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传 作者:眉毛妖怪

    第20节

    他感觉不到背后有人存在,也不知这声音的主人有何意图,不过他倒是觉得此人对自己并无恶意,只好顺其自然,静待事情发展。

    “暂时倒是无碍。”任仲心下一松,便听老者又说道,“不过……那小家伙是生是死,还得看小友如何选择。”

    “如此……晚辈怕是没有选择了。”任仲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竟连一丝光线也无,他扯了扯嘴角,如今,倒是彻底看不见了。“前辈有何要求,晚辈都照做便是。”

    “哦?”老者哦了一声,带着六分了然三分欣喜还有一分不知名的情绪,然后呵呵一笑,“也好,老夫万年孤独,小友便留在此处陪老夫十年。十年之后,老夫便放小友离开。就当作……医治那小家伙的报酬罢。”

    任仲没有犹豫,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十年时间,换九儿一命,自然是十分值得。再者说来,即使自己不答应,这老者怕是也不会放自己离开。

    数十天转瞬即逝。任仲虽不能根据白天黑夜判断时间,却还是感受到了温度的变化。

    在此地,他倒是十分悠闲,除了偶尔练拳之外,大部分时间就是坐在潭边陪着九儿,顺便与老者说上几句话。

    九儿还没有清醒,不过他散发的生命力足以安抚任仲不安的内心。他被老者安置在了一块极其特殊的软泥之上,这软泥仿佛对所有灵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任仲竟不由自主伸出右手碰了一下。老者忙拉住任仲,说此物被人族修士触摸过多,就会失了灵性。

    任仲沉默了下来,扬了扬右臂,反问道,“我还能算是人族修士?”

    “你大可以试试,九儿若是出了事,那便赖不上我了。”老者哼了一声,像是不赞同任仲所言,对其右臂之事仍是不愿多说的样子。任仲哈哈一笑,道一声前辈莫气,那老者才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两个月时间,若是没有刻意伪装,已然足以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哪怕是活了上万年之物也是不例外。

    这老者喜好说话,任仲本就是喜静之人,除了偶尔回答几句之外,便是坐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老者不过是说一些亦真亦假的仙魔故事,故事也不知是不是老者自己编纂出来的,有不少漏洞,任仲偶尔忍不住提几个问题,老者便卡了壳,只好轻咳一声草草带过。

    任仲笑一笑也不追问,两人如此相处,倒是和谐异常。

    这日,任仲气喘吁吁地仰躺在潭边的地面之上,法力不能调动,只靠肉身力量练习拳法,倒是又有了不少收获。他将鞋袜一脱,将脚浸入水潭之中,冰冰凉凉的好不惬意。

    而后他将双手按住耳朵,便听背后沙沙之声传来,紧接着便是老者的一声咆哮,“臭小子!说了多少次,不要把脚伸进水潭里!”

    任仲挑了挑眉,干脆将外袍上衣一并脱下,然后双手一撑,整个人滑进了水里。任仲只觉得这潭水不同于其他灵泉,虽无灵气,却与自己仿佛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只要接触到,便觉得极其舒心。

    “真是……”老者不知是不是见他已然整个没进水里,只是抱怨般地嘟哝了一声,便不去管他。任仲垂下眼,精明如他,自然发觉了老者对对自己略带纵容的态度。

    “前辈该如何称呼?”任仲自从来此,仿佛与老者达成了某种默契,从未问过对方的过往之事,就连此处到底为何禁锢法力神念也没有试图了解过。如今,二人愈发熟络,任仲总觉得连对方姓名也不得而知,总是不妥。

    “臭小子,你总算是好奇了?整天沉着脸,像是老夫欠你了似的。”老者声音一扬,周围的沙沙之声更盛,听的出来心情极好。

    任仲拨动的一下潭水,以退为进。“前辈自然是不欠我的,前辈既然不愿意多说,就当我从未说过。”

    “你这小子!”老者声音又高了几分,震得任仲脑子一阵发晕,他仿佛看到了面前一个满头银发的老者,吹着胡子瞪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由得勾起唇角偷笑了一声。

    “此地名叫阴阳界。不知从何时起,阴阳两界便在此交汇,但因为法则之力禁锢,不能使用神念法力,鬼怪们因为其独特的直觉,倒是鲜少出现,不过一年之间,我总能见到几个向你一般不知死活的人类来此探险游历。”老者狠狠地强调了不知死活四个字,倒像是嘲讽任仲一般。

    任仲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形势危急,我也是无可奈何,否则,又怎会遇见前辈,还能与前辈在此谈心。”

    “哼,只能算是你运气奇佳,遇到老夫,否则掉入鬼界,在想回来,怕是也不能够了。”

    运气奇佳?任仲不由得自嘲一笑,顺势报上姓名,“晚辈任仲,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什么前辈晚辈,老夫听着不爽,臭小子既然想报答救命之恩,就换个称呼罢。”老者不满的发出哼声任仲眯起眼,顿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前辈想晚辈如何更换?”

    “哈哈哈,臭小子,就叫我一声爷爷好了,如此倒也不算是占你便宜。”听任仲松口,老者忙接口道,像是早已想好了一般。

    两个月以来,对于老者,任仲并不排斥,反而隐隐有些依赖亲昵之感。但真的听到老者如此说,倒是不由得愣住在了原地。爷爷?任仲晃了晃头,他竟然早已忘了亲人在侧的感觉。

    “怎么?你不乐意?!”老者见任仲犹豫,声音也沉了下来,若是忽略其中的失落之意,倒像是威胁一般。

    “怎会。”任仲掬起一捧水浇在脸上,“只是没想到罢了……前辈如此做,可有什么理由?可是当真的?”

    “自然当真!至于理由嘛……”老者沉吟了一声,“虽说本没什么理由,不过既然你需要……老夫原本便是一颗普通的云杉树,只因沾染了不少阴阳气息,才生出神智。法则之力对我虽无影响,我也注定不能离开此处,说起来,还真是有些寂寞。”

    “如此,爷爷所说的故事,都是随口编来的?”任仲面上笑意一闪,已然悄悄改变了称呼。

    “胡说!当年湲儿……”云杉古树猛地住了嘴,随后话锋一转,“臭小子!竟敢打探爷爷的秘密,小心我将你困在这里一辈子也不能离开!”

    第134章 云杉古琴

    “是是是,爷爷还请息怒。”任仲举手投降,他虽好奇爷爷口中的湲儿到底是谁,却也不会傻傻的直接开口相问。

    “臭小子,这里不能修炼功法,你闲来无事,不如学些什么别的。”老者抓住了任仲的手腕,手上一个发力便将他整个人提出了潭水。任仲享受着老者带给自己的亲昵之感,不由得有些走神。

    他没有挣扎,感觉到自己的双脚着地,才懒洋洋地随口问道,“爷爷想让我学些什么?”

    “穿好衣服,马上跟我来!”老者也不知是不是被任仲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恼了,怒气冲冲地丢下这么一句,脚步之声便迅速远去了。

    任仲撇了撇嘴,蹲在潭边,摸到了自己随意脱在岸边的衣物,然后不顾自己身上还有水珠,胡乱的套在了身上,随后顺着脚步声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虽失了视觉,但周遭一直有微风拂动,根据风向,他倒是顺利的避开了周围的树木。但脚下草木繁多,,便不是想躲开便能躲开的了。

    当任仲第三次差点被脚底的藤蔓绊倒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讨饶,“爷爷,是我不对,快出来罢!”

