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宠爱 作者:妲婴

    第2节

    珊瑚被人搬走了,细砂换来一堆首饰和一袋白米,有些激动。宸娘放好了天织锦,回头就见端木在外头等着她。

    “有事?”

    端木试探着说道:“细砂说水下还有许多珊瑚……如果能用它们换取粮食,那我们又何苦每个月等着男——”

    “不可以。”宸娘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端木追问:“为什么?”

    “水下危险。”宸娘不再看她。

    端木静了一瞬,又追上宸娘:“我们还可以捕鱼,甚至以前我们都有拣到过很大的蚌珠,那些珠子很值钱吧?不然阿四不会那么开心……我们能用它们换物资,每一种方法都可以维持生计,根本用不——”

    “我说了,不——可——以。”宸娘断然否决了她。

    端木没有将自己与宸娘的对话说与细砂和青蝉知道,宸娘不应允,这样的想法只是自寻烦恼。好在她们并没有意识到这点,两人还沉浸在得到漂亮首饰的兴奋里。

    细砂对着一面破了角的镜子,将那些首饰一一往自己头发上比划,每拿起一样,都要转向身旁的青蝉,热烈询问好不好看。

    青蝉拼命点头,眼睛都移不开这些闪亮亮的装饰物。

    端木进门的时候这两人就处在这样的状态,等她睡过一觉,醒来时,两人还在不知疲倦地比划着。端木叹了口气,青蝉听到她醒了,立即奔过来,拿着一朵珠花和一支玉簪,问她哪个好看。

    端木:“……都好看。”

    青蝉把珠花插在左边,玉簪插在右边,晃头道:“哪个好看嘛?”

    端木:“……”

    细砂娇笑:“端木,你也来挑呀,是不是女人啊,对着这样的好东西居然都能睡着了。”

    青蝉抿嘴偷笑,端木大大方方站起来,走向细砂:“我是不是女人难道你会不知道?”

    细砂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一红,嗔怪地瞪了端木一眼。

    这是青蝉第一次得到首饰,晚上睡觉的时候将它们护在怀里,冰凉的触感给她捂热了,硬硬地磕着皮肤,她也不嫌难受,就是兴奋,兴奋到失眠。

    端木与细砂已经睡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青蝉翻了个身,将手护到心口,隔着衣料摸到它们,心上又是一跳,在黑暗中甜甜地笑了。

    正是在爱美的年纪,她也知道要打扮自己了。

    青蝉贴着地面,闭上眼睛等待睡着。

    ——黑暗中,类似于爪子抠挠甲板的声音响起。很轻很轻,可是青蝉听到了。她又睁开眼,仔细去听,甚至听到一声轻微的鸟叫。

    ……鸟?

    青蝉看了看睡熟的端木与细砂,揭开盖在身上的薄被,鬼使神差地往外面走。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脚步声,半张脸移出舱门,往甲板上看。

    一只通体漆黑的海鸟侧过小小的脑袋,目光如炬,笔直射向她藏身的地方。青蝉一见之下,吓得一屁|股坐倒。端木朦胧里翻了个身,摸到青蝉不在身边,咕哝着:“青蝉?”

    青蝉回过神来,再看甲板,那上面哪里还有海鸟的踪迹?

    ☆、【第五章 买卖】

    青蝉趴在船舷上,长这么大,头一回有了心事。那只海鸟,怎么想怎么像女公子饲养的那一只。但……应该不可能的吧?别说这些时日她们已经将船开出很远,就是女公子也没有理由再次找上她们啊?

    青蝉情愿相信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

    “唉声叹气做什么?”细砂挤着她也趴在船舷上,跟青蝉的低落不同,她情绪高涨地很:“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在这天可以不用面对那些男人,青蝉你都不知道,我心头舒了多大一口气。”

    她说着还用双手画了个大圈表示这口气究竟有多大,青蝉听了,一怔:“是今天吗?”

    细砂点头。

    青蝉沉默地盯着海面。今天是约定男人上船的日子,昨晚那么巧合地看到那只海鸟……这其中真的没有关联吗?

    “你们两个还不快过来?今晚吃炖鱼噢,快点来帮我料理!”端木甩着湿淋淋的双手冲那两人喊话。细砂轻快地应了,拉着青蝉就往端木那儿跑去。

    端木笑着迎接她们,可笑着笑着,她的神色就变了。青蝉只见她的笑容一丝丝收去,脸上爬满焦虑。

    怎么回事?青蝉顺着端木的视线回过头——游船,那艘游船,黑色船幡上描绘着细长的眼睛,冰凉冷漠,毫无感情。

    怕什么来什么……女公子来了。

    细砂察觉不对,猛然回头,那表情便与端木如出一辙。她们已经驶出这么远了,对方竟然还能准确地知晓她们的方位?

    端木这次信了,上一次女公子的出现,确实与阿四无关。

    “宸、宸娘!”细砂冲船尾大声喊道。宸娘闻声走出,见到那艘游船,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像端木她们那样吃惊。仿佛是已经提前知晓会发生这种事,她镇静地走到她们中间。

    无数的黑色海鸟在游船上方盘旋,等两船靠近了,它们“呼啦”一下四处散开。方才好像黑云压顶,此时鸟群一散,立刻就是晴空万里。

    碧海蓝天之下,高高的游船上立着一道静默的身影。她面容冷峻,被海风吹起的鬓发,在半空中嚣张地飞舞着。

    ——女公子如期而至。

    又是无数的物资被抛上船。端木她们,一直过得拮据,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的物资。可面对这些,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她们知道这些粮食意味着什么。

    青蝉偷眼看宸娘,宸娘有片刻的惊慌,但很快就调整过来,挺直脊梁盯着女公子,女公子察觉到宸娘的注视,居高临下冷冷一瞥,那目光并没有在她身上多做停留,很快移到青蝉脸上。

    青蝉倒退数步,躲到宸娘身后。

    女公子无视青蝉的小动作,转身就走,众人便看不见她了。之后,上次的少年人带着一群家丁过来了,将不甚宽敞的甲板挤的满满当当。

    端木与细砂双双挡在前面。那少年人见她们戒备的姿态,负手说道:“两位是什么意思?”

