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修 作者:柳木桃

    第36节

    “拦住他!”算命师对在旁边还没回过神的农户喊道,然后自己转身去摘那幅画。

    农户被算命师喝了一声,下意识就拉住自己的儿子,农妇却已经吓傻,不敢相信面前这恨不得扑上来撕碎自己的人竟是那乖巧孝顺的儿子。

    “不要碰她!你们谁都不许碰她!”

    农户夫妇两人以为儿子一直在叫不让他们碰那幅画,急忙转身看算命师,可是却已经晚了,算命师已经将画从墙上摘下,然后这夫妇二人就看到了令他们毛骨悚然的景象。

    只见原本应该是闭着眼睛在百花丛中春睡的画中女子,不知何时,竟无声无息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算命师。

    第189章 兔妖

    “鬼!鬼啊!!”农妇见那画里的女人竟然睁开眼,惨叫一声昏过去。农户一手抱住老婆,一手还得竭力拉扯住要挣脱束缚的儿子,吓得脸都白了,三人一体拖拖拉拉就往门口退。

    莫辰眯着眼看算命师,心里竟隐隐有些期待,想看这家伙如何出丑,甚至准备等他吓得扔了那画,屁滚尿流满地爬着求自己伸出援手时,再嘲笑威胁他一番。

    谁料,就在莫辰沉浸在自己的脑洞里美滋滋窃喜时,神棍与画中的女子对视片刻,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语气中连一丝丝惊恐的情绪都察觉不到,甚至连眼神都无比平静。

    “所以你是想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吗?”

    莫辰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那农户更是吓得直哆嗦:“先先先生,你快快快把这妖物除了啊!怎怎怎么还要让它出来!”

    算命师回头看了农户一眼,说得理所当然:“她在这画中困了不少年,当然要适当出来活动活动啊,不然憋坏了怎么办?平时因为怕伤到你们,她也不敢出来,今天趁着热闹,这里阳气盛,她身上的阴鬼之气不会影响到你们,就让她出来和大家说句话聊聊天,彼此认识一下。”

    谁要和女鬼说话聊天!谁要和女鬼认识啊!!谁要管女鬼憋久了会不会出问题啊!农户一度以为那算命师是开玩笑,然而当他看到算命师将手中的画平放在床上,对那画里的女子点点头,说了句“出来吧”,才知道他竟是认真的!

    妈呀,这算命师到底是抓鬼的还是招鬼的!

    看到那幅画表面发出绿森森的幽光,里面的女人似乎开始活动,农户狠狠推着老婆,“孩子他娘!孩子他娘!你你你快醒醒啊,你这是从哪里请来的高人……”怎么感觉和这女妖怪是一伙的?

    然而画中绿光只是微闪了一下,又熄灭了,画中女子朱唇微启,似乎和算命师说了什么。算命师转过身看了眼趴在墙角的白狐,那双狐狸眼睛正幽幽地盯着自己。

    “没关系,他不会伤你,出来吧。”算命师收回目光,对画中女子说。

    哼,出来就一掌拍死你!

    莫辰猜出那画中残魂在和神棍说什么,冷冷地传音过去。

    画里的女人一定听到了莫辰说什么,但也只是沉寂了片刻,画面上的绿光再次浮现。

    “你想好了吗?”就在那画纸上的绿光亮到极致的时候,算命师又问了一遍,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条薄薄的从画纸中脱出的影子。

    那影子先是出来一个头,然后那画上的女人头就消失了,再是出来半个身体,画上的女人又不见了上半身,然后是腿,再然后是脚……

    “妈呀!”农户吓得直接揪着老婆儿子跑出去,慌乱间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他那秀才儿子瞧准机会甩脱他的手,跌跌撞撞就往回跑,嘴里还叫着一个人的名字:“妙儿!妙儿!”

    此时画中的女子已经完全从画纸中挣脱,幽幽一缕模糊的影子漂浮在画幅上空。

    “妙儿……”那秀才儿子跑进来之后,并没有向那幅画直接扑过去,反而收住了脚步,只是安静地站在画旁,怔怔地看着那道浮于半空的倩影,有些呆傻麻木的脸上露出一种莫名的悲伤神情,最后竟从眼中溢出泪水,“妙儿……”

    模糊的影子从画上走下,轻轻落于地面,然后一点点凝实,化出一个穿着绿色罗裙的美貌女子,看上去也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得唇红齿白,头上扎着两个小髻,一双眼眸如秋水,此时却深深凝望着面前那已经一脚迈进阎王府的年轻秀才。

    “阿卿……”女子伸出双手,正要走向秀才,那忽然从昏迷中醒转的农妇恰巧走到门口,一见女妖要靠近自己儿子,便像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冲过来将儿子拉开,哭喊道:“你这女鬼!不要碰我儿子!要吃就吃我!挖了我的心肝去吧,只求你放了我儿子!”

    “阿卿,是我害了你……”女子见年轻秀才身体像风筝一样,被他娘轻轻一拉,就倒在一边,顿时红了眼圈。

    “妙儿,你真傻,为什么要出来……”

    莫辰舔着爪子,本来想看神棍出洋相,结果非但没看着,反而被糊了一脸狗血情深的戏码,十分不耐烦,悠悠达达走过来就想履行自己的诺言,要一爪子拍死那妖孽,谁知还没来得及走到女人跟前,就被半路上拦腰提了起来,四爪离地在半空晃荡。

    嗯嗯?怎么回事!莫辰扭动身体,回头就看到那面样式古怪的青铜面具,心中大怒,后腿在神棍身上蹬来蹬去。岂有此理!竟敢抱他!他身为堂堂高等妖修,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抱的么!正想着如何找个机会给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愚蠢人类一点教训,却忽然被神棍举起来凑到耳朵边低声说了句话:“阿辰别动,她很快就要形消神灭,便给她这最后和爱人相聚的机会吧。”

    莫辰一下怔住了,狐狸耳朵轻轻抖了下。

    这人刚刚叫他什么?阿辰?

    就连男人活着的时候,也从未这么称呼过他,唯一的一次,是在他弥留之际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叫过。莫辰扭过头去看神棍的脸,可是因为被面具挡住,他看不到他此时的表情,只能盯着他那唯一露在面具外面的右眼,然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这人是怎么知道他的名字的?