    “臭小子!如今知道求饶了。不过,此地乃是故人居所,你可得当心着点。”任仲感觉右手边有人靠近了自己,那双粗糙的手按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只觉得脚下一空,又瞬间落回了地面。任仲动了动脚,感觉地面的触感发生了些许变化,看来已然换了地方。

    “就是这里了么?”任仲感觉肩上的压力消失,向前伸出手,便摸到了一扇已然出现了少许绺裂的木门。

    “进去罢……”老者在任仲背后突然出声,语气中却饱含了太多痛苦心酸的情绪,仿佛这三个字,已然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任仲沉默下来,随后轻叹一口气,他手上微微发力,只听吱嘎一声,木门便敞了开来。任仲感觉到老者在背后扶住了自己,带着自己迈过门槛,然后来到了一个半高不低的方桌面前。

    “坐。”依旧是不容置疑的口气。

    任仲只得依言坐下,听到脚步声远离了自己,他顺手拂过面前精致的方桌,只觉得边角之上刻着一排小字,许是被摩挲了多次,其中内容已然有些模糊不清了。任仲合着眼,将感觉尽数集中在指尖,一个字一个字读道,“死……生……契……阔……”

    “在这间屋子里,你不要试图探知任何事。”任仲的举动本就没有想瞒着任何人,老者并未远离,在一旁自然看了个清楚,他冷言警告了一声,便轻柔的将什么东西摆在了任仲面前。以任仲这般敏锐的听觉,也只是听见了一声几乎不可察觉的轻响。

    任仲伸出手向前,面上便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是?古琴?”他并不是仅仅因为爷爷拿出一把古琴就如此诧异,真正令他诧异的,乃是这把古琴本身。

    这古琴并无灵力波动,只是凡物罢了,但任仲适才只是轻轻一碰,古琴本身的平和之气便扑面而来。他虽不懂琴,也看不见此琴的样子,却感受到了此物极为不凡。

    “不错,这是我特地为你所制的。”老者的声音有些飘忽,任仲竟猜不透他究竟意欲如何。

    “爷爷,我并不会弹琴。”任仲双手离开古琴,身子微微后撤,便欲站起身来。

    “不会,我便教你。”老者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他伸手按住了任仲的肩膀,强制性的让他坐回凳子之上,“你,无论如何也要学会。”

    任仲抿了抿嘴,他心知此事并不简单,不由得开口问道,“那我可否知道原因?”

    “现在不行。不过……时机一到,我自然会告诉你。”老者手上的力气小了些,他声音低沉,好似回忆起了什么,“记住,我也是为了你好。来吧,我们先学手势伸放。”

    任仲只得点头,罢了,反正要在此处待上十年,与其日日无所事事,不若找些事情来做。

    转眼间,五年已过,阴阳界深处的木屋之中,传来了悠扬清洌的古琴之声。

    弹琴之人散着头发,只披了一件青色外袍,手肘微微张开,手臂平伸,右手小指微微翘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琴上缓缓拨动,双眼微眯,整个人仿佛沉溺在了古曲之中。而后他突然反手擎弦,手指像是仙鹤展开翅膀将要迎风起舞一般地猛然立起,动作舒展,指甲擦过琴弦,却发出了一声极不和谐的刺耳声音。

    那人面上一片空洞,他怔住了,许是没有想到自己会出现如此大的失误,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也一并停顿。他缓缓收了手,扶着桌子慢慢站起身,轻车熟路的绕过了屋中的摆设,跨出木屋,然后反身带上了门。

    “仲儿,清霄此曲如何?”任仲刚刚坐在潭水边,便听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爷爷……”任仲唤了一声,面上一阵恍惚,“曲是好曲,却总是让我想起不该想起之人。”

    “哦?”老者的声音透出一丝玩味。

    “清霄冷冽,饱含如此深情又是为何,若无那人在侧,纵然是弹得天下动人之曲,也只是大梦一场罢了。”任仲忽略老者的声音,口中喃喃道,如今他已然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提起卓谦之,倒也没有太多失控之感,只是有些恍惚罢了。

    他日日练琴,整个人倒是更多了些安静平和之感,之前的躁狂张扬也都被一并磨去,举手投足之间也多了些悠然,气度倒是更加不凡了。

    “仲儿……你可想听个故事?”老者坐在了任仲身旁,也不看他的脸色,便开始自顾自的讲了起来。

    “你也知道,自数万年前开始,我便生在此处长在此处。那时环境恶劣,我却幸运的熬过了几度变迁。也正是因为如此幸运,我一直是孤身一人。后来,这灵潭之中的一滴灵水不知为何生出了灵智,主动与我交谈。”老者口气中满是怀念,“我给她取名湲儿,她便一直叫我哥哥。我俩在这无人的阴阳界中是相依为命,倒也不算孤独。”

    “直到有一日,一个人族女修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勾起了我俩的兴趣。不过她的伤势不轻,进入此地,神念与法力又被压制,即使有我给她续命,她也终是因为伤势过重,陨落在此。湲儿看着那女修的尸体,竟悄悄动了心思。趁我不备之时,将她的本体灌入了尸体之中,然后,她占有了那具尸体……”

    老者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她告诉我,她只是想要出去看看。我本该想到,她与我不同,她是灵水所化,乃是无根之物。”

    老者叹气,“我拦不住她,只能与她约定,每过百年,她便要回来看我一次,与我讲讲外界之事。她,也是一口答应。起初她极为守约,所讲之事大多是些外界美景和奇闻异事,让我也极为动心,而且每次回来,都会带足够多的书籍给我解闷。我记不起是从何时开始,她变了一个人,面上的表情多了,带回的书籍也多了,回来的次数却是越来越少……也是因为此,我也懂了书上所提到的喜怒哀乐。”

    “可她本是灵物,强行掠夺身体便是违背了天道,她的生命不再是绵延没有尽头,而是变得如同人族修士一般,或者说,比人族修士尚且不足。我提醒过她,她却说她在外面很好,有了自己的势力,也有了自己心爱的男人和自己的孩子。她说,她已然改名董湲。”老者狠狠地咬过这个名字,像是对那个董字有什么说不出的深仇大恨。任仲猜想,或许,那湲儿心爱的男人便是姓董的。

    老者已然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之中,“她最后一次按照约定回来与我聊天的样子仿佛还在眼前,那时她说,她将灵物修炼的诀窍略微修改,形成典籍,使得人族修士也可以修炼。我记得,她管那心法叫—弄水灵诀。”

    “弄水灵诀?!”任仲不由得念出了声来,这董湲,莫不是与卓谦之也有些关系。他脑内一片混乱,实在不知该如何将所知的信息串在一起。

    老者并没有因为任仲的提问而停下,“我知道她很聪明,但聪明的人又怎么可能活得长久,我告诉她,绝不能将弄水灵诀给人类修士修习,其法门独特,绝非人族功法可比,若是被人觊觎,后果将不堪设想。她笑着对我说,她已然想过这个问题,故而在功法中加上了禁制,使得功法藏于脑内,只有从心底真心实意信人对方,才可通过水媒介将功法相传,若是其中一人存有异心,两人即刻身死不留活口……”

    任仲有些走神,他想起当日在小灵界中的水潭之中,卓谦之靠近自己,将额头紧贴在一起,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口干舌燥。若是弄水灵诀真如爷爷所说一般传承苛刻,只要一方存有异心便即刻身死,那自己得到传承,就是证明两人互相信任,没有一丝怀疑。

    卓谦之身怀弄水灵诀,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当日他并没有一丝犹豫,他是不是……也如自己一般……任仲仿佛能够听见自己的心口处传来的强烈悸动,或许,这种感觉,叫做雀跃?

