简直像差了一代人。这农妇本来就很紧张,坐椅子也只坐了半边,说话时也是哆哆嗦嗦遮遮掩掩,好不容易在算命先生的鼓励下将自己的问题说清楚,这忽然凭空里跳出一只白狐狸,吓得她一跳,差点连魂都没了。

    “不要怕,不要怕。”算命师安抚农妇,转头略带责备地看了莫辰一眼。

    莫辰才不管他,慢悠悠溜达到农妇脚边,尾巴一盘坐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农妇看,似乎在说,你说啊,别管我。

    “您继续说,不要管它。”算名师对农妇温和笑道。

    农妇战战兢兢地看了眼白狐,在膝盖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四周瞄了一圈确定没有别人听,这才继续磕磕巴巴地说下去。莫辰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总算听出个前因后果。

    原来,这农妇家里有几亩薄田,本来相较于一般人家还算殷实,除了温饱之外,还能余富出来一些钱供膝下独子读书。她这儿子也算是出息,年方十六就中了秀才,本来前途无量,正要说门好亲事,谁知却在议亲时忽然病倒了。这病的病症更是难以启齿,竟是不分白天黑夜,止不住地出精。因为家里就这么一个儿子,农妇和丈夫简直倾家荡产,请遍了大夫,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却还是不见好转。

    如今自病发时才不过几个月时间,农夫的秀才儿子竟然就有油尽灯枯之势,眼看就要活不了了。家里再也拿不出余钱给儿子看病,绝望之际,农妇听说这天街一位算命先生颇有些神奇,这才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试试。

    不是莫辰没有同情心,只是他也算活了挺多年头了,却从未听说这样的病症。竟然是活活出精出死了?太让人啼笑皆非了吧!

    对于莫辰这样活了几百年的妖精来说,凡人的生死实在不足挂心,他反而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去看那神棍,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老农妇说完了自己的事,心头还是惴惴,之前请过的大夫在了解他儿子的病情之后,无不露出或是鄙夷或是异样的神情,还总是拿一些问题来刺探。这样的羞辱她本以为还会再经历一番,谁知面前的算命先生听完之后竟然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掐指测算,甚至连露在面具之外的那只好看的右眼,也是平和坦然的。老农妇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未等这算命先生给儿子看病,就已对他敬服了三分。

    “这位夫人,恐怕令郎得的并不是什么病。”算命师终于测算完,对农妇说着话便起身,竟是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收摊子。

    “先生,您这是……”老农妇不解,眼中甚至流露出失望之色,以为这算命师是觉得他儿子无药可医,要撂摊子走人了。

    “若是方便,可否现在就带我前往贵府查看查看?”

    农妇一呆,似是完全没想到,这算命先生竟然会亲临大驾?!农妇不由一连串地千恩万谢,同时还有点没底气地说:“先生,我们家里现在没有现钱,不过您放心!只要您能救我儿子,我和孩子他爸就算是卖身为奴,也会重重酬谢!”

    算命师却只是道:“夫人不用担心,您的两文钱已经足够,事不宜迟,还是在前面带路吧。”

    莫辰见神棍要挪窝了,在心里对他那故作慈悲的态度翻了大白眼,却还是跟了出去。

    第188章 美人春睡图

    农妇引着算命师出城,她家离主城足有十几里地,为了省点钱,她自己一个人是赶着大早徒步走来的,可是此时请了一位算命先生,便不好叫人家和她一起走土路,想雇一辆牛车。

    “不必了,我雇一辆马车吧,这样还能快一些。”算命师说。

    农妇很不好意思,她一共才只花了两文钱请人,现在又要人家自己雇马车,怎么都说不过去,“先生,我身上没带那么多现钱,可能不够马车的费用,要不这样,您先给我垫上,我回去就还给您。”

    算命师只是笑了笑,便找了马车,与农妇坐上车时,只听车顶砰的一声,吓得那农妇一缩脖子,直问是怎么了。算命师目光往上面扫了一眼,笑道:“无妨,也许是有什么野猫爬上去了吧。”