    那边的秀才被母亲拉得倒在床上,见母亲又要向绿衣女子冲过去,强撑着身体爬起来抱住母亲,对那绿衣女子道:“妙儿,你走吧,别让他们抓住……”

    “阿卿。”女子泪流满面地看着秀才,也说不出别的话,只是一遍遍叫着这个名字。

    “呸!谁是阿卿!你这女鬼认错了人!我儿子不是你说的那个阿卿!求求你放过他吧,你把他害得够惨了!”妇人破口大骂,似乎早就将害怕丢到九霄云外,一边骂一边还啐了那女子一口。那女子连连后退,一不留神站在一片阳光之下,立时惊叫一声,退到影子里。

    农户这时也正从屋外进来,见到此景,急中生智,拿着锄头将纸糊的窗户全部砸开,一缕缕阳光相继洒进来,落在那女子身上,竟灼出一个个破洞,冒出丝丝青烟,女子四处躲藏,最后缩进唯一照不到阳光的屋角,农户和农妇此时也壮了胆子,不管儿子如何拦阻,竟是红了眼睛扑上前,拼命想要将女子头上的茅草屋顶掀开。

    “不!你们不要杀她!”秀才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奈何身子已经虚空,被农户用锄头把架开。

    眼看那女子就要被逼到死路,被阳光照得遁无可遁,面前忽然多出一道阴影,正是算命师挡在她面前,拦住了那一对夫妇。

    “先生!您这是何意!”农妇不解。

    农户却咬牙切齿道:“什么先生!就是这个妖道,将那女鬼从画里放了出来!”

    被这么辱骂,算命师却不气不恼,怀里抱着一只大白狐狸,给夫妇二人心平气和讲道理:“哎,你们这就不对了。这位姑娘害怕身上的阴气伤了你们,特地挑选白日阳气正足时现身,你们怎么能反过来以日光伤她?实在是不厚道。”然后又转身对绿衣女子道:“姑娘,你时间不多了,有什么想说的话就说出来吧,不要留有遗憾。”

    农户却听不进去,拿了锄头指着算命师威胁:“谁要听她的妖言!你要是不让开,我便不客气了!”

    算命师道:“令公子今日之祸,实乃因为一个情字所困。这情劫不解,就算你们让这姑娘的残魂消散,也治不好令公子的病,他还是要死。”

    “你说谁要死!”农户差点一锄头抡到算命师脸上,亏得被农妇拉了回来。

    这时身后的女子从地上站起来,目光在那秀才身上恋恋不舍地停留了一会儿,才看向农户和农妇,“夫人,老爷,我并非有意伤害你们的儿子,我很快就要走了,在走之前,还请先听我将话说完,或许还能救得公子的性命。”

    “哼,没有你这妖精作祟,我儿子就会好!”

    “他现在不是你们的儿子,陷于幽冥幻景,就算我离开了,也不见得会好。”

    “孩子他爹,你先别急,姑且听她说说看吧。”农妇多少对算命师还是有些尊重,此时念及自己儿子安危,便决定先退让一步,扯了扯农户的袖子,又问那绿衣女子:“你方才那句,他现在不是我们的儿子,是什么意思?你口口声声叫着的阿卿,又是谁?”

    “阿卿是我的相公,也是你们儿子的前世。”绿衣女子幽幽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农户夫妇愣住。

    接下来这绿衣女子便开始讲述她的故事。原来,她本是一只兔妖,当年才刚刚修出妖丹,却身陷险境,被一个书生所救,从此对书生一见倾心,于是冒险使用了化形咒,变成人形接近书生。妖修使用化形咒期间无法施展法术,而且每隔七七四十九日便要重新用咒,施咒时痛苦不已,要忍受碎骨抽筋之苦,可是纵使这样,她也心甘情愿,只要能留在书生身边,她便甘之如饴。

    也算是上天成全,她以落难女子身份被书生家收留,因为贤惠能干,聪慧貌美,由书生父母做主,为两人结成婚事。彼时正是妖界与人界的大战,但是对于兔妖来说,那些事情却与自己没有半点关系,她只是沉浸于自己即将到手的幸福之中,等待与有缘之人共度余生。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大婚的当日,化形咒却忽然失灵,她竟在喜堂之上,在穿着喜服披着红盖头的时候,于众目睽睽之下变回了原形!

    第190章 画情

    兔妖说到这里,莫辰也想起以前妖界的传说。

    据说在那次人族妖族大战之后,不知因为什么触怒了灵境上仙,竟然令天下间所有化形咒一夜间失灵。从此妖修不到化形期不得再化形,直到十多年后,新妖王在九天妖界的结界中联合数十位化形期妖修施法,才令九天妖界内的所有凝丹期妖修化出人形。这也是为什么近些年都不常见有高等妖修在人界活动,都跑到妖界扎堆。这兔妖也是倒霉,正赶上灵境修士发难,平白坏了自己的好姻缘。

    兔妖的身份暴露之后,因为羞于以真身见人便偷偷跑掉了。书生的父母被吓得大病一场,禁止书生再与她来往,亲朋邻里也对这场婚事议论纷纷,书生一家成了当地的笑柄,兔妖极其难过,以为书生会害怕自己,痛恨自己,不敢再回来,只能在夜深的时候回来远远看一眼。

    而事实上,书生根本不在乎兔妖是不是妖,对她依然情深义重,日日等着她回去。但兔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化出人形,又如何与书生再续夫妻缘分?于是便离开书生,前去寻找能够重新化形的方法。她这一走就是十年,幸而得到高人指点,送给兔妖这幅画,说只要她肯舍弃躯体,将神魂寄于画中,便可以在画中以人形与那书生相会。谁知,天公不作美,等兔妖拿着画回去找书生的时候,却发现那书生已经在两年前病死了。

    提起前世爱人的死亡,兔妖痛哭流涕,几次哽咽不能说话,好像又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一旁的秀才看着兔妖,满眼悲伤,想要上前扶住爱人的手,却被父亲阻拦。

    也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算命师一个“阿辰”的称呼让莫辰分了神,他一直没有出声,只是认真地听着兔妖的讲述,被算命师抱在怀中,只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垂下来,下意识地一摇一摇,看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我本以为此生再也无缘见到阿卿,可是给了我这副画的高人却告诉我,只要我能找到转世投胎之后的阿卿,便能再以此画唤起阿卿的前世记忆。但是我在修为尚未稳定时使用了太多次的化形咒,耗损了根本,寿元将尽,又如何来得及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他的下落?于是那高人便为我测算,说你们这户人家的子孙中便有阿卿的转世,只需耐心等待,总有重聚的一天。因此为了保存能量延续寿元,我便舍弃了躯体,将自己的神魂附在画上,来到这户人家,这一等就是几十年……”

    “哼,你说的这户人家,就是我们家吧?我儿子的前世就是那个被你迷惑的书生?我儿子现在被你害得快没命了,你倒口口声声说自己如何深情,简直不知廉耻!”那农户听到一半大骂,想到自己好好的秀才儿子因为这么个妖精受了那么多苦,气得什么都听不进去,又抡起锄头要来打那兔妖。

    农妇这时也忍不住了,呜呜地哭道:“你曾经害死一个人还不够,现在还要再害死一个么!快从这里出去!我们不想再见到你……”说着也不再拉扯丈夫,任凭他用锄头去捅兔妖头上的茅草屋顶。

    阳光斑斑点点的落下来,再次灼伤兔妖的身体,然而这次兔妖却没有躲,倒像是甘愿受刑,任凭自己的皮肉被灼伤。

    算命师却一下抓住了农户的手。

    “你干什么!放开我!”农户觉得讶异,这算命师看着清瘦,想不到力气却不小,抓住他手腕竟让他完全无法挣脱。

    “这兔妖曾经守护你们家族数十年,帮你们祖上化去一次倾巢之灾,若是没有她,也不会有如今的你,更不会有你的儿子。看在这因果前缘的份上,还是听她把话说完吧。”

    “哼,还有什么好听的!反正她就是个祸害人的妖精,想故意害死我儿子!”