    第135章 无根之人

    一阵突兀地咳嗽声传来,任仲一惊,发觉自己竟然沉浸在了思绪之中,他刚想开口道歉,便听爷爷道,“人老了,说着说着便回忆起旧事走了神,我们接着说罢。”

    都……走神了么……

    “我还记得她甜蜜的笑着,说她已然将功法传给了她的子嗣,离开这里之后,她想要试试,她的夫君对她是否是真心实意。多么可笑!我试着劝她,父母子女之间的真情不假,但其他的还需斟酌一二,切莫搭上了性命。她恼了,说我妄活上万年,根本不懂她,随后愤然离去。我怎么不懂,我就是太懂了,我知道她认定之事向来不会回头,但我却没有想到,她竟是一去不返。”老者声音有些痛苦,像是在责备自己没有强行留住她一般。

    “她没有回来,倒是她的女儿在几年后来到这里。那女子给人的感觉与她极像,长相却与她没有一丝相同。我知道,我一语成谶,她果然搭上了性命……她终究是沾染了人族情感喜怒,不愿相信表面,非得刨根问底。人族的情义,也不过如此……”他冷冷地讽刺,任仲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竟什么也说不出口。

    “她女儿将她的常用之物尽数交给了我,其中,便有这篇名叫清霄的曲谱,我生来无情,又怎能参的透。我沉浸数千年学习古琴,却仍是不懂人世间的情爱。我告知她女儿忘记这里,不要再来,然后便用本体造了一口棺木,将她常用的零碎之物深埋地下,其他的,便放入了她往日回来时常住的木屋内,假装她还在此处。可惜……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早已不再了。”

    “所以我练习古琴之地,便是往日里她常住的?”任仲眉头一动,无论自己即使与爷爷极其投缘,也与那董湲都没有什么相干,爷爷让自己进入木屋练琴,着实有些奇怪。

    “不错,我送你的那把古琴,斫琴的木材便是云杉。”

    “云杉?爷爷是用自己的本体所制?如此必定伤及根本,不过是一把古琴而已,何苦用如此珍贵之物?!”任仲与老者极其亲近,如今之言,也然是字字发自肺腑。

    “哈哈哈,仲儿,你难道不知制作古琴,斫琴的木材乃是越老越好,那古琴所用的虽是我本体之木,却也是数千年前埋入地底的棺木。”老者先是一笑,后来所言却使任仲有些心惊,他抿了抿嘴,控制住自己不要多想。

    “那日,我将棺木重新起出,化解其中沾染的阴气,制了那把古琴,意在帮你压制心魔。”老者的声音有些飘忽,说到心魔一词,却有坚定了下来。

    “爷爷早知我有心境不稳?”任仲低下头,平静的问道。

    “此地禁锢神念,我并不能知道你的神念海中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但当日一遇见你,便发觉你戾气缠身,还有心魔入体之兆,实在不宜离开此地,再与人争斗。故而我借九儿与你约定十年。但是我也考虑到,若只是静心休养,也只是治标而非治根,思来想去,竟没有任何能够压制戾气心魔之法,其中关键,还是在于你自己。”老者的手搭在了任仲肩膀之上,任仲只觉肩上一沉,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这几年你做的着实不错,我本就知道仲儿你乃是心志坚定之人,却未想到短短数年便将戾气压制的不见踪影。我昨日见你抚琴,便隐隐约约想起了湲儿,故而心存私心,将她最爱之曲的曲谱交给了你。许是因果循环,你竟也奏不完那曲子。仲儿,你可是在牵挂什么人?”

    “所以……若是我并没有修习弄水灵诀,并非那人后人,爷爷便不会救我。”任仲攥起了拳头,他声音低沉,心中却是酸涩不已。

    “你跌入潭中之时,与潭中灵泉相互呼应,我便知你定是修炼的弄水灵诀。”老者对此倒是十分肯定。

    “所以当日你是故意将我丢进水中,以此试探?!你怎知我一定是那人后代?!”任仲嚯的一声站起身子,甩开了老者搭在自己肩上的右手,原本被压制的戾气也在此涌了上来。

    “仲儿?!”老者一惊,“弄水灵诀的传承方式十分苛刻,非亲子之间几乎难以传递,莫不是……”

    “不错!”任仲猛地转身,口中像是包含了天大的怒火,“我并非那人后代,这弄水灵诀也是从他人传承而来,爷爷为我制那古琴,如今可是后悔了?!”

    “如此……”老者却是意外的没有生气,而是沉寂了一会,“倒是我失了策。”

    任仲双手紧握,他知道自己钻进了牛角尖中,只因为他舍不得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情。在沉溺亲情之后,却发现一切只是误会,即使任仲早已见过世间百态,轮到自己,还是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仲儿……弄水灵诀也只是死物,你修习了弄水灵诀,便是将你我纽连在了一起。你唤我一声爷爷,我便一定要想方设法护住你。”老者站起身来,安慰似的拍了拍任仲的肩膀,他倒是看得比任仲通透的多,“人世间的情感我懂得太少,能遇见你,也是我的幸运。”

    “哪怕我并非那人的后人?”任仲转过身,快速接道。

    “哪怕你并非。”老者笑了一声,语气中再没有犹豫。

    任仲伸手死死抓住老者的肩膀,低声喊了一声,“爷爷……”

    “臭小子!干什么!”老者拍了任仲的脑袋一下,像是不习惯被人贴的如此紧似的。

    “按照爷爷所说,这弄水灵诀,一定传自于董氏?”任仲松开手,面上也恢复了正常。

    “我也只是推测罢了,且不说其传承要求十分苛刻,单是其特有的威力,我想,也不会有人愿意传给旁人。”老者沉吟了一声,“仲儿,当日传给你功法的是什么人?她为何会将如此重要的功法传承给你?”

    “大抵可以算的上生死之交吧,不过,他并未告知我这功法传承的危险,只是叫我发誓绝不外传罢了。”任仲面色恍惚,卓谦之一定是知道传承的危险性,故而才会叫自己发誓不能将功法传给任何一人。思及此处,任仲不由得勾起了一抹微笑。

    老者见他表情,终是哈哈一笑,“仲儿,夫妻母子之间尚且绝情绝义,她若是真如你所说,倒是对你有一番情谊,如此重情重义的女子,你可万万不能辜负于她。”

    任仲一愣,干咳了一声,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将话题带开,“他修为甚高,此时也不知在何处,与他有关的之物也不见了踪影,就是想寻他也是无能为力。”

    任仲一边说,一般皱起了眉头,他突然想起当日丰毅在的奇怪言行,或许……那应空珠并未丢失,而是在九儿昏迷之时,被丰毅捡了去,然后……交给了柳眸清!

    任仲蓦然瞪大了双眼,他虽然不知柳眸清要着应空珠有何用处,不过既然柳眸清可以从自己的长刀之中提取出气息,那应空珠之中的气息是否也可以被抽提出来?若是可以……看来,还得回平川坊市一趟。

    老者自然没有漏过任仲的表情,他轻叹一声,“我本想将你留在此地十年,如今确知你也有中意之人,强留你在此处,倒是显得我老人家不通情理,罢了,你走吧。九儿已然无碍,沉睡也只是因为余毒未清,只需等待数年,便可清醒,你无需担心。”

    任仲感觉到面前之人向后退了一步,“爷爷?”

    “走的多远都不要紧,要记得爷爷一直在这里。”

    任仲抿住嘴,撇开了头,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嘲笑之声,“多大的人,竟然还如此多愁善感。”

    “离开此地,我自然是伤心的,即便是痛哭流涕也不为过。爷爷如此高兴,怕是巴不得我早日离开。”任仲毫不客气地回击。

    “只要你还会回来,爷爷我便没有什么可伤心的。记得将那人领回来给爷爷看看就好……”老者还是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任仲勾起嘴角,心中倒是坚定了不少,“那是自然。”

    说是收拾行囊,其实却是没有什么可以收拾的,任仲将古琴取出,背在身后,又伸出右臂将九儿缠绕其上,一切便已然妥当。

    老者细细的询问了任仲想要前往之地,说这阴阳界其实是与外界相通的,只要走对路,倒是可以省下不少路程。任仲之前虽想过回到平川坊市,却觉得以他如今的实力,回去也不能自保,柳眸清虽说帮助了自己,却肯定也是有所图谋,不如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先去寻那上古修士的洞府,也好得些宝物,或许还能得到进阶金丹的机缘。

    老者向来不干涉任仲的决定,他听任仲描述,便为其指了一条小路,说是一直向前,便能离开此地。然后,他将一节翠绿的树枝递给任仲,说是等到回来之时,以树枝作为路引,便能找到阴阳界的入口。

    任仲攥紧了树枝,直接跪倒在地,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他幼年离家之时也是这般与爹娘道别,却远没有此刻来的发自内心。老者眼睁睁地看着任仲磕了头,半天才带着些鼻音说道,“走罢走罢,别忘了我这个爷爷就好……”然后便失了踪迹。

    任仲听见了周遭沙沙之声,倒似在为自己道别一般。他站起身,直接调头离开,没有一丝犹豫,因为他知道,无论前方有何等艰难困苦,他也有了容身之处,不再是之前那个无根之人了。

    第136章 暗市

    在阴阳界中整整五年时间,任仲对于其中环境自然多了几分熟悉,他依着脚下传来的柔软触感一路向前,倒是也没有失了方向。顺着小路不过走了三日,他便感觉禁锢在肉身之中的法力和神念之力同时出现了一丝松动,心知自己应该是到达了阴阳界的外围。

    许是因为他本就不属于阴阳界之中,刚刚步入外围,便能感觉到此界中的法则之力对他排斥的更加厉害。他借着排斥之力快走了几步,终于在半日之后,踏出了阴阳界。

    任仲早知阴阳界乃是人鬼两界的交融之处,却因为修为尚浅无法领悟法则之力的玄妙,故而在一脚踏空之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不过任仲很快冷静了下来,法力和神念之力疯狂的涌动,片刻间便知自己正处在半空之中。说来也是极巧,不过百尺之外的地面之上,竟有三个长相凶恶的筑基期修士和一只筑基期的擎日兽正隔空对峙!