    端木看宸娘,宸娘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迟迟不表态。端木狠了狠心,干脆替她做出决定:“这些物资还请收回,我们不接受!”

    “哦?是吗?”少年人好整以暇地又往前踱了一步。

    细砂坚决道:“是的!你们快走!”

    少年人当即就笑了:“这儿做主的好像不是你们二位吧?”

    所有人都看向宸娘。宸娘面向青蝉,轻不可闻地叹了声气:“你跟他去吧。”

    青蝉独自沿着木梯往游船上走。少年人和宸娘她们一起目送她离开之后,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宸娘。

    宸娘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端木与细砂也满是敌意地斜视他。她们虽然对宸娘为了这些物资就让青蝉孤身涉险十分不满,可罪魁祸首是谁她们还是分辨得清的。那少年人徜徉在绵绵不断的锋利眼刀里,也不觉得不自在,反而轻松地耸了耸肩:“这是我家公子的意思,她买下刚才那位姑娘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端木陡然拔高音量,不能置信地反问道。

    少年人:“我说,我家公子买下刚才那位姑娘了。”

    “你、你们跟强盗有什么区别!”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细砂气得满脸通红,她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拍落那个香囊,指着少年人鼻子大骂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你说买我们就会卖吗?端木!走!我们这就把青蝉接回来!”

    香囊里的东西掉出来,乃是一枚古朴的令牌,雕着云纹,云纹中央,刻了一个龙飞凤舞的“越”字。

    少年人急忙捡起令牌,捧在手中擦了擦,满口责备:“越家历经百年风雨,发展至今已是权倾朝野,公子这一支更是真正的富可敌国——你们这些不知好歹的小民,知不知道得到这样一枚令牌意味着什么!?”

    “我管你什么越家什么百年声誉!我只知道青蝉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卖的货物!”细砂撞开那少年人,大踏步往前走。少年人身后的家丁挺起胸膛挡住她的去路。

    细砂怒斥道:“滚开!这天底下真的没有王法了吗?”

    少年人冷笑,却不料一把冰凉的刀子抵住了他的咽喉。他对上端木愠怒的目光。

    “让她去接青蝉!否则我手里的刀子可不长眼!”端木头一次以武力威胁人,不仅心虚而且害怕,双手抖个不停。可为了青蝉,她强迫自己不要露出怯意,眼神凶一点,再凶一点!

    少年人冷哼:“我家公子可谓仁至义尽,你们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还有一句话,公子让我转告于你。”

    这话是对宸娘说的,宸娘想了想,道:“你说。”

    少年人指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短刃,宸娘心领神会,对端木道:“你先放开他。”

    端木:“不行!细砂必须去把青蝉接回来!”

    宸娘:“放开他。”

    端木不甘地咬住嘴唇,那少年人捏住刀片,手指往旁轻轻一送,人就脱离了危险范围:“我家公子说……”

    他走近宸娘,附在她耳边,等后半句话说完,宸娘久久没有回应。端木与细砂见状,全部围过来:“宸娘,万万不可让他们带走青蝉!青蝉从未离开过我们,若真随他们走了,这一去是好是歹,我们都顾不到了!”

    “我就知道他们不怀好心,却没料想竟然敢打这样的主意!宸娘,我们根本不用怕他们,大不了拼了!”

    宸娘过了会儿才回过神,她脸色已白,也顾不得安抚端木与细砂,只对那少年人道:“让我见一见你家公子,我也有话要说。”

    端木、细砂冷汗直冒:“宸娘!”

    宸娘给了她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去去就回。”

    不知道自己命运已经彻底改变的青蝉,正如履薄冰地杵在女公子的舱房里。照例她是不敢主动攀谈的,但因为实在好奇,又万分忍耐不住,便豁出去的开了口:“我昨晚……是不是见过这只鸟?”

    女公子坐着,一下一下梳理着海鸟的羽毛,听青蝉这么问,便扫了她一眼:“这个,不是应该问你自己。”

    青蝉不确定道:“应该是它吧?”

    女公子不置可否。

    青蝉憋了会儿,又问:“那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就因为它吗?”

    女公子这回是连看都不看她了,回答也是没有的,青蝉等了会儿,知道是等不到了,不免暗怪自己多嘴。

    气氛很冷,两人都没有说话,青蝉被这一股压抑的气流闷得气都要喘不上时,少年人的声音突然响起:“公子,那宸娘想见见你。”

    青蝉讶异地回头,宸娘果然站在门外。

    女公子动了动,那海鸟便兀自飞了。宸娘走进舱来,一直走到青蝉身边,对她道:“你先出去,我有几句话,想单独与公子讲。”

    女公子漂亮修长的手指伸入一旁的水盆,蘸了蘸,水滴铜盆悦耳的声音传过来时,青蝉已经走到了门外,少年人一把就将门关了起来。

    宸娘待的时间不算长,出来的时候,把青蝉拉到一边。她看着青蝉半天也不说话,青蝉满脸疑惑地回看她。

    不知怎么的宸娘眼眶有些红,可她还是笑了,笑完替青蝉捋了捋头发:“你长大了。”

    青蝉莫名道:“宸娘?”