    兔妖身体已经在日光的照射下残破腐烂,原本姣好美丽的脸仿佛岁月久远的泥塑,开始一片片剥落光鲜亮丽的外漆,而那落下的皮肉,在日光中又消散为细碎的金光,看着竟有种触目惊心的美。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没有存心害他。我为了他在画中封印数十年,亲眼见到襁褓中的他,春来了夏,夏去了秋,寒冬腊月看他在灯下苦读,看他中了秀才,终于成长为翩翩少年,现出爱人的模样。我等了那么久,盼了那么久,恨不能替他承受下所有的苦痛,又怎么会害他?”兔妖脸上挂着泪,目光再次落在秀才身上。

    那样深情入骨的眼神,几乎凝望进人心底,仿佛耗尽整个生命般炽烈,忽然让莫辰想起了自己。

    他想到了男人当年死的时候,他好像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我也不知为什么,自从进了这幅画,我的魂力就不断削弱,在画中苦守一年,在外面的世界却只经过一天,时而睡着,时而醒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有一天,我忍不住按照给我这幅画的高人指点的方法,将阿卿唤到画前,借用画的法力,令他想起了前尘之事。他想起了前事之后,便甘心让自己的魂魄也沉浸在画中,与我日日相守。起先我还很高兴,我们终于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既然我们是夫妻,总归要做夫妻之事,原本在正常夫妇那里很平常的频率,可是因为画中内外的时间差,却害得阿卿的躯体受虚遗之苦。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而且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们的魂魄一旦进了这画,就出不来了。”算命师接道。

    “正是。”兔妖痛苦地闭上眼,似乎也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懊悔万分,然后竟是直接在算命师面前跪下:“若不是承蒙这位前辈相助,恐怕我和阿卿的魂力直到在画中耗损消寂,也无法从中脱身,只是如今阿卿的魂魄虽返回肉身,却灵肉不合,困在前世的幻境之中无法自拔。还请前辈再发慈悲,让阿卿忘了我,得以解脱。我愿意用自己的妖丹和躯壳作为答谢,以供前辈炼器之用。”说着,已经被阳光烧得面目全非的兔妖开始在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从口中吐出一只玉盒,恭恭敬敬呈在算命师脚下。

    “这位姑娘误会了,我并不是修仙者,又怎能让人抛却记忆?你求我的事,我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算命师却忙往旁边转过身,没有受兔妖的大礼。

    兔妖愣住,“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前辈让我从画中出来的……”

    算命师将怀里抱了半日的白狐放下,转而走到床边,将那已经没有了美人,空有一幅春景的画拿过来,在袖子里摸来摸去,摸出一柄小刀,然后细细地用小刀将那幅画从装裱的裱糊中取下,再将画纸翻过来,给那兔妖看,农户夫妇二人也凑上前来。

    繁复的图纹,在凡人眼中只是复杂的花纹图案,然而兔妖和莫辰却第一时间认出,这竟然是一个法阵,虽然看上去并不像什么高阶法阵,却闪动着诡异的紫色幽光,看着不像是正道之物。

    莫辰尤其觉得这法阵的图案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待想要细想,却觉得脑袋一阵刺痛,仿佛被针狠狠扎着,便不敢再想。

    “我只是略通阵法,方才进门时看出这画中的符阵,便破坏了一角,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才能出来吧。”算命师向兔妖解释,还给她看那画纸缺失的一角,莫辰注意到,这一角正是这阵法的关键所在,只要这一角被毁,这阵也就破了。

    兔妖到这一刻才相信算命师真的是凡人,眼中燃烧的希冀之火瞬间破灭,归于绝望。因为强行从画中挣脱,她身上本就残余不多的魂力已然消耗殆尽,此时又被阳光炙烤,身形愈发模糊,先是一双腿化为了烟雾,然后是下半身,她所残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音容,正被无情地蚕食着,然而她却似乎完全不在意,只是看向那依然有些神情呆滞的秀才,热泪从眼中留下,切割在即将分崩离析的脸上,化作燃烧的光屑。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爱上你……阿卿,阿卿……是我害了你……”

    眼看着那兔妖哭,眼看着那兔妖笑,眼看着那兔妖口中柔声呼唤爱人的名字,最后伸出一只手,想要触摸爱人的脸,却在众人眼前灰飞烟灭,化作一缕青烟。

    我不该爱上你,阿卿。

    可是,我无法控制。

    这是兔妖留在这世间最后的话,却淹没在秀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

    其实仔细想想,这兔妖又有什么错呢?只是爱得太深,爱得执念。

    莫辰心里忽然有点发堵,不知怎么,竟不想再呆在这让人窒息的茅草房里,转身一甩尾巴跑了出去。

    年轻秀才还保留着上一世阿卿的记忆,因此虽然神智还有些浑噩,心中的悲伤却是真实的,看着自己的深爱之人在面前消亡,他一时悲极攻心,竟一下口吐鲜血,晕死了过去,吓得农户二人急扑过去。

    算命师也立刻走过来查看,好在这秀才性命无忧,于是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对那夫妇二人说:“如今出精之症算是制住了,这瓶丹丸,你们一日让他服下一颗,可保他性命无忧,但是神智思维能否恢复如常,却要看令公子心中情痴情念能不能解开。这个就看天命了,切勿强求。”

    得知儿子的命保住了,两位老农户已经是千恩万谢,哪还指望能让儿子恢复如常呢?颤巍巍接了药瓶,待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算命师已经出了茅屋,乘车离开,于是老两口手忙脚乱将儿子抚上床榻,又喂他吃下药,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屋内狼藉的一片,再想想方才发生的事,恍如做梦一般。他们将房屋打扫干净,却发现,那幅本应扔在地上的残画竟然不见了。

    算命师回城时天色已黑,跟他一路来的狐狸失去了踪影,也不知道跑去哪里,并没有跟回来,然而算命师也不急着去找,只是让马车直接送自己回家,然后就在自家房顶上看到那个白白的毛团子,正趴在月色里,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第191章 到房顶吹吹风

    天朗气清,月色正好,很适合到房顶吹吹风。

    算命师爬到楼顶,走到白狐身边,不小心踩到瓦片上的青苔,险些滑倒摔下去。

    莫辰本来还沉浸在很忧伤很怅惘的情绪中,就被那神棍“哎呀”一声给搅黄了,回头嫌弃地瞥他一眼,毫不留情地传音嘲讽道:“哼,没什么本事就不要上来,当心摔断了脖子。”

    面对如此险恶的狐狸,算命师却也不生气,掌握好平衡之后来到狐狸身边坐下。莫辰嘴里虽然嘲笑,却往旁边挪了挪,给算命师空出些地方,让他坐得安稳些,不至于再掉下去。

    “你在想什么?”算命师问。

    莫辰哼了一声,不搭理他,扬起脑袋继续对月忧伤,两只狐狸眼睛无比深邃。

    “还在想那兔妖么?”算命师却锲而不舍地继续搭话。

    这人总是能猜到他的心事,出奇地准,莫辰下意识动了动前爪。

    “兔妖死后你就离开了,莫非也是为她的经历感伤,不忍心目睹她最后的惨状?”