    擎日兽生性凶残暴虐,喜战嗜杀,而且若是伤势愈重,就愈是凶猛,极度危险。因为它不死不休的特征,即便真的能将其灭杀,也很难得到完整的材料,故而一般修士若是得见,自然是反身而逃,绝不恋战的。反观这三人,进退有度,下手极有分寸,竟像是想要生擒这擎日兽一般。

    任仲不欲管什么闲事,他刚刚从阴阳界脱出,根本没有时间运转功法,此刻的相貌也正是他的真容。他迅速将之前所购置的黑袍披在身上,又运转妖族秘法改换了面容,随后向着地面推出一股子柔和的法力,缓缓落在地面之上。他一落地,便反手祭出飞行法器,意欲速速离开!

    谁料他还未登上法器,便听身后传来了一声清晰的法器碎裂之声,那擎日兽竟是挣脱了禁锢!任仲只听背后有人大叫道,“道兄莫走,小弟三人欲生擒这擎日兽,却不想这妖畜实力颇强,实非我三人能够抵挡,道兄若是相助,我兄弟三人愿意将得到的妖兽材料分与道兄三分之一!”

    任仲本不想出手,但他转念一想,此地乃是南北宗的交界之处,具体情形自己也不甚清楚,而手中的地图难免会有不实之处,妖兽材料是小,借此得到些消息倒是不错的选择。

    故而任仲脚下一顿,转身朗声道,“道友相邀,我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任仲心知这三人并非和善之辈,既然要出手,便要拿出可以威慑住这三人的实力,否则,还不知要被如何算计。他面无表情一抖袖袍,剩余的十六枚噬阴针便尽数漂浮在了身前,随后他翻手拿出一只巴掌大的黑色半透明长颈瓶,正是当日得到的古宝吞天瓶!

    任仲早就想试试这吞天瓶的威力,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这擎日兽都送上门来了,自己不能放过。他操控噬阴针向擎日兽而去,却并不为了攻击,而是将其停在擎日兽近侧,然后手上法诀一变,十六根噬阴针同时震动起来,微弱的音波之声朝着擎日兽铺天盖地而去,任仲正是发动了噬阴针震荡神魂的力量。

    擎日兽一声怒吼,巨大的身躯不由得晃动了几下,竟有丝丝血迹从其眼中流出。而其身边的三名筑基期修士,只是略微失神便缓了过来,三人收了法器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对任仲的忌惮。

    果然,越是肉身强大的妖兽,神念之力便相对薄弱一些,也就越容易受到震动。任仲轻轻拂过手中的吞天瓶,感觉那瓶子呼应一般的蹭过自己的手心,不由得微微一笑,轻喝一声,“去罢!”

    那吞天瓶脱离了任仲手心,倏然便失了踪迹,随后瞬间出现在了擎日兽头顶上方。任仲将法力大量注入其中,那吞天瓶便蓦然变大了数倍,瓶口向下,向着擎日兽当头罩下,瓶中黑雾弥漫,只听鬼哭狼嚎之声隐隐传来。

    任仲一挥手,噬阴针隐隐发出幽暗之光,与吞天瓶交相呼应,一时之间,鬼哭狼嚎之声更胜。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只听擎日兽一声哀鸣,吞天瓶微微颤动了一下,将放出的黑雾瞬间收回,瓶身滴溜溜的缩小了数倍,便自行回到了任仲手心之中。

    任仲并不着急收回噬阴针,只是握紧了吞天瓶感受了一下其中的神念波动,这吞天瓶的威力,远在他的估计之外。那擎日兽双眼已然失了神彩,竟如同木偶一般僵在了原地,肉身活力犹在,神魂却被吞天瓶尽数吸走,真真成为了一具傀儡。

    任仲心中一喜,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顺手将噬阴针与吞天瓶一同收回了储物袋中。他上前几步,对着面前的三个筑基期修士道,”这擎日兽的神魂被我用秘法收走,我也算得了好处,剩下的肉身材料便由三位道友平分便好。“三人对视一眼,像是在沟通些什么,半晌,站在中间的黑面大汉才开口道,“在下眼拙,竟未看出道兄实力脱俗,莫非道兄所用的乃是鬼道功法?能如此完整的降伏一只擎日兽,我兄弟三人自然不敢居功,所得材料还是一起平分为好。“任仲摆了摆手,不欲提及功法之事,“道友不必如此客气。不知道友身上可有此处的详尽地图,我愿意出些灵石买上一张。“黑脸大汉愣了愣,想是没有想到任仲会提此要求,半天才接口道,”我们兄弟三人常在此地活动,也用不上什么劳什子地图,若是道兄需要,不若随我们一同去最近的暗市买上一张。杀擎日兽取血本也是暗市中下达的任务,如此完整的擎日兽,周身血液定然足够四瓶,我们四人刚好人手一瓶,每人便可换取一颗涤魂丹。””涤魂丹?“任仲皱了皱眉头,他竟从未听说过此物。

    “道兄并非为涤魂丹而来?”黑脸大汉愣了一愣,却及时控制住了情绪,“想来道兄也是无意间来此,故而有所不知。这涤魂丹与昊元丹乃是此地暗市中特有的丹药,涤魂丹可以使神念与肉身联系减弱,进阶之时更易控制法力和神念之力分别运转,而昊元丹则可保神念不失,与涤魂丹相辅相成,两者缺一不可。若是每种能得到三枚,那进阶金丹期的概率足足可以提高两层!道兄修为已然到达了筑基后期,一定意欲冲击金丹,若是得了这两种丹药,进阶金丹的概率自然也会提高不少。”

    任仲听其所说,倒是有些心动,他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如此倒是我的机缘,那我便与三位道友一同上路,到时还得麻烦三位为我引荐一二。”说罢,任仲便登上了飞行法器,将背后的古琴小心翼翼的取下放在一侧。

    那黑脸大汉眉开眼笑,道一声客气,便拿出一只灵兽袋将那失了神魂的擎日兽装了进去,随后三人取出一架飞行法器,招呼了任仲一声,便向着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任仲眉头微动,操控法器跟在其后,这三人实力有限,又依靠灭杀妖兽换取丹药,自然不会有什么深厚的后台,任仲倒是不怕他们在背后使什么绊子。

    四人一路疾驰丝毫没有停顿,不过一日时间,便到达了那黑脸大汉所说的暗市。所谓暗市,从远处看来倒像是一处普通至极的村庄,其中还有村民往来,任仲用神念一探,便知这些村民只是毫无法力的凡人。

    黑脸大汉轻车熟路的走进了村子,村民们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工作,竟连一丝多余的反应也无。任仲跟在三人背后,见此情景心中十分诧异,他皱起了眉头,暗自提高了警惕。

    黑脸大汉推开门走进了一个小院,几步便站在了院中的磨盘之前,他从袖口拿出了一枚暗黑色的小瓶,将其中不知名的草籽尽数倒在了磨盘之上,随后,便听天空中一声沙哑的鸟鸣,一只乌黑的诡异妖兽从天而降,那妖兽动了动脖子,便将那些草籽尽数吃进了肚子。

    任仲抿了抿嘴唇,便觉那诡异妖兽站定在了磨盘之上,口中僵硬地吐出人言,“通行令牌。”

    黑脸大汉忙从怀中拿出一块如同木头一般的暗褐色令牌,伸手贴在了妖兽的双目之上,妖兽偏了偏头,一字一句道,“一人身份不明。”

    黑脸大汉忙指着任仲开口,“我愿意为这位道友引荐。”

    妖兽像是人类一般的点了点头,“十块中阶灵石。”任仲眉头一挑,终于确定这只怪鸟乃是一只傀儡兽!