    宸娘:“青蝉,你要听话。”

    青蝉点头,她一向都乖巧听话,宸娘此时此地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为什么?难道……青蝉心一惊,难道这一夜,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可怕的遭遇?宸娘让自己听话,换言之不就是不要反抗吗?想到这儿,青蝉冷汗都出来了,她可怜兮兮地拽住宸娘的衣袖,晃了又晃。

    宸娘眼中闪过一丝不舍,这丝不舍看在青蝉眼里,更加证实了心中所想。但可怕的遭遇,也不会比跟那些男人在一起时更差劲了,起码女公子没有在物资上短过她们……青蝉看在将舱底堆的满满的物资粮食的份上,十分勉强道:“……宸娘,我会听话的。”

    宸娘离开后,青蝉重新回到女公子的舱房。就要被不友好对待了,她走得畏手畏脚,恨不得将自己变成一团空气。

    女公子托着下巴看她窝囊的样子,看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才开口:“宸娘将你卖给我了。”

    青蝉本来还在看脚趾,女公子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隔了会,她才“嚯”地抬头:“啊?!”

    女公子对这件事情的阐述,直接省略了最关键、最紧要的部分,冷漠的将最后达成的结果直白地通知给青蝉,不附带任何解释,通知完就又一次把她晾在一旁不理不睬。

    青蝉被这个通知轰炸得头脑一片空白,直到脚下传来熟悉的震颤感,她才如梦初醒——游船开动了!

    ☆、【第六章 意图】

    女公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青蝉的反应,青蝉在经历了最初的空白阶段后,拔腿就往外面跑!她一鼓作气跑上甲板,少年人带着一众越家家丁警惕地跟在她后面:“她水性极佳,务必防止她跳水。”

    青蝉果然趴着船舷准备往下跳,少年人忍不住在心里赞了声自家公子的料事如神。那些家丁因为早有防备,立刻四下包抄,轻而易举地抓住了她。

    青蝉看着自己熟悉的那艘船越来越远,不禁泪流满面:“一定是你们弄错了,宸娘不会把我卖给你们的,放开我……把船停下,求求你们,把船停下,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吧!”

    可惜没有人同情她,少年人看着她发了疯似的挣扎,笑眯眯地走过来:“哪怕以最快的速度一刻不停地返回越府,我们也需要在海上待半个月之久。这段时间里你休息的舱房已经整理出来了,不如现在就带你过去看看?”

    宸娘、细砂、端木的脸一一在青蝉眼前闪现。她们是她最亲的亲人,是她的全部,可是现在整个世界翻天覆地,她还没有任何准备就失去她们了!青蝉被这样的飞来横祸吓得心神俱裂,她挣不脱家丁的钳制,只好蹬着双腿嚎啕大哭,嘴上不断重复着:“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让我回去!”

    在她单纯的生命里,从来没有想过会遭遇这种可怕的事情。她被迫与赖以生存的环境剥离,这不啻于将她的生命也拿走了!

    一时甲板上无人言论,只剩下痛哭的青蝉,痛苦、害怕完全笼罩了她。

    天色擦黑,少年人绕过青蝉,走到船头,神色严肃地盯着底下的海面看了一阵:“……带她回房间,舱门先落锁,两人一班轮流看守,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能放她出来——天光大亮之前船行不停”,顿了顿,又补充:“以最快的速度航行。”

    众家丁拖着青蝉将她塞回舱门里。青蝉对着舱门拳打脚踢,在她声嘶力竭的哀嚎声中,家丁甲朝被抠破的手背皮肉连吹几口气,呸道:“也不知公子是为了什么,我们在海上待了这么久,我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难道就因为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

    “你难道还是新来的吗?再敢私下议论公子的事,小心——”家丁乙比了个割喉的动作,家丁甲立刻噤若寒蝉。

    ……

    “青蝉,你不要睡那么死,你压着我肚子害我做了半宿噩梦!”细砂边嘟囔边摇她,端木被吵的翻了个身,头发盖住半张脸,微微皱眉的样子就印在青蝉的眼睛里。

    “我……”青蝉挪开腿,突然就醒了过来。她前一刻还身处美梦,这一刻便被万箭穿心——这里不再是她熟悉的那个地方,没有细砂,没有端木,也没有宸娘。眼睛胀痛,头也昏的厉害,青蝉茫茫然地坐起,形状漂亮的眼眸里除了惊恐,找不到别的什么。

    梦里面被细砂推着的感触那么真实,细砂的声音甚至还在她耳边回响,可青蝉担心自己可能这辈子也见不到她们了。她抱着双臂,闭上眼睛,想再重温一回梦境的温馨,然而梦境却已杳无踪迹。她小小地抽噎一声,嗓眼处立刻传来着火般的烧灼感。她仿佛刚出母体就被抛弃的婴孩,她绝望地想着自己也许就快要死了。

    离开亲人,落进女公子的手里,除了死掉,她想不出自己还能有什么样的下场。

    舱门从外缓缓打开,有个人影逆光而立,突来的光亮使得青蝉下意识掉头回避。那人走到青蝉脚边,停住了。

    青蝉这才重新睁开眼。

    少年人蹲下去,将一缕黏在青蝉脸上的发丝别到她耳后。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动作有多么突兀,做完之后冲青蝉露齿一笑:“我才想起来,我都没有自我介绍过,我是戚恒,青蝉,你可以跟公子一样叫我阿恒。”

    看着他人畜无害的笑容,青蝉出于本能的往后挪了挪。

    戚恒无所谓地挑起眉,转身拿起一个托盘:“让我猜猜,你现在一定是又累又饿吧?对不对?这是厨房刚刚起锅的蒸糕,还热乎着,你何不趁热吃了?”