    莫辰冷哼一声,口是心非道:“本来就是愚蠢之极!为何要感伤?”

    “哦?为何说她愚蠢?”算命师一边问一边在身后摸来摸去,竟然摸出一坛酒,又放出两只碗,自己倒了一碗,居然给狐狸也倒了一碗,放在他面前。

    莫辰回头看算命师,反问:“为了一个人,将自己的修仙前途搭进去,不蠢么!不仅害人,还害己。”

    算命师望向前方,一边端着碗喝酒一边喃喃道:“你一只狐狸,未曾尝过人间情爱的滋味,又怎能理解这其中的牵绊?”

    这句话一下戳中了莫辰的死穴,瞬间炸毛了,瞪着那张青铜面具恶狠狠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过?”

    “哦?莫非你以前也有过深爱之人?”算命师好像来了兴致。

    切,你是谁啊,干嘛要跟你说,莫辰扭过头去,看看面前放着的那碗酒,忍不住舔了舔舌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碰过酒了,之前因为男人的死,他消沉了很久,日日醉生梦死,便知道这酒不是什么好东西,容易令人沉沦堕落。可是此时身边陪着一个大活人,一席酒香四溢,他又有点馋了。

    反正今天心情不好,要不就喝一点点吧。

    莫辰给自己开脱,伸出舌头在酒碗里舔着,不一会儿就将一碗酒喝光了。他喝得专注,倒是未曾注意到身后的算命师正撑着头默默看着他,青铜面具遮住了他的脸,遮住他的表情,却未曾遮住那双眼中透出的温柔,带着一丝怜惜。

    一碗酒一口气喝光,莫辰觉得心中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砸吧砸吧嘴,正打算跳下去,不愿和这神棍在同处于一个屋檐上,谁知还不等他起身,面前的酒碗便又被盛满。莫辰回头看了算命师一眼,见他也没看自己,只是捧着自己的酒喝,喝完一碗便从身边的大酒坛子里再倒一晚,不由奇怪,心说他今天心情不好可以理解,这神棍好端端的为什么喝起闷酒来?

    不过既然酒已经倒了,就不能浪费,何况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莫辰太久没喝过酒,竟觉得今天的酒格外够味,于是又埋头伸舌头一顿喝,将酒碗都舔干净了。

    他一喝光,身后的神棍就给他满上,他再干,神棍再给他倒满,就这样大半坛子酒下肚,莫辰觉得迷迷糊糊的,身体越来越懒,也不惦记着跳下去了,顺杆趴下来,四爪摊开肚皮着地,下巴垫在瓦片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前一棵老树。

    “其实,如果是我的话,可能也会这么做吧。”

    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用屁股对着他的白狐,突然没头没尾地传音了这么一句,算命师终于放下手中酒碗。

    夜很静,连丝风都没有,一弯弦月洒下清辉,将屋顶的一人一狐镀上银白色的光,稍显清冷,却好在有彼此作伴,无需对影成双。

    “我一直在想,若是我也能得到那幅画,遇到高人指点,可以找到那个人的转世,我也会这么做的,我会去找他,让他重新想起我,然后在画中与他重聚……”

    白狐的声音越来也小,算命师觉得不对劲,将趴在旁边的狐狸捞起来。狐狸身体软塌塌的,四只爪子和尾巴都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算命师掰过脑袋看了看,竟发现狐狸在哭。他轻轻用衣袖将狐狸的眼泪擦干,然后将狐狸抱在怀里,安抚地摸了摸狐狸的头。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高了,一向对算命师嫌弃不已的白狐竟然也没有挣扎,就这么乖乖地趴在算命师的怀里。

    “我会想方设法找他,哪怕这样做的话会让我送命,我也不怕。没有了他,活得再久又有什么乐趣?就算成仙了又如何?倒不如换得开开心心几年相守。可是,若我真的这么做了,又会害得他魂魄被魔画吞噬,永远不得轮回。所以我一直在想,若是换成是我,我该怎么办?我……真的很想他,很想他……”

    狐狸还在不停地哭,滚烫的泪珠一颗一颗落在算命师的手上,像能灼伤皮肤一般,让算命师的手微微颤抖。算命师眼中看不出情绪,只是下意识将狐狸抱紧,用唇轻吻在他柔软的脑袋上。

    “爱念成痴便是孽,你没有像那兔妖般,为了找寻那人的转世而使用非常手段,便说明你并未因爱陷入魔障。生死不过是生灵存在世上的不同形态,已死之人,就算投入转世之井,忘了前尘往事,甚至不幸灰飞烟灭,也只是换了种方式存在于世,只要你还记得他,便活在你身边。你所见便是他所见,你所闻便是他所闻,你用心所感应的,他也一样可以感觉到……”

    狐狸似是被这话戳中了什么,翻过身来,仰面朝天对着算命师,一双尚含泪意的乌黑眼睛盯着算命师。

    “你说我只要还想着他,他就还活着吗?”

    算命师笑了笑,用眼睛蒙住狐狸的眼睛,“看不见,并非就是不存在。”

    莫辰的身体微微一僵,用爪子摸了摸覆在他眼睛上的手。

    这种感觉,这样的话,为什么总是觉得似曾相识?

    “我此刻蒙住你的眼,你在想什么?”算命师问。

    莫辰不愿意说。

    算命师却道:“你是不是在想那个人。”

    莫辰不愿意承认被猜中心事。

    “所以你看,只要你还想着他,他便时时刻刻存在。你可以把这世间万物当做他。我蒙住你的眼睛,便是他的手蒙住你的眼。风吹拂而过,便是他的袍摆在你眼前掠过。黎明第一缕光跃出地平线,便是他在向你温柔浅笑。你用心感觉,他却从未离开过你。”

    莫辰醉了,却没傻,在算命师那富有蛊惑性的轻言软语中,他好像差点被催眠了,可是心中却总有一份执念提醒着他,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

    大骗子,果然还是骗子,就凭三寸不烂之舌骗人。

    莫辰蔫蔫地用爪子扒拉开算命师覆在他眼睛上的手,却不慎与一双眼睛对视,瞬间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他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真的看到了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可是很快眼前的幻境又被一张冰冷的青铜面具代替,不由心里一凉。他下意识就伸出爪子,按在那张面具上,却被算命师轻轻一抓,将爪子按了回去。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你怎么知道?”莫辰忽然问道。

    “我算得了天,算得了地,算得了这芸芸众生,又何尝算不出你的名字?”