    傀儡兽乃是用一种独特的手法炼制而成的,所需材料也与炼器不甚相同,操控者只需将神念分裂成小块,植入傀儡体内,便可以操控傀儡,如同自己的手脚耳目一般。不过这傀儡术与傀儡的炼制之法在云鹤大陆早已失了传承,想不到在玄天大陆竟还有传承。

    任仲见黑脸大汉毫不犹豫拿出十块灵石,忙上前一步,率先将十块灵石放入妖兽傀儡的口内,随后便接到了一枚与黑脸大汉相同的令牌,他转身客气道,“多谢道友,这些灵石还是由我自付的好。”

    第137章 岳恭

    黑脸大汉憨憨一笑,眼中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精光,“区区灵石实在不必如此客气,小弟这还有天大的机缘等着同道兄一道取得。”

    任仲挑了挑眉,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背后轰隆一声巨响,那磨盘中间竟裂开了条口子,露出了掩藏在其中的狭小暗道。黑脸大汉见此,收了笑意,像是不愿再此地多说些什么,率先走了下去,剩下的那两名筑基期修士也是紧随其后。

    任仲只是略微一犹豫,便感觉那磨盘再次移动,洞口竟慢慢合起,他一皱眉头,当机立断,身形一闪便钻入了暗道之内。

    这暗道又细又长,其中没有一丝灯火,平添了几分神秘幽暗之感,几人前前后后步行了约一盏茶的时间,才终于见着了光亮,任仲最后一个迈步而出,便发现自己处在了暗市之中。别看这暗市深深掩藏在地下,却是别有一番洞天,天顶上嵌着大大小小照明所用的萤石,映得四周亮如白昼,乍一看与外界坊市也并无什么不同。

    往来修士颇多,却都是裹着一袭黑袍,根本不以真面目示人,那黑袍大汉三人也在暗道中拉好了斗篷,任仲本就穿着黑袍,裹得严严实实,倒是不用再做什么掩饰。

    任仲慢悠悠地跟在黑衣大汉身后,只觉得这暗市好生奇怪,先是隐藏在一处普通的村庄之中,又利用凡人的办法挖制密道,以求没有丝毫法力波动,若非有人担保,即使真有修仙者来此,也很难发现此处,不知究竟是是何用意。

    约摸走了半盏茶的时间,黑衣大汉便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对任仲说道,“道兄,暗市之中有不少不好明说之事……而且小弟找道兄有要事相商,不知道兄可有兴趣?”

    任仲早在黑衣大汉停顿之时便站定了身形,他自然不会忽视道路一侧的大字——茶!

    虽说任仲从未来到过暗市,但也知道,只要是坊市,便会有自己的规则,破坏规则的人,若非真的是修为高深,便只有死路一条,有此规则坐底,自己在暗市之中暂时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而且任仲听黑衣大汉口气,便知其找自己确实并无恶意,如今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他倒也不会着急寻那修士洞府。柳眸清当日放在储物袋中的灵石不少,或许还能在这暗市之中换到些好处。任仲只是略微思量,便开口道,“道友相邀,我自然不会拒绝,请罢。”

    黑衣大汉哈哈一笑,将腰间的灵兽袋解下,递给身后二人,二人接了灵兽袋便一起离开,身影淹没在了人群之中。黑衣大汉招呼了任仲一声,转身便迈入了茶楼之中。

    这茶楼像是专门为修士之间传递情报,讨论事情所设,一楼门厅之中一共有九张方桌,其中的修士大都是练气期,有坐有站,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茶,所谈及之事倒也没有什么太过隐秘的。无非是些妖兽宗门之事,任仲随意一听,便不动声色地跟着黑衣大汉向着二楼走去。

    走在楼梯当间,一个尖细的声音传入了任仲的耳朵,他声音虽低,又隐藏在嘈杂的人声中,任仲却仍是听了个清楚,“那人还没被抓到么?”

    另外一个人接话道,“你小声点,也不怕别人听了去。”

    “那人闹得整个南宗不宁,身上的重宝也不知被多少宗门觊觎,又并非只有咱兄弟俩讨论。况且既不说名也不道姓,谁又能知道。”

    “他心狠手辣,筑基期时便连同门师兄也不曾放过……如今也不知究竟有没有进阶金丹中期,若是被他听到,你这条路怕也是走到头了。话说回来,要不是他身上有那件传说中的那件宝贝,那些宗门也不会如此……”那人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没了声音。

    任仲眉头一动,立在了原地,正欲再听,便感觉那黑衣大汉突然回过头,在台阶之上开口道,“道兄也信这些小辈之言?”

    任仲摆了摆手,心道一声罢了,“只是好奇而已。”他抬步便上了二楼,走的略微慢了些,倒是凑巧听见了最后一句,“听说那人前段时间在靠近北宗的地界上,从一位金丹后期的前辈手中生生抢走了铸栊草,那位金丹后期修士乃是七绝道君沈风,竟被那人一剑斩碎丹田,连神魂都没有逃脱……”

    铸栊草?任仲自然也听说过,听说铸栊草乃是养木之木,虽可以炼制丹药,但若是真能得到完整的一棵铸栊草,将其种于其他灵草周围,便可滋养其他灵草,自然比单单用其炼药效用更大,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任仲摇了摇头,将此事抛在脑后,金丹修士之事,自己多想也是无益,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抓紧眼前的利益。

    黑衣大汉轻车熟路,带着任仲上了二楼。二楼与一楼不同,倒是个清雅的所在,建成了大大小小不同的隔间,周围都用隔音屏障,还可以自带法阵穿插其中,以确保自身说话的隐秘。

    黑衣大汉随意挑了一间,将几块中阶灵石丢入门口的小袋中,门便突然敞了开来,阵盘也落入了黑衣大汉手中。桌上的灵茶还是温热的,也不知是用何种法阵保存起来的。

    任仲取下身后古琴,在椅子上坐定,随后伸出手,分别将两只茶杯填满。他将兜帽取下,端起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灵茶,只觉得唇齿留香,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小弟见道兄功法神通了得,不如与我兄弟三人合作,猎取擎日兽换取丹药?若是得到的擎日兽血液足够多,就是那昊元丹也可以在寻物坊中交换得来。”黑衣大汉虽说看起来粗莽,喝起茶却也是动作优雅得体,倒不像是长年依靠猎杀妖兽之人。

    “兄弟三人?若是道友真心合作,便不应该如此说。”任仲不动声色,只是将茶杯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之上,直接站起了身来,像是意欲离开一般。

    黑衣大汉一惊,随后面上露出了些许凝重,他依靠这分身之术纵横此地数十年,同阶修士无一人发现,如今却被任仲轻易发觉,确实已然足够另他吃惊,“且慢,道友是如何得知的?”

    任仲转过身,面上似笑非笑,“倒是也不难发觉……筑基初期修士……为何需要进阶金丹所需的丹药?这是其一。那涤魂丹难得,道友却不怕那两人弃道友而去,这是其二。其三,出入坊市,难不成还有三人同用一枚令牌之事?道友还是太过大意了。”当然,除此之外,任仲还隐隐感觉到三人法力隶属同源,有相辅相成之势,故而才真正怀疑了起来。不过,他也不愿暴露底牌,自然不会多说。

    黑衣大汉哈哈一笑,眼睛瞟过仍留在座位旁的古琴,“不错,倒是我大意了,在下千面鬼岳恭,旁的人都叫我岳老大,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我姓任,道友功法玄妙,周身法力定然远超同阶,进阶金丹也是早晚之事。”任仲不懂声色的赞道。

    “若有任道友相助,倒是可以省下不少麻烦。来日一同进阶金丹期,岂不妙哉?”岳恭微微一笑,微微扬起下巴,“至于所得的好处,便一人一半如何?”