    青蝉看着戚恒手上的食物,悄悄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垂下头拒绝:“……我想回去。”她小声说道。

    “回去?去哪里?之前那艘船上?”戚恒嗤笑,“她们都把你卖掉了,你还想着要回到她们身边,又是何苦呢?还是嫌被卖一次不过瘾,想再经历一次?”

    “你撒谎!宸娘才不会把我卖掉!一定是……一定是你们强行把船开走的!对,一定是这样!”青蝉竖起浑身倒刺,她的嗓子哑了,发出的声音非常刺耳,戚恒听的直皱眉:“噢?你以为是我们把船强行开走的?那我问你,你当时也在甲板上,可有看到你的宸娘追上来?”

    “……”青蝉语塞。没有,确实没有,为什么游船开了,宸娘不来追?明明知道她还在游船上的不是吗?

    “没有吧,是不是?”戚恒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讥讽笑意:“拿你换来下半辈子享用不尽的金山银山,这样的好事想必谁都不会推辞的吧?”

    青蝉:“你……什么意思?”

    戚恒:“她们用你换走一块越家的令牌,只要拿着令牌,这世间要什么得不到?金钱、名望……只要是她们能想到的,越家全部能够满足。”

    青蝉震惊地看着戚恒。戚恒重新显现温和的笑意,他拉过青蝉的手,将蒸糕置于其掌心:“与其为了背叛你的人悲痛哭泣,还不如好好活下去。”

    青蝉内心里天人交战,理智告诉她宸娘不会是这样的人,可戚恒说的话又似乎无懈可击……她看看手里的蒸糕,又看看戚恒,鼻子抽动着,声音里染上哭腔:“不会的……你撒谎。”

    戚恒:“本来有你上船来就足够了,可是宸娘为什么也要来?你或者可以想一想,宸娘下船之前对你说的话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在里头?也可以再想一想,你这两次上船,你那二位同伴都是竭力反对,可那宸娘,可有哪次流露出一星半点的抗拒?”

    青蝉不敢相信宸娘会为了荣华富贵抛弃自己,这么多年了,她们始终生活在海上,虽然过得不富足,但也不至于会挨饿受冻……可是不是宸娘也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是不是把她卖掉,细砂和端木以后就不会被男人欺负了?

    青蝉一下子想开太远,可越想越抓不住自己的思绪。戚恒看她惨白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说辞起了效果,拍拍膝盖站起来,他准备走了。

    “……那为什么,公子为什么会愿意用这么大的代价买下我?”在戚恒转身正要迈步的时候,青蝉抓住了他的袍角,抬着头,瞧着实在是比街边肮脏的乞儿还要可怜:“她买下我,要怎么处置我?”

    戚恒顿了下:“……这个由你自己亲自去问公子,岂不是更好?”

    他走了,没有关门,之前守在门外的家丁也随着他一起离开。青蝉知道自己能出去了,可是现在能出去又怎样?船速这么快,又走了整整一夜,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她也没有信心投入茫茫大海,光靠游水就找到宸娘。……更别提,宸娘或许是主动要把她卖掉的。

    一时间青蝉走投无路,捧着面庞又大大地哭了一场。

    青蝉去见女公子的时候,屋内的女公子刚刚用过早膳,哪怕海上物资匮乏,她的膳食也依旧奢侈精致。青蝉从没见过如此丰富的品种,很多东西也是闻所未闻,对于吃个饭都是这样排场的女公子,青蝉打心眼里又开始犯怵。女公子漱了口,净过手,一系列程序做完了,这才面无表情地看向屋里多出来的那个人。

    女公子没什么兴致主动与青蝉交流,青蝉只得硬着头皮道:“宸、宸娘为什么……要把我卖给你?”

    女公子将手指横在嘴唇上,不声不响地看着她。好在女公子没有流露出明显的不耐,以至青蝉能够顺利地把话说下去:“戚恒说,宸娘把我卖给你,是为了……是为了一块能让她享尽荣华富贵的令牌……”

    声音越来越小,青蝉看着女公子,目光依然不敢直视她,只是落在女公子皮质的长靴上。话到这里又断了,比死还安静的舱房,青蝉觉得自己都没把话全部说完的底气了。

    “然后?”女公子不知是不是看不过眼对方的怯懦,终于开了口。

    “……然、然后”,青蝉声音发紧,“你为什么要买下我?你……会怎么处置我?”

    女公子眯起双眸,青蝉从头到脚都笼罩进她冰凉的目光中。气氛一下子变得更为糟糕。

    不知过去多久,女公子轻哼了一声。那声音听在青蝉耳内,可真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我说宸娘将你卖给我,那是因为她受我胁迫,不得以而为之。”女公子说完,立时看到了被五雷轰顶的青蝉。

    青蝉整个给懵了!她竟然会被戚恒的一面之词所动摇,她竟然会怀疑宸娘!宸娘才是和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人,她不信自己的亲人,却去相信一个根本算不得认识的陌生人!?