    思维瞬时一阵清明,那先升腾起希望又重新落空的感觉,反倒去了不少酒意。

    “算了,你倒是会安慰人,看在你废了那么大力气哄我开心的份上,我不也不责备你满嘴胡言了,放我下去。”莫辰说这就开始挣动,奈何酒喝多了,整只狐狸都犯懒,动了几下就不愿意动了,继续被算命师揽在臂弯里。

    “哦?你以为我只是在安慰你?”

    不是安慰是是什么,又是风又是阳光,当他是那些刚出茅庐什么都不懂,被几句甜言蜜语就糊弄的少女心狐狸么?

    算命师抱着狐狸站起,这时一阵风吹过,将地上的土石落叶卷的飞起,面前大树也传来啥啥的树叶声,算命师的破旧道袍随风飘荡,在屋顶映出一道飘逸的影子,好像随时都会羽化飞去。

    “你看这天地,除了时间,万事万物皆只是弹指一瞬,并无永恒。我们从无而来,又回归于无,原本就是空无一物,只因有了时间的轨迹,才显出这世间万态。所以可以说这世上的人神仙鬼魔妖,都是天地的一部分,没有生,也没有死,甚至没有魂灵和躯体。若是你看破他们的外在的形态,便会发现,他们原本就是与天地同存。修仙者所追求的,原本就是所有生灵与生俱来的。所以我所说的话并非为了安慰你,你想念的人,只因你的想念而区别于万物,也因你的想念而永存。”

    “若是如你所说,那这世间永存的人不是太多了?人人看那阳光雨露都能想到自己的爱人,挤都挤死了吧?”莫辰却不信。

    算命师却只是轻笑,“又哪有什么永存的爱念,终归会因为世间而消逝,化为一场天地归一。”

    第192章 全城的人都来围观了

    这一晚神棍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莫辰也没记住几句,只是当他沉入梦境时,却梦见自己站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上。

    这片大海上并没有一处落脚的地方,莫辰也没有运用任何悬浮的法术,可是他就这么站在海面之上,看着大海或是巨浪滔天,或是波平如镜,日月星辰在海面上交替,因为四目所望,除了海水还是海水,他运起灵力,怎么飞都飞不出这片海域,一开始还有点恐慌,担心他被困在这里。可是看得时间久了,他就开始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也是这大海的一部分。于是他开始尝试着操控那些海水,先是用最传统的方法,以法术推动海水,却发现极其好费力气,没多久就体力不支,也没翻腾出几朵浪花。

    然后他屏气凝神,幻想自己也变成海水,不再一心想着如何去控制,而是想着如何融入。然后等他再次抬起手,便发现一片海域中忽然掀起小山高的巨浪。他再踢踢腿,一片海浪绵绵打来,甚至翻起一道白色的海线。他觉得十分有趣,开心地开始在海面上打滚嬉戏,海面上顿时跃起一群飞鱼,破浪而出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耀出七彩的霞光。莫辰一个俯冲,迎风向前,那些鱼也似乎竭力要追随在他身边,他哈哈笑着提高了速度,终于将鱼儿甩脱。

    然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变轻,直上九天,离海面越来越远,好像化为清风,再没有拘束地在空中辗转,一会儿在云上躺一躺,一会儿又打着旋俯冲向地面。

    是的,地面,一望无际的海水就在他眼前褪尽,裸露出的海床拔地而起,现出绵延群山,现出千里平原沃土,传说中的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只在一瞬。莫辰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田地里农民用篱笆翻动的黑土,又觉得自己化作河床上被水流洗刷的卵石,任凭游走的鱼虾在身体四周停靠歇息。

    莫辰看到巍峨的宫殿楼宇从无到有,由兴而衰,一个王朝从伊始到覆灭不过弹指之间。

    他看到战场上征战的士兵,忽然也想体会一下那沙场热血,于是一个念头才产生,他便已经身披戎装手拿矛戟地融入攻城的大军。

    他又看到巷子口里的两小儿在下棋,黑白脸色的棋子都是从河里捡来的卵石磨圆的,好像还是他方才的本体,于是忽然也想过去看看那棋下成了什么局势,便化为一个青衣少年,从口袋里掏出两块糖递给小儿。

    他又听到某家民宅里吹吹打打的热闹,大红的轿子里抬着新娘,新郎官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引路,酒宴摆得丰盛,大家推杯换盏闹得人声鼎沸,于是摇身一变成了个传菜的小丫鬟,从盘子里偷拿一块肉段放进嘴里。

    ……

    清晨曦光微露。

    张家的小长工狗蛋子揉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哈欠摸去牛棚,正准备赶在天大亮之前给牛喂饱了,好叫主人拉着牛车去赶早市卖新点出的豆腐,谁知刚走到牛棚前,就顿住了脚,愣了半天,又默默往后退了几步,眯着眼往对面的那户人家望了望。

    这一看不得了,只见那房顶上竟然一动不动躺着个人,旁边还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野兽。

    天啦噜不是死人了吧!

    一向想象力惊人的狗蛋子简直吓呆了,立刻脑补出一出“屋顶暗杀尸体被野狗分食”的话本子,跌跌撞撞就跑进屋去汇报情况。

    张家夫妇本来在忙着切豆腐,听狗蛋子说对面的人家死人了,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回了回神才想起来,那对面的不就是最近名声大噪的“活神仙”,两文一位的算命先生嘛!于是豆腐也顾不上切了,急急忙忙从屋里跑出来,一看那房顶上的“尸体”果然是算命先生的,旁边竟然还是那只先前来算命的白狐,全都一动不动。

    “喂!活神仙”夫妇扯着嗓子,试探着叫了两声,却发现那一人一狐半点反应没有。

    狗蛋子大着胆子,捡了一个小石子扔向房顶,正正好打在白狐身上。若是活着的野兽,这么一下肯定炸毛了,可是狐狸被打了以后还是一动不动。

    妈呀!真死了!

    这一片民区住着的都是城中最普通的平头百姓,小家小户,院子连着院子,街坊邻里间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平时走动频繁,谁家有事都能惹起不小的风声,更何况还是个有些神秘又有些名气的算命先生?于是在那号称“豆腐西施”的张家媳妇不遗余力的宣传下,不到一炷香时间,算命先生在自家房顶离奇死亡消息就传遍了街头巷尾。大家纷纷从自家床头灶台前跑来,蹬上鞋披着衣服呼呼啦啦围到算命师的瓦房周围。

    “这怎么好端端的就死了?昨天不是还和人出城去治病了么?”