    “这擎日兽也不是容易寻得的,莫非道友有方法寻到其踪迹?”任仲身形一闪,已然在之前的椅子上坐定,顺手又续了一杯灵茶。

    岳恭得意一笑,“这是自然。”

    ――――――――――

    两人一来二去,就将猎杀擎日兽之事商量妥当,约定十日以后出发。而且两人都是散修出身,没有师傅指导,在修炼之时难免会走些弯路,两人趁机相互请教,倒也得益不少。

    岳恭的两个分身在一个时辰之后才返回了茶楼,除了一带灵石之外,还有四个纯白色的玉瓶,其中正是涤魂丹。任仲打开,拿出一颗血红的涤魂丹贴近一看,便知岳恭所言不虚,光是闻,便让人觉得通体舒畅,神念之力更加灵动不凡。

    岳恭见此,毫不犹豫地将其中的另外两瓶丹药也推向任仲,“这丹药与灵石,就当是蒙骗道友的补偿,还望道友原谅则个。”

    任仲将手中的丹药放入玉瓶之中,翻手收了起来,随后伸手一挥,桌上的另外两只玉瓶也不见了踪迹。既然岳恭开口,他自然是不会客气的。

    他站起身,将古琴背在背上,双手抱拳,“好说,进阶金丹还要仰仗道友。”

    “十日之后,暗市出口,不见不散!”岳恭也站起身,不知有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简,叮嘱道,“暗市之中有不少不同于外界的规定,道友还得小心为上。”随后他冲着任仲一抱拳,竟率先离开了此地。

    任仲挑着眉,感觉岳恭离开了此处,才将神念探入了玉简之中。不一会儿,他皱着眉头离开了茶楼,这暗市之中规定不少,虽说繁杂,但也是有利于暗市的稳定,只是一点,让他觉得有些奇怪。

    这暗市之中,竟保留着所谓强买强卖的传统,只要是同阶修士,看上了对方之物,便可以拿出一件价值更高的宝物交换,若是不能完成交易,便可以提出挑战。挑战,便是斗法,生死由命,分出胜负之后,这两件宝物,便统统归属于那胜利的一方。

    明面上的杀人夺宝!看来当时那岳恭叮嘱的,便是此条规定。不过,散修之中藏龙卧虎,说不准便会踢到铁板,若非真正实力强劲之人,也不会利用此条约定才是。

    第138章 挑战

    许是因为在这南北交界之处的修士更难获取资源,才会衍生出如此传统,任仲实力不凡,虽说不会利用此条规定抢夺旁人之物,自然也不愿被人盯上。好在他身着一袭黑衣,除却背上多了一把普通的凡人古琴之外,与其他修士并无什么区别,混入人群之中也并不显眼。

    任仲在离开阴阳界之时爷爷便是千叮咛万嘱咐,无论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古琴太远,只因为古琴中饱含的平和之气是压制戾气的一剂良方。任仲本不想将古琴背在身后,因为一来会引得旁人注意,二来动作不便,恐不甚将其破坏,但他也知自己周身戾气过重,又有乌兰诺的残魂干扰,一番权衡之后,不得不做出了选择。

    任仲自然知道古琴带来的好处,若是将其贸然收入储物袋中,便相当于失了压制之效,戾气反扑事小,失了心智事大,故而不敢冒险一试。却不想,因这古琴而生出了事端。

    任仲离了茶楼,便随意进了一家名叫多宝阁的店铺闲逛,这多宝阁倒是一家极有意思的店铺,从上至下共分为三层,分别出售灵草灵宝,典籍,和杂物。所售的灵宝灵草典籍倒是与旁的店铺没什么区别,但这杂物一层,却堆积着不少古怪之物。不少说不清来历之物像是未经分类一般随意丢在货架之上,价格倒也不贵,不过是几十块中阶灵石,却极其考验来此的修士的眼光。

    任仲花高价购得了一份详细地图之后,便在杂物层闲逛,偶尔看到有趣之物,便收入掌中一观。转眼间两个时辰已过,任仲也将这杂物层逛了个遍。在其中,他倒是发现了一块拇指大小的银晶石,其中灵气饱满,似有精怪的雏形生于其中,只是个头对于炼器来说太小了些,故而大部分修士也只是略看看便放下了。

    任仲犹豫了一下,轻叹了一口,还是将那银晶石放回了远处,他本是想找些东西修复噬阴针,但又谈何容易,且不说他根本对炼器之道一窍不通,而且那十二枚噬阴针灵气尽失,怕是只有重新炼制一条路可走。

    重新炼制之后,还是当日卓谦之赠予自己的噬阴针么?任仲问了自己一句,他自然十分清楚答案,故而只是小小的犹豫了一下,便放下了银晶石。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到了角落之中有一本破旧非常的小册子带来的古朴之意。

    如今的修士皆用玉简,只因为方便记录又便于保存,纸质的书籍倒是愈发少了。任仲伸手拿起那本小册子,眉头不由得一动,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字——玉溪丹诀。这册子上所用的字体恰好是任仲所知的上古文字中的一种,繁复异常,字与字缠绕在一处,若非任仲乃是从乌兰诺处直接传承而识得,若是真正学习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学会的。

    这古册中记载了多种丹药的炼制方法和一些炼制丹药的技巧,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无人识得这种上古文字,这册子就大大咧咧的摆放在明面上,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观看,店家竟不怕旁人直接将其中的丹方学习了去。

    任仲不动生色的用神念扫过其中的文字,看的越多心下就越是火热,虽说其中的灵药名称都与现下不同,但通过其描述记载,任仲还是准确的分辨了几种。他阖上册子,对着站在柜台后打瞌睡的掌柜轻声道,“若是买下这本书,需要多少灵石?”

    “哦?”那个筑基初期的掌柜的惊讶的看了任仲一眼,“道友可是识得上面的文字?”

    任仲微微一笑,将册子放在了柜台之上,温声道,“并不。”

    “这册子放在此处也有数十年了,无一人识得上面的文字,即便是道友花费数十块中阶灵石买了回去,怕是也很难派上什么用场。”掌柜的捋了捋胡子,眯起小眼,看了一眼任仲背在背后的古琴,心道这怕是个痴的,但还是旁敲侧击的劝了一句。

    “多谢掌柜的,只是这古册古朴非常,确实深合我意。”任仲不慌不忙的打着哈哈,他总觉得掌柜的如此一问,倒是像想要知道这册子中的语言究竟是何。或许……此种文字的书籍并非只有这一本?

    任仲仍是一副淡定的姿态,心知即便是有,自己也很难得到,故而也不懒得多想。掌柜的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报出了八十块中阶灵石的价格,当日柳眸清所给的储物袋中足足装有上千颗中阶灵石,这八十颗灵石自然算不上什么。

    任仲伸手摸出八十颗中阶灵石,放在了柜台之上,随手伸手托起古册,不顾掌柜的有些僵硬的脸色,道了一声多谢,便离开了多宝阁。那掌柜的眼睁睁看着任仲离开,眉头皱在了一起,最后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任仲买了古册,心下便觉得有些不安,只觉得自己过于莽撞了,若是对方真有其他的古籍,对于有可能识得其中文字的修士,肯定是宁可错杀一万不愿放过一个的。思及此处,他将神念之力张开,一个个扫过跟在自己身后的修士,脚下生风,便向着暗市中可以租住的客栈而去。

    任仲刚走了几步,身边便传来了哈哈大笑,一个身高大约十尺左右的筑基大圆满修士从旁边的店铺中迈步而出,他身侧还紧跟着一个身材娇小的练气期女修。高个修士右手搂着女修的细腰,低头对那女修大声说道,“今日这三颗昊元丹到手,便算是准备齐全,过几日我便闭关,到时突破金丹期,我定助你突破筑基期!”