    青蝉一时间懊悔不已,愧疚不已,她睁着红肿的双目痛恨地瞪视女公子。

    女公子坦然自若地接受了青蝉的注目。

    青蝉的胸口急剧起伏着,她用力吸气、呼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稍排挤掉内心的愤恨:“为什么?”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买你,还是想问我阿恒为什么要欺骗你?”女公子说完这句,想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的那两位同伴,一直跟在我的船后想要把你追回去,可惜撑到后半夜她们就再也游不动了,力竭之后是死是活,谁知道呢。”

    青蝉陡然睁大眼睛。

    “折磨你”,女公子薄薄的红唇一开一合,大发善心地将原因告诉给了青蝉:“这么做,只是为了折磨你。”

    她冷冷说道。

    ☆、【第七章 惩罚】

    女公子的话犹在耳边,青蝉仇恨而外,彷如一只惊弓之鸟,无时无刻不想着逃离女公子的魔爪。可船行海上,她能往哪里逃?除了跳海就再无他法了吧?青蝉想自己在海里兴许还能找到宸娘她们,可若是被女公子带上了岸,她举目无亲,哪怕是能逃走,这人生的意义又在哪儿呢?

    好在女公子虽然说是要折磨她,但并没有立刻就付诸实现。青蝉存着逃跑的心思,也不再哭天抢地,反而安安静静地观望,寻找最佳时机。

    两天之后的午时,正是众人轮流用食的时候,甲板上仅剩了两个心不在焉的家丁在巡视。青蝉觉得自己的时机到了!从她起跑到攀过船舷到落身大海,这个过程一气呵成,同时也一点不拉地落入那两个家丁眼中,然后——没有然后了。

    戚恒打量着被网兜住倒吊在半空的青蝉:“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走吗?”

    灰头土脸的青蝉呕出一口咸涩的海水。

    “跟着公子有什么不好,你就非要回到那艘破船上去?”他不满地皱了皱眉,显然很看不上青蝉这种愚蠢的行径。青蝉不跟他辩解,跟着公子有什么不好?她实在看不出这种飞来横祸有什么好的。女公子强行把她买下,并且放言要折磨她,她再傻也该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吧?她就是有点后悔在逃跑之前没有彻底地观察清楚情况,下次再要逃,恐怕就更难了。

    有个家丁一路小跑着靠近戚恒,说了什么,戚恒点点头,转向青蝉,扬声道:“我真是同情你。”

    他说着同情,可青蝉却压根没看到他有同情的意思。

    “公子说你既然那么喜欢跳海,就让你先在海里待一待吧。”

    青蝉头还晕乎着,却见戚恒手一挥,“砰”的一下,她被毫不留情地砸进了海里。

    ……

    船速陡然加快,青蝉这才意识到女公子所谓的折磨,已经正式开始了。

    青蝉全身都沉在海水里,并且以飞快的速度被拖行,她无法换气,周身又被细网束缚着动弹不得,绕是再好的水性只怕也要淹死在这了。

    ——但女公子的用意并不是要她死,就在青蝉的这口气撑到极限,网绳突然向上提了提。青蝉摆脱四方的重重压力,黑乎乎的脑袋“哗”的浮出海面。

    可是她都没来得及喘过一口气,团团黑影就笼罩在了她的头顶,伴随而来的是额头上火辣辣的剧痛,不知是海水还是鲜血,立刻就糊住了青蝉的眼睛。

    海鸟,一群海鸟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尖利的鸟喙在阳光下反射出坚|硬的金属光泽。

    要么就一头扎进海里闷死,要么仰着脑袋被海鸟啄死——这才是女公子的本意吧?不是不要她死,而是要她死也死的不痛快,死的不干脆!

    青蝉恍恍惚惚的,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该熬不过来了,好几次她似乎都看到了端木与细砂,她们就在海里的不远处冲她笑。她想要靠近她们,无一例外换来了疯狂的鸟啄。这些凶残的海鸟撕碎了青蝉的幻像,让她明白自己血淋淋的处境。

    从午后到夜深,从天亮到日落,女公子说的“待一待”,青蝉足足在海里浮沉了一天一夜!

    家丁们把她捞上来的时候,戚恒抱着胳膊在一旁啧啧有声:“这么惨!”

    青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进气多,出气少。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伤口的破损处更是被海水泡发地惨不忍睹。不仅如此,在经历过白天炽热的日头与夜晚刺骨的海水后,她身上烫的跟火炭子似的。

    青蝉病中直说胡话,一会儿喊端木,一会儿喊细砂,再一会儿又一口一个“宸娘我疼”,戚恒的眉头拧成麻花,边给她灌药边发牢骚:“你倒轻松,搁那一躺万事大吉,害我跑上跑下的折腾!怎么就不干脆死掉算了呢?”

    青蝉睡不安稳,病的厉害浑身抖个不停。戚恒喂完药又给她拾掇了脸面,临走还是狠不下心,脚一跺,另外给她捧来几床被子,一股脑盖上了。

    他去公子那回话,也看不出公子对于这件事的喜怒。女公子从案上抬眼,戚恒立刻道:“人是死不了,脸也留不下疤,就是精神不太济事,到现在还没清醒过来。”

    女公子复又低下头,戚恒识趣地出去了。

    青蝉受此重创,一直到下船都没有痊愈。脸上的纱布拆掉了,具体被海鸟啄成了什么惨样,她也没那份心思去关心。命都差点丢了,样貌好坏又有什么区别?

    她打心眼里憎恨女公子。

    如果不是女公子莫名其妙出现在海上,如果不是女公子强行买下了她,她本可以穿上宸娘给她缝制的新衣,可以与端木细砂一起下海捕鱼嬉戏,最差最差,哪怕是要承受男人的糟蹋,也比现在要好!