    “谁知道,说不定就是因为这次出城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呢。”

    “泄露天机太多了吧,遭雷劈了?”

    “净胡说!昨晚上也没听见打雷啊!”

    “我们要不要上去看看?”

    “还是叫官府的人来吧,这人命案子可不好轻易招惹……”

    于是街坊邻里们本着看热闹就要专注的职业精神,也都不去赶集开店了,就这么围在算命师的房子跟前。有人去县衙报关,也有人走街串巷宣传这个大八卦,不到半日,全城的人几乎都知道,那个在天街算命算的还挺准的算命师猝死了。

    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简直将半条街围得水泄不通。害得捕快来了都挤不进来,找来县兵开路,才勉勉强强挤到房子跟前。捕快们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街坊们还热心地给他们指出从哪里上房比较方便。

    很快就有人上去了,先是注意保护好现场,不要破坏证据,然后派了两人小心上前,正要搬运算命师尸体,就看到“尸体”懒洋洋翻了个身。

    翻了个身……

    “尸体”翻了身还不够,一双长腿慢悠悠一伸,脚下正好踹到个空酒坛子,酒坛咕噜噜顺着房檐滚了下去,然后啪嚓一声摔得稀碎。

    众捕快:“……”

    这特么是耍人玩呢!啊!?特么哪个不长眼的瞎报的案!人家在房顶上喝多了你说人家死了!

    众街坊邻里很无辜:不能怨我们啊,就差喊破喉咙了,石子都不知道扔上去多少了,没反应啊!而且而且,就算那人喝多了,旁边的狐狸干啥的,总不能也喝高了吧!

    别说,还真猜对了……

    莫辰睁开眼睛的时候,觉得状态从未有过的好,整个身体都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他心思一动,立刻调动体内灵力,发现那冰属性灵力比以往浓郁了不少,再去查看自己的妖丹,发现妖丹的光泽竟比原来亮了不止一点半点,而且那上面所凝聚的冰属性灵气简直要凝结出实体来。

    于是莫辰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竟然进阶了!竟一举突破了凝丹中期,进入了凝丹后期!

    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高阶妖修,距离化形期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仅仅是这一步,看似容易,想要跨越却又比登天还难。

    莫辰自从男人死后一直消沉,无心修炼,已经怠惰了太久,原本以为要突破凝丹中期怎么也要用上个百年时间,没想到这才仅仅二十多年就进阶了,简直是个奇迹!所以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呢?莫辰仔细回想,好像做了个梦,梦到什么却又忘了,然后将记忆再往前推,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和神棍一起在屋顶上喝酒了……

    于是还沉浸在进阶喜悦中的狐狸突然发现,他此时正趴在房顶上,下面围着满坑满谷数不清的人脸,一张张都和向日葵似的,冲着他一脸痴呆相。

    莫辰:“……”

    这什么情况?!

    莫辰蹭地从房顶站起,吓得下面的人一哆嗦,一阵交头接耳。

    哎呦快看!那只狐狸起来了!

    莫辰黑着脸转过身,看到旁边睡得像死猪的神棍,凭着超强的九级妖狐的聪明才智,大致猜出了个前因后果,于是眼神更加阴沉,平地飞起一屁股坐在那人脸上。

    装什么死!快起来!

    他才不信这人真能谁那么死,这下面的人嗡嗡的声音都快赶上数以千万的蜜蜂了。再看看房顶上的小石子,估计也有不少人来试探他们的死活。他因为进阶沉浸在识海之中,没听见这些动静也算情有可原,这神棍算怎么着?

    算命师在狐狸的无敌屁股炮的轰击下,终于不能再装睡下去,磨磨蹭蹭伸了个懒腰,在万众瞩目中,起床了。

    “呜呼哀哉!贫道昨夜夜观天象,窥得天机,十日之内,此处将有地动之灾,诸位且抓紧时间收拾了细软,逃命去吧!”

    这算命师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觉起来说出的话简直让人瞎眼。

    地动?!不是吧……

    莫辰斜着眼看神棍,传音道:“你故意弄了这么多人来围观,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算命师高深莫测扶了扶脸上的面具,咳嗽一声,“你猜?”

    莫辰:“……”

    也是不能好了,他就知道无法与这神棍愉快地交流!

    算命师在大家或是惊恐或是迷茫的目光下站起身,掸了掸衣服,理了理袖子,然后施施然从房顶走下,临走前还不忘带走两只酒碗。那些将他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的人看到两只酒碗,无不讶异:这两只酒碗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算命师竟真的与一只狐狸大晚上跑屋顶上去喝酒?

    所以说这狐狸是托儿吧?真的是托儿吧?当初那一幕和狐狸交流的戏码唬住多少人啊!不过这算命师倒也有几分本事,算的东西都很准,那么他说的地动之灾,倒有几分可信?

    第193章 我看你阳气虚无,命不久矣

    在一个地方住久了的百姓,让他们背井离乡舍弃祖祖辈辈生活的城池,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再说,这其中也有不少老一辈人,声称自己也曾经历过地动,顶多就是地面晃一晃,严重的话倒两座房子,哪还至于举家迁徙?那算命师未免太危言耸听了,说的就跟要天崩地裂似的。

    百姓对算命师的话将信将疑,至于算命师本人,这日从房顶下来后,又去干什么了呢?很多人好奇,便一直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却见他一头钻进房子里,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又背着幡旗,踹着算命的竹签筒出来,然后竟然不紧不慢地……依旧去天街摆摊算命了。

    众人惊讶不已。咦?不是说地动么?那这算命的怎么还来摆摊啊?

    天街算命,两文一位。

    不变的价格,不变的味道。

    算命摊子前一如既往排着长龙,算命师椅子旁边也一如既往蹲着一只白狐。因为已经有不少人目睹这一人一狐曾在屋顶醉酒过夜,所以大家此时心中已经基本认定,这白狐就是这算命先生所豢养。不过即使知道那日白狐衔铜板来算命只是这算命师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也不妨碍大家来找他问些疑难隐忧。

    “先生,我家的鱼塘总是死鱼,这是怎么回事?从饵料到用水,我们一直很小心,和别人家的鱼塘没有任何差别,可就只有我们这里不停地死鱼,再这样下去,我们可就要赔得倾家荡产了。”一个经营鱼塘的富户老爷,挺着偏偏的大肚子坐在算命师的摊子前叹气,急得愁眉不展。

    “鱼总是死啊……”算命师仍是那副不着急不着慌的语气,看得莫辰都想揍他,更别提当事人,“让我看看啊。嗯,是好事。”

    鱼都快死光了,还好事呢?