    他口气嚣张,有些得意的挥动着左手,而他的左手中,正拿着一只看似普通的细颈瓶,想来就是他口中所说的昊元丹了。

    也不知是不是过于得意,他竟是忽略了店铺的门槛,一绊之下身形不稳,便向着任仲方向栽倒,他怀中的女修一声惊叫,却不知是不是过于惊慌,竟愣在原地,忘了伸手拉住他。任仲皱了皱眉头,脚下一动,瞬间侧身一步,恰恰避过了扑来的高个修士。高个修士蹬蹬蹬迈出去几步,才勉强停下了身形。

    他刚才一番高谈阔论便吸引了不少修士,如今一个踉跄,周遭的人群之中已然有人喷笑出来,看热闹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他啐了一口,直起了腰杆,一把扯开斗篷,露出了一张面目凶恶,棱角分明的脸,脸上一条刀疤从右侧太阳穴一直划到同侧的嘴角,倒是又给他平添了不少凶悍气息。他皱着眉头,虎目圆睁,恶狠狠地看向周遭的众人,高声厉喝道,“笑什么笑,仔细老子拧断你们的脖子!”

    周遭一阵切切私语声,他一露脸,便有人认出了他,“竟然是恶阎罗鲁一霸!快走快走。”

    任仲自然不认识什么恶阎罗鲁一霸,不过这人敢在坊市之中如此张狂,必然是有些实力的,他不欲惹事,故而顺着人潮转身就走。却不想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你这小子!故意看我的笑话,就想这么走么!”

    任仲知道这人说的正是自己,却是冷笑一声,并没有停下脚步,这人好生没有道理,明明是自己跌倒,却非得怪罪于旁人。那鲁一霸见任仲根本不理自己,怒火更是上涌,竟直接祭出一把飞斧向任仲劈去。

    任仲面上冷了下来,倒是没有想到这人竟敢直接在坊市之中动手!他脚下一顿,不进反退,直接闪身出现在了鲁一霸面前,飞斧来不及改变方向,竟直接砸在了地面之上,留下了一条深深的痕迹。他慢悠悠的转过身,“阁下与我有何恩怨,竟非要在这坊市之中动手?”

    鲁一霸面上闪过一丝恼怒的红晕,眼见着坊市中的执法者翩然而至,眼珠一转便道,“我见阁下身后的古琴极其不凡,想开开眼界,却不想道友走的忒快,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一时着急,倒是办坏了事。”

    任仲皱起眉头,不知鲁一霸是何用意,如此解释,并不能脱罪,反倒是变相承认了在坊市中动手的事实。他沉默着,不发一言,只想看看这鲁一霸该如何收场。

    “恶阎罗,你这回又是看上了何物?挑战可以,若是破坏了坊市,休怪我不留情面。”执法者乃是一面目猥琐的中年修士,金丹期修为,像是与鲁一霸极其熟络,俩人一唱一和,竟将在坊市之中恶意动手之事翻了过去,像是演练了数千次一般。

    “王师叔赎罪,这地面我会照价赔偿……”鲁一霸面目堆笑,对着王姓修士鞠了一躬,又转向任仲,“不知这位道友,可否将此琴转让于我?”

    此刻任仲倒是动了真气,他自然知道这鲁一霸根本就不是想要自己背后的古琴,而是假借挑战之名,要自己的性命,若是自己身死,别说是古琴,就是储物袋中之物,也都尽数归属于他了。而那执法者,怕是也与他有什么关系。

    任仲心知这鲁一霸定是看出自己随身携带古琴,定是十分重要之物,故而以此相要挟,不怕自己不答应。他冷哼一声,接下挑战,“此琴不卖。”

    “我是真心喜欢这把古琴,愿意出高价买下,道友为何不再考虑考虑?”鲁一霸带着假笑,熟练的接口道,像是胸有成竹一般。

    周围聚集的修士越来越多,不少议论也传进了任仲的耳朵,看来这鲁一霸行此事情倒不是一次两次,而且还从未失手过,想来是有几分本事的。

    “若非是道友耳背?”任仲故意顿了顿,语气中满是嘲讽,“我已然说过,此琴不卖。”

    “你!”鲁一霸气的瞪眼,寻常筑基期修士听见他的威名哪个不是害怕至极,而这人,却是丝毫恐惧也无。“我要向你挑战!若是我赢了,你这琴便要归我!”

    任仲哈哈一笑,语气却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道友纵横暗市多年,莫不是忘了规矩?一物换一物,我看道友手中的丹药不凡,不若就当作赌资如何?”

    “好!就如你所说!我们擂台见!”鲁一霸被激得眼中一片血红,转身便向着坊市中专门为比武所设的区域而去,任仲跟在他身后,倒是一步也没有落下。

    任仲心知此事动静闹得极大,打败鲁一霸之后,这坊市中便不能多待了,至于与岳恭的约定,还得另想办法。

    第139章 错过

    那王姓金丹修士见任仲与鲁一霸双双离去,竟连跟上去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只是冷笑一声,便直接消失在原地,不知是对鲁一霸极有信心,还是单纯对筑基期之间的战斗毫无兴趣。任仲感觉那金丹修士的气息消失,倒是大大松了一口气,看来,这鲁一霸也没有什么稳固的后台,这场比斗,倒也没有必要畏手畏脚了。

    在这暗市之中,专为比武挑战所设的区域乃是一座百尺见方的擂台,认输,陨落,亦或是被对方逼出场外,都算是告负。暗市之中的好事者极多,不一会儿,挑战之事便传的沸沸扬扬,也不知是不是恶阎罗鲁一霸平日里总借着修为高深欺压旁的修士,消息一出,擂台之下瞬间便挤满了不少筑基期修士,至于那些练气期修士,则不敢靠近,只是在一旁远远一观罢了。

    鲁一霸身量极高,腿长自然也超过了寻常人,他抬起腿,如履平地一般的上了擂台,随后转身低下头,嘲讽的看了任仲一眼。

    任仲默不作声,脚尖点地微微提气,身形便消失在了擂台下,一个呼吸之后,便出现在了擂台的另一侧,与鲁一霸正巧形成对立之势。任仲身形灵动,身姿挺拔,即使看不清面容,单是这么背手一立,洒脱之态也是显露无余,也不知是谁立刻在擂台下大赞了一声,“好!”

    任仲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反倒是鲁一霸面上的怨毒之意更重,他重重的抹了一把脸,啐了一口,自发将手中的小瓶放在了擂台一旁专门设立的圆桌之上。任仲见此,也解下身后古琴,不急不慌地走了几步,轻柔的将琴放在对应的位置,随后他站直了身形,双手抱拳,对着鲁一霸轻喝一声,“请!”

    鲁一霸早已按捺不住,他大喝一声,也不顾什么鞠躬抱拳,直接伸手祭出一张巨网,向着任仲直扑而去。任仲皱了皱眉头,还未做出什么反应,便觉这巨网快速的一分二,二分四,铺天盖地而来,竟将他的全部退路尽数封死。

    任仲抿了抿嘴唇,身形一闪,却仿佛被巨网逼迫一般再次出现在原地,巨网携这雷霆之势而来,已然到达他身前,直接将他囊入其中,包裹成了一只巨茧。台下顿时一片骚动,许是没想到鲁一霸竟如此之快便取得了胜利,几名修士更是怕惹祸上身,已然悄悄离开了擂台内圈。

    鲁一霸一脸不屑,挑衅的扫了一眼台下的修士,抬脚踢了身前的巨茧,感觉巨茧微微抽动了一下,便从腰间掏出了巨斧,他双手一同握住斧柄向下劈去,一边高声道,“如此水准,也敢在老子面前叫嚣。就到此为止罢!”