    女公子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这股强烈的恨意并不足以支持青蝉去反抗女公子,她甚至都不再想逃跑这回事了。逃跑的代价太大,一次就足够她长记性了。

    她不是不想逃,她是明白自己逃不掉了。想到未卜的前景,心里全是惧怕与茫然。

    青蝉成天龟缩在舱房里,暗暗祈求女公子能够遗忘自己的存在。可惜事与愿违,在登岸那天,女公子特意让人把青蝉塞进了她坐的那辆马车里。

    从脚踏上陆地的那瞬间,青蝉就不知要怎么去形容自己的感受。她十六了,已经在海上待了十六年。这十六年里,她从没有一次上过岸——原来脚踩大地与脚踩甲板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不过这些多余的感受并没能过久地占据青蝉的心神,有女公子在旁,所有杂念都被动自动摒除,让人不得不全副武装地应对她。

    青蝉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女公子了,如今同处一间车厢,青蝉在痛恨而外,恐惧又统治了她的身体。

    女公子很可怕。她对她又恨又怕,并且毫无办法。

    可怕的女公子对着青蝉端详一阵,扔下一句“恢复的太慢”就开始闭目养神。青蝉默默地缩在角落里,不能知道女公子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马车速度不快不慢,奔跑在山林间,车厢里头颠的厉害。陆地上的温度似乎是要比海上高一些,青蝉待不习惯,只觉高温逐渐蒸发了体内的水分,紧绷的皮肤让她火烧火燎的难受。这时,女公子仿佛还嫌马车不够颠簸,下令加快脚程。青蝉被颠的要散架,屁|股都快裂开了,她忍着周身不适,脸色青白的想,这或许也算是一回折磨吧?

    ——可女公子自己难道就不难受吗?青蝉咬牙看向女公子的方向,对于青蝉的注视,女公子的回应是一道锐利的目光。

    青蝉吓得赶紧把头埋进胸口,连带着身上的疼痛都硬生生压去了三分。她是不敢再随便乱看了,若女公子突发奇想的又有了什么折磨的新方式,她恐怕就真要交代了!

    马蹄踏破泥土,扬起漫天轻尘。青蝉绷紧头皮,颠着颠着,听到赶车的家丁“吁”了几声,马车由快变慢,马儿原地踏着步伐停住了。

    戚恒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公子,入夜之后恐有大雾,此时赶路诸多不便,还是原地休整,明日再行吧?”

    女公子没有应诺,也没有拒绝。车外的戚恒等了一阵,转头对众家丁道:“不要分散,生起火,我们天亮之后再赶路!”

    过了会,又听到戚恒的声音:“半数人随我去猎点玩意儿当用食,剩下的守住公子座驾。”

    青蝉之前被颠的差些甩出马车,这下马车停了,她捏紧身下坐垫好歹长舒了一口气。

    越家家丁训练有素,外面分明还有好些个人,可却一点声息都没有。马车跑动时还不察觉,这会儿静的可怕,青蝉跟女公子又同处一间车厢,她那一口气舒的,声音就有点不容忽视了。

    “……”青蝉汗毛直立,头也不敢转动,拿眼角余光睃向女公子。后者支着手肘反撑住下巴,一贯的面无表情。

    青蝉心下稍安,这次连呼吸都是轻轻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又招来女公子厌弃。可厌弃这东西,不是你努力了就有效果的,青蝉战战兢兢,女公子冷冷开口:“下去。”

    下、下去?……青蝉的腿有点发软,她撩了车帘万分要下去,可那步子就是怎么也跨不出。如此磨蹭了一阵,她明显觉得背后的空气更加凝滞了,左右无法,她干脆狠狠心,眼一闭,身体重心往前载,骨碌碌从车上滚下去。

    青蝉摔的七荤八素,脚上还是使不出劲,她爬行着离开那马车十几步距离,背靠着一棵大树停下。那些留下的家丁齐刷刷看向她,她也不觉得羞耻,只大略擦了擦脸上的灰泥。缓了好久,才觉得腿是自己的了,这才扶着树干慢腾腾地站起来。

    天色黑透之前,戚恒他们猎了食物回来了。火堆已经点上了,青蝉远离人烟,孤零零一个站在树下看着他们料理山鸡。他们饿,她当然也饿,鸡肉的香味又霸道,她连吞下几口唾沫,强迫自己别过脸。

    女公子无意这些粗鄙的食物,她不下吩咐,自然也没有人会留意到青蝉,是以这些烤的喷香的山鸡全进了戚恒和那些家丁的肚子。再晚些,他们拢了拢火堆,三三两两的和衣睡下了。

    青蝉也坐下,将脑袋磕在膝头上。她身上有种莫可言状的疼痛,被海风吹惯了的肌肤本不该这么娇气的,她掀开衣袖查看,胳膊上的皮肉还是好好的,也没见什么异样,怎么会这么疼?

    她想不通,也只好作罢。以前在船上,她有细砂端木可以撒娇,也有宸娘来照料她,可是现在是生是死,哪里疼了哪里痛了,又有谁会关心呢?

    青蝉把眼睛压在衣袖上,眼泪就全部吸进布料里去了。

    ☆、【第八章 再逃】

    到了后半夜,山林里温度骤降,果然起了雾。近一些的马车轮廓还能看清,可再远一些,被白雾缠绕着就什么都分辨不出了。

    青蝉心念一动。她望着女公子待的那辆马车。寂静的黑夜中,它的围帘被风吹起,青蝉越瞧它越可怕——逃,还是不逃?