    眼见那鱼塘老板气鼓的肚子上上下下起伏,脸就要憋成猪肝色,算命师又补充解释:“鱼塘里的鱼都死了,是因为被龙吃掉了啊。”

    鱼塘老板:“……”

    “这龙可是仙界才有的圣兽,它肯垂青于你家,肯吃你们的鱼,是你们的福气。你家要有好运气了,无须担心,走吧。下一个——”似是看不出人家脸色,算命师继续自说自话,还着急叫号让后面的顾客上来。

    鱼塘老板的胡子都吹起来了,阴阳怪气道:“哦,所以依先生的意思,我们家这鱼是死得其所,并无解决办法了?”

    “等龙吃饱了,自然就走了。”

    “那龙什么时候能吃饱?”

    “鱼死光了啊。”

    鱼塘老板:“……”

    莫辰在旁边憋笑憋得快疯了,被气得倒仰的鱼塘老板却在心里大骂,什么油嘴滑舌的骗子!他也是急糊涂了,居然来找这不上台面的东西求助,给他两文钱都觉得是便宜了他。不过他家里也算是附近有名的富户,他还是秀才的爹,再将那钱从算命师的破碗里抠出来,也实在是有损颜面,于是也不想和这江湖骗子一般见识,愤愤然甩袖准备离开。

    然而他刚欲起身,却听那算命师又含笑问道:“贵府中可有子侄为贡生?”

    鱼塘老板一愣,他家是有一个最小的儿子天资聪慧,从小念书就好,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而且还因为成绩优异被选进京城国子监做贡生,前些天才参加了三年一度的秋闱,如今正等着揭榜,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举人。

    见鱼塘老板不说话,算命师也不问自己是不是说中,只是随口一言:“令公子有解元之资。”

    解元?这神棍,不,这算命先生什么意思?是说他小儿子能拿个秋闱第一名回来?不太可能吧,饶是孩子都是自家的好,鱼塘老板对自己儿子中举有信心,也不敢奢望能考第一啊……本想再细问,算命师却只是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快点给后面的人让地方。鱼塘老板方才没少给这算命师脸色看,此时倒不好意思再多话,只得悻悻离开。

    接下来的顾客是个面露凶相的疤脸男人,年岁不大,面目却有些沧桑,身上穿着短打,里面也没穿内衬,敞开的胸口隐约露出几撮胸毛,恨不得在脑门明明白白写上“我不是好人”这几个字。

    此人来者不善,大摇大摆吆五喝六带着几个小兄弟,直接插队进来,后面的人也不敢有什么怨言,要不是方才那养鱼塘的胖子有个秀才儿子,还让他们忌惮几分,说不定直接就将人撵走了。此时他一脚踩在算命摊前的那个板凳上,两条浑圆粗壮的胳膊在桌子上一扫,就将算命师的签筒和装着钱的破碗扫在地上。

    稀里哗啦,一片狼藉。

    算命师还没如何,一直趴在旁边晒太阳的莫辰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双眼睛幽幽盯着那小混混样的人。

    混混本来还很有气势,俯视着依然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的算命师,正准备破口大骂,忽然觉得角落里射来两道寒光,吓得他不由缩了缩脖子,气焰一下弱了不少。

    “那个……”什么词儿来着?眼角瞥到那只白狐,见它正像盯鸡崽子一样盯着自己,混混差点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甚至本能有种想跑的冲动,不过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喊道:“你这信口开河的骗子,还说什么算的准!我问你我家的狗能生多少只狗崽,你告诉我一共九只,两只活不下来,剩下的三母四公,可是如今明明只生了七只狗崽,只有三只活了,两母一公,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你说你连只狗都算不准,凭什么在这里给人算命?还是将骗去的钱吐出来,早早从哪里来滚到哪里去!”说着就要一脚踹上来。

    莫辰一下窜到桌子上,微微眯起眼,盯着那混混就要给他点厉害瞧瞧。这神棍虽然不怎么靠谱,但是打狗还得看主人呢,没见他一个堂堂妖修在这里么,就这么让人欺负了去,说出去多没面子?

    眼看那混混与白狐对视,就要两眼失神,莫辰却忽然觉得身体一轻,四爪腾空了。这种情况已经发生不止一次两次,还有完没完?于是调转回头就要去咬那双抱着他的手,却被神棍拿幡旗糊了一脸。

    莫辰:“……”

    莫辰开始抑制不住体内的煞气,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好歹,分不清里外拐么!正要发作时,他却忽然听到神棍在耳边哄道:“不气不气,凡人面前勿动仙法,否则要吓坏他们,好事就做不成了。”

    切!他会担心做不做的成好事么!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心的妖精。

    莫辰不屑,继续挣动,已经开始聚力,准备发招大的。

    算命师顿了顿,又放低声音道:“对付这种小角色,怎需要大仙您出马?小的来解决就好。”

    哎呦,这么会说话呢!

    莫辰瞬间就被顺了毛,聚起的灵力也散了,心道也是,这种小角色亲自出手教训都跌了自己的身份。反正这神棍也是老油条,想必吃不了什么亏,姑且饶那混混一命。这才任算命师将他抱走,放到一边去。

    小混混本来有点怕那凶巴巴的白狐狸,此时见算命师将狐狸轰到一边,立刻又要上房揭瓦,谁料算命师却摇头叹了口气,嘴里嘀嘀咕咕道:“完了,完了,你完了。”

    搁谁听见别人用这种语气说自己要完也不会好受,混混瞪眼问:“你说什么?大点声!”

    算命师还是叹气,“可怜,为了来砸我的场,却犯了必死的禁忌。我知道你是受人之托,可惜为了小钱,却要搭上性命。”

    “娘西皮的,你这面具脸不要再故弄玄虚糊弄人!什么禁忌不禁忌,什么死不死的,敢咒老子?老子今天就砸了你的摊子!让你再也不能害别人!”混混说着一挥手,让后面几个兄弟也一起上前,周围排队的人立刻做鸟兽散。这伙混混平日为非作歹惯了,据说手下还有过人命,谁也不敢惹。

    算命师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自己的桌子踩烂,将幡旗扯下来撕开,甚至看那带头的混混向自己抡过拳头,忽然开口:“最近几日晚上睡觉可曾见到一位红衣女子站在你床前?”

    混混正准备将那算命师脸上丑兮兮的青桐面具打掉,好让大家看看他面目下的丑陋嘴脸,却忽然好像被这句话定住了似的,拳头悬在空中,半天没落下去,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惨白下去。

    “你家中原本不干净,幸亏有一条忠犬护主。狗是最通晓阴阳的生灵,有它在,那不干净东西才不敢靠近你。可是你为了让我的预言落空,竟在那怀有九子的母狗生产时,故意在还有两枚胎儿未产出时用针线缝住了母狗的产道,将它生生憋死,不止如此,甚至还掐死了它的四个本该活下来的幼崽。如此背信弃德,此后你再也无法得其庇佑,邪祟之物近身而无阻。如今我看你阳气虚无,命根浅薄,显然是命不久矣的征兆……哎,好自为之吧。”

    混混不说话,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似是腿脚都生了根。他身后的小兄弟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以为是那神棍胡说八道吓住了他们的大哥,正要上前揍那神棍一顿给大哥出气,却见混混忽然扑通一声跪下来,抓住那算命师的袖子哭求:“先生,先生我知错了!求先生救我!”