    车夫启程,马车出了城以后速度便快了起来,一路沿着乡路走,两旁都是荒地,倒也没人注意到车顶上还有一个白白的毛团子。

    快马加鞭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地方,莫辰一路在车顶上趴着,晒着太阳十分舒坦,可是这样的路程对一个凡人来说实在不近。莫辰做了太久的妖,已经忘记了民间的疾苦是什么样的滋味,此时想到那老妇人天未亮就要徒步走这么远进城,路途坎坷难走,还要饱受饥寒交迫之苦,也难得生出一点恻隐之心,觉得这妇人挺可怜。

    马车在三间破败的茅屋前停下,算命师叫马车不要离开,等他办完事再送他回城。

    趁着算命师与车夫说话,莫辰站起身一步一步悠哉悠哉走到车顶边缘,探出一只狐狸脑袋,似是挑衅般看着算命师。算命师注意到他,也未见如何惊讶,只是轻声叮嘱他说:“下来时轻一点,不要吓到车夫。”然后转身进了茅屋。

    正如妇人所说,为了给儿子看病,她家里已经一贫如洗,只剩下空荡荡的破房子,家里的摆设除了一张床一张桌,能当的都当了。算命师被妇人引到东屋,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白的年轻男子,已经形如枯槁,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床边坐着一个农户,便是这家的一家之主,也是满脸愁苦,须发灰白,眼神直勾勾盯着床上的年轻人。

    莫辰在算命师进来时便跟进来,看到这一幕时还有些纳闷,怎么一个大男人好端端的在家里呆着,反而让一个女人跑进城去抛头露面?然而就在这时,他看到本来躺床上无声无息的年轻男子忽然动了起来,侧过身背对着众人,腰部还一拱一拱的,那农户见此立刻站起来扑向儿子,将他强行压注,可是年轻男子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然将农户一下挣开,继续拱动着身体,形容极其不雅。

    “你这不孝子!你这不孝子啊……”农户红着眼睛大骂,再次扑上去,想不再让他动作,然而却无论如何控制不了。等那年轻男子动了一会儿,忽然颤抖两下,身体似是有一瞬间的紧绷,停滞了片刻,继而又松动下来,整个人如张皮人似的瘫在床上,终于不再有动静,仿佛昏死过去。

    也的确是需要一个男子在床边守着,不然这份力气哪个女子能压制住?恐怕还要再闹得更久。

    农户大喘着气,上前颤抖着双手揭开被子,再将儿子的亵衣撩开,便看到下面的亵裤已经濡湿了一片。

    站在算命师身后的农妇突然发出一声悲号,捂着嘴巴痛哭起来。

    这还真是的,都这个程度了还做着春梦?

    莫辰不禁唏嘘,然后用眼睛淡淡在屋子里一扫,目光停留在墙壁挂的一副画上。

    那幅画裱工精细,被珍藏得很好,而且看着价值不菲,与这破旧的房屋有些格格不入。画上是一女子春睡图,画工极其巧妙,将那女子的一眉一眼都勾勒得妩媚生动,尽态极妍,好像能从画中走出一般。

    莫辰心中冷哼了一声,一眼就看出这画有问题。

    这画中的女子身上有一股灵力浮动,竟残留一丝魂力。莫辰估计这东西应该是一缕残魂所化,再放出神识仔细辨别,不由有些意外,发现那上面竟然有妖气,显然这缕残魂曾经属于一名妖修,而且修为还不低,应该和莫辰自己不相上下。只不过这妖修在世间已经仅剩一缕残魂,既无妖身,也无妖丹,恐怕连元神都在这漫长的岁月中耗尽了,此时的力量和莫辰相比早已经是天壤之别,莫辰连爪子都不用动,只消轻轻吹口气,就能将她解决掉。