    没机会逃跑是一回事,可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怎么会甘心放弃?青蝉想起上次生不如死的折磨,心里后怕,可只要跟着女公子,折磨恐怕是少不了的……她咬住下唇,眼睛还盯着马车,脚下已经开始移动。

    横竖是个死,逃跑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开始是慢慢的,几乎是不可察觉的移动步伐,后来迅速转身,她便头也不回地撒腿跑起来!

    青蝉慌不择路,因为怕有人追上来,她都是捡枝叶茂密白雾浓重的地方钻。周围的环境静的可怕,偶尔响起一两声不知是什么动物的叫声,都是异常的恐怖渗人。

    青蝉一门心思只想着逃,没头没脑奔走了不知道多久,身上实在疼极了,又累,她才撑着膝盖停了一停。仔细听听,后面并没有追上来的脚步声,她脑子里绷紧的那根弦才有了些松动,喘着粗气又往前走去数步,挨着一颗矮脖子树准备歇上一会。

    应该跑出去很远了,但还不够。对方有马,碍在夜黑雾重,等天一亮,雾散了,他们若是有心要找,恐怕很快就能追上她。青蝉知道自己不能掉以轻心,抹了把额头的汗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她倚着树干滑坐到地上——太累了!

    她的手就随意地搭在地上,闭着眼睛贪婪地吸了几口空气。只是没想到这次逃跑会这么顺利,说不兴奋是假的,只希望以后也都能这样才好。青蝉在心里默默念着,冷不丁的手背上爬过一个什么东西!

    她被冰凉坚|硬的触感吓了一跳,急忙缩回手,只来得及看到一只硕大的爬行类虫子身体一闪,藏进一边的草丛里去了。

    青蝉抖落一地鸡皮疙瘩,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被虫子爬过的地方隐隐作痛。她的身体是疲乏到极点了,但还是当机立断地站了起来。

    她反手拍打方才与地面有过接触的部位,生怕再沾到什么。

    还是继续跑吧,她四下看了看,有点分辨不清来时的方向。到处都是雾和大树,四面八方都是一样的。

    青蝉不能确定方向,试探着走了一圈,最后挑眼生的一个缝隙钻进去,继续往前。

    她现在有一种孤勇,一门心思想着从女公子手中逃脱,反而淡化了对周边环境的恐惧。

    细小的枝桠横七竖八地长出来,青蝉走不快,猫着腰一点一点往里去。雾气打湿了她的衣裳与鞋面,可能是温度降了,她身上的疼痛也能忍受了些。

    身后的暗处不知纵过一样什么动物,带着暗哑的呼噜声,炸出青蝉一身寒毛。她情不自禁就加快了脚步,谁知底下横生的树桩子一绊,她重重地摔倒在地。

    青蝉痛地直皱眉,撑着地面正要爬起,眼睛突然就直了!

    “嘶——”一条大蛇前身人立,目露凶光,就在她正前方,不过三四步的距离!

    青蝉一见之下,已经有些吓呆,又见阴冷的月光之下,那分叉的蛇信有节奏的吞吐着,更是让她紧张到连呼吸都忘记了。她虽然不知这是什么蛇,毒性如何,但海蛇她总归是知道的,这种东西能不惹就最好别惹!

    “嘶——嘶——”大蛇颈部两侧膨胀如帽兜,身体蜿蜒,蓄势待发着准备朝目标发动进攻!

    看来是躲不掉了……冷汗一股脑地冒出来,青蝉咽了口唾沫,心底产生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才从女公子那儿逃出来,还没逃远,竟又遇到这种事,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需要得到如此的惩罚!?

    她心里没底,但也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动了动,想换一个便于缠斗的姿势,可是她一动,那蛇也跟着动,青蝉打了个滚正要从地上跳起来,那蛇便拉直了身体飞过来了!

    青蝉的尖叫半闷在嗓子里,下意识抬起双臂挡在头部!……可预期的攻击没有来,倒是那尖尖的蛇尾在她眼睛的余光中临空晃悠了几下。

    ——怎么回事?

    青蝉急忙抬头,五雷轰顶了。

    女公子。女公子单手扣住蛇头,修长白洁的手指用力一捏,疯狂扭动的蛇身就变成了直直的一条,僵了。

    ……

    女公子面无表情地把蛇尸甩进一旁的树丛,眸光黑沉沉地转向青蝉。

    青蝉没料到危急时刻救了自己的会是女公子,她往后退了一小步,还想再退,女公子的目光眼看着更冷了,她便不敢再动。夜风吹过,吹起青蝉满身的白毛汗。

    这会的境遇是比遇着大蛇更棘手了!亏她先前还兴奋,以为自己逃出来了,原来根本就没有!看看树丛,女公子轻而易举就把那蛇给捏死了,那捏死自己岂不是更不费力……青蝉睃向女公子那只手,岂料那手突然就朝她伸了过来!

    青蝉的心顿时跃到嗓眼!手脚很不争气的又软了,她眼睁睁看着女公子伸出手,毫不留情地锁住自己的胳膊。

    “我……我我……”青蝉语无伦次,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女公子动了,她拽着青蝉就往前去。她走的太快了,青蝉几次跟不上,到后来几乎是被她拖着跑。鞋子差点儿弄丢,青蝉没敢吭声,狼狈地汲拉着,一脚深一脚浅地任她拽着自己。心里不停打鼓,知道自己这次只怕是死定了,女公子亲自动手,她还能有活路吗?