    第194章 认个狗爹

    其他人不明所以,那混混却知道,这算命师并没有胡言乱语。那夜夜出现在他床头的红衣女人一直是他心中的隐秘,谁都没有告诉过。他这人一向作恶多端,自诩神鬼不惧,可真有这么个红衣飘飘的长发女鬼天天跟在自己身边,任谁都得吓坏半边胆。也幸亏是他胆子大,能将这件事憋在心里,若是换了一般人,估计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精神失常了。

    如今这算命师竟然能一语点出这件事,想来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先生,先生我知错了!求先生救我!”混混最近几日的确觉得精神恍惚,身体越发虚浮,便对那句“命不久矣”的论言深信不疑,此时一个劲儿跪在地上磕头,求这算命师救自己。

    “若想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只需你答应我一件事。”算命师慢悠悠地说。

    那混混听到算命师总算开口,终于停止了磕头,仰着脑袋巴巴瞅着算命师,正要开口说先生吩只管咐一定言听计从,却在这时听到身后有些骚动。

    人群退散开,一个虚弱的书生模样的男子跌跌撞撞走过来,一下跪倒在算命师面前,一言不发先是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围观的群众又窃窃私语起来,也不知道这人是谁,也不知道这是唱的哪一出。这时一个农妇模样的人走到那年轻书生旁边,也在算命师面前跪下来。

    “哎呦我见过这个女人!不是前几天领着算命先生出城的那个农妇吗!据说她家的秀才儿子都快病死了……嗯?难不成这书生就是她儿子?”

    莫辰看到那年轻书生时就已经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心里还感叹,这书生命真硬,竟然挺过了那场劫数,估计这是来给神棍报恩了。

    “先生在上,请受老妇和小儿一拜。”妇人泪流满面也跟着磕头。

    算命师急忙让两人起身,那年轻书生扶着母亲站起来,自己却再次俯身而拜,对算命师道:“承蒙先生指点迷津,救得在下性命。再造之恩无以为报,此生无论身在何方,身份几何,都愿为先生效犬马之劳。”

    “你能度过这场劫难,也算是你命中应得,不必谢我,只求你经此一事,以后不再受痴缠之苦,得心中自在。”

    书生再次谢过,看了母亲一眼,那老妇便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双手呈给算命师,“先生救了小儿性命,就是救了我们一家,但从头到尾,我们也不过只是给了先生两文钱,无论如何也过意不去。昨天我们将家里唯一值钱的一头老黄牛卖了,换得这点银子,虽然不多,但是也请先生务必收下。”

    算命师忽然哈哈大笑:“就说这位小友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们将老黄牛卖了,也算是赶巧,正好可以收拾了铺盖举家离开这里,去往别处避难。这些银子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对你们来说却可充当路上的盘缠。”

    这书生和老娘家住城外,一早赶路到此,自然没有听到那关于地动的预言,因而不解问:“哦?先生所言避难,是何意?”

    “十日之内,此地必有地动之灾,届时天崩地裂,山川变道,屋毁人亡,逃无生路。你所在村落也会受到波及,还是迁到附近的沛城吧,那里的风水五行也适合你。”

    听说将有地动,那书生和老妇也十分惊讶,却也只是愣了那么一眨巴眼睛的功夫,便双双低头称是,“谨遵先生教诲,我们这就回去准备迁移之事。只是这银子……”若是真的要搬家,他们确实需要一笔钱,把这些钱给了算命师他们也就一毛不剩了,还能往哪里搬,难不成一路要饭?

    “去吧。”算命师却只是一摆手。

    老妇和书生感动得热泪盈眶,见算命师态度坚决,便将银票收起来,再次拜谢。正准备离去时,那书生趁母亲先走一步的契机,留下来压低声对算命师道:“先生,妙儿她的魂魄,可曾超度?还有轮回转世的希望吗?”

    “自然。”

    书生松了口气,终于放下一段心事,继而又苦笑道:“先生,若是我说我从不后悔结识妙儿,您可觉得我执迷不悟?”

    “哦?为何觉得执迷不悟?”

    “她毕竟是妖,又险些害得我性命不保……”

    “那你可曾恨她?”

    “不,我爱她,直到现在还爱她。”书生提起那兔妖,眼中依然饱含柔情,“实不相瞒,先生走后的那一夜,我身体情势十分凶险,好几次感觉自己意识陷入昏睡,虽然我当时知道自己这一睡,恐怕后半生只能做个行尸走肉般的傻人,可我依然没办法控制自己,总觉得看破一切,觉得这世间一切皆空无,人生已了无乐趣。但就在关键时刻,我看到了妙儿,她一直在梦中鼓励我,让我好好活下去,让我重新开始,让我考取功名,孝顺父母,甚至为家族延续香火……说来不孝,可我的确是为了她才醒过来的。”

    算命师在书生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静静听着,也不曾打断,直到书生说完,才笑问一句:“所以,为何觉得执迷不悟呢?”

    那书生一愣,似是没懂算命师的话,可是很快他便顿悟。

    是啊,妙儿与他,原本他们之间的爱情就纯洁美好,又何曾有错?只是最后爱念成痴,进了魔障,才险些出不来,误了卿卿性命。如今他已出了魔障,却并不意味着要否定那段感情。如此至死不渝的爱,所带给他的并不只有灾难,更多的其实是一种力量,支撑他活下去的力量。

    书生最后又冲算命师深深一拜,恭敬地正面退后几步,才终于与老母相携离开。

    等这一对母子走远,人群中倒是有不少心思活络的人悄悄追了上去,直到追上那母子问清了他们与算命师之间的渊源,有一部分人便当即决定回家打点行装,准备趁夜前离城。

    人多口杂,这算命师如何在那秀才母子家大展神通的消息不胫而走,又有不少人觉得这算命师有些来头,对于他所预言的地动之灾,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此也跟着整理起家中细软,悄悄将自家的牲口牵去集市上卖。

    这边天街算命摊前,那混混还跪在地上,他离得最近,秀才母子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得清清楚楚,此刻更是看神仙一样看着算命师,眼巴巴等着求点拨。

    “若想我救你,也不是不可以……”算命师看了眼混混,准备继续前言。

    “做一件事对吧!”混混不等算命师说完就抢过话来,“成!您说!别说做一件事,就是做一百件一千件,我也愿意听您的吩咐,一定全数照办!”

    莫辰方才还一直沉浸在秀才临别前与神棍的对话中,听到这里总算回过神来,见那混混一脸热切看着神棍,忽然升起一股同情心,转过头看看神棍,总觉得这家伙憋着一股坏水,那混混八成要倒霉了。

    果然,只听算命师道——

    第36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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