    这家的倒霉儿子想必就是中了这画中妖魂的蛊惑,才落得个几乎要精尽人亡的悲惨下场。不过好在他们遇到了莫辰,只要莫辰行举手之劳,就能救他们这秀才儿子的命。但是莫辰才不想那么轻易出手管闲事,反而是看向那算命师。这画中妖魂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对凡人来说可不好对付,他倒要瞧瞧,这什么法术都不通,只凭一张巧嘴骗钱的神棍如何救人,于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趴在旁边看起热闹。

    眼看油尽灯枯的儿子还要再往外滴油,这对农户夫妇一边打来热水给儿子擦拭污秽,一边趴在床边哭得死去活来,那农妇一边抽泣一边对算命师道:“先生您看见了……还求您救救我的儿子啊……”

    算命师也不答话,只是走出房间,莫辰见了立刻跟出去,就见他开始在茅屋内外各处查看。

    切,果然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大骗子,那幅画明明就在墙上挂着,却还要满屋子装腔作势地测验,估计也就是做做样子吧,还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算命师每走到一个地方就要掐指看看,口中还念念有词,莫辰起先还看得兴致勃勃,可后来就有点觉得不对劲。

    这个人的行为举止为什么会这么眼熟呢?

    他记得男人还活着的时候,去神棍家埋串珠,当时就是伪装成给人相看家宅风水的道爷,也是这么做样子的走走停停,还时不时拿出罗盘之类的东西看看。

    “这户人家里有个修炼近千年的妖,虽然只是一抹残魂,可也不是你能对付的了的,你若答应将那串珠给我,我便助你收复了它。”莫辰又开始诱惑,走到算命师身边,毛茸茸的大尾巴几乎缠住他。

    算命师低下头,正看到白狐狸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本是清澈乌黑,看着十分可爱纯洁,可眼神里却充满盘算和狡猾,不由摇头,伸手就要摸过来,“救人若是为了求得什么,便不算是善缘,对你来说并没有好处,也就不必为之。除非你愿意不求回报,心甘情愿施以援手。”

    见那肉体凡胎的手竟然要摸过来,莫辰简直要炸毛。他的脑袋能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随便摸的吗?!于是嘴巴一张就要咬过去,可是想了一下,这么个粗人凡骨,就算是咬他都觉得掉价,于是索性跑开了,离得有一段距离才转过头看着那神棍,觉得自己简直没法和这人好好交流了。

    这人什么时候说的话都是驴唇不对马嘴,他说东,他偏要说西,满口仁义道德的屁话,对他有没有好处关他什么事?难道他还要学习那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妖精?这些人的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不图点什么,他为什么要费力气出手?

    见狐狸远远跑开不再理会他,算命师也不恼,慢慢悠悠又回到年轻秀才躺的东厢。

    “这副画工笔精致,看着值些银两,为何没有当掉?”算命师站在画前似是观赏,语气随意地问起。

    农妇哭过一回,这时也平静下来,叹着气走过来,“先生有所不知,这幅画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相传太祖一辈还曾因为这副画免去一场祸事,因此算是镇宅之物,不到万死之地不得变卖。况且我这儿子从小就喜欢这幅画,在他小时候因为下人的不慎,将这幅画浸了水,结果他还大病了一场,直到找来匠师将画补好,这怪病才好,从那以后便没人再敢动这幅画,当他是小儿的命根子。”

    “看来这幅画与令公子颇有渊源。”算命师听罢点点头,“可否让我将此画取下一看?”

    神棍莫非是看出这幅画的问题了?看来也没那么无用嘛。莫辰心中嘀咕,却又觉得,如此诡异的一幅画,这家人非但不说给扔了,居然还当宝物供起来,也实在是可笑,完全不能理解这些凡人的愚蠢。

    妇人稍作踌躇,便点点头,正要替算命师将画从墙上取下,却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怪叫。

    “不要碰!”犹如回光返照,那秀才猛地从床上坐起来,目眦欲裂地死死瞪着农妇,好像母亲是他的仇人。

    农妇吓了一跳,“松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别碰她!”秀才蹭地从床上窜下来,就往农妇身上扑。

    第3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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