    女公子把青蝉一路拽到溪边,直接将她踹了进去!青蝉被冷水没顶,憋了半晌才湿漉漉地冒出水面。

    女公子:“找死。”

    青蝉自然不敢应声。

    浓雾里女公子一身白衣,整个人好像化作了雾气,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没有一丝儿温度:“你要还有心情,就再跑一个试试。”

    青蝉没胆子再跑,女公子说完就走了,她一个人浸在水里,冻的直打哆嗦。这回的折磨比起上次算轻了,可对青蝉的打击却反而更重。

    难道就真的不可能逃脱了吗?

    天亮之后,车队经过这里,戚恒打马过来,斜睨着脸色惨白的青蝉:“怎么就长不了记性?”

    青蝉垂头蔫耳。

    戚恒皱了皱眉头:“上来吧。”

    青蝉爬上岸,戚恒看她落汤鸡的样子,真是越看越不顺眼。她浑身滴着水的走到女公子的马车外,一步一个水印子。戚恒简直眼睛都痛了,急急忙忙又追过来,拿脚尖戳她的后背心,戳的她往另一个方向躲,这倒正合他心意:“脸皮却厚,前晚才要跑,今早倒又想往公子车上去了,也不瞧瞧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喏,你往那边!”

    青蝉默不作声地攀上最后一辆拖着辎物的马车,她还没坐稳,越家家丁就甩鞭子往马身上招呼,那马散开四蹄,可劲儿跑起来,青蝉险些又被颠下去!

    这日子过得实在是……青蝉禁不住,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越府终于是到了。青蝉眼窝泛酸,知道自己这会儿是插翅也难逃了。

    一入越府女公子便下了车,立时不见踪影。青蝉这一路去了半条命,昨晚泡进冷冽的溪水里,身上才刚好一点,这会儿浑身上下又没有一处舒爽的了,那热真的跟着火了一样,呼吸进去的空气也变成了烈焰,沿着五脏六腑焚烧她的身体……痛感席卷全身,她趴在车辕上,呕了几下,动弹不得了。

    戚恒不懂怜香惜玉,粗鲁地拉着青蝉把她从马车上拽下来。青蝉一着地,只觉天旋地转,脚跟踩着棉花似的,一下子就软倒了。

    “麻烦!” 戚恒甩了甩袖子,也不浪费时间,指挥离的最近的一名家丁扛起青蝉,往他指定的房间走去。

    戚恒在前,家丁扛着青蝉在后,青蝉倒载着看这两人行进。她知道自己反抗也没有用,干脆闭嘴配合。越府很大,七绕八拐的,他们在一扇门外停下。家丁放下了青蝉,青蝉踉跄几步,还是没能站稳,一屁|股坐到地上。

    戚恒推开房门,转头见她又是这副样子,难掩不耐:“真是麻烦!”

    青蝉不吭声。戚恒不怀好意地弯下腰,脚跟转移,身体换了个方向,露出身后房内的情景:“这是特地给你准备的,耗资耗时耗力,你说你麻不麻烦?”

    戚恒身后的房间内,两人高半屋宽的透明水箱横亘中央。水箱里面注了九成水,上方盖着精铁造成的大片网格。

    绿幽幽的水面徐徐波动着,戚恒走过去,沿着一边砌好的台阶爬到水箱上方,不知触动了什么开关,那精铁网格渐渐升起,显出能容一人进出的间隙。

    “你对这个容身之所还满意吗?”戚恒回过头,笑眯眯地问道。

    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青蝉震惊地看着,想到这个牢笼是为自己准备的,她两眼发黑,差点晕死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

    ☆、【第九章 海棠】

    青蝉抓住网格,借着水的浮力将脑袋露出水面。

    这会儿外面已经黑透了,她一个人待在水里,很怕,又想端木她们,痛苦委屈的直掉泪。她始终没弄懂自己为什么会遭受这一切,女公子跟她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她又何德何能,值得女公子这么大阵仗的对待?

    外面夜风刮过,不知哪儿来的一张白纸,被风卷着“呼啦”一下从门外闪过。青蝉本来正小声的呜咽,无意间瞅见,哭声立即变成了半截子尖叫,她想也不想就松开了网格,直接往下沉到水底,缩在最里面的角落。

    心还扑扑跳的很快,眼睛死死盯着大门,就怕再出现个什么恐怖的东西……盯着盯着,女公子来了。

    青蝉习惯成自然,又想往后退,可惜已经蜷缩在水箱的死角里,没地方可退了。

    女公子背手踱进屋,慢腾腾地走到水箱前,神色不明地看着青蝉。

    女公子的五官是极其精致的,就是整个人都太冷了,哪怕长的再好看,也只会让人望而生畏。而对于青蝉,不望也很畏。她没出息地低着头,让四散的发丝如海草一般将自己包裹,从始至终没跟女公子有过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女公子沿着水箱转了一圈,也没留下什么话,走了。

    青蝉一直憋着气,等女公子走后才浮出水面,重重压力之下她憋的肺都快炸掉了!女公子是真的狠,青蝉这些天几乎没吃过东西,关在水箱里连觉也没法睡,她是想活活熬死她了吗?

    等人走了,青蝉才仇恨地瞪着对方消失的地方,恨的直咬牙。

    女公子走后没多久,来了位穿红衣裳的女子。青蝉见她手中举着托盘,托盘中盛着两个白花花的馒头,那眼睛就怎么也移不开了。

    她也想有骨气,但骨气也得在预期知道自己能得救的情况下,现在的自己指不定哪天就丢了性命,何苦再嘴硬为难自己的肚子?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才对……

    那女子静静地将青蝉打量一番,末了登上台阶,并不去触那机关,只在青蝉头顶弯下腰来:“公子带回来的就是你?”

    青蝉仰头,睁着大大的眼睛,注意力还是在那托盘上面。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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