    “确实是该到此为止了。”任仲轻飘飘的声音从鲁一霸背后传来,他早已使了那金蝉脱壳之法,巨网中的只不过是他的分身罢了。只见一片黑色的残影快速掠过,他便在鲁一霸的右手边站定,明晃晃的长刀已然架在了鲁一霸的脖颈之上。

    “你!奸滑!”鲁一霸有些不敢置信,半天才吐出三个字。

    任仲听此口气一变,狠戾尽显,“只怪你太过自大轻敌!如今,是认输还是死?”

    鲁一霸表情一变,许是有很多底牌还未拿出便被轻易制住之故,他面上极为不甘,却因为感受到了长刀带来的威胁和任仲周身疯狂的杀意之故,逐渐带上了些恐惧之色,他抿着嘴,一时没有回答。

    任仲顿在原地,迟迟没有动作,他知道若是留鲁一霸一命,日后必定会成为隐患,若是斩草除根,才能平息此事,却仍是有些心软。

    许是感觉到任仲有些犹豫,鲁一霸一咬嘴唇,迅速从袖口摸出一颗圆珠,倒像是一颗掌心雷,他自己以为动作隐秘,却不知任仲的听觉非常人可比。故而还不等鲁一霸激活圆珠,刀光便一闪而过,鲁一霸只觉得视野中的景物翻转了几圈,眼前便慢慢花了,手脚也不再听使唤,随后便永远的失去了意识。

    任仲不愿看鲁一霸的尸体,只是伸手将他随身携带的储物袋取下,又取走了圆桌上的小瓶,将古琴背在了后背。他随手丢出一个火球,将鲁一霸的尸体化为了灰烬,然后呼了一口气,慢悠悠的走下了擂台。

    台下的修士见此,竟自发的让出了一条小路。任仲脚步仍是沉稳异常,他知道,自己夺取了鲁一霸的全部身家,必定会被不少修士惦记,暗市之中已然不是久留之地。

    任仲在关键之事上,鲜少犹豫,如今状况,自然不再适合留在此地收集灵草,炼制丹药,他顺着路,几个闪身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还好两种丹药已然到手,虽说与岳恭有所约定,如今情况有变,也只能作罢,想必岳恭日后听说了此事,也不会怪罪。

    任仲匆匆离开暗市,擂台下的修士也三三两两一起慢慢散去。随后,几个身着统一长袍的练气期修士爬上了台子,从怀中取出了药粉,像是准备将台子清理一番。留在此时,一个黑衣男子突然出现在擂台之上,伸手制止了他们,冷冷地说了一句且慢。

    黑衣男子有筑基后期的修为,宽肩窄臀,身材极好,头戴斗篷,根本不见真容。几个练气期修士不敢违逆,几人面面相觑,只得停下了动作,老老实实的站在了原地。

    黑衣男子站在台上伸出手,仿佛在感受着什么,随后他突然一个转身,猛地抓住了离他最近的一名练气期修士,冰冷地问道,“刚才是什么人在此地争斗?”

    只是这一句,练气期修士就被他吓破了胆,哆哆嗦嗦的像是感受到了他周身传来的寒气,半天才缓过劲来,“也……也不知道是从何处而来的前辈,在当街被那恶阎罗鲁一霸挑战。鲁一霸凶残,暗市中也是出了名的,谁知上了擂台,那前辈只用了一刀就将鲁一霸的头颅割下!实在是大快人心!”

    这个小修士像是对鲁一霸的所作所为深恶痛绝,越说便越是激动,竟连恐惧也忘了,“那位前辈真是深藏不漏,他虽说披着斗篷看不清脸,周身的气质却是不凡……若是我……”

    “住口!”黑衣男子突然冷冷开口,他攥着小修士肩膀的手加了些力气,疼的那修士几乎喘不过气来。半晌,他才开口问道,“那人现在何处?”

    “这……那前辈取得了鲁一霸的全部身家,自然要迅速离开,听大家推断,他是一定会离开暗市的,否则单是觊觎那些丹药的修士就是……”小修士缓了半天,才勉强将话说了一半,还欲继续,却觉身旁似有微风掠过,而后肩上一松,面前的黑衣修士已然消失了踪迹。他撇了撇嘴,却看到了擂台上留下的一颗中阶灵石,不由得笑开了花。这人虽说凶悍了些,倒是极其大方。

    这黑衣修士匆匆离开暗市,却不得不在坊市外停住脚步,他站在村口将神念之力发散到了极致,却没有丝毫收获。他左手攥拳,右手则是死死扣住了手中剑柄,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竟有些失神。

    半晌,他口中才喃喃吐出了两个字。随后,他用力晃了晃头,按住了有些微疼的太阳穴,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明黄色的阵盘,将法力注入阵盘之中,便见那阵盘滴溜溜晃动了一下,指向了北方。

    他祭出飞行法器,直接向着阵盘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却不知,他真正想寻之人已然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许久了。

    任仲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发生了何事,自然也不会知道卓谦之与他擦肩而过。他离了坊市,拿出地图辨别了一下修士洞府的方向,又将当日的龟壳托在手中,便驾着飞行法器往目的地而去。

    他毫不吝惜法力的急催法器,速度自然不慢,暗市中果然同时有修士跟在他身后,不过,他们像是忌惮任仲的实力,不敢过于靠近,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仲见此,便趁机绕了个大圈摆脱了身后的尾巴。

    三日之后,他在一处破旧不堪的古老废宅前停了下来。他早就发现了这座古宅,虽觉得有些古怪,却没有什么探查的欲望,本想绕过古宅继续向前。谁料手中的龟壳竟然隐隐发出亮光,提示这座古宅坐落之地便是他所寻的修士洞府。

    任仲皱着眉头,拉开了黑色外袍,向前伸手敲了敲门,却根本没人回应。任仲反手一推门,便听嘎吱一声,外门便轻易的打开了来。古宅外周看似破旧,内里却是干净异常,一尘不染,如此鲜明的反差,倒是诡异异常。

    古宅极大,任仲用神念探查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但见手中的龟壳不停闪光,像是在指引一般,任仲还是决定深入一探。

    古宅中的建筑虽然古朴,却是十分精致,任仲此番也算是开了眼界。大约走了一柱香的时间,任仲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觉自己手中的龟壳剧烈的颤动了起来,从中冒出一道绿光,与整个古宅相互呼应,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般。

    任仲只觉得自己脚下不稳,勉强稳住身形,却觉得脑内一阵晕眩,片刻之后,他发觉面前的宅内建筑已然消失无踪,一面巨大的白色玉壁取而代之,立在了他的面前!三个大字龙飞凤舞的刻在玉壁一角,留影璧!

    第140章 九转修灵功

    任仲心中惊诧,眼前的变化突如其来,而且几乎没有引起灵气波动,竟似处于梦境之中。他虽是亲身体会,却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面前的留影璧散发出了金丹期修士也难以相较的强大气息,让任仲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他站在原地许久,见周围仍是没有任何异动,玉璧中的气息也平和了一些,才慢慢向前一步,仿佛被诱惑一般,伸出左手触碰了一下玉璧表面。

    玉壁意外的柔软,指尖只是轻轻一压,便顺着力凹陷了下去,外周还漾起了一圈圈水波似的纹路。随后,玉璧仿若活了起来,从内至外透出了悠悠白光,光点聚集起来,慢慢勾勒出了一个纯白色的人影。

    那人影慢慢清晰了起来,面目虽有些模糊,整个人却透出一股子正气,让人忍不住加以依赖。他头戴一顶造型奇特的冠帽,身上的袍子领口袖口宽大,腰间却是窄小贴身,层层叠叠,繁复万分,与乌兰诺记忆之中的修士所穿的衣物十分相像,却又不是完全相同。

    除此之外,他右手之中还松松地挽着一根细线,细线自然下垂,另一端栓着三枚造型古朴的钱币。钱币颜色暗淡无光,与凡人所用的钱币极其相似,外圆内方,微微颤动之下,仿佛具有灵性似的。

    “小友终于来了。”那人影睁开眼,声音悠悠响起,仿佛近在咫尺,却又似远在天边。

    任仲微微一愣,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只这一句,他便觉得自己所有的秘密都被看了个通透,根本无处遁形,“前辈……知道我要来?